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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连队》 作者:陶纯

第15章

  1

  营门口挂上了“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各种彩灯交相辉映,洋溢着喜庆气氛。八连宿舍楼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门口的树木上,缠绕其间的各种小彩灯闪闪发光。

  春节前夕,肖立金、黄强他们这批兵晋升了军衔,由列兵变成了上等兵。班里的老兵王庆祥、丁高民等人复员了,补充进了三名新兵。就这样,肖立金他们也混成了“老兵”,尽管他们只有整整一年的兵龄。

  腊月二十九那天,张家林带领一班的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布置俱乐部,他们把俱乐部装扮一新。干完活,张家林发着感慨:“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年又一年,过得是真快呀。”

  按常规,每年大年三十下午,连里都要搞春节联欢会,今年也不例外。他们商量着由谁表演节目。黄强说:“哎,光咱们一帮大老爷们搞联欢有啥意思,干脆让连长指导员把嫂子们请来,一块热闹热闹。”

  肖立金说:“这是个好主意。王晓,你也把李丹请来吧,反正又不远。”

  其他人附和着。王晓一个劲地摆手:“算了吧,你们饶了我吧。上午往她家打电话,她就是不接,嫌我春节不回去陪她,正生气呢。唉,我是真羡慕你们,哪像我,傻不叽叽的,年轻轻的找什么对象,纯粹是自寻烦恼!”

  张玉忠说:“行了,你们就别难为人家王晓了。对不对,班长?”

  张家林说:“对。连长请嫂子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指导员,就他那脾气,不一定开口请嫂子。”

  张玉忠说:“唉,指导员和嫂子老是别扭着,真愁人。”

  张家林说:“这样吧,你们先把这个要求反映上去,争取把连长指导员的家属都请来。”

  意见反映上去后,魏东对江一帆说:“参加我们的联欢会。梁雨她巴不得呢,会不请自来;黄丽菲那里,就得靠你老兄热情地发出邀请了。”

  江一帆没吭声。

  魏东又想急:“一帆,战士们就这么个要求,你总不能让大伙失望吧?”

  江一帆烦躁地站起来:“你们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我早已下定决心,想办法疏远黄丽菲,目的是给她创造一个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向她发出邀请?”

  “你这个人哪样都好,就是在个人问题上太固执。”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请你们不要过多干涉!”江一帆抬腿出了连部,魏东只有苦笑。

  三十下午三点半,联欢会如期召开,会场简朴而热烈。全体人员围成一个圆圈,江一帆、魏东、梁雨等人坐在显眼的位置上。尚清涛回四川老家休假了,过了元宵节才能归队。

  魏东先讲话。他亮开大嗓门,说:“同志们,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除夕之夜了。在新春佳节到来之际,我代表连党支部,向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拜个早年,祝你们身体健康,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接着是江一帆讲话。他激情澎湃地说:“同志们,这是我来钢八连之后,和大家一同度过的第二个春节。我非常珍惜这个难忘的时刻,它会长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现在我想说的是,在这个欢乐的、万家团圆的节日里,我们军人——包括你、我,却甘愿放弃和亲人团聚的机会,默默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我们的亲人一定会挂念我们,我们也十分想念远方的亲人。越是这样重要的时刻,我们越是要牢记祖国和亲人的嘱托,完成好属于我们的使命!”顿了顿,他把声音放柔和了些,“据我了解,目前,我们连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士兵家里安装了电话,没有装电话的,左邻右舍也装上了,为了让远方的亲人放心,我提议,每个人在除夕之夜,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拜个年报个平安。请大家把它当成一个重要任务来完成,好不好?”

  众人高声呼应。

  下面就该表演节目了。第一个节目,由一班的王晓、黄强、余长春、肖立金为大家表演男生小合唱《祖国,今天是你的生日》。他们唱得不算好,但十分投入,个个憋红了脸,因此也博得了大伙热烈的掌声。

  节目一个接一个进行,都是战士们临时拼凑起来的,很随意,但场面一直很火爆。轮到梁雨了,在大家如潮的掌声中,梁雨起身,接过话筒。她显得落落大方,光彩照人。她充满深情地说:“我要把下面这首歌,献给钢八连的小弟弟们,当然也献给江一帆指导员,献给回家探亲的尚清涛副连长。”

  战士们起哄:“不献给连长吗?”

  梁雨压低声音:“当然,也献给——亲爱的魏东同志。”

  众人起劲地鼓掌。

  梁雨激情四射:“这首歌就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梁雨十分投入而动情地演唱起来。到最后,战士们和着她唱,把联欢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2

  肖立金家里还没装上电话,他们那个地方山高路远,自然条件恶劣,村里只有少数人家装了电话。他每半月给家里写封信,因为怕暴露身份,他听从王晓的建议,不敢让家里来信。当然,更不敢让父母往连队打电话。每次见别人接听家里打来的电话,他就羡慕得不行。

  除夕之夜,北风呼号,苍茫的夜色中,战士们头戴棉帽,穿得厚厚的,到宿舍楼外面的磁卡电话前,排队打长途电话。连部的电话是部队内部电话,不能打地方长途,只能接收。肖立金站在楼门口,望着那些打电话的人,琢磨着是不是给村里的一个同学打个电话,托他代向父母拜个年。他身后的宿舍楼里,传出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嘈杂声和电视观众的欢笑声。

  肖立金鼓起勇气,走向排队打电话的人群。张玉忠就站在他前面。他们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并未说什么。过了一会,轮到张玉忠了。肖立金看到张玉忠神色庄重地插入磁卡,手指有点哆嗦着,拨通了家中电话。他听到张玉忠说:“妈,我是玉忠,你好吗?包饺子了吗?妈,给你拜年……”

  张玉忠的声音有点哽咽。肖立金看到他悄悄抹去眼窝里的泪。受到张玉忠的感染,他心里酸楚得不行,眼睛也潮湿了。张玉忠放下话筒,转身离开,轮到肖立金了,他却犹豫起来。排在他后面的余长春说:“肖立金,你磨蹭啥?”他突然决定不打了,就掩饰说:“我家没电话,还得麻烦邻居帮着传话,算了吧。”

  他怅然地回到了宿舍。

  零点钟声敲过之后,人们陆续入睡了,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肖立金要站夜里两点到四点楼门口的岗,就没有急着睡觉,他和衣躺在床上耗时间。离两点还有十多分钟,他就来到门厅,接替王晓。王晓打个哈欠,摘下臂上的袖标递给他。楼门口的岗哨不佩戴武器,也不需要站着,坐在那里看好大门就行。

  肖立金问:“有什么情况吗?”

  王晓说:“平安无事。”

  肖立金说:“那你快去睡吧。”

  王晓说:“好。”他走出两步,又停下:“哎,指导员好像还没休息,他一个人在荣誉室呢。一会你去看看,提醒他早点休息。”

  王晓回房间了,肖立金朝荣誉室走去。荣誉室的门虚掩着,肖立金轻轻一推,闪身进来,他看到江一帆正站在那里沉思,就说:“指导员……还没休息呀。”

  江一帆说:“噢,是肖立金。你怎么不睡?”

  肖立金说:“轮到我上岗。”

  江一帆点点头,突然问道:“肖立金,我问你个问题:想家吗?”

  肖立金马上回答:“不想。”

  江一帆摇摇头:“这就不对了,大过年的,你连自己父母都不想吗?”

  肖立金脸红了:“嘿嘿,是有点想。”

  江一帆提高声音:“到底想不想?”

  肖立金站直身体:“想!”

  江一帆笑了:“对嘛,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嘛。你父母现在在广东,还是在山东老家?”

  肖立金这个时候肯定后悔了,他不该贸然进荣誉室,正撞在指导员的枪口上。冷汗霎时爬上了他的脊背,他支支吾吾道:“啊,在、在……年前在广东,前几天刚回老家,过完年再回广东……”

  江一帆看他一眼:“来回折腾,真够辛苦的。”

  “啊啊,习惯了……”

  江一帆让他坐下,他就坐下了。他更加害怕,以为指导员想进一步盘问他。他甚至想,实在不行,就跟指导员说实话。经过一年多的交往,他早已发现,江一帆是个完全可以依赖的人……但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对自己说,不行!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招供!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大事!他强迫自己保持镇静。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渐渐缓过劲来了。

  这时,走廊里有了一点动静,是张家林、王晓、张玉忠、黄强他们四个,除王晓外,另外三人穿着衬衣衬裤,他们是被王晓拉来的。他们悄悄走到荣誉室门口,张家林示意大家动作轻点,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他们就站在门外,仔细听着。王晓听得格外专注。

  里面,肖立金硬挺着。所幸江一帆换了个话题,不再议论他父母的事。江一帆问:“肖立金,深夜上岗,困不困?”

  “啊,不困不困。”肖立金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角上的细汗,“指导员,你快去睡吧,过一会天就要亮了。”

  江一帆站起来,背着手在室内踱步:“我小的时候,在老家,除夕之夜从来不睡觉的,零点钟声响过,我就到院子里,对着天上的星星许个愿。我记得从小到大,我在除夕之夜许过很多次愿,可是绝大多数都落空了,只有一两个梦想成真,这其中就包括当兵、提干。哎,肖立金,你说,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肖立金想了想,笑了:“具体我也说不清。”

  “傻蛋,连自己想得到什么都弄不清。”

  肖立金彻底放松下来:“嘿嘿,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想……像你一样,将来当个指导员,给战士们讲课。你讲的课,我特别爱听。”

  江一帆大笑:“你这个愿望太一般了,我还以为你想当将军呢。”

  肖立金严肃地说:“打死我也不敢想那个。”

  “照我说呀,要大胆地想,一个人如果没有幻想,就会缺乏生命和生活的动力。你瞧,”江一帆指着墙上的老照片,“我们钢八连的这些前辈,他们就是因为有梦想,才背井离乡出来闹革命的。他们中很多人为了梦想死在了路上,虽然他们没有等到梦想成真的那一天,但他们用生命和身躯为后来者铺平了道路,所以他们也就成为了真正的英雄……”

  肖立金极为认真地听着。

  “算起来咱钢八连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对于一个连队来说,这可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如今,我们成了它的一员,怎样才能不使它变平庸,是我们每个人必须要考虑的。肖立金,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肖立金面带愧色:“指导员,我……以前我考虑自己的事情多,考虑连队的事情少……以后,我就明白了。”

  江一帆拍一下他的肩膀:“你们都是好兵,咱钢八连也不应该有草包兵。其实,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带不好兵的干部,我坚信这一点。”

  “指导员,有时候是我们不懂事,让你们领导费心了。”

  江一帆摆摆手:“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我的绝招就是时常来荣誉室走一走,站一站,和前辈们默默地交流一下,自个的心,马上就变得平静了……嗨,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一进到咱这荣誉室,就能隐隐约约听到枪声、炮声、喊杀声、冲锋号声……尤其是在深夜,这些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肖立金,你来听一听……”

  他们侧耳倾听。久久地沉默。

  突然,肖立金兴奋地开口了:“指导员,好像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江一帆满意地笑起来。

  这时,门被推开,张家林、王晓、张玉忠、黄强四人走进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指导员,我们也听到了!”

  除夕之夜的这段小插曲,令肖立金,令王晓终生难忘!江一帆无意之中,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3

  太阳温暖地照耀着草坪和小树。又一个春天来到了。

  营区道路上,行进的队伍喊着口号,唱着歌儿,透示出勃勃生机和活力。肖立金和王晓逆着队伍往营外走,他们来到工商银行的自动柜员机前,肖立金掏出牡丹卡,插入机柜,屏幕上显示:39000.

  这是肖立金入伍以来,姓肖的老板付给他的13个月的全部工资,他没敢动一分钱,尽管他家里要盖房,妹妹上高中要交学费,他硬是没往外拿,他总觉得这钱不是他的。

  从银行出来,他们边走边谈。城市繁华依旧,穿着春装的少女招摇过市,她们是春日街头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可是,他们没心思欣赏。

  肖立金说:“这些钱现在真成了负担。我是一分也不想动。我总觉得,它有点不干不净……它属于我吗?我拿不准呀。”

  王晓说:“立金,别想这么多。先存着它,说不定将来就能用它干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肖立金说:“王晓,你知道吗?我当前最大的心病,就是整天被人叫成肖立金。我甚至特别羡慕那些犯错误的人,他们即使挨批,被点了名,也是堂堂正正地用着真名字,哪像我呀,冒名顶替,做贼似的。唉,我是多么希望弟兄们叫我真正的名字——李大庆呀!”他一副揪心的样子。

  王晓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是,你现在只能这样,如果身份暴露了,岂不更糟糕。”

  肖立金一脸痛楚:“当初瞒天过海替那个狗日的肖立金来当兵时,我没想到日后自己会这么尴尬。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干。”

  王晓说:“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你干好了,对得起良心,叫啥名都一样,不是有人甘心做无名英雄吗?”

  肖立金叹口气:“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说不清有多少次了,只要他们二人到一块,议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肖立金的这块巨大的心病,王晓也很替肖立金着急,但又没有任何帮助他的办法。这天傍晚,他们在营院里散步,王晓想出了一个主意,兴奋地说:“立金,噢,大庆,你干脆报名考军校吧。如果能考上,离开连队到了学校,再找机会把名字改过来。”

  肖立金并不兴奋:“在家上学时,我成绩很一般。唉,要是有你那两下子就好了。你干脆报考军校吧,就别回你那个大学了,我敢说,你回去后肯定不适应了。”

  王晓没吭声,表情一下子凝重了。

  肖立金说:“你考上军校,毕了业就是职业军人了,可以在部队多一辈子。部队现在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真正有文化的人。”

  王晓皱起眉头:“立金,噢,大庆,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你想过吗?如果我考上军校,就得丢掉原来大学的学籍,李丹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我回去,她盼不回我,还不气死!”

  轮到肖立金无话了。

  王晓又说:“我曾经多次向李丹承诺过,服完两年兵役,就回母校继续读书。如果我食言,怎么向她解释?……”

  “李丹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热爱我们军人,可就是不见她有实际行动。王晓,咱设想一下,如果你真的考上军校,她能怎么样?……跳楼?卧轨?割腕?喝滴滴畏?……”

  王晓停下脚步,望着肖立金:“大庆,你可别吓唬我啊!”

  “你想想,她会那么干吗?”

  “对呀,李丹不至于那么傻。”王晓乐了。

  “这不就得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和你吹灯,这又不能全怪你,志向不同嘛,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王晓忧心忡忡地说:“大庆,我和李丹的感情,是相当深厚的。你没有谈过恋爱,可能还难以理解……”

  肖立金边比划边说:“有啥难理解的?我琢磨着,谈恋爱,就像子弹上膛,咔嚓一下,抱得紧紧的;吹灯,就像子弹射出,枪弹分离。你想想,射出去的子弹有的脱靶了,放了空枪;可有的奔向目标了嘛,射中目标,等于又一次恋爱!”

  王晓被肖立金的这个比喻逗得哈哈笑,说:“要不咱俩一块报考吧。”

  肖立金犹豫着:“我……试巴试巴也行。重在参预嘛。”

  肖立金说过这话,没太当回事,王晓却是真上了心。这天下午,在大礼堂门口的书亭前面,一群战士在翻书,王晓鬼使神差一般踱过来,伸长脖子往里瞅。一位中年女售货员问他买什么书,他就问:“有士兵报考军事院校用的复习教材吗?”

  女售货员说:“就剩一套了,再晚来一会可能就买不到了。你要吗?”

  王晓愣怔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要,我要。”

  回到宿舍,王晓坐在小马扎上,心神恍惚地翻看那套教材。张家林推门进来,说:“王晓,大伙都在打球,你怎么不去玩玩?”

  王晓猛醒过来:“啊,班长,我随便翻翻书……”

  张家林拿起一本,乐了:“好啊王晓!你终于动这个心思了。班长支持你!像你这样的人才,就应该留在部队!我早琢磨,咱们一班的这些兵,算是我的部下了,都是好兵,可明摆着,都在部队干不长,只有你有这个条件。说不定,咱们一班将来会冒出个将军,那这个人只能是你!”

  “班长,我……我还没拿定主意呢……”

  “啥也不用担心,凭你的水平,准能考上全军最好的军事院校,我敢给你打这个赌!”

  “班长,我……”

  “啥也别说了,从今天开始,全班都要为你创造条件,晚上你可以到阅览室复习,晚点睡觉没关系,别人如果有反映,我到连长指导员那里解释去。”

  “班长,李大庆,啊不,是肖立金他也想考军校,你看怎么办?”王晓差点把肖立金的秘密泄露出去,吓得一吐舌头。

  “肖立金也想考?我看他够呛,文化不行。不过,他也可以试试。”

  说完这话,王晓就跟着张家林到操场上打篮球去了。出了一身透汗回来,到水房里擦巴两下,趁房间没人,他把那套复习资料送给肖立金,说,班长非常支持他们两人报考。肖立金说:“就一套课本,你用什么?”

  王晓说:“我用不着。”

  说心里话,他宁愿肖立金考上,而让自己落榜。

  4

  从春末开始,王晓和肖立金结伴复习功课。其实对于王晓来说,说是复习,不如说是帮助肖立金复习,而肖立金的文化基础确实不好。他只上了两年高中就退学了,成绩可想而知。尽管王晓非常希望肖立金能考上军校,从此改变命运,但肖立金一点信心都没有。他劝王晓自己好好复习,不要再为他耽误精力。王晓相信自己的实力,考取军校绝无问题。问题的关键在李丹那边。

  初夏的一天晚上,肖立金在阅览室看了会语文课本就哈欠连天,回去睡觉了,留下王晓坚守。王晓思前想后,决定把自己报考军校的想法告诉李丹,不能再瞒她了,因为她早晚会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于是,他提起笔来,给李丹写信。他写道:亲爱的李丹:你好!又有三个多月没见了,我很想念你。我有一个想法,真不知该怎么对你讲……

  写到这里,他住了手,有些迷茫地望着天花板。突然,他烦躁地丢下笔,抓起刚写了两句的信笺,揉成团,扔到脚下。

  愣了好久,他鼓了鼓劲,拿起笔来,选择着合适的词汇,总体上是避重就轻,坚持着把信写完。第二天往邮筒里投这封信时,他觉得无疑是丢进了一颗炸弹。

  果然,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李丹就跑来了。李丹先去见了梁雨,梁雨那里都成了她的避风港了。她把那封信摊开在梁雨面前,没等梁雨把信看完,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哭诉王晓太执拗了,她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晓入伍后,我做过好几次这样的梦,梦见他穿着军装,背着长枪,骑上一匹白马,冲我打了个招呼,就打马而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我等啊,等啊,头发都等白了,仍是等不来他……”

  梁雨噗哧乐了:李丹呀,你也太多愁善感了,王晓是考军校,考上之后当军官,是好事呀!你们又不是生离死别,你难过个啥呀。我那位不也是个军官吗?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李丹说:“可是,我理想中的爱人并不是职业军人,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一个职业军人,真的,我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在我特茫然……”

  梁雨哄她:“李丹,听我一句话:生活总是会变的,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事情,你得学会接受。”

  李丹摇头:“我真的接受不了。”

  梁雨轻轻叹口气:“那好吧,我找个机会劝劝王晓,争取让他回心转意,回到你们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哎,你见过王晓了吗?”

  “还没有,我是直接来找你求援的。收到他这封信后,我马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态度挺坚决,我们吵了两句,我气得把电话扣了……唉,王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太天真,行为怪异,顾头不顾尾,谁劝也没用,真拿他没办法……”

  “不管怎么说,你得见见他,你们当面谈谈。”

  李丹点点头。

  于是,梁雨赶紧打电话给王晓请假,好在这回魏东觉得事关重大,就没埋怨梁雨插手连队工作,痛快地批准王晓外出。梁雨接着又开车把王晓接出来,送他们到新开发的一座水上公园,这才慌里慌张赶回公司。公司那边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

  这座水上公园是本市的风景名胜区,天气转暖之后,游人渐多。王晓和李丹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碧绿的湖水涌动着,有节奏地拍打着堤岸。王晓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有了明显的隔阂。王晓显得平静、坦然,李丹却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目光里流露出失望与无奈。

  长时间的冷场后,李丹开口了,她说:“王晓,我把你要报考军校的事儿告诉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你知道大伙怎么议论你的吗?”

  王晓没吭声。

  李丹并不看他,往下说:“同学们说,王晓认为咱们母校仅仅是一所师范学院,算不上名牌大学,毕业后也很难找到理想的职业,就想借机跳槽;还说当初你入伍,就存了这份心思,含而不露,真是个聪明人啊。”

  王晓苦笑一下:“可是我还没有考上军校嘛。”

  “可是你毕竟动了这个心思。王晓,咱们的母校确实算不上名校,我也知道你志存高远,想做点大事,我们俩不是早就商量过吗?等一毕业,就考研,而且要报考北京或者上海的名牌院校的研究生,凭我们俩的实力,这不是太难的事情。读完研究生,我们再想办法一同出国深造。我记得,当初我们俩曾经为这个美好的计划激动得睡不着觉。你执意入伍,就已经延误了这个计划,我都容忍了。可是现在,你竟然要全盘破坏这个计划……”李丹说不下去了。

  “丹丹,别人说我这个那个,我都不在乎。我总觉得,你应该理解我。是我有什么功利目的吗?没有!我绝不是因为嫌弃母校和师范专业才决定考军校的,绝不是!……”王晓有些激动,他努力克制着,力求使自己平静下来,“当初我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非要选择军旅生涯,来到部队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以至于今天打算退掉学籍,专心致志报考军校,这其中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避平庸!我觉得许多年来,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我一直想寻找一种能够让我真正激动的生活,后来终于发现,当一名军人能够帮我实现这种理想,于是我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李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就不能鼓励我实现这个梦想呢?”

  “逃避平庸?天呢,我却觉得你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李丹讥笑,“改革开放之前,军营确实是年轻人向往的好地方,就像天堂一样,我爸爸就说过,他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兵,可是,没有人帮他实现那个愿望,他很遗憾。但时代总是在变,改革开放之后,年轻人的路子宽了,上大学、出国、做生意,成了时尚,你瞧瞧,这时候谁还当兵?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般不来了,有权的,一般也不来了,有能力上大学、出国的,也不来了,都在想办法到国外折腾,到社会上折腾,军营是不是越来越寂寞了?连我这个军营外面的人都感觉到了。可是你,却不知道深浅,一头闯进来了,而且欲罢不能,越陷越深,连我都跟着受煎熬,你难道不应该好好地检讨一下自己吗?”

  王晓站起来,绕着石凳转圈子。他说:“或许我真的有点不合时宜,这我承认。但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追求,每个人的理想和追求都不尽相同。成为一名还算合格的士兵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一种过去所没有的责任感,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了,这使我感到由衷的充实和幸福。人这一生,争来争去的,图个啥?我觉得,最终就图个充实和幸福,难道这还不够吗?”

  李丹闭上眼睛:“好好,王晓,我不想再和你争论,但有一点你必须承认,你违背了当两年兵就回母校继续读书的诺言。在我面前,你失信了!”

  王晓蹲在李丹面前:“这我承认。”

  “浪子回头,为时不晚,你醒醒吧,王晓。”

  “我清醒得很。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王晓,如果我们的感情为此出现裂痕,我是说,是那种难以弥补的裂痕,你……你不感到遗憾,感到痛苦吗?”泪水汹涌地从李丹眼里涌出来,她也不去擦,任泪水肆意流淌。

  王晓眼圈红了,他不敢看李丹:“是的,我会非常遗憾,非常痛苦,它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

  李丹掩面而泣。王晓这才走到她身边,掏出手纸帮她揩泪。他柔声道:“丹丹,我只是才有了报考军校的想法,还不知能不能考上呢,如果考不上,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话提醒了李丹,她立马不哭了:“对呀,老天爷有眼,你考不上的。”她站起来,走到水边,冲着辽阔的湖面,大声喊道:“老天爷呀,你不要让王晓考上军校,求你了,千万不要让他考上……”

  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在湖面上久久回荡着……

  5

  李丹当天就要回学校,王晓把她送到火车站后,郁郁寡欢地赶回连队,连晚饭都没吃,他毫无食欲。

  梁雨十分关心王晓和李丹的事情,她答应过李丹,要好好找王晓谈谈,所以第二天她就来到了部队。

  梁雨在江一帆和魏东宿舍里与王晓交谈,她说:“我感到李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特别爱你,特别在乎你,你呢,也非常爱她,既然这样,就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不要轻易失去。尤其是你,一个男人,更应该负起感情上的责任,反正你回去读书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如就答应她吧。”

  “嫂子,谢谢你的关心。报考军校这件事,是我生命中的又一个重要关口,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事业,为了实现心中的梦想,应该有勇气付出一切。”王晓似乎早已经想好了,所以一点都未犹豫。

  “可是,李丹的态度比较偏激,你要慎重考虑。两全其美,不更好吗?”梁雨仍不甘心。

  “我决心已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让我试试吧。”

  梁雨无奈地笑笑:“你个王晓,当兵当的,也有点二杆子劲了,同魏东江一帆他们一模一样。部队呀,净培养这样的人。”

  “嫂子,不管怎么样,让你操心了,谢谢你。”

  “客气啥呀,你们俩的事,钢八连战士们的事,我都当成自个的事,操点心还不是应该的。怕就怕操不上这个心啊。”梁雨站起来,她知道再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魏东送梁雨出营门,他们朝停在路边的红色轿车走去。梁雨仍然牵挂着王晓和李丹,她说:“我真有点担心这两人,弄不好真要出问题。王晓那边,你再劝劝。我这个人特古典,最见不得相爱的人分手。”

  魏东没太当回事,说:“不会吧?只要感情深,铁棒也能磨成针,咱俩不也是打归打,闹归闹,好归好嘛!什么也没耽误。”

  梁雨撅嘴:“咱俩?哼!说到底还不是我水平高,遇事不和你计较,换个人试试?早和你吹灯二百次了!”

  魏东来劲了:“吹就吹呗,我们当兵的,连死都不怕,爱情上吹个小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瞧瞧,二杆子劲又上来了。”

  “我就这德行。死猪不怕开水烫。”

  梁雨拿他没办法,只好打住:“得得,不跟你贫嘴了。公司里还有事,我得赶紧走。”

  他们走到车前,梁雨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钻进车里,打着火。魏东俯在车窗前,嘻皮笑脸地说:“老婆,你这个编外指导员越来越称职了,我现在正在认真考虑把你收编的事。”

  梁雨敲敲车窗:“你不说这事,我心里还好受点,这一说起来,我就气得牙根疼。天天跟着你瞎忙活,真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个的田。到现在,连婚纱都捞不着穿。哪天你烦我了,看上别的小妞了,一脚把我蹬了,我连个哭鼻子的地方都找不着。”

  魏东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可是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你,纯粹是你神经质。好,想穿婚纱还不容易,下礼拜天就办了!”

  “你得了吧你!我可不想随便被你打发喽。我要完整地、一天不拉地度一个蜜月,到外地痛痛快快旅游一次。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明天穿婚纱我也没意见。我就跟你较这个真!”

  魏东搔搔头:“嘿嘿,恐怕你还得等我把新大纲试训工作搞完以后。”

  梁雨假装生气:“干脆这辈子就不结婚了,看谁熬过谁!”

  话音未落,梁雨猛一踩油门,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出去,把魏东吓了一跳。

  红色轿车眨眼间就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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