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幕下的城市，淹没在了光的海洋里，流动的汽车，在马路上汇成光的河流。梁雨驾驶她的红色本田轿车就在光的河流里缓慢地行驶着，车内的她显得孤独无助。
常常是这样，当梁雨忙得不可开交时，魏东却回来看她了，她难以静下心来陪他；而当她需要他时，他却无法回来，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品尝孤独。她的电脑公司这两年一直不温不火，不像前几年那样火得不得了，好在她有了一定的积蓄，不大需要为了生计过于操劳，只要生意能维持下去就行，反正全国同类行业大致都是这样，因此，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和魏东的感情交流。
梁雨的父母都是本市一所大学的教授，她有个哥哥在美国发展，每年顶多回来一次。她的家庭特别民主，父母一般不干涉儿女的私事，即使找对象这样的终生大事，父母顶多提醒一下，绝不过多干涉。在魏东之前，她曾谈过几个男朋友，和其中的一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幸又吹灯了。当初她和魏东谈恋爱，她的父母十分高兴，说，姑娘找个解放军，放心，如今这世道，男人们都不可靠了，解放军还是可以信赖的。所以，父母那边是一路绿灯。
和魏东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后，梁雨才发现，和军人结合确实是需要付出和牺牲的，尤其是基层连队的军官，更是辛苦，整天泡在连队，经常不能按时休息。有时她不理解，和魏东吵几句，但很快就和解了。男人毕竟是在干正经事，不是泡夜总会找三陪小姐，不是在外面大吃大喝外加赌博。你还能抱怨什么？
实在寂寞了，她就把车开到营区大门口，往里面打个电话，把魏东叫出来，两人在车里面聊一会儿。有时魏东正忙着，出不来，她只能落寞地把车开走，回自己的小家。父母那边她一般半个月回去一次，老两口都在著书立说，最烦别人打扰，包括自己女儿，她也就不去惹他们。
这天黄昏，她开着车，三转两转居然又来到了营区大门口，用手机往八连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通信员蔡新说，魏东到团里开训练会去了，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她叹口气，收起电话，摇下车窗，怅然地朝营区张望着了一阵。之后，她关上车窗，调转车头，朝市区驶去。
她到一家常去的快餐店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开车到新开张的一家大型商场转了转，给魏东买了两件衬衣，大约十点半左右，回到自家所在的公寓楼。远远地，她就看到楼前面停放着数辆警车，警灯闪烁。一群警察在紧张地奔来奔去，气氛显得很紧张。外围有公寓楼里的居民在围观。一名警察拦住梁雨的车，用手势命令她把车停远一点。她把车停下后，走向围观的人群，问身边的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人：“又怎么啦？”
那人神秘地说：“三单元501室发生了入室抢劫杀人，可能半下午出的事，刚刚被人发现报了案。大白天的就敢杀人，太可怕了……”
梁雨的心扑通扑通跳：“被杀的是什么人？”
“是个单身女人，姓孙，你肯定见过。比你大几岁，开酒吧的。”
是有点印象。梁雨牙齿直打颤：“人，不要紧吧？”
一个小老板模样的年轻人抢着说：“说是被捅28刀，已经送医院了，生死不明。”
“歹徒抓到了吗？”
年轻人说：“甭想。如今想破案，难着呢！”
中年人说：“这个楼老出事。这已经是第二次入室抢劫了吧？上一个案子还悬着呢。”
年轻人说：“是啊，这楼没法住了，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被杀死，也要给吓死。”
人们附和着。
中年人对梁雨说：“歹徒专门挑单身的，有钱的下手，梁老板，你可得多多留意啊！”
梁雨说：“我才不怕呢！我又没钱。”她嘴上说不怕，心里直打鼓。
过了一会儿，警灯闪烁，警车陆续开走了，人们惊恐未定地散去。梁雨迟疑着，不知怎么办好，吓得浑身是汗，后来她咬着牙上楼的，把门闩紧后，又反复地检查保险门是否锁紧了，心里总是不踏实。给魏东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魏东劝她，只要把门锁好，一点事没有，因为再傻的歹徒也不会重复在一个地方作案。好说歹说才把她哄睡下。
那天半夜，梁雨突然醒了。好像在梦中，她听到有人敲门！她的头一个反应，就是给魏东拨电话。电话马上通了，是魏东接的。她惊恐万分的地说：“魏东，刚才有人敲门，吓死我了，你快来救我……”
魏东一愣：“啊？别慌，你冷静一点，现在外面还有动静吗？”
她抽泣着说：“这会又没有了……”
魏东放心了：“嗨，我觉得那是你的错觉。你想想，要真是有坏人想作案，他不会敲门的，他必须要撬门，那样动静会很大的，刚才你没有听到撬门的声音吧？”
她说“没有……我也没听清，我脑子全乱了……”
魏东笑说：“梁雨，我看你都成傻瓜了。”
这时，江一帆接过话筒：“梁雨呀，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在我印象中，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放心，你们那座楼绝对不会再出大案子。你完全是虚惊一场，哈，要是让弟兄们知道你闹了这么一出，还不得笑掉大牙。”
梁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说：“都怪魏东这坏家伙，婚期老是拖。”
江一帆说：“你们就是结了婚，魏东也不可能天天回家。”
梁雨说：“唉，嫁给你们当兵的，真是犯了个历史性的错误，难怪李丹死活不同意王晓考军校。”
江一帆说：“嫁给军人，就得学会坚强。哎，梁雨，我教给你一个办法，明天，你在门上贴张条子，上面就写：钢八连连长魏东家。保证谁也不敢到你门上捣乱。”
梁雨笑了：“这个主意不错”
江一帆说：“梁雨，这一会好点了吗？”
梁雨说：“好多了。”
这天夜里，魏东和江一帆轮流陪梁雨聊天，一直聊到东方发白。早晨起床后，魏东琢磨了半天，想到要是有个女同志晚上陪梁雨住就好了。他一下子想起了黄丽菲，就对江一帆说：“你找一下黄丽菲，干脆让她晚上到梁雨那儿住吧，她俩住一块，咱俩可就省心了。”
江一帆愣怔片刻：“要找你去找她，我现在不想和她套近乎。”
魏东瞪起眼睛：“这哪叫套近乎，还不是为了梁雨！”
江一帆扭头就走，边走边说：“反正我不出这个面。”
魏东大声说：“好吧！离了你我也能玩得转，下午我就去北方大酒店找她！”
2
下午，魏东真的去了北方大酒店。魏东是个胆大心细的心，他敏锐地觉察到，把黄丽菲请到梁雨那儿住宿，是个两全其美，或者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既解决了梁雨晚上害怕的问题，又能让梁雨借机开导一下黄丽菲，使她早日结束与江一帆的冷战。他已经意识到，江一帆在黄丽菲心中的地位仍然是稳固的，否则黄丽菲早就投向张卫国的怀抱了，她和江一帆的婚姻不会存活到现在。魏东特别后悔，没有早日把黄丽菲请到梁雨那儿住。
到了北方大酒店，见到黄丽菲后，魏东说明来意，黄丽菲很爽快地答应了，魏东当着她的面给梁雨打电话，让梁雨晚上来接黄丽菲，梁雨也特别高兴，经过昨晚的折腾，她的魂都快吓掉了，晚上有个人陪着睡，再好不过了。安排妥当后，魏东这才洋洋得意地离开。
最近一段时间，黄丽菲和张卫国几乎没怎么来往。那一次江一帆找张卫国谈话，表露出一个男人坦荡的胸怀，简直让张卫国有点无地自容。过了好久好久，张卫国才把这事告诉黄丽菲，他情绪不佳，说：“丽菲，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江一帆到单位找过我。”
黄丽菲紧张地注视着张卫国：“他、他没……怎么你吧？”
张卫国苦笑一下：“他向我谈起你们的过去，你们之间的矛盾，还有，他的一些想法……我感觉到了，他还深深地……爱着你。我真希望他是个感情粗糙、不懂得爱的男人，可是，经过与他的交谈，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是一个非常出色、非常优秀的男人。如果他脱下军装，到社会上干，我相信他会大有出息的。真的，说句心里话，我挺敬佩他，尽管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黄丽菲心里踏实了些，不知是喜是忧。
自从那以后，张卫国逐渐减少了与她的联系，来北方大酒店就餐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她深深地感到，张卫国是个善良的、有教养的男人，当他得知她的家庭背景后，他不想破坏她和江一帆原本和睦的家庭，她甚至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
还有机会弥补吗？她不知道。
当天晚上九点多钟，梁雨开车来到酒店，把黄丽菲接走了。两人曾经有过一次不愉快，是梁雨惹起的，但她是为了维护江一帆和黄丽菲的爱情，所以二人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她们见面后，都感到很高兴。
过了半个多月，团里要从八连抽调一个战斗小组进行实战演练，准备得差不多了，魏东才对江一帆谈起这事，江一帆脸上竟然有了笑容，说：“你这家伙，挺有办法啊！”
这是一年多以来，谈到黄丽菲时，他头一回露出笑容。魏东想，他们夫妻经历过那样一次磨难，但愿会以此为契机，重归于好。
魏东说：“两个女人像亲姐妹一样，简直无话不谈，她们把咱俩的很多事都交流过了，说是要彻底揭穿我们俩的老底，把你我批倒批臭，在她俩面前永世不得翻身。咱俩呀，被两个女人丑化得可是不轻！”
江一帆再次欣慰地笑了笑。
魏东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道：“另外，据梁雨侦察，黄丽菲已经不和张卫国来往了。”
江一帆狐疑地看了魏东一眼。
“哎，周六，梁雨想请你去家里做客。我替你答应下了，到时候咱俩一块去。”
江一帆嘴硬：“不去。怪麻烦的。”
魏东一瞪眼睛：“你这个人，太不近人情了吧？你把梁雨当成八连的编外指导员，口口声声说梁雨为钢八连做了不少贡献，人家请你吃顿饭，这个面子你都不给吗？”
“说不给就不给。”
“我知道你是不愿见黄丽菲。告诉你，那天人家黄丽菲还要上班，你想见都见不成！”
江一帆还想辩解，魏东抬手制止了他：“哎，就这么定了，周六我们到梁雨那儿放松一下，下周一集中精力，搞好战斗小组实战演练，好好露一手！”
江一帆想不去都不行了，不然魏东真要给他急眼。
其实，这是魏东和梁雨联手设下的圈套。梁雨那边，她对黄丽菲说，周六魏东要回来吃饭，你就请一天假吧，别上班了，咱们一块陪魏东聊聊，他整天呆在连队，怪辛苦的。黄丽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周六上午十点左右，梁雨和黄丽菲开始在客厅里高高兴兴地包饺子，黄丽菲怪梁雨和的面太多，三个人根本吃不了。梁雨说：“是四个人。”
黄丽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红了：“怎么四个人？”
梁雨想继续把戏演下去，说：“这个嘛，我特意又请了一位朋友，你们认识一下有好处。”她抬头看一下墙上的石英钟，“他们也该到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梁雨欢快地跑去开门，魏东和江一帆进来。江一帆和黄丽菲四目突然相对，二人都愣住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相见，都以为对方忘记了自己，也隐隐感到自己快要忘记了对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相见，心头都仿佛滚过一阵闷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或许又是他们一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
梁雨出来打圆场，她咯咯笑着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北方大酒店餐厅的副经理黄丽菲女士，这位是钢八连的指导员江一帆先生……”
江一帆清醒过来，尴尬地摊开双手：“魏东梁雨，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
黄丽菲眼圈红了。她低下头，继续包饺子，动作有些慌乱，拿在手中的这个饺子怎么捏不紧。
魏东抓住江一帆的胳膊，拉他坐下。
梁雨此时显出了她的老练，她真诚地说：“一帆、丽菲，我和魏东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们重新坐到一块，作为你们的朋友，我们这个做法不过份吧？”
江一帆和黄丽菲都没吭声。
梁雨继续说：“这样吧，就算你们以前不认识，从没见过面，我和魏东呢，觉得你们二人都很优秀，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大家交个朋友，没准儿你们能对上象呢！我和魏东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梁雨终于把大家逗乐了，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江一帆说：“我看，还是早点喝你们的喜酒吧。”
3
星期一凌晨，八连全体人员提前吃过早饭，乘车出发，到几十公里外的师演习场进行战斗小组实战演练。
这次战斗小组实战演练是新大纲中增加的内容，在未来战争条件下，很多时候可能就是一个战斗小组去执行任务，而非我们习以为常的集中优势兵力。因此新大纲特意设置了战斗小组的有关内容。团里决定，从八连抽调一个三人小组，到师里的演习场进行实战条件下的演练。师演习场方圆几十公里，地形、地貌、障碍比团里的综合演练场要复杂许多，配备了先进的电子设备，是一个现代化的演习场。
林团长很重视这次演练，他亲自来到现场，胸前挂着望远镜，显得很威风。按照他的要求，战斗小组的成员由团里临时指定，这就给八连出了个难题——如果抽调的是比较差的兵，演练效果就难说了。魏东和江一帆这几天一直嘀咕，就怕抽到那些不怎么样的兵。
八连官兵精神抖擞地列队，魏东整队完毕，向团长报告。下面本来应该由作战参谋按花名册点名，团长却大手一挥，说：“我来选人。”
江一帆和魏东紧张地对视一下。团长倒背着手在队列前走过，魏东心里一阵阵发毛。团长走到黄强面前停下来，魏东知道不好，心里一紧。果然，团长下达口令：“黄强，出列！”
黄强朝前跨出一步，动作还算标准。
团长说：“黄强，你球踢得不错，今天我要看看，你的军事素质怎么样。”
黄强倒是不怯场，响亮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团长又走到瘦小的张玉忠面前，打量着他。江一帆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团长说：“你，出列！”
张玉忠出列。魏东大摇其头。
谢天谢地，团长选中的第三个人是肖立金。江一帆和魏东总算长出一口气。肖立金的军事素质应该是同年兵中最好的，对他完全可以放心。
此时可能连肖立金都没意识到，今天他将成为明星似的士兵，成为钢八连的骄傲。
接着，魏东下达口令：“肖立金、黄强、张玉忠，你们三人组成战斗小组，肖立金为组长，担负这次战斗小组实战演练，你小组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对不固定目标的搜索与射击。演练开始！”
肖立金佩戴好通信设备，带领战斗小组进入掩体内，他们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肖立金指挥黄强和张玉忠面向不同方向做好战斗准备。前方突然冒出了一个胸环靶，肖立金举起95式自动步枪射击，一枪命中。开局很顺利。
紧接着，几个方向同时出现胸环靶，三人同时端起自动步枪射击，四面开花，大多命中。接下来的胸环靶变换着方位和距离，肖立金指挥小组成员跃出掩体，采取卧姿、跪姿、立姿等姿势，向不同的靶位射击。
在后面观看的八连官兵紧张地注视着战斗小组的行动。魏东、江一帆紧绷着脸。团长暗暗地点了点头。
前方出现了多个坦克移动模型，肖立金和黄强迅速架起反坦克导弹射击，被射中的坦克模型冒出浓烟。张玉忠则用轻机枪扫射突然冒出的一排全身靶……
总的来说，第一阶段的演练很成功，团长嘴角露出笑意。江一帆和魏东心里基本有底了。魏东看了看表，与江一帆对视一下，然后抓起了话筒，下达命令：“小组长请注意 ，现在开始第二阶段演练，命令你组沿西北方向机动，担负攻击野战工事任务，45分钟内，务必准时到达二号区域！”
肖立金回答：“明白！”
肖立金立即带领黄强和张玉忠沿着小高地，向西北方向进发。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团长视野范围之内。
五分钟后，张玉忠报告：“组长同志，前方30米处发现数名俯卧的敌人。”
肖立金下令：“全组火力掩护我进行搜索！”他手持95式自动步枪勇猛地接近敌人，率先与敌接火，黄强和张玉忠迅速卧倒，向敌人射击，一举歼灭敌人。他们继续搜索前进。
在下面的行动中，肖立金准确无误地带领黄强和张玉忠，穿越了敌人设置的三道封锁线，涉过了一条河流，翻越两座悬崖，摧毁了敌装甲目标五个，碉堡群八个。但是在靠近二号区域时，遇到敌猛烈火力的阻击，被压制在一条很浅的掩体内，如果突围不出去，就难以到达指定地点，第二阶段任务就只能算完成了一半。肖立金急得浑身冒汗，他指挥黄强和张玉忠迅速绕到一侧掩护，吸引敌人火力，他自己手持自动步枪一个鹞子翻身，越过掩体，匍匐前进，接近敌火力点后，一阵射击。黄强和张玉忠紧跟着越过掩体，消灭了敌人所有的火力点，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
二号区域是一座废弃的建筑物，上面盘踞着不少敌人。肖立金用无线电请示是否进攻。魏东命令他们立即发起进攻，十分钟内占领建筑物，消灭顽敌。他提醒道：“记住，胆大心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八连的官兵通过大屏幕，全神贯注地注视前面的动态。团长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肖立金战斗小组的进展情况。他突然问魏东：“担任小组长的战士叫什么？”
魏东回答：“肖立金。”
团长说：“这个兵，不比陆军学院的学员差。”
江一帆和魏东相视一笑。看来，今天肖立金一战成名。
前方，肖立金和小组成员被压制在楼房前沿的壕沟内。楼房建筑物的窗户上，有人影晃动。肖立金焦急地观察着楼房里的动静，他给组员发出手势，低声命令：“黄强注意，随我占领楼房制高点；张玉忠断后，进行掩护。”他一挥手，敏捷地越过壕沟，冲向楼房，黄强紧紧跟上。张玉忠手中的轻机枪发出啸叫，楼上的敌人纷纷逃窜，被击中的敌人头盔上纷纷冒起白烟。肖立金抓住垂下的绳索快速攀登，很快就上到二楼，后面的黄强也不示弱，奋力攀登。
终于，他们占领了建筑物，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九分钟。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以前各连进行同等条件下的演练，没人能超过五分钟。团长看看表，放下望远镜，十分满意地点头。
八连官兵兴奋地欢呼起来。
魏东说：“团长，演练是否结束，请您指示！”
团长说：“你是指挥员，是否结束由你决定。”
魏东自信地笑了。江一帆也笑了。
团长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说：“回去后，你们要总结一下经验，写份材料给我。另外，那个小组长肖立金，不简单，你们酌情奖励。”
团长离开后，魏东对江一帆说：“今天肖立金可是给我们挣足了面子，得好好表扬一下，这会儿团长没什么话说了吧？”
江一帆说：“团长也很欣赏肖立金，半年总结的时候，咱们给他报个三等功，团里肯定能批。这个兵确实是块好材料，如果再好好打磨打磨，会很有出息的……不过，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们。”
魏东说：“我也感觉这家伙内心挺复杂。”
江一帆说：“不要急，慢慢会搞清楚的。”
当天晚上，晚点名时，江一帆对这次实战演练进行了讲评，他说，代表连队参加演练的三名同志，沉着勇敢，机智顽强，果断干练，顺利完成了任务，基本反映出了全连官兵平时的训练水平，反映出了我们高昂的斗志和良好的精神状态，值得全连同志学习。尤其是肖立金同志，在战斗中表现出了随机应变的指挥能力和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经受住了考验，为连队争得了荣誉，希望大家向他学习。
肖立金激动地听着，脸憋得通红。当兵以来，他从来没这么神气过。
三天后，魏东下达命令，肖立金担任一班副班长。同年兵里，他头一个当上了副班长。
4
王晓和肖立金考学的事情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因为团里只给八连两个参加高考的名额，而八连打算考学的人有五个，有的动用上级领导给江一帆和魏东打电话，写条子，要求占用一个名额。江一帆和魏东商量，认为王晓不能轻易给牺牲掉，因为他最有可能考上，但报名之前，要和王晓谈一次话，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一天傍晚，江一帆拉上王晓到院外散步。江一帆主动提起考学的事情，他说：“一旦考上军校，就意味着原来大学的学籍自动放弃了，而且意味着这身军装将长期穿下去。”
王晓说：“指导员，我明白。”
“你再慎重考虑考虑，李丹那边是关键……”
“这一年多，有很多事情对我触动很大，包括黄强。是钢八连使我了解了部队。指导员，说句矫情的话吧，我觉得军营值得我把一生都放在这里。”王晓态度很坚决。
“不矫情。只不过现在这样说的人少了。”
“那你同意了？”
“我和连长都同意你报考军校。不过，按八连规矩，报考军校的士兵，必须经过民主选举，各方面都最优秀的士兵，才能有资格。”
最后，江一帆和魏东决定，采取民主选举的办法确定名额，谁说情也没用。结果，王晓得第一，三班的战士刘向辉第二，肖立金排第三。肖立金吃亏在文化水平低，他其它方面的表现是没说的。就这样，王晓和刘向辉二人获得了报考资格。
民主评议结束后，王晓心里不大对味，他把肖立金叫到没人的地方，说：“大庆，我总感到是我把你给挤了。”
肖立金说：“扯淡！我本来就没打算考。再说让我考我也悬乎。能排第三，我已经很高兴了。考不了军校，到年底还可以转士官。对了，等你军校毕业，没准我还没复员呢，到时候你回咱八连来，你当排长，我当班长，给我一个班，我保证给你带得呱呱叫！”
肖立金伸出手去，握住王晓的手。兄弟情谊通过手臂，传到了他们内心深处。肖立金又说：“就这么说定了，你当排长，我给你带一个班，啊？”
王晓默默地点头。
他们回到宿舍，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张家林说：“班副，你们……没事吧？”
黄强抢话道：“你小子别想不开啊。王晓，肖立金打你没有？”
肖立金对黄强道：“一边去！”他转向张家林，“班长，你放心吧，我想得开。让我考也是白瞎，白浪费一个考学名额。”
王晓说：“班长，你就相信肖立金吧。”
张家林赞赏地拍一把肖立金：“好小子！”
已经躺在床上的黄强说：“班长，替我给肖立金一巴掌，我越来越佩服这家伙了。”
肖立金对黄强做饿虎扑食状：“我收拾你！”
黄强尖叫着，众人大笑不止。
5
空荡荡的大餐厅里，十几个服务员在折叠餐巾纸，摆放桌子上的餐具，她们的动作很轻，大厅内显得很安静。
黄丽菲从大厅走过，脚步从容而优雅。服务员们客气地对她点头。如今她是餐厅的副经理，虽然没什么实权，只负责对服务员的管理，但她却有了自信，有了成就感。当年她在厂里当团支部书记时，曾经有过这种感觉。然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令她不堪回首。所以，她更看重当下。
这段时间，她很平静地过来了。她甚至觉得，生活中没有男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不像梁雨，三天不见男人就急得嘴唇上火，夜里烦躁得睡不着觉。她每天都睡得很踏实，她不去想江一帆，也不去想张卫国。她们都曾经给过她爱，给过她关怀，可她现在不去想他们。她平静地度过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可是这一天，秦总在大厅里看到黄丽菲后，犹豫了一下，朝她走过来，她急忙迎上去。秦总说：“黄经理，请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她跟着秦总上了二楼。坐下后，秦总说：“小黄，听说你这一阵子在外面住？”
“一个朋友，爱人在部队上，她自己住一套大房子，最近晚上老害怕，让我去给她做几天伴儿。”她搞不明白秦总的意思，就规规矩矩回答。
秦总说：“没事，住哪里都一样，不过晚上下班一个人过去，要注意安全。”
“谢谢秦总关心。”
秦总点上大烟斗：“你跟……张卫国张经理怎么样了？好像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最近张卫国一直没有到我们饭店吃饭。”
黄丽菲十分平静地说：“没事呀？我们之间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朋友，张经理这个人很善良，像您一样总是很关心我。”
秦总笑笑：“你这张嘴就会说话，我关心你什么了？我就是关心了，也和张卫国关心的不一样，他是从个人生活上关心你，他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黄丽菲脸微微一红：“秦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和张卫国真的只是要好的朋友关系，从来没超出过这个界限。”
秦总吸口烟，咳嗽两下：“是什么我不管，但我总要考虑酒店的生意，张卫国他们单位招待客人一直在我们这里，最近好像不来了，这样的大客户我们酒店不能随便丢了。”
黄丽菲这才明白，并不是张卫国托秦总来说情，秦总是为了生意考虑，商人眼里只有钱，这没办法。于是她笑笑，说：“秦总，您放心，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拉也拉不来。我们餐厅这个月的营业额比上月又高出百分之十五，我们通过开展优质服务月，下月成绩还会提高！”
秦总无话可说了，冲她晃了晃大烟斗，哈哈笑着，露出一口熏黑的牙齿。
这话说过没几天，张卫国突然来见秦总，弄得秦总有些意外。言谈之中，秦总问道：“见我们小黄了吗？”
张卫国情绪不是很高，轻描淡写地说：“噢，见了，刚才在楼下餐厅说了两句话。”
秦总推心置腹地说：“张老弟，黄丽菲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这个女人经得起考验，的确很优秀，你们两个蛮般配的……可怎么老是不见你行动？”
张卫国端起杯子喝水，掩饰道：“秦总，我和她不想越过一般朋友的界线，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秦总一拍巴掌：“我真服了你，好人呀！到了嘴边的肉不吃，唉，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得多关照她。我们公司国外有一些业务，我可能要出一趟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就请你多多关照她吧。我来见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秦总有点被感动了：“张老弟，你不要解释了，我理解你，你是个菩萨心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再说，她真给我卖命干，我能不对她好嘛。其实，凭你的条件，找十个八个的黄丽菲不成问题，就看你想不想找了。”
“秦总，你在骂我了，我有什么资本呀。唉，这年头，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容易！”张卫国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他告辞走了。
张卫国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外面的马路上，他进入了汹涌的人群。站在大厅落地窗跟前的黄丽菲望着他远去，心里还是揪痛了一下。她捂住胸口，鼻子酸酸的……她扭过脸来，不忍再看。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张卫国从车站给黄丽菲打来电话，说他要去北京，然后从北京乘飞机到澳大利亚去，还说他本来不想给黄丽菲打这个电话，可是终究没能忍住……黄丽菲放下电话，飞奔到酒店门口，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还好，在火车离站之前的五分钟，他们的手握到了一起。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尽管他们都极力克制着，眼里还是涌出了热泪。
火车远去了，或许他们都意识到了，这是最后的分手。黄丽菲脸色苍白，她扶住站台上的一根廊柱，不使自己倒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她得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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