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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 作者:徐大辉

第23章

  孙兴文在密林里沿一条动物行走的道穿行,前面出现岔路口,孙兴文犹豫,像狼这类动物灵性而狡猾,经常走的路出现岔路,一条通向窝,一条通向猎场,它们把人类活动的场所当成获取食物的地方。他选其中一条路走下去。

  很准确,孙兴文走到木营地,发现了要跟踪的目标,天还没大黑,他隐藏在木垛里监视,身子突然失去平衡,滚下木垛。

  “有人!”河下一郎一惊道,带古贺董端枪追过来,并开枪。

  孙兴文回击,双方对射、激战。

  “撤!”河下一郎说。

  古贺董去追赶跑在前面的河下一郎,孙兴文后面追击,朝古贺董开枪,他中弹倒地,河下一郎转身走到腹部中弹的古贺董面前,问:“你还能站起来吗?”古贺董摆下头,河下一郎枪口对准同伙,如狼王对着一只受伤跟不上族群的狼,结局是给同类吃掉,古贺董命运与受伤的狼相同,他用绝望、求生眼神望着河下一郎。

  “我们是狼!”河下一郎扣动扳机,枪响古贺董中枪死去。

  同时,孙兴文开枪,河下一郎被击倒,并捕获了他……

  等待孙兴文消息的洪光宗,在司令部里精神老溜号,心往伊豆茶社飞,往一个人身上飞。伊豆茶社开业典礼结束,黄笑天开开玻璃马车玻璃马车:清末民初东北城乡由骡子拉的带篷铁轮或木轮车,民间称之为轿车、骡车,也叫小车子。门,洪光宗准备上车。

  “请多关照,请多关照!”月之香送客,施日本礼节道。

  “当然,那当然。”洪光宗依恋的目光还在月之香脸上逗留。

  “诚挚欢迎司令来品茶。”月之香语言加眼神逗戏儿(调情),她让他动心,女人有这本事俘虏男人。

  “一定,一定。”洪光宗悦然道。

  夜晚在夫人的身边,洪光宗忽然冒出一句道:“你见过日本人吗?”

  “哟,这是哪儿的话,桥口勇马不是日本人吗?他请你吃日本料理,不是我陪你去的?”环儿觉得他问得怪。

  “喔,我是说日本娘们儿。”

  夫人听出弦外之音道:“莫非是司令看上哪个日本女人,想开开洋荤。”

  “不,不,我想哪儿问哪儿。”洪光宗极力遮掩什么说。

  “司令今个儿可没说实话,开茶馆的是日本女人……一见钟情了吧?”环儿酸溜溜地说,“听说日本女人会摆浪(卖风骚),会伺候老爷们。”

  “我哪儿那么容易看上一个女人,何况还是个洋人。”洪光宗矢口否认,白了夫人一眼道,“瞧你说的像真事儿似的,捕风捉(影),捕风捉。”

  “家花没有野花香,更没洋野花香……你愿拈愿采我管不着也不管,只是那个枪铺老板的女儿还娶不娶?”

  “娶,咋不娶?她的腿伤没好利索,正养着呢。”洪光宗说。他最近没追问娶二姨太的事,腿伤是一方面,月之香蝴蝶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多少分散了精力。

  最近洪光宗练书法经常提笔就写这几个字,内心深处的东西阳光一样泄露出来,写了无数遍的六个字是:美人,俊马,英雄。

  郝秀才一旁默观不语。

  “郝秘书,你这个秀才给评价评价。”洪光宗自感满意道。

  “司令的字如其人,孔武有力。”

  洪光宗不满意这样奉承,说:“我是让你说说这六个字的含意。”

  “自古良将喜……”郝秀才刚一开口,黄笑天匆忙进来,附在洪光宗耳边嘀咕什么。

  郝秀才知趣地回避,走了出去。

  洪光宗听完,放下手里的毛笔说:“叫他到黑貂厅等我。”

  “司令,我回来啦。”这时,孙兴文说。

  “兴文,坐离我近点儿。”洪光宗道。

  孙兴文坐在距离洪光宗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说:“我抓到一个日本人。”

  “逮住一个,好哇!”

  “进山的四个人分头行动,我跟踪河下一郎这一组,他们到了木营地,杀掉了常喜天大柜留下的两个看木垛的人。第二天,他们发现我躲在木垛中,我和他们打起来,其中一个逃跑途中被我打伤。司令,日本人真怪,河下一郎非但见死不救,竟然开枪打死同伴,嘴里还说‘我们是狼’。”

  “哎这就符合(逻辑)啦,狼在同伙受伤时,怕它落入敌手而吃掉它,所以河下一郎杀死同伙,同样怕你抓到。”洪光宗说,人有些行为模仿狼,说和狼学的也成。

  “后来打伤河下一郎,生擒了他。”孙兴文说。

  “人呢?”

  “带他回来怕走露风声,我把他押在黑瞎子洞。”孙兴文讲了自己的安排。黑龙会的人非等闲之辈,得到消息定会拼死营救他,所以他给安连长下了死命令,河下一郎出差错,枪毙他。“日本人救河下一郎充其量是想想而已,救出人是不可能的。”

  “看死他,同时得让他张口……”洪光宗说,“管他狼嘴狗嘴,要撬开他的嘴!掏出真货来。”

  孙兴文清楚审问难度一定很大,日本人信奉武士道精神,杀身成仁,河下一郎不会轻易开口。

  “软的硬的,洋的土的一齐上,姥姥个粪兜子的,日本人是铁打的不成。兴文,这事交给你,要蔫悄儿(悄悄)的进行。”洪光宗说。

  “我明白,司令。”

  “兴文呐,我给你透点口风吧。督军派特使来过,说大鼻子、小鼻子的间谍特务在我们防区内活动,命我密切注意。”

  “噢?”

  “据督军获得的情报,亮子里镇上的黑龙会和蓝磨坊,都是特务组织,你说我信是不信。”

  “我信。”孙兴文说。

  “你信?”

  孙兴文说黑龙会、蓝磨坊,看上去是民间组织,他们的行动大大超过民间的范围。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猪鼻子插大葱终归装不出大象来。”洪光宗指望在被逮住的日本人身上弄到证据,“想法让河下一郎开口,真相自然大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黑龙会、蓝磨坊,我们眼睛睁大大的,他们的一举一动置于我们的视线之中。”孙兴文说。

  “提着点儿,防着点儿没坏处,但也用不着草木皆(兵)。兴文,辛苦你立刻返回,你不在场我不放心,煮熟的鸭子要是再给飞喽,岂不可惜。”洪光宗说。

  “司令,我立马去白狼山。”

  黄笑天领陶知事走进黑貂厅道:“请自便,陶知事。”说完,退出。

  “你忙,你忙警卫长。”陶知事道。

  陶知事扫视整个客厅,一扇屏风蓦然移开,洪光宗阔步走来道:“哦,陶知事。”

  “司令,给您请安。”

  “乡里乡亲的,请什么安,免啦,坐,坐。”

  “今天来先是谢罪,后是将功补过。”陶知事坐下说。

  “你没杀人越(货),何罪之有啊?”

  “上次女子师范学校的事……”陶知事自责道,“我真不知道她脚有残疾,鄙人办事不利,让司令扫兴。”

  “不不,挺好的,女学生挺着人稀罕的。过一段时间,我娶她进府。”陶知事暗喜,他希望事情是这样,谢罪毫无道理了。他说:“今日来将功赎罪。”

  “陶知事,”洪光宗问,“你说将功补过,咋个补法我倒想听听。”

  “我本想女学生的事不成,再给司令寻找一个……现在看来没这必要啦。”陶知事说。

  小田、吉岗站在桥口勇马的桌子前。

  “你们确定河下一郎被巡防军抓走?”桥口勇马问。

  “河下君命令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吉岗去了采金场,那里没人,我俩很顺利找到被封采的金矿,画好图后往回走,路上遇见巡防军几个人拖着负伤的河下君,敌众我寡,没敢与他们交锋。”小田讲事情的经过。

  “很对,你们做得很对。”桥口勇马说。

  “可我们没见到古贺董,他……”

  古贺董没和河下一郎在一起,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死掉了,活着一定跑回来,桥口勇马说:“你们去休息吧。”

  小田、吉岗退出,月之香从里间走出来。

  “失手了,巡防军抓住我们的人。”桥口勇马神色黯然道,“咱们得重新看洪光宗,小瞧他不得呀。河下一郎这次出事,绝非是意外。他们进山之初,就给洪光宗盯上,而且是不露声色地盯梢,最后动手捉人。”

  “高看了他吧,一个见到女人迈不动步的主,会有什么深谋大略,我们那么周密的计划,他们怎么可能识破,河下一郎还是意外。”月之香对洪司令有了初步的评价,偏是偏了些,基本切合实际。

  “不,不,洪光宗从钉马掌的到指挥千军万马,自有超群过人的本领,我们遇到难缠的对手。”桥口勇马对对手的认识较全面和深刻,长期的间谍活动使他清楚中国几千年最重要的是权力,它是金钱、美女、江山……洪光宗握有的权力不可否认,小觑他的确不行。

  “怎么说他只是一个草头王,对付他拿中国话说就是,杀鸡何用宰牛刀。”月之香心里他是一只小笋鸡,不堪一击。

  “没那么简单啊,洪光宗若是只鸡,也是只蒸不熟,煮不烂的铁鸡。光用刀不成,用火,还要降他的邪火。”他扫眼月之香的前胸,“为了天皇陛下,该你出场啦。”

  “事实上我已出场。”月之香含蓄地说,“我已经闻到他身上的马尿味儿,很臊!”

  这表明她已入戏,他们的关系在发展中,距离越来越近。计划尚需完善和调整。

  “要做到天衣无缝,你自己出场不行,要有一个可靠的人为你报幕,说好开场白,你便可粉墨登场。”桥口勇马说。

  “一定是陶知事了。”月之香猜测道。

  “对!他去牵线搭桥,即可掩人耳目,又是顺理成章的事。黑龙会要闪开身子,躲在幕后默契地配合你演一场戏。”

  “苦肉计。”

  “你聪明过人。”

  “我也是胡乱猜想。”月之香谦虚道。

  “既然你想知道我的计划,先透露给你,我准备砸了你的茶社,造成黑龙会和你势不两立的假象,给洪光宗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桥口勇马说。

  “高,一步高棋。”她说。

  嘿嘿,桥口勇马自鸣得意。中国男人取悦女人惯用英雄救美,文学作品里比比皆是,为军阀设计这么一个英雄救美、桥口勇马动过一番心思。他对她讲:“陶知事已经去了司令部……”

  “她真的看上我?”洪光宗惊喜道。

  “那当然!不然我怎么冒昧这样说呢。”陶知事说。

  “我真有点不相信。”

  “有什么不相信,您是一代英豪,自然引来佳丽、美女倾心,水到渠成,水到渠成啊!”陶知事照桥口勇马准备好的台词讲,为以后发生的事做铺垫。

  “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儿男人味儿。”洪光宗被恭维得晕晕乎乎,他的每一字都当月之香说的,心里别提多舒坦。

  “十足的男人味儿,英雄豪杰。”

  “陶知事,你这成人之美成大了,飘洋过海跨国的美事,几乎把月亮里的嫦娥给我介绍来了。重赏你,一定重赏!”

  “赏就不用了,你们成好事那一天请我多吃一杯喜酒。”

  “杯子太小喽,请你喝一坛子。”洪光宗说。

  “司令啊,可是你不嫌她是日本人吧?”

  “嫌什么呀,男一样女一样,国不国的那有啥,我是生冷不忌。”洪光宗厚颜道。

  “找相好的跟吃东西,还是有些区别。”陶知事用相好的,那个时代还没人使用情人一词。

  “大同小(异)嘛!我的秘书说,性,食也!”洪光宗现买现卖地跩了一句……

  月之香得知桥口勇马派陶知事去司令部,暗暗佩服桥口勇马计划周密并开始实行。见他郁闷不乐,用她的方法安慰他。

  “桥口君……”她柔情道。

  不料,给他拒绝。

  桥口勇马显然没心情,他和月之香之间相互安慰多年,这里边没有什么故事可讲,抛却工作关系,纯属身在他乡的孤男寡女之间的慰藉。他为河下一郎的被抓心急,当然不知他此时的下落。

  黑瞎子洞隐蔽在白狼山密林中,洞口前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洞内河下一郎被五花大绑,可见他身上有伤,安连长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

  孙兴文手提着东西走近洞口,士兵立正,敬礼。他送给士兵各一包香烟。

  “谢长官。”士兵齐声道。

  “这家伙很厉害的,我们加倍警惕。”孙兴文提醒道。

  “除非他是孙悟空。”士兵说。全副武装的人昼夜看守着洞口,被押的人一般不会逃出去。

  孙兴文走进黑瞎子洞。

  “参谋长,他三不。”安连长汇报情况,“不开口,不吃饭,不睁眼。”

  河下一郎紧闭双眼,进洞以来,他就这样。孙兴文暗示安连长和他一起出洞去,安连长会意,同参谋长出洞。

  “黑龙会的人,不会轻易开口。”孙兴文说。

  “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怕烫,也要烫,即使死猪也要烫活它!”孙兴文说。

  “这小子属狼的,还真******宁饿死也不肯吃喂给他的食儿。”

  “不着急,要文火,文火煨肥羊嘛。”孙兴文说。

  “只是我们煨的是条恶狼。”

  “安连长,大荒沟离黑瞎子洞很近,我记得有个大绺子在那儿趴风。哦,想起来了,是占江东。”孙兴文说。

  “自从我军封山后,他们挪了窑。参谋长的意思是?”

  “没什么,离胡子近我们更要提高警惕。”

  “胡子与他有关系?”

  “日本人善于嗾疯狗咬傻子,利用胡子为他们做事屡见不鲜。当然,没任何迹象表明,目前占江东和日本人勾搭连环,我们防着点就是。”孙兴文说。

  洪光宗骑马在一条街上行走,黄笑天和三名卫士随其后,过往行人闪身躲避,远远地瞥他们一眼。

  “前边是县衙门,我们去看看陶知事。”洪光宗说。

  “司令,”黄笑天婉转阻拦道,“出来半天啦,您一定很累,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又不是泥捏的,那么不扛折腾。”洪光宗抖下马缰绳说,“走,到县衙喝杯茶去。”

  “司令,我们还是……”

  “嗯?”洪光宗横楞一眼警卫长,“每次要说去县衙,你乐此不(疲),怎么今天老大破头楔。越是这样,我非去不可。”

  “司令,”黄笑天见隐瞒不住,不得不说实情,“市民围县衙有三天了,县衙三天没开门。”

  “姥姥个粪兜子的,”洪光宗骂咧咧道,“这倒新鲜,市民要造反?”

  “有口饭吃谁会造反啊!镇上的几大粮栈大提粮价,市民买不起米,找县官。”黄笑天如实说。不知什么原因,粮栈哄抬起粮价,持续有些日子。

  “陶知事管管不就得啦。”洪光宗眼里,县官张嘴一说解决了,几个粮耗子(粮商)有啥不好摆弄的?

  “知事避而不见。”黄笑天说。

  “嗯?县官不管?”洪光宗更觉不可思议,凭什么不管啊?他说,“我们更该去县衙。”

  无数市民围在紧闭的县衙大门前,举盆、携口袋喊叫,怨声不停——“米太贵啦,我们买不起米!”

  “青天陶大老爷,你不能瞅着我们饿死!”

  “粮霸坑人啊!”

  几个衙役舞棍挥棒,驱赶市民道:“走开!”

  市民与衙役摩擦,冲突,一个衙役用棒子打倒一个老者,他满脸流血……此情景正给洪光宗撞见,司令破口大骂道:“姥姥个粪兜子的,住手!”衙役收手愣在一旁。

  “打开大门!”洪光宗口气不容违拗道。

  这声命令没管用,衙役靠近大门,护着大门。

  “姥姥个粪兜子的,警卫长给我砸开门,当横的,崩喽!”洪光宗恼火,狮咆虎啸,胆小的衙役闪开,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继续顽抗。

  砰!黄笑天朝大门上方射了一枪。

  躲在县衙内的陶知事听见枪响,惊吓一跳。青天白日的胡子来攻打县衙?绝不会,又是谁斗胆朝县衙开枪?正疑惑之际,衙役慌张跑进来报告:“不好啦,巡防军来啦!”

  “巡防军来啦慌什么?”陶知事责怪道,他故作镇静,心里却慌乱,巡防军朝县衙开枪,不是平白无故吧?

  “洪光宗司令带人硬往里闯。”衙役说,“他们开枪打大门。”

  天哪!洪光宗带兵来……陶知事顿时冒出冷汗,怎么得罪了巡防军?仔细一想自己和司令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急忙道,“还不赶快开门,迎接司令。”

  “可是闹事的围在门前……”衙役怕那些人冲进来。

  “都什么火候了,还顾那些。”陶知事跑向大门,隔着大门喊道,“司令,我是陶敬泽,来迎接司令。”

  衙役拔开大门闩,市民随洪光宗水一样涌入。陶知事挤到洪光宗马前说:“陶某人不知司令驾到,迟迎司令,恕罪。”

  “他们找你干什么?”洪光宗马鞭子指下市民问。

  “找我买米,可我不卖米啊!”陶知事狡辩道。

  “啊,你不卖米,卖米的人还不归你管?陶知事,你是县太爷,三江的父母官,三江的老少爷们没米下锅不找你找谁呀?”洪光宗口气发冷说。

  “是,是!”陶知事唯唯诺诺的样子,面对气势汹汹的司令,越软越好,万万硬气不得。

  “米价一涨再涨,我们买不起……”一个市民道。

  “我家两天没烧火啦。”

  “陶知事,听见了吧?”洪光宗叫胡儿(凭仗势)道,“老百姓买不起米,你管不管?”

  “老百姓没米,我管。只是那些粮商……”陶知事为自己开脱道,“请司令容我和他们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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