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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骡子和金子》在线阅读 > 正文 第7章 古小姐要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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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子和金子》 作者:罗宏

第7章 古小姐要逃亡

  骡子绝没想到,自己怂恿古小姐救邱排长的意义。不在于挽救了一个革命战士,而在于把自己的命运和古小姐的命运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这就要说说谢团副了。

  原来谢团副表面对古团长唯命是从,却一直想取古团长而代之,自然千方百计想抓古团长的把柄。他捕风捉影得知古团长和江湖黑道有来往,觉得是个突破口。后来又发生了红军俘虏大逃亡,查内奸查来查去,竟查到一个死去的看守班长头上,结果却不了了之,谢团副更觉得可疑。怎奈全团上下都是古团长的亲信耳目,谢团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边拍马屁取得古团长信赖,一边静待出手之机。这次古团长去了省城,谢团副执掌了团务,就开始暗访,得知检举看守班长的人原来是古小姐,接着又出现古小姐捞邱排长的事,谢团副越想越不对劲,凭什么总是古小姐出面?凭什么一个电话就能让古团长拐弯?凭什么你古团长千里迢迢就知道这家伙是复兴社的特工,还要我立即放人?

  谢团副一声冷笑。于是,一个尾巴就悄然盯上了邱排长。

  第二天,城南往火龙寨去约十五里处的路沟里,躺着那个尾巴的尸体——脖子被拧断了。谢团副听报木然无语。他坚信这是身边那些古团长的耳目暗中给邱排长通风报信所致,更加感觉其中大有乾坤。他不想收手,也不能收手,只是要更加小心翼翼。

  谢团副就去了负责在县中看守红军俘虏的三营二连,要连长再把俘虏逃亡的经过说一遍。连长就说,知情的是看守班,他们全被红军干掉了。我带人赶到县中只见一地的尸体。

  “这帮俘虏就没留下别的什么东西么?”

  “还有两具红军尸体,还有子弹壳。”

  “你再好好想想。”

  连长想了半天,想到一本俘虏的花名册。打开一看有俘虏的正身照。邱排长的相片赫然在目。这不是那个放走的复兴社特工么?****的古志清,原来你通共呀。谢团副心里乐开花,表面却不动声色,夹着花名册离去。

  谢团副又把王麻子叫到茶馆,把手枪亮出来:那个红军团长是怎么回事?王麻子一见手枪,腿就软了,老老实实讲了来龙去脉,一口咬定,虽然不是团长,但肯定是红军。

  “凭什么?”

  “我试过他。”

  “怎么试的?”

  “我要他日共产党的娘,他不肯日。”

  谢团副就笑了:“你这个牛二,尽是下三滥的招。”

  “好,再给你派个任务。去盯古小姐!”

  谢团副告知了王麻子缘故,不过没有说是针对古团长,原来他细细一想,觉得古小姐也可能骗了古团长,所以重点是古小姐。只要落实古小姐是共产党,古团长不是共产党也要倒。王麻子一听就明白,点头如同鸡啄米,还是不忘经费问题。于是王麻子拿到了首付的一百块大洋,相当于一位红军师长的人头。

  谢团副想得很周全。启用王麻子,其一避开了古团长的耳目;其二王麻子是地头蛇,熟门熟路,更加隐蔽;其三王麻子是个拜金主义者,只要有钱,就能使鬼推磨。谢团副想得头头是道,就是有一个变数没想到。王麻子既然是拜金主义者,他就没有立场,或者说他的立场就是钱。

  果然,就是谢团副百密一疏,导致了节外生枝,王麻子就像水银,直奔缝隙而去。他拿着谢团副的经费突然想,古小姐是古团长的千金,古团长比谢团副权大钱多,要是翻脸就得罪了古团长,这可是拿命在押宝,弄不好鸡飞蛋打就惨了。王麻子想来想去眼一亮,有主意了!

  王麻子的主意就是脚踩两条船。

  他把古小姐约到茶馆,一脸的神秘和庄肃。

  “我晓得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乎小姐的生与死。”

  古小姐并不惊慌:“说说看。”

  王麻子就说:“你放跑了红军。”

  古小姐一笑:“别吓我,我胆小。”

  王麻子也一笑:“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我是怜香惜玉的人。你不信我就算了。”王麻子抬脚要走出茶馆。

  古小姐喊住了:“往下说。”

  王麻子环顾左右:“古小姐,我也是拿命在救美人呀。”

  古小姐听出了画外音:“不会亏待你,说。”

  王麻子就把谢团副卖了。自然添油加醋,说得风声鹤唳、天罗地网、十面埋伏。古小姐果然惴惴不安起来。王麻子一看有戏,更加口吐莲花,推波助澜。最后王麻子居然放肆地抚摸起古小姐玉腕,挤出了几滴眼泪。

  “古小姐,莫看我是麻子,其实我心温柔。我是个情种,堪比贾宝玉,不让吕奉先。我豁出来了,愿做你的一条裤腰带……”

  啪的一个耳光。

  王麻子捂着下巴,才知道自己过头了。

  但是古小姐没有拂袖而去。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翻脸,只能虚与委蛇。

  “王麻子,你听着,谢团副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我爹马上就回来,你要是敢助纣为虐,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古小姐软硬兼施稳住了王麻子,回到府上立即找到骡子。开门见山就说:我被盯上了。接着就讲述了在茶馆里和王麻子的斡旋。

  骡子听古小姐说了王麻子的事,也觉得事关重大,区别在于,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古小姐,要是自己不表示对邱排长的关注,古小姐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去骗古团长,放出邱排长。

  “对不住,我拖累你了。”骡子满脸内疚。

  “什么都别说了,怎么办?”古小姐盯着骡子。

  “你说呢?”

  “那我就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你是不是CP?”

  骡子一头雾水看着古小姐。

  “我是CY。”古小姐又说。

  骡子还是发愣。

  “别装了,我看得出来,我们是同志。”

  这下骡子听明白了,在苏区这个词汇经常听到,意思就是我们是一伙的。

  “你是说,我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古小姐苦笑:“骡子同志,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骡子也知道情况严重,不能再鸡同鸭讲下去。

  “古小姐,我肚里没墨水。我也不说蚂蚱了,你也莫说同志了,你就直说,我俩如何搞?我听你的。”

  “不,应该我听你的。”

  骡子看着古小姐一脸的坚定,想了想:“我想去找红军。”

  “好,我跟你一起去投红军。我爹回来了,知道我骗他,我也要脱层皮。”

  接下来,古小姐就做了三件事。首先,开了一张一百大洋的银票,交给了王麻子。其次,去邮局买报纸,看红军打到了哪里。再次,去找了杜军需,打听有没有去贵州的车。

  吃晚饭的时候,古小姐回来了,铺开一张地图对骡子指指点点。

  “明天有车去贵阳,我们跟车走。到了剑河我们就下车,往正西走。红军可能要打遵义,我们就在遵义和红军会师。”

  憋了这么久,现在我们要说说古小姐了。

  古小姐大名叫古玉洁,小名叫玲子,湘雅医学院的毕业生。读书时秘密参加了共青团。后来组织被破坏,她成了漏网之鱼,也成了一只孤雁。前几个月听说红军在湘西活动频繁,就想投奔红军。正好自己父亲在城步驻防,古小姐就把父亲的营盘当成跳板,想伺机而动。刚来几日就碰上了骡子。一听王麻子说骡子是红军师长,心一动,就有了后面的安排。接触中骡子不承认是师长,只承认是马夫。但毕竟讲了不少红军的事,为人也憨厚耿直,古小姐就对骡子产生了信赖,就是搞不清骡子到底是师长还是士兵。从言谈举止看,尤其是一根筋的性格,好像还到不了师长的分,可是骡子竟然放走了邱排长他们,包括骡子好像认识不少红军的大头目,古小姐又觉得骡子有点像师长。

  古小姐就想摸摸骡子的底。她暗示骡子去黎平报信,也是试探骡子的一步棋。没想到骡子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古小姐脑子也有点乱了。这骡子好像是风筝,自己好像就是放风筝的人。于是她不再关心骡子到底是不是师长,而关心骡子是不是共产党员。骡子回来穿着一件沉甸甸的棉袍,后来又暗示古小姐去营救邱排长,古小姐进一步感觉到骡子的神秘,也促使她认定,骡子是装疯卖傻、深藏不露、肩负特殊使命的人。古小姐暗下决心,只要确认骡子是CP,她这个CY就向骡子摊牌,接受骡子的领导。没想到自己不够成熟,捞邱排长露了马脚。要不是王麻子是个拜金主义者,自己被盯上还蒙在鼓里,牺牲自己事小,把骡子搭进去,革命的损失就大了。于是她只好提前和骡子摊牌,接受骡子的领导。最后的决定是共同逃亡。

  古小姐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精英。她拥有人世间的理性智慧,并憧憬以真理来拯救世界。细心的人会发现,她对骡子的判断有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她只能按理性的眼睛去看世界,她无法想象,人间还有非理性的生命形态,所以很容易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走进判断的误区。

  第二天,骡子穿着棉袍和古小姐坐着军用卡车上路了。这是骡子第二回坐汽车,头一回是从黎平回来,自己在病中,一直昏睡,根本感受不到汽车的快乐。这次可要好好体验一下。古小姐特意把驾驶室的窗座让给骡子,骡子新奇地探头朝车外看风景。晨风拂面,凉飕飕的,好不惬意。

  卡车经过县城麻石街,王麻子正好在街边摊上吃面,一眼就看到骡子,还隐隐看到骡子旁边有个披披头的学生妹,有点像古小姐。他起初只是惊讶,后来就有点惊慌了。放下面碗,就往古小姐宅院去,一打听,古小姐果然出门了。王麻子转身就往团部跑。谢团副要他盯着古小姐,他的策略是两头讨好。要是古小姐跑了,自己也交不了差。

  谢团副接到王麻子禀报,感到事态严重,立即找到了杜军需,得知古小姐搭着军需科的车去了贵阳。

  “你怎么不报告?”

  “团长的千金,要去贵阳散散心,我敢不答应么?”

  谢团副白了杜军需一眼,转身离去了。他知道,杜军需是古团长的人。

  谢团副回到团部,就往都匀打电话。他找的是自己在保定军校的同班学弟,现在黔军当团长。谢团副和学弟摊了牌,要学弟派便衣截住古小姐的车,审出通共内幕,谢团副信誓旦旦表示,只要哥哥我当了团长,一定涌泉相报。

  “押车的有多少兵?”学弟问。

  “没有兵。车上装的是虫茶,只有押货的茶商和两个镖师。坐在货厢。”

  谢团副又跟学弟解释,要过年了,你们王将军慰问各路追剿友军,给我们团送了几十箱茅台酒。本来这车是要放空去贵阳拉茅台酒的,茶商搭的是顺风车。你派便衣把车劫了,还可以发一笔横财。

  学弟奇怪:“茅台的产地是仁怀县的茅台镇,该往遵义走,去贵阳干吗?”

  谢团副心一动,是呀,要拉茅台该往遵义走,去贵阳不是绕了吗?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名堂?但他却不动声色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还要在贵阳办点什么事吧。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把人给我拿下,对了,我差点忘了,跟古小姐一起还有古团长的马夫,叫骡子。”

  “马夫跟着小姐上路,这是什么讲究?”学弟又好奇了。

  谢团副冷冷一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放下电话,谢团副也在琢磨,是呀,这古小姐怎么就带着一个马夫上路了呢?难道这个马夫也是共产党?要是这样,这马夫肯定是条大鱼!还有,拉茅台应该去遵义,去贵阳难道是烟幕弹么?

  于是谢团副又找到杜军需,沉下脸问:你老实说,拉茅台去贵阳干什么?杜军需就说:这是王将军通知我们去贵阳拉的,难道贵阳就没有茅台酒么?谢团副碰了一个软钉子,悻然离去了。谢团副刚离去,杜军需就给省城的古团长挂了一个长途,对古团长说:谢团副好像在盯咱们。还告诉古团长:令爱也搭车去贵阳了,说是去散散心。古团长一听就觉得有些不妙,当天就离开省城往回赶。

  谢团副居心叵测,古团长早有感觉,但他并不太在乎。比如这次去拉茅台酒,绕道去贵阳,就是古团长的一趟私家生意,谢团副盯上了固然麻烦,可不至于翻船。大不了就是知道老子做黑道生意,上下疏通一下,古团长自信能够把事情摆平。可是自从女儿和古团长通电话,放跑了邱排长之后,古团长一直右眼皮跳。他就有点担心了。他觉得女儿放跑的那个人,不像是和他做军火生意的八爷手下。这就意味着,女儿在骗自己。种种疑团就涌上心头,女儿这些年在长沙干了些什么?仅仅是读书么?好,再想,一个医科大学生,跑到城步这个穷乡僻壤而且战火连天的小县城来干吗?仅仅是来寻找父爱么?于是就想到女儿平素的只言片语,什么独裁呀,什么坐了江山忘了老百姓呀,什么贪污腐败必然自取灭亡呀,都是犯忌的话。最可疑的是,那帮红军俘虏跑了,古团长要清查内奸,又是女儿说,内奸就是死掉的看守班长。理由是她看到那个班长在读苏联小说《铁流》。后来,果然在班长的床褥下找到了一本南强书局版的《铁流》。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古团长越想心越慌,要是那帮红军是女儿放走的,要是这次女儿放跑的又是红军,就说明,女儿很可能是共党分子,至少也是****青年。这就是政治问题了。谢团副要是抓住这个把柄,古团长可就难对付了。杜军需又说,女儿去贵阳了,万一女儿是想逃跑,又被谢团副拿下,这事情就更大了。所以古团长急如星火地往回赶。

  一路上,古团长都在想应对之策。他想,只要谢团副没有铁证,只要女儿不公开承认自己是共党分子,自己就有办法把女儿保下来,然后再收拾谢团副。继而古团长想到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怎样挽救女儿?他首先想到用三民主义启发女儿,但很快否定了。你想想,列宁都要拿金子修厕所,尤其是年轻人,听了这话简直就像打了鸡血针一样兴奋。要从理论上劝女儿回头比戒鸦片还难。想到此,古团长暗暗佩服共产党。所以他决定,不和女儿玩浪漫,要和女儿玩现实。最现实的就是亲情,就是利害。于是他开始想象自己开导女儿的情景:玲子,共产党可是六亲不认,你就忍心杀你爹么?再说,你跟着共产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是反动军官之女,共产党能真正容下你吗?

  枪声是在傍晚响起的。

  谢团副的学弟派了一个便衣队在公路上撒了钉子。远远地,看着军用卡车驶来。车胎就扎上了钉子,发出漏气的怪响,有点像放屁。

  车刚停下,便衣队冲了出来。两个押车的镖师跳下车,还没站好桩步,两声枪响,镖师就倒地。那个客商就在车厢里筛糠,屎尿都出来了。接着就是搜查。在货包里查出了军火,可是没见古小姐和骡子。一问司机才知道,骡子出城不到百里就晕车了,咬牙坚持到中午终于扛不住了,下车吐得一塌糊涂,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古小姐苦笑对司机说,你们先走吧,我们另想办法。

  骡子晕车躲过了一场生死劫难,却让古小姐吃尽了苦头。古小姐穿着皮鞋跟着骡子步行了整整四十里。薄暮时分,古小姐全身瘫软,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脱下鞋,倒沙粒,又脱袜子揉脚,骡子便看见了古小姐白嫩的脚板上满是大血泡。

  “都怪我晕车。对不住!”骡子满脸都是忏悔的表情。

  古小姐苦笑:“找个店歇了吧。”

  骡子便看着薄暮中的荒凉山野发呆。古小姐也看着荒野,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奢侈。这时一只野兔从草窠里蹿出来,古小姐惊叫一声扑在骡子怀里。

  “莫怕,莫怕。”骡子拍着古小姐的背。

  后来,荒凉的山林里燃起了篝火。骡子和古小姐坐在篝火边烤糍粑,喝泉水。吃饱了,烤暖了,古小姐便说:“骡子,给我说个故事吧。”

  “我哪会讲故事,只会听。”

  “不行,轮流讲。”

  骡子想了想,就开始讲: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小和尚说,师傅,给我讲个故事吧……

  “住口!”古小姐喝住了骡子,“你滑头!”

  骡子就笑了:“你讲,你讲。”

  古小姐白了骡子一眼:“你最会装痴!”

  骡子还是笑:“你讲,你讲。”

  古小姐想了想,就开始讲: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叫高加索草原。在草原上行进着一支铁流,叫塔曼红军……

  骡子听着听着,流下了眼泪。

  请注意,骡子不是被真理感动,而是被生命的超越感动。比如我们讲不食周粟的故事,讲温泉关的故事,并不是讴歌爱国主义,而是在敬仰一种生命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就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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