1
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划过黎明的天空，紧接着哨子声、口号声此起彼伏，是那种军营里常见的嘈杂。朝霞初现，营区在晨曦中变得亮堂起来。
吃过早饭，江一帆打算上午就去育英中学找杨玲，他想抓紧把事情处理完，免得杨玲的父亲再来部队吵闹，那样就被动了。
他是骑自行车去的，半个多小时之后，他来到育英中学门口，把自行车放在学校门外的停车处。进门之前，他向马路斜对面望了一眼，那边就是北方大酒店。他想起，半年前吧，他曾经几次到北方大酒店，劝说黄丽菲回老家去，尔今，他又到育英中学劝说杨玲，不要再跟他的士兵来往，他觉得他的生活充满了变数，或许这就是一个基层连队指导员的日常生活状态。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北方大酒店。不知黄丽菲怎么样了，她过得还行吗？团里如今没人再揪着她在驻地打工的事情，他们夫妻却为这个伤了感情。还能和好吗？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收回目光，定定神，走向育英中学漂亮的大门。进了校园，他看到，这是一所条件相当不错的学校。他打听了一下，然后朝一栋教学楼走去。刚到楼下，下课铃声骤然响起，从各个教室里跑出无数的学生，像流水一样从他身边掠过。他停下来，等他们散去。
这时，杨玲夹着一摞东西从一间教室里出来，她惊喜地发现了江一帆，朝他招手：“江指导员！江指导员！”
江一帆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他甚至都没能冲她微笑一下。他闷闷地说：“杨老师！我正要找你。”
“那我先把东西放下。”杨玲转身进了一间办公室。
转眼工夫，杨玲飞快地来到江一帆身边，江一帆琢磨着找一个说话的地方，用眼睛四处搜寻。杨玲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把他领到了教学楼后面的操场上。学校的操场赶不上部队的操场气派，但操场边上的树木很茂盛。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偌大的校园马上变得空空荡荡了，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江一帆和杨玲坐在操场边树阴下的石凳上，他们寒暄了几句，江一帆便切入了正题。他不想在这儿多呆，他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他早就感觉到了，杨玲是个非常难得，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他多么希望她成为一名军嫂，可是，她却只能从军人的身边走过，而难有结果，如果这次她失恋了，或许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军人发生恋情了……江一帆重重地叹息一声。杨玲发现了他的异常，表情也变得凝重了。
江一帆告诉杨玲，说，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些日子张家林承受着很大压力。他只是一名士官，在服役期间，是不能在驻地谈恋爱的，因为这是部队的规定……
杨玲沉默良久，说：“指导员，我想冒昧问一句：我对张家林的那份爱，你能理解吗？”
江一帆真诚地点点头：“我能理解。”
杨玲眼圈红了：“谢谢……谢谢指导员……其实我知道，真正能理解的人，并不多。偶尔连我自己都感到疑惑：我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头脑发热？……某一个瞬间，就会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现：赶紧把你的心收回来吧，你和那个叫张家林的人并不合适……但这仅仅是一瞬间，这个瞬间过后，我发现，我的那份爱是坚实的！是无法动摇的！是不容置疑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涌出来。江一帆眼睛也潮乎乎的，他不说话，听她讲。停顿一下，她抹抹泪，接着说：“是的，这份情感确实来的突然了一点，令人措手不及。当然它也超出了我的想象。你看，张家林一没钱，二没学历，三没权力，他仅仅是一个没多大前途的士官，是个有九年军龄的老兵，在很多世俗的女孩子眼里，他根本算不了啥，人家恐怕都不会正眼瞧他。可是我，通过与他短短的接触发现，他是一个品格高尚、忠厚坦诚、任劳任怨、值得信赖的男人！你可以把一切都托附给他，而不用担心他欺骗你。为了你，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只要给他机会，他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的，在我眼里，张家林身上有很多迷人的东西，别人没发现，我发现了，这种东西深深吸引了我。我发自内心地喜欢他，爱他。我什么也不图他，我只是迷恋他的为人，迷恋他优秀的素养和品格……”
杨玲说不下去了，她声泪俱下。其实她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她这颗心是那样的透明，那样的纯净。江一帆被杨玲的这份执著感动了，他的眼里亮晶晶的。他感到无言以对。他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助他们……
良久之后，杨玲脸上的泪干了，她抽噎着说：“指导员，您是做政治工作的，我想问问您，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江一帆站起来，背过身去，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他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给杨玲听，那就是只要杨玲尽量少打扰张家林，只要她父亲不再到部队告状，那么，他就支持他们坚守住这份恋情。杨玲感激地望着他，嘴角有了笑意。
送江一帆出校门时，杨玲说：“指导员，您放心回去吧，也请转告张家林，只要他还是部队的士兵，我就克制着不再打扰他，决不会再让他违犯纪律。我会耐心等下去，一直等到他脱下军装那一天。我父亲的工作由我来做，我保证老头子不再到部队闹。老头子，真是糊涂。谢谢你啊指导员。”
江一帆正色道：“要说谢，最应该感谢的是你杨玲。感谢你把这么真挚的爱献给了我们军人，我替张家林自豪。嗳，小杨，我还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他加重语气道，“千万别放弃你对张家林的承诺！”
“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二人尽兴大笑起来，有点无拘无束的样子。
张家林和杨玲谈恋爱所引发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2
整个夏天，黄丽菲的心情都很郁闷，尽管张卫国不断地关心她，呵护她，却不能使她排遣内心的苦闷。她反反复复地想，如果江一帆再来逼她，那么她就真的投向张卫国的怀抱。但是，许多天过去了，江一帆再也不露面了，她也就失去了目标。
说真的，她怎么舍得下江一帆？只是她嘴上不愿承认罢了。
个人生活上一团糟，事业上却有了不小的收获。十月的一天，秦总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秦总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面，见她进来，秦总礼貌地起身相迎，让她坐下。秦总说：“小黄啊，你来咱们酒店都快一年了吧？我这个当老板的，对你关心不够，有不周到的地方，请你多多谅解。”
黄丽菲有些紧张：“秦总，我做错什么了吗？”
秦总大笑：“看你想到哪去了。你啥错也没有，而且表现越来越好。有人对我说，你来这儿后，除了请过四天半病假，几乎一天假都没休过，非常敬业。你给来酒店就餐的很多客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大部分成了回头客。你提出了很多改进服务质量的建议，酒店采纳后也很见成效。总之，我很高兴，很满意。”
黄丽菲腼腆地笑笑：“秦总，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感谢北方大酒店和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酒店收留了我。”她有些动情。
“好好，小黄，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以后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
“谢谢秦总。我会继续努力的。”
秦总满意地点点头。受到秦总的夸奖，她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没过几天，张卫国来酒店用餐，餐毕，他上楼找到秦总，突然提出要把黄丽菲挖走，而在这之前，他根本没征求黄丽菲的意见。他直截了当地对秦总说：“我们公司对黄丽菲很感兴趣，很希望她能加盟。”
秦总一愣，哈哈笑着说：“卫国老弟，你也看到了，我们酒店对黄丽菲也很感兴趣呀！少来挖我的墙角。她自己对酒店也很有感情嘛，从没流露过要跳槽。再说，酒店和她是有合同的，片面撕毁合同，她可要负法律责任！”
“秦总，咱们算是铁哥们了，你也知道，黄丽菲是我的……朋友，你为她设身处地想一想，她在这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出于对她的爱护，也出于对我的关心，你还是开开恩，放她走吧。”
秦总点上大烟斗，吸了一口：“卫国老弟，要我说呀，你们那儿才不保险呢。老外全额投资，人家是来剥削我们的，并不是来帮助我们的，一有风吹草动，他撤得比谁都快。我们酒店是民族企业，一百年都不会倒！我们员工的工资是少了点，我可以给黄丽菲单独加薪嘛！”
张卫国在秦总这儿碰了壁，只好悻悻地走了。他又换了个时间，把黄丽菲约出来，单独跟她谈，希望她自己明确态度，然后他再想办法。他们是在离北方大酒店不远的一家酒吧里见面的，黄丽菲只有两小时的假。张卫国开导说：“丽菲，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想请你吃顿饭，几乎都做不到。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工作脱不开身。秦总舍不得放你，说明你很优秀，不过，你如果铁了心想走，谁也拦不住你。下决心离开酒店吧，到我们公司当一名白领，趁着还年轻，我们一起做点事情。”
黄丽菲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是那种追求稳定的人，不想朝三暮四。于是她摇摇头，说：“张大哥，你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我还是觉得，我在酒店干更合适。也许是我曾经下过岗，因而非常珍惜已经到手的这份工作，况且秦总对我很好，我不想再换来换去的。还有，就是我恐怕很难适应你们公司的业务。”
张卫国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你过去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黄丽菲心动了一下，她叹口气：“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但是她很快就彻底打消了要跳槽的念头，秦总可能看出了一点苗头，出人意料地宣布了一个决定：鉴于餐厅领班黄丽菲女士优异的表现，北方大酒店董事会决定，聘任黄丽菲女士为餐厅副经理。还专门搞了一个仪式，秦总亲自把聘书发到黄丽菲手中。
黄丽菲想，她跟北方大酒店的缘分是断不了啦。
3
双休日，一个班每天有两个上街名额。这次黄强和张玉忠占用了一班的两个名额。吃过早饭后，他们坐公共汽车去市里。黄强发现，张玉忠特意穿上了那双崭新的黑色千层底布鞋，他好像有点不会走路似的，看着别扭。黄强说：“穿上这双鞋，想娘了吧？”
张玉忠承认：“是有点想。”
“我老爸要是看到你这双鞋，非抢去穿上不可。当然，他会还你一双‘老人头’”。
“你老爸，你老爸……你们都多幸福啊，都有个老爸，哪像我……”张玉忠有点伤感。
“玉忠，别瞎想了，只要你妈疼你，有没有爸爸无所谓了，反正你也能自立了。”
路过一个报刊摊，黄强走过去，买了几份证券报。他这次上街，主要目的就是想到证券交易大厅去看看。他实在忍不住了，平时偷偷在连队的电视上看股评，实在不过瘾，他要到交易厅感受一下真实的气氛，然后对手中持有的几种股票做个处理。
黄强三转两转，把张玉忠领到市中心的一个证券交易所。大厅里人头攒头，气氛热烈。巨大的屏幕上不时地变换着各种数字。黄强挤进大厅，他身后是嘴里嘟囔个不停的张玉忠。张玉忠怪他怎么胡乱蹿。黄强紧盯大屏幕，兴奋得两眼放光：“嘿，一个劲地往上蹿，真他妈棒极了！”
张玉忠明白了：“原来你研究股票呀。”
黄强警惕地左右看看，叮嘱道：“替我保密……玉忠，想不到吧？告诉你，我上高中时就学会炒股了。哇，来到交易所，闻一闻这里面的气味。感觉好极了！”
“乱糟糟的，有啥好的。”
“这叫人气旺盛。唉，我压抑了很久啦。我老爸玩股票，我也跟着玩两下。炒股的钱是大人给的压岁钱。入伍时，我把自己所有的钱都买了股票，一共五万块。入伍后心情一度不好，再加上没空，就没顾上它们。前些天冷不丁一看，吓我一跳，我的股票跌去了三分之一！”
“那怎么办？”
“先放着呗，跌得太狠，没法割肉了。”
“割肉？啥叫割肉？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要知道你来看股票，我就不陪你了。”
“你呀，真是个老外。学点理财的本领，终生受用。你总不能当一辈子兵吧？将来你就知道它有用了。你瞅着，用不了多少年，全国人民都得炒股，这是世界趋势嘛。我老爸就对我这一点比较欣赏。”
张玉忠叽笑他：“还欣赏呢，不是跌去三分之一吗？”
黄强得意地晃着脑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告诉你吧，我持有的三只股票最近涨势都不错，赶上这拨行情，解套没问题；如果能赢利百分之二十左右，我就全部抛掉，再买别的。”
“你又不回去，怎么买卖？”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拨打长途电话就可以买卖股票，方便得很。
“看你得意的，在训练场上从没见你这样过。”
“胡扯！这段时间我哪一样也没落你后头吧？”
“你走不走啊？我还想逛商店去呢。”
“玉忠玉忠，求求你再陪我一会，让我仔细瞅瞅大盘。”
张玉忠耐着性子陪黄强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拽着黄强往外走，做梦都没想到在大厅门口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梁雨。当梁雨听说黄强是炒股高手，从来没赔过钱时，吃惊不小：“是嘛！这么说八连真是卧虎藏龙呢。”
黄强有点得意：“嘿嘿，我是玩玩而已。嫂子，千万替我保密呀。哎嫂子，我一看就知道你给套住了。”
梁雨更加惊讶：“怪了，你怎么知道？”
“你急匆匆的来交易所，皱着眉头，愁眉苦脸，像谁欠你钱，不是被套了才怪呢！”
梁雨信服地看了一眼黄强，然后左右看了看，说了实话：“小黄呀，是这样，我刚入市几个月，水平一般。上个月买了几只股票，全给套住了。公司又急等用钱，把我急得呀！”
黄强问：“都买了哪些股票？”
“都是绩优股，业绩挺不错，可它们不但不涨，反而跌得比谁都快。”
黄强一拍巴掌：“嫂子，你的选股思路有问题。最好不要买绩优股。买股票就是买未来，现在业绩好，那是代表过去，不等于未来还好。要买就买那些跌得差不离的绩差股，这种股票散户不感兴趣，庄家感兴趣，便于收集筹码。你想呀，庄家感兴趣，它能不涨吗？时机不到而已。”
“那我现在怎么操作？”
黄强果断地说：“割肉，换股，我给你推荐几只。”
梁雨心疼：“可是我已经套得很深了，舍不得割肉呀。”
“你要是不听我的，套得更深。”
梁雨被黄强说服了，按黄强的意思进行操作，果然起死回生，仅用一个礼拜，不光解了套，还赢利三万多。从此她对黄强另眼相看了。
黄强持有的股票长势也不错，他决定全部抛掉。可是每天都到野外训练，他没法操作。这天，在综合演练场上进行体能组合练习，大伙做动作都很认真，黄强却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看一下表。张家林锐利的目光注意到了黄强，他喊道：“停！黄强，你怎么啦？”
黄强灵机一动：“班长，我、我肚子不舒服，想上厕所。”
张家林说：“那就赶紧去，拉裤裆里可就麻烦大了。”
黄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仓皇离去，他以百米跑的速度来到宿舍楼附近的一台IC卡电话前，掏出磁卡和一张纸片，对照着，拨出了一长串号码。然后，他把话筒扣上，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闭了片刻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拿起话筒，又拨出一长串号码，话筒里传来自动提示音：“您的股票已经成交……您的资金余额是，六万一千零八十九元七角……”
这样就净赚了一万多。黄强放下电话，激动地跳了起来。他并不在乎钱，他注重成就感。
他得意洋洋赶回综合演练场时，大伙在小憩。肖立金说：“黄强，没拉肚子吧？”
他大声说：“拉啦！拉的全是金子！”
王晓说：“你没拉原子弹吧？”
人群里，只有张玉忠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冲黄强扮个鬼脸。黄强冲他挥了挥拳头。
4
又是一个黄昏，大伙都到操场上打球看球了，一班宿舍里只有王晓一人。他从床头柜里拿出李丹的照片，久久端详着，目光中流露出思念和牵挂。
门轻轻打开了，肖立金走进来，王晓并没有察觉。等王晓发现肖立金时，自己的“秘密”已经全部暴露给肖立金，他马上收起照片，脸红了。肖立金十分理解他，拍拍他肩膀：“想李丹了吧？”
王晓诚恳地说：“是有点想……我入伍前，和李丹没有任何矛盾，关系发展也一直很顺利。她疼我，特在意我。我呢，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唉，我们面前最大的鸿沟你也知道了，如果我不当这个兵，啥事也没有。”
“你一个大学生，又不像我们，非要当这个兵，也确实让人不好理解。”
“瞧瞧，连你——我最要好的战友都不理解我，何况李丹。”
“你入伍，最高兴的应该是我，我因此多了一个好战友、好朋友！”
“是呀，战友情谊多么珍贵……可是，李丹就是不理解，我们的裂痕一直无法消除。立金，你说怪我，还是怪李丹？”
“要我说，谁都没错，怪谁都没用。王晓，你还是应该主动点，下个双休日请假回母校看看李丹，反正又不远，最近训练任务也不重。”
王晓想了想：“请假回去看女朋友，不好张这个嘴啊。你看人家连长，女朋友就在本市，他硬是十天半月的不外出一趟。”
肖立金眼珠一转：“我给你出个主意：直接找指导员请假，他保证批。你忘了，上次李丹来，我们马上要出发搞山地训练了，指导员还特批给你两个小时的假。再说，你研制野战帐篷立了功，也应该奖赏一下你嘛。”
王晓犹豫着，点点头。几天后，他按肖立金说的，找江一帆请假，江一帆果真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而且还富有诗意地说，回去好好看看李丹，也让李丹和同学们好好看看你。这才多久啊，咱们钢八连就把一个文静柔弱、走路像风摆杨柳似的大学生王晓，变成了健壮硬朗、身手敏捷、能文能武的好士兵王晓。你的变化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王晓临动身前，江一帆又说：“你还要告诉李丹，就说我说的，欢迎她来连队做客，不要不好意思来。军营里的男子汉，就盼着女孩子来做客。”这话把所有在场的人都逗乐了。说罢，江一帆上前，深情地替王晓整理了一下军容。王晓一动不动，用充满感激和敬佩的目光望着江一帆。然后，他举起右手，向江一帆敬礼……
上午十点多钟，王晓就赶到了母校。在学校门口的大整容镜前，他停下来，仔细整理了一下军容。几个他似曾相识的过路学生望了他一眼，疑惑地走开了。他沿着林荫路往前走，边走边望着面前那些熟悉的景物出神，耳边恍惚响起学子们青春气息浓郁的欢笑声……他有些激动，有些留恋，有些回味，鼻子酸酸的。
有个眼尖的同学认出了他，高兴地把他抱了起来。他们走到图书馆门前时，已经有十几个男女同学围了过来，有人跑去喊李丹，其余人围着王晓问这问那。他们都发现，王晓变化太大了，身上明显有一种男子汉的气概。女同学杜丽娜打量王晓半天，说：“你们这些男生和王晓往一块一站，差别马上就看出来了，你们在他面前就像小偷似的，不大气。”
一个男生马上揭杜丽娜的短：“你得了吧，当初还不是你嘲笑人家王晓没有男子气，才害得人家赌气当兵去了。”
王晓马上正色道：“我当兵，跟杜丽娜没一点关系，纯粹是别人硬往杜丽娜头上扣帽子。我不会幼稚到为一句话而赌气，而想不开。当兵，是我人生中一次最重要的选择，但愿我的尝试对当代大学生们能有一个启示。”
这下杜丽娜高兴了，恨不得上前亲王晓一下。
女同学赵小惠说：“王晓，你是不是迷上部队了？”
王晓说：“是有点。”
杜丽娜问：“你还打算回来吗？我们还等你回来继续做同学呢。你可别不回来啊。”
男同学们便起哄，道：“瞧瞧，杜丽娜都有点缠绵了，哎，让李丹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大家哄笑。
正说着，李丹出现了。看上去她好像精心打扮过，显得美丽而多情。她走得很慢，目不斜视，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梦中一样。人群闪开一条道。李丹与王晓目光相遇。一种异样的柔情都融进了这短短的对视之中。
同学们赶紧走开了，李丹把王晓领到宿舍。同宿舍的人很是懂事，也都找个理由躲了出去。王晓和李丹久久对视着。无语。李丹眼里噙着泪珠。
突然，她倒进王晓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忘情地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平静下来。李丹呢喃道：“亲爱的，今天我太幸福了，好像是在梦中。”
王晓说：“丹丹，我也很高兴。回到母校，见到你和同学们，闻到我熟悉的气息，我突然就觉得，我又回到了一年前，在这儿读书的日子……觉得自己还在同学们中间……”
“王晓，如果现在让你再选择，你还会去从军吗？”
王晓顿了顿：“如果今天让我重新选择，或许我不会去。可是，我从来就不认为，我以前的选择是错误的！我甚至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仿佛在不经意间迈出了那么重要的一步！军旅生涯使我的人生经历变得丰富了，它使我的情感世界更充实了！李丹，你说我是亏了还是赚了？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如果我不是心血来潮走出这一步，我和以前的我相比，不会有太大变化，而如今呢？站在你面前的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吗？”
李丹摇摇头，紧紧抱住他：“原谅我王晓，我脑子乱，我什么也回答不上来。我只是盼着你快点回到同学们中间，回到我身边来……”
他轻轻拍打着李丹的后背：“宝贝，快了，再有一年，我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了。到时候我再回来读书，你呀，可不就成了我的师姐了。”
李丹噗哧笑了：“我才不当什么师姐呢。我故意考不及格，想法子留级，再和你同窗共读。”
李丹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她抬起头来，柔情万种地望着王晓，再次与王晓幸福地拥吻……
5
团里给每个班配备了一台电脑，魏东把梁雨请来给大家上了一堂电脑课，效果不错。讲完课，她想和黄强聊聊股票，没地方聊，只好把黄强叫到江一帆和魏东的宿舍。梁雨说：“咱俩就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太好玩了。部队最大的特点就是缺乏私人生活的空间，想干件事，没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黄强说：“这还算好的，能在连长指导员的房间讨论问题。我经常躲到厕所里研究股市行情。”
梁雨笑起来：“在那种臭地方，思路还那么清晰，我真服你了。嗳，告诉你，上回你一个主意，我就大翻身了。我得好好请你吃顿饭。”
“不用请我。你对我们连长好点就行了。”
“我对他够好的了。”
“说股票，你还想做吗？我再帮你推荐几只。”
梁雨点点头。
黄强严肃地说：“但你要记住，上证指数跌破两千点，不论赢亏，必须立即出局！”他递给梁雨一个小纸条。
和黄强聊完股票，梁雨回到连部，和江一帆谈黄丽菲的事。她忧心忡忡地说：“江一帆，你和黄丽菲闹情绪，时间可是不短了。虽然咱们更熟悉一些，但我还是想说，我挺同情黄丽菲的。她为证明自己的价值，才与你发生冲突的。可是，一个年轻女人，举目无亲，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城市里混，难呐！”
江一帆无奈地苦笑：“她不承认自己有错，我是执行上级规定，更是没错。你让我怎么办？向她妥协吗？为了她，我连处分都背上了，还能怎么着。”
“两口子的事，很难分出谁对谁错。我只是担心，黄丽菲与那个张经理日久生情。男女感情这东西，就这样，你不去占领，你的情敌就会去占领。”
江一帆站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踱步。
梁雨继续道：“你如果舍不得她，就听我的，再去找她谈谈。你们俩的事，反正不能再拖下去了。退一步讲，就是打谱真的想离，也要见个面，谈谈条件吧？”
江一帆叹口气：“我再努力一次试试。她如果真与别人好上了，我也没办法。我既不会指责她，也不会求她回心转意。一切顺其自然吧。”
江一帆听从梁雨的话，抽空硬着头皮去找黄丽菲。他把黄丽菲约到外面马路上，二人隔了很大一段距离，黄丽菲背对着他，等待他先开口。他用关切的口吻说：“这一阵子，你还好吗？”
“……凑合吧。”
江一帆靠近两步：“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撵你走的……我们俩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是你违反部队规定，在本市打工这件事情了……”
“那，你说问题在哪儿？”
江一帆选择着合适的词汇：“我想，你比我清楚……那个姓张的经理，和你来往总是事实吧？”
黄丽菲猛地转过身，有些激动：“江一帆，今天你来了，正好我要告诉你，我和张卫国有些来往，不假，但我们是清白的。我们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都快一年了，你照顾、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为了在这座城市落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
她没打算流泪，但还是克制不住，无声地哭起来。
江一帆内疚地低下头：“我知道。不光是这一年，结婚以来，甚至从谈恋爱起，我对你的关心就很不够……如果我们不分手，恐怕以后的日子，我仍然照顾不上你……”
黄丽菲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有你的事业，你的连队。我有什么？我两手空空啊……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认识了张卫国，我们成了朋友。是张卫国关心我，照顾我，给过我很多帮助，我从内心里感激他，永远感激他！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请你不要老把人家往坏处想。”
江一帆痛苦地闭上眼睛：“知道了，我知道了……”
黄丽菲不依不饶：“离婚两个字是你先提出来的，多伤我的心啊……你无非是嫌弃我，想找理由甩掉我，再找一个漂亮的、高学历的、本市的、有家庭背景的，你真是迫不及待……说实在的，既然你铁了心，我爱上别人又能怎样！这能怪我吗？”
江一帆想辩解，又说不清，他干脆摆摆手作罢：“黄丽菲，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了……再见吧。”
他牙一咬心一横，踽踽而去，背影是孤独的。黄丽菲用留恋的眼神注视着江一帆远去，直至消失，她的表情异常复杂，几近绝望。最后，她扶住身旁的一棵大树，泪水无声地从脸上滚落下来。
江一帆像个游魂一样，在市里胡乱转悠到夜里九点多钟才赶回营区。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连队的方向走，朦胧的灯光下，营区一片寂静。熄灯号声响了，号声像一条彩带，轻轻划过昏暗的夜空，中间夹杂着几声零星的哨子声。紧接着，一盏盏灯光相继熄灭。宿舍楼沉浸在如水的夜幕中。哨兵的身影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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