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回江一帆铁了心要离婚，但是在团长政委那里再次碰壁。政委委婉地说，这些年，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观念变化很大，你们年轻人免不了赶赶时髦，我们当领导的，对下属的私生活不应当过多干涉，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在离婚这件事情上，务须慎重。
团长则说得很干脆：“我早就说过，你的婚不能离！你转了几个圈子，还是想来要离婚证明，甭想！”
江一帆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政委，团长，我决不是想赶什么时髦。相反，我更看重传统的东西。我一直认为，中国传统的东西有无限的生命力，那些所谓的时尚更像是风中的羽毛。因此我提出离婚与时髦无关。”
政委说：“据我了解，你们夫妻关系一直是不错的，闹矛盾起因在上级不允许未随军家属长期滞留本地打工。”他看一眼团长，压低声音，“江一帆，你家属的事后来没人追究了呀，你们自己反而闹起来没完了。”
“是黄丽菲不想跟我过了！”江一帆冲动地站起来。
团长摆摆手：“你这话我不信。江一帆，你在八连的工作越来越出色，连那些最看不惯你的人都开始服你的气了。我和政委相信你不但能干好工作，也能处理好家庭问题！一百号人的连队都能领导好，怎么连一个老婆都领导不好？还是领导方法有问题，回去好好总结一下。”
江一帆这才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他说：“黄丽菲她……外面有人了。”
政委一愣。团长瞪大了眼睛：“和什么人？”
“一个外企老板！”
“他妈的，胆子不小啊，敢动我的人，哪天派几个兵好好修理修理他！团长气哼哼的样子。
政委还算冷静：“哎哎，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还是先摸清敌情再做决断。”
就这样，离婚的事又搁浅了。
尽管江一帆不想把自己和老婆的事情搞得满城风雨，但还是不知怎么走漏了一点风声。连部通信员蔡新消息自然最灵通，是他在一个傍晚悄悄向一班的人透露的，蔡新原先就是张家林手下的兵，他认为，一班的人和指导员最贴心，在指导员后院失火的情况下，大伙应该替指导员分忧。蔡新一脸神秘的样子，对张家林等人说：“你们想知道咋回事吧？告诉你们，嫂子不是在大酒店上班吗？她、她傍上大款了，想甩掉指导员。”
张家林眉头一皱。
黄强说：“不会吧？像指导员这么优秀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嫂子好糊涂啊！”
蔡新说：“不信拉倒。你给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造这种谣啊。”
人们这才信了，脸色都沉了下来。张家林小声说：“你们都听着，这事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不要再扩散了。谁要是瞎说，我可要揍他！”
到了夜里，月光照进房间，宿舍里面亮晃晃的。一班的人没人入睡，大家穿着内衣，坐在各自的床上发愣，全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晓说：“指导员也真是的，为了连队，把自己的幸福都搭上了，唉！”
黄强说：“我早说过，在大酒店呀，夜总会呀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工作，很危险的，一不留神就会被腐败分子拖下水。”
张玉忠说：“指导员越来越瘦了，这样下去身体要垮的。唉，我们想帮他又帮不上。”
张家林轻轻咳嗽两下：“嘘，你们小声点。这样吧，赶个双休日，我悄悄带肖立金、王晓到大酒店去找嫂子，劝劝她。”
张玉忠说：“班长，你们去酒店，那我们呢？”
张家林说：“你们几个留在家里待命。”
黄强不干了：“哎，班长，我也要去。”
张家林说：“不行，人去多了容易暴露。”
黄强说：“班长，你要理解我的心情。要不是指导员，我早就不是八连的兵了，现在指导员遇到难处了，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张家林只好说：“那好吧，带上你。都听着，马上睡觉，明早还要跑五公里呢。”他带头躺下了。
周六上午，张家林带领肖立金、王晓、黄强悄悄赶到北方大酒店，他们没敢请假，偷跑出来的。到了酒店，尚不到吃饭时间，店内没有客人。黄丽菲正好从二楼下来，看到张家林等人，愣了一下。其实黄丽菲只在部队住了一个多月，和八连的兵并不太熟悉。张家林做了一番介绍，黄丽菲笑脸相迎，吩咐服务员打开一个包间，上茶，又端上一个大果盘，十分热情地说：“你们几个别客气呀，在我这儿就像在连里一样，啊？渴了吧，来，喝茶。”
没人动。
黄丽菲又说：“来，吃点水果，天气太干燥了……”
还是没人动。
黄丽菲不解：“你们这是怎么啦？”
张家林红着脸，鼓足勇气道：“嫂子，我们几个来见你，想代表钢八连一百多号弟兄，给你说句话……嗨，我这人嘴笨，王晓你是大学生，口才好，你来讲。”
黄丽菲疑惑不安地期待下文。
王晓酝酿一下表情，说：“嫂子，我们全连弟兄都知道您是一位好嫂子。弟兄们也都知道，这些日子您受了很多委屈，您和我们指导员之间有很多误会。但是，我们想说，我们指导员是深深地爱着您的！他为了爱连队，爱战士，爱军人这个职业，只能牺牲自己和家庭的利益，受委屈的是您，最难受的可是他呀！”
黄强忍不住插话：“指导员对弟兄们真是太好了，我们很多人都得到过他的关怀。嫂子，像他这样好的男人不好找啊，你千万不能做糊涂事，被坏人蒙住了双眼。”
黄丽菲情绪低落下来，板了脸道：“你们来我这儿做客，我欢迎。但最好还是别谈江一帆和我的事。你们了解情况吗？你们不了解。”
王晓说：“嫂子，我们可能不大了解，但我们相信自己的感觉，那就是，指导员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你不能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黄丽菲说：“不是我冲动，是江一帆冲动。是他在打个人小算盘……”
张家林说：“嫂子，指导员光明磊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黄丽菲冷笑一声：“鬼才知道。行了，你们还是多劝劝你们指导员吧，事情是他引起的。”
黄强激动地站起来：“嫂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能分手，否则，我们钢八连的人决不会答应！”
其余人也都站起来。
张家林主动伸出手去，和黄丽菲握了一下：“嫂子，我们全连弟兄盼着你去连队做客呢。再见了，请你多保重！”
黄丽菲木然地望着张家林等人走出酒店。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的肖立金问：“你们说，嫂子会回心转意吗？”
王晓判断说：“我觉得我们这趟没白来。但嫂子不会这么快就回心转意。”
黄强说：“是呀！趁嫂子还没上贼船，咱们抓紧行动，把她的心留住。”
王晓说：“对，咱们没有退路。你们想想，我军赫赫有名的钢八连的指导员、硕士研究生江一帆的老婆，让个大款给俘虏了，咱们一百多号弟兄的脸往哪儿搁？别人还不得笑话死我们！”
张家林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说得对，班长完全赞同。你们都成熟起来了，战略战术运用得不错，班长很开心呢！”
除了张家林他们，梁雨也在为江一帆和黄丽菲发愁，她越来越认为，黄丽菲有变心的可能，小地方来的女人，见了有钱人，很容易把持不住自己，而她相信，江一帆那边是经得起考验的，多优秀的男人啊！连她都眼热……所以梁雨想找个机会，好好提醒、敲打一下黄丽菲。这天，梁雨陪几个客户来北方大酒店吃饭，黄丽菲仅仅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就再也不露面了。她认为黄丽菲心里有鬼，故意躲她。于是，用完餐，把客户打发走以后，梁雨到了二楼，找到黄丽菲，单刀直入，说：“黄丽菲，我觉得，你今天好像老是躲着我。”
黄丽菲牵强地一笑：“没有呀，噢，我是忙得团团转……”
梁雨仗着喝了两杯酒，说话的口气就硬了起来：“黄丽菲，我们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我早就把你当朋友看了。我们都是钢八连这条线上的，遇事理应互相提个醒。我说话直来直去，就不绕弯子了，以前，我觉得你还是挺不错的，也很同情你，可是，你做事怎么越来越离谱了呢？”
黄丽菲委屈得要落泪：“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军人家属，江一帆又是那么出类拔萃，你千万不要做有损军嫂形象的事情。”
“梁雨，我到底做什么啦？你了解吗？你胡乱掺和什么！……”黄丽菲捂着脸跑开了。
梁雨甩袖而去。
2
在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时，真把一班的人给难住了。商量来商量去，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个个愁眉不展。王晓突然灵机一动，道：“我们只有和嫂子接触，才会有机会……哎，嫂子生日是哪天，如果能搞清楚就好了，或许可以用来做做文章。”
张玉忠说：“去找指导员问问。”
肖立金说：“这事最好瞒着指导员，不能暴露。”
张家林一拍巴掌：“这样吧，我有个老乡在团政治处档案室上班，让他帮着查查指导员档案，不就都有了。”
果然把黄丽菲的生日查到了，非常巧合的是，离眼下还有七天时间。真是天赐良机！一班的人笑逐颜开，乐得半晚上没睡着。他们很快制订出了新的行动方案。
黄丽菲生日那天，天上飘着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雪虽然不大，但从早上飘到傍晚才停歇。黄丽菲怅然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泥泞的马路，神情孤独，内心迷茫，倍感凄凉……总台服务员喊她接电话，喊了她三遍，她才醒过神来。
电话是张卫国打来的，他有点兴奋，问：“丽菲，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她没心情猜谜，就说不知道。
“嗨，你的生日呀。”张卫国仍然兴致勃勃。
“噢，这我知道。”
“我还以为你过糊涂了。我在华北大厦为你安排了一个生日晚宴，就咱两个，好吗？”
黄丽菲犹豫一下：“张大哥，我晚上还要值班，就免了吧。”
“不。你晚点过来没关系，我等着你。到门口给我打手机。”说完，张卫国就把电话挂了。
这天晚上八点多钟，黄丽菲给总台打过招呼，刚要走开，突然看到张家林带领七、八个人来到了大厅，黄强和张玉忠两人合伙提着一只特大号的生日蛋糕。张家林迎着黄丽菲走过去，先对她打了个埋伏，说是来给王晓过生日。黄丽菲说：“哟，这么巧……怎么不早来会儿？”
黄强抢着说：“又是晚点名，又是开班务会，耽搁了。”
张家林说：“嫂子，我们是偷着跑出来的，如果被发现，我这个当班长的挨个处分是少不了的。不过，就是我挨两个处分，也值！”
黄丽菲把他们安排到大厅中央的一张大餐桌上，想走掉，又觉不妥，便耐着性子再留一会。这当儿，黄强等人已经把巨大的蛋糕摆放好，上面插满了蜡烛，他向班长张家林使了个眼色，张家林、王晓起身，庄重地向十几步之外的黄丽菲走去。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到了！
黄丽菲说：“张班长，需要什么东西，你们尽管点，算嫂子的。”
张家林大胆地注视着她：“嫂子，你知道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黄丽菲并不吃惊，反而有一种失落感，她说：“知道。”
王晓深情地说：“嫂子，我们是代表全连弟兄，更是代表指导员，来向你祝贺生日的！”
“什么？……”黄丽菲全明白了，她的表情急剧变化着。
张家林伸出手来：“嫂子，请吧——”
大餐桌上，黄强等人已经把蜡烛点燃。他们站成两排，动情地一边鼓掌，一边唱起《祝你生日快乐》。黄丽菲已经身不由己了，她在张家林、王晓的陪同下，向燃烧着的生日蛋糕走去。她的脸上有一种如梦似幻的表情。所有的服务员，大厅里所有的客人，也都热情地站起来，为黄丽菲祝福。
黄丽菲来到大餐桌前，烛光映红了她的脸。她看到，蛋糕上写着——
亲爱的丽菲，生日快乐，永葆青春。一帆。
她模模糊糊意识到，这只蛋糕与江一帆无关。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真的是江一帆对他的祝福。也许她早就等待着这个祝福，所以当它真的出现时，她内心的激情被点燃了。可是她不想流泪。她坚持着。众人的歌声达到高潮，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泪水潸然而下……
3
黄丽菲生日的这天晚上，与她密切相关的两个男人心情都很不平静。
在离北方大酒店不远的华北大厦一个包间里，张卫国一个人孤寂地坐着，喝着闷酒。都九点多钟了，黄丽菲一点动静没有。他往北方大酒店总台打电话，过了好久黄丽菲才接电话，她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吞吞吐吐地说：“张大哥……实在对不起，我……我这边走不开，就不过去了……谢谢你……”
他不想再说什么了，他知道黄丽菲是个挺有主见的人，规劝是没有用的。所以，他收起电话，喊来服务员买单，然后颇为失落地往外走，连给黄丽菲买的蛋糕也不要了，女服务员追上他，送还蛋糕，他摆摆手，扬长而去。在酒店门前，一个打扮妖艳的女郎很职业化地靠近他，小声问：“先生，交朋友吗？”
他用一个严厉的手势制止了她。
这是他和黄丽菲交往以来，最感失落的一次。他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因为他不想半途而废。
这个晚上，江一帆是在留恋和郁闷中度过的。他早早地离开连部，也没到各班转悠，直接回了宿舍。魏东不在，他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到抽屉里翻出一摞照片，里面有一张是去年黄丽菲过生日时，他在团里的招待所给她照的，当时没邀请任何人，他们二人悄悄祝贺了一下。
一晃，整整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令他不堪回首。
不知过了多久，魏东回来了，他们聊了几句，熄灯号一响，魏东就上床呼呼大睡了。这阵子魏东操心比江一帆多，军事方面，新大纲试训主要靠魏东来抓，江一帆省了不少心，魏东确实够累的。
后来，起风了，夜幕下的营区风声呼号。江一帆走出宿舍，来到荣誉室。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抚摸着墙壁上的大幅照片和文字说明。他已经对荣誉室里的一切熟悉极了，可他还是愿意经常来感受一下里面的气氛。
这个时候，副连长尚清涛披着衣服，无声地走进来。他没有说话。他望一眼江一帆，再望一眼墙壁上的展板。他们在无声地交流着。
突然，江一帆开口了：“清涛，我刚当兵时，曾经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我想请你猜猜，是什么？”
尚清涛噗哧笑了：“解析高等数学难题，我一点不怕。可我最怕人家让我猜谜……还能是什么，想提干？……找个漂亮媳妇？”
江一帆拖过两把椅子，二人落座。江一帆说：“我再提醒你一下。我当战士时，在七连。”
“指导员，你饶了我吧。”
“告诉你，我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来八连！”
“现在不是来了吗？又能怎么样？”
“有时，我也这么想。谁都可以不把我们这些小小的基层干部放在眼里，在这支队伍里，我们终归是太渺小了。我们有什么？我们没有金钱，地位呢？我看也没多高，只有芝麻粒大小的那么一点点权力，可怜啊！……但是又一想，别人越是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自己就越是要把自己当回事，这样才会有底气啊！我们惟一的财富，就是手下这百十个弟兄的心，如果他们再不把心交给你，我们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尚清涛认真听着，他显然受到了触动。
江一帆继续说：“我就想啊，想啊，怎样才能把弟兄们的心都抓住，以便对得起钢八连这三个用无数生命和血肉之躯堆起来的大字！有时也想不通，觉得自己付出太多，心里怪别扭的。”他站起来，指着墙壁，“后来我发现，想不通的时候，心里别扭的时候，就到这里站一站，看一看，慢慢就想通了……”
尚清涛信服地点点头，也站起来。
江一帆望着尚清涛，既像是鼓励对方也像是鼓励自己，说：“清涛，人这一生有高峰，也有低谷，或许你我现在就处在低谷。但是，我们很快会走出去的，要相信自己！”
他们离开荣誉室，回宿舍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江一帆在俱乐部给全连人员上了一堂政治教育课。下来后，魏东告诉他，张卫国打过好几次电话找他，说是想和他聊聊。江一帆说：“我……我也正想找他呢。”
魏东说：“对，当面教训教训他狗日的，不要乘人之危嘛！”
江一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当天下午，江一帆坦然走进了张卫国的办公室。当他亮出身份后，张卫国一愣，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啊，是江……江指导员，快请坐。”
江一帆坐下后，张卫国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江一帆面前的小茶几上。二人相对而坐，气氛不免陷入尴尬。江一帆率先打破沉默：“张经理，您给我打过电话，是吧？”
张卫国点点头：“江指导员，是的，我想来想去，忍不住想和您谈谈，谈谈黄丽菲……她是您的妻子，可她一直处在痛苦之中。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问一句话：你，还爱她吗？”此刻，他显得老练，沉稳。
江一帆目光炯炯望着张卫国。他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道：“张经理，我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知道您对黄丽菲的真实想法。希望您能把心里话掏给我。”
张卫国虽不明究里，但他从江一帆脸上看到了一种真诚的态度，于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一帆平静地问：“张经理，你……爱她吗？”
张卫国迟疑片刻：“如果你想听一句真心话，那么我告诉你：爱！”
他们对视着。江一帆说：“谢谢你的坦诚。”
“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值得真正的男人去爱。但是你应该了解你的妻子，什么是出污泥而不染？她就是！我用我的人格来保证，我和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为难她。”
江一帆缓缓摇头：“张经理，你想到别处去了。要说对黄丽菲的了解，要说对黄丽菲的爱，这个世界上没人超得过我。她外表纯朴，心灵高贵，在她没去北方大酒店之前，我们的感情一直不错。我和她的关系走到这一步，是我们所没有料到的。说到底，我们都是在赌一口气呀。事已至此，我衷心希望她幸福，可是，我只是一名部队的基层干部，没有能力让她生活得更好，没有能力帮助她实现自我价值。张经理，我们虽然形同陌路，彼此谈不上有什么了解，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您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心地善良、正直诚实的男人，我相信，您能够给黄丽菲带来幸福的生活，帮助她实现人生价值。所以，从今天起，我……我不会再反对您和她来往。张先生，这是我掏给您的心里话。”
江一帆的话深深震撼了张卫国，他几次站起来，走到窗前，籍此来平静一下自己的内心世界。过了好久，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声音低沉地说：“江指导员，你的话让我感到惭愧……感到不安……我非常感谢你对我这么信任。可是，我……”
江一帆觉得，自己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他站起来，最后说道：“张先生，请您相信，我是真诚的。”然后，他大度地上前与张卫国握手，道，“祝你走运，祝你幸福！”
江一帆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出了这间办公室。张卫国一脸愕然地望着他远去。张卫国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他完全懵了，在坦诚、坦荡的江一帆面前，他照见了自己的渺小和自私……
时间飞快地过去，暮色降临了，张卫国没有开灯，他枯坐在办公桌前陷入沉思。良久，他拿起话筒，往北方大酒店打电话。电话通了，对方大声说：“喂……请讲话呀……”
张卫国欲言又止，颓然而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4
张玉忠的母亲把所有的鞋都寄来了，全班人员喜出望外。更令人感动的是，她在每双鞋的鞋底上都写上了名字：肖立金、黄强、丁高民、王庆祥、王晓……
没有人知道，张玉忠的母亲姚桂萍是在生病的情况下做这些鞋的。她浑身无力，食欲大减，比离开部队时憔悴多了。去医院查过，没有结果。她以为是想儿子想的，就没去在意。身体长期不适，她一点都没向儿子透露。
是张家林亲自把鞋发给大伙的。鞋子拿在手里，谁都感到它沉甸甸的，半天没人说话。
黄强再次上街时，就穿上了那双漂亮舒适的千层底布鞋。不过，他是偷偷跑出来的，梁雨在营门口接应他。梁雨最近做的股票又被套住了，她拉黄强到公司，在电脑上帮她操作。黄强前些日子也全仓买进，因为在连队，根本没条件做，也给套得不轻，很愿意到梁雨的电脑上看看那些股票的K线图，算是一举两得吧。
黄强在电脑前研究了老半天，帮助梁雨制订了一套操作方案。后来，魏东打来的一个电话使他们都觉得不妙。魏东得知黄强是被梁雨偷偷接走的，暴跳如雷，命令梁雨立刻把黄强送回来。梁雨不敢怠慢，赶紧送黄强回去。离营门口远远的，就见魏东怒气冲冲地站在路边。车子停下了，魏东冷冷地逼视着车内的梁雨，梁雨不敢正眼看魏东，故作轻松状。黄强打开车门，钻出来，嘻皮笑脸地说：“连长，你别生气嘛，我又丢不了。”
魏东瞪一眼黄强，怒道：“你先回连队。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黄强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魏东一把拉开车门，怒不可遏地说：“我的兵是你随便调动的吗？你以为你是谁！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长记性！”
梁雨小声辩解：“反正今天他补休……”
“这就是理由了？我再次提醒你：你没有任何理由，任何权力，指使、调动我一兵一卒，今天这事没完！”魏东猛地一摔车门，扬长而去。梁雨伏在方向盘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发疯一般向前冲去。
黄强回到连里后，想来想去，也感到不能再炒股了，决定尽快把手中的股票清仓出局。可是，股市持续低迷，加上整天在野外训练，难以抓住时机操作，这一回套的比上次还深，估计没个一年半载的，解不了套。张玉忠劝他还是尽早罢手，军人捣鼓股票本来就不被允许。黄强不干，说：“斩仓出局，彻底认赔？我炒股以来，从来没输这么惨过呢，我真是不甘心，等等再说吧。”
张玉忠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炒股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你得掂量掂量。”
黄强说：“过一天是一天吧，等彻底暴露了再说。”
没几天，江一帆把黄强叫到了连部。江一帆一上来就说：“黄强，听说你炒股发大财了？”
“谁说的，嘿嘿，没有的事，谣传。”
“真的吗？”
黄强含含糊糊点点头。
“群众的眼睛是亮的嘛。没人谣传我炒股，也没人谣传张家林炒股，怎么偏偏有人谣传你黄强炒股。无风不起浪嘛，这怎么解释？希望你如实向我交个底。”
黄强心里有点发毛，他支吾道：“指导员……是这样，我当兵前炒过股，当兵后手头还有点股票一直没顾上出手，可是前段时间，我已经……已经全卖出了。”
“全卖了？噢，这就好。现役军人是不允许炒股的，炒股有很大的风险性，还会牵扯很多精力，影响工作；如果损失惨重，又会造成精神负担，带来不稳定因素。好吧，黄强，我相信你的话，希望以后不再听到有关你炒股的传言。”
“是……指导员，那我走了。”他赶紧溜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梁雨来八连指导大伙学电脑，忙完后，和江一帆聊天时，她说：“我想郑重地向你推荐一个人才。”
江一帆说：“是不是黄强？”
梁雨笑了：“你真行啊，一下就猜出来了。没错，就是黄强。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才，在全团士兵中都不多见，应当发挥他的才干。”
“我知道，他会炒股，你对他挺感兴趣。可是，我们连队目前不需要炒股的人才。我向来认为，扛枪杆子的人，最怕他钻到钱眼里去，否则就很难百炼成钢。黄强是一个士兵，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服好这两年兵役，先把自己锤炼成一个合格的战士，然后才是其他的什么人才。他前段时间偷偷炒股，已经违犯了部队规定，我们考虑到他工作干得不错，就没有处理他。梁雨呀，你作为我们八连的编外指导员，可要负起责任来，帮助我把黄强的思想工作做好。”
“哎，我啥时候成了编外指导员了？得，我把自己给套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黄强心里总感到不踏实。一天傍晚，他和张玉忠散步时，承认他没向指导员说实话。“我告诉他，股票全抛掉了，其实没有……玉忠，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欺骗指导员？”
“那当然。指导员不是说过嘛，诚实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你黄强一直挺诚实的，从不说假话，可不要为了一点破股票坏了你的名声。”
黄强到这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上午，全体人员在综合演练场搞训练，一班队列里，大伙做动作都很认真。惟黄强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看一下表。张家林喊停，说：“黄强，你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
黄强红着脸点点头。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想上厕所？”
“……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
黄强答应着跑开了，引起众人哄笑。张家林冲张玉忠使个眼色，张玉忠向黄强追去。
黄强在宿舍楼附近的电话机前气喘吁吁停下，插入磁卡，又掏出一张纸片，对照着飞快地按下一组号码。
张玉忠赶了过来。黄强对他说：“这回我真的全抛了，手上没有任何股票了。六万变成了三万。壮士断臂，血淋淋的。我不是心疼钱。我从来不在乎钱。我只是不甘心，因为自从我入市以来，还从来没输这么惨过。但是为了遵守纪律，为了对得起钢八连对我的培养，我黄强全认了！”
说到这里，黄强觉得身后有动静，便回过头。他看到，不知何时，江一帆来到了跟前。
江一帆用信任的目光久久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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