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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子和金子》 作者:罗宏

第9章 二号首长的思考

  整整半个月,遵义变了天。以遵义为核心,红军控制了黔北南北长约两百公里、东西宽约一百公里的区域。

  邱排长就是在此时归队进入了遵义。他先去警卫连报到,连长说:老刘他们也归队了,二号首长很担心你,打了招呼,要你回来就去找他。邱排长起身就去见二号首长。二号首长正在福音堂,看着群众排着队,拿着边币换食盐,换布匹。这是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在长征途中一次重要的金融活动,考验着国统区居民对苏维埃的信心,在政治上是一次民意检验。此时遵义会议还未召开,定都遵义的呼声激荡着遵义城。二号首长身边还站着一位外国神父,两人比比画画地讨论宗教问题。神父有点忧虑地问:你们的教父马克思博士认为,宗教是人民的鸦片,不知您怎么看?二号首长微笑说:鸦片不过是个容易被误解的比喻。马克思还说过,宗教是绝望者的希望,我觉得这才是马克思的本意。我们共产党人并不想干涉人们的宗教信仰,而是希望现实地实现绝望者的憧憬。神父又问二号首长是否读过《圣经》,二号首长就给神父背诵了一段《马太福音》。

  当希律王的时候,耶稣生在犹太的伯利恒,有几个博士从东方来到耶路撒冷,那来作犹太王的在哪里?我们在东方看见他的星,特来拜他……

  神父很惊讶:你们无神论者也能背诵《圣经》?二号首长认真地说:我们与教徒有相通之处。我们都追问生命的意义,我们都不怕肉体的牺牲。否则,我们就无法从瑞金走到遵义。

  这时邱排长就出现了。二号首长一见邱排长走过来,喜出望外:明亮,回来了?就知道你打不死,走,跟我去打牙祭!边吃边聊。

  二号首长带着邱排长就往老城的杨柳街而去。

  这是遵义的王府井。青石板街两边都是青砖白瓦的店铺人家,还有气派的富豪宅院。红军的首脑机关也都驻扎在这一带。最令人遐想的就是街边的杨柳树。据说明朝官兵来围剿当地叛逆的土司王,大军团团围住了城。一个妇人背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里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出城避难。围剿的将军很奇怪:大嫂,你为何背着大娃娃,牵着小娃娃呢?妇人说:大娃娃是朋友家的娃,小娃娃是我的娃。我要把朋友家的娃送走,免得遭战火。将军问:要是我要你留下一个娃不准走,你留谁?妇人含着泪水说:那就留下我的娃吧,我不能亏朋友。将军被感动了,对妇人说:你再回城一趟,把你家门口插上杨柳枝,我进城后保证秋毫无犯贵宅。妇女就回城了,不仅自己家门口插上了杨柳枝,还遍告街坊。结果明军破城后打算烧城,看着家家户户都插着杨柳,不知如何是好,将军明白了一切,就取消了烧城计划。此后,这条街就叫杨柳街,成为遵义人的骄傲。

  邱排长听二号首长讲了杨柳街的来历,不觉联想到了革命。

  “要是这妇人活到今天,肯定参加红军!”

  二号首长一笑:“我看没有必要。”

  邱排长露出困惑:“为什么?好人都应该当红军!”

  二号首长意味深长地看着邱排长。

  “明亮,革命不是为了让天下人都成为革命者,而是让天下人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并因此而幸福。说浪漫一点,革命不是为天下都开红花,而是要世界万紫千红。”

  邱排长语塞了,脸有些发红。

  二号首长又说下去:“明亮,革命者出于斗争的需要,可以做一些意识形态宣传,比如你刚才说的好人都应该当红军,比如我们是替天行道之类。但是我们内心一定不能糊涂。”二号首长深情地看着街边的杨柳说:“我看那个救了遵义的大姐如果还活着,应该坐在杨柳树下纳鞋底,或者绣花。”

  说罢,二号首长转身向一家小饭店走去。

  一家小饭馆,二号首长要了茅台酒和狗肉火锅,就和邱排长聊起来。他们不再聊杨柳街,聊起了茅台酒。二号首长就从西汉使臣唐蒙来夜郎,饮枸酱而献汉武大帝的掌故说起,一直说到一九一五年茅台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砸酒惊四座,一举夺金奖,然后感慨地说,我们定都遵义,茅台酒就是我们的钱袋子。我要把茅台酒做成我们苏维埃共和国第一大产业。二号首长越说越兴奋,全是未来国家建设的宏图,似乎忘记了国民党百万大军正在杀奔遵义而来。邱排长心一动,笑道:首长,将来我们像苏联那样建立了国家,你应该去当总理。二号首长也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要建设一个新世界,我们革命者还外行得很。到那时,我就给中央打个报告,给我一笔投资,在茅台镇建一个酒业贸易公司,我就当个酒贩子,把茅台做成世界名酒,就心满意足了。邱排长更乐了:你这么大的首长去当酒贩子,那我们怎么安排?去当店伙计?二号首长就有些认真起来:怎么,当店伙计委屈你啦?你打了江山就是你的啦?明亮,我提醒你,革命者只有流血牺牲的义务,没有享福当老爷的权利,你参加革命要是为了将来论功行赏,你就不是真正的革命者。说罢二号首长抿了一口酒,转移了话题:好啦,不说将来说眼下,说说骡子吧。

  邱排长就说起了湘江突围以来的全部经过,然后总结性地说,骡子是个没有革命觉悟的马夫,当初把金子交给他就是一个失策。事实证明,没有革命觉悟,是无法抗拒金钱诱惑的。现在骡子见利忘义,私吞黄金,还投了国民党,给湘军团长当马弁,既是小人,又是反革命。我回来就是想搬兵,彻底收拾他!

  二号首长笑了笑:“明亮,我觉得你思想方法有些偏激。没有革命觉悟,就不能抗拒金钱诱惑?你把革命看成万能的了。”

  邱排长有些意外:“难道革命不是万能的么?”

  “我认为,现在的国情下,没有革命是万万不能的。但是普遍地说,革命并不是万能的,而是万不得已的政治选择。”

  邱排长更加意外:“二号首长,照你这么说,能不革命尽量不要革命啦?这些道理是谁说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晚年都有这样的论述。不过,谁说的并不重要,问题在于有没有道理。”

  邱排长沉默了。他可不是一般的老粗。念过完小,那年头,属于小知识分子了。后在上海船厂当工人,又属于正宗的产业工人。一九二七年,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中加入革命。后来进****特科工作,接触过不少中央重要领导。马列主义他自认为还是不陌生的。可是二号首长的这番话他闻所未闻,而且很刺耳。要不是二号首长说出来,他没准就要掏枪问罪了。

  二号首长看出了邱排长的心思,微笑说:这些道理有些深奥。你慢慢悟吧,我们来就事论事吧。你说骡子反革命,这也很偏激,我问你,他婆娘已经把你制服了,他为什么不干掉你,还要放你跑?

  邱排长露出了不快:“我们那么多同志,为他牺牲了,他要是还杀我,不怕遭雷劈么?这只能说明他还有点人味,并不能说明他不贪财!”

  邱排长也是个耿直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苏区肃反中抗命犯了错误,从营长贬为排长。二号首长很了解他,宽和地一笑,给邱排长斟了一杯酒。

  “明亮,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二号首长就说了自己的分析。他先讲了骡子留在红军当马夫的经过以及此后自己和骡子进一步接触后的认识,归结到几点: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对革命缺乏认识,尤其是认死理,脾气倔,倔起来脾气还挺大,这都是他的缺陷。但是他心眼正,重信义,敢承担,这是最宝贵的。二号首长还给邱排长讲了一个故事,以证明骡子的品行。

  红军撤离苏区前,袁队长带着骡子去收购骡马。袁队长和卖马人讨价还价后把马买下来了。可是骡子死活不肯牵马走,当着卖马人说袁队长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买卖不公平。袁队长一看骡子闹起来了,怕影响不好,就按卖马人要的数补齐了差价。可是骡子还是不肯牵马。说这马是好马,不止这个价,袁队长有些恼火:那你说什么价?骡子说了价,竟然翻了三倍!不仅袁队长吃惊,卖马人也连连摆手不接受。骡子却说:要不是这个价,就对不起马,就是欺负马不会说话,就是对马不公平。正好彭德怀路过,亲自相马,一眼就看中了:是匹千里马,就按马夫说的价,我买了!给传令兵用!

  “你想想,骡子对一匹马都这么讲公道,会贪我们的黄金么?”二号首长又说下去,“从你说的情况看,我看骡子是来还黄金的,至于投靠国民党,也不难理解,不过是混碗饭吃而已,也可能是利用这个身份更好找红军。”

  同样的事实,二号首长一看就产生了相反的解读。这就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见事实是黑暗的,需要眼光去照亮。

  邱排长听了二号首长的分析,再细想骡子的表现,觉得二号首长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心里却感到很别扭。

  “这么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把事办砸了?”

  二号首长笑了笑:“你不是小人,你是太把自己当大人了。”

  看着邱排长满脸尴尬,二号首长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也是好心。责任在我,我没估计到情况那么恶劣,应变的考虑也不周全。我会向中央检讨。”

  邱排长听二号首长这么一说,也坐不住了:“首长,我负责任。是我把骡子丢了,我请求继续完成任务!”

  “这事我们要专门研究。今天不讨论了。来,喝酒!”

  这顿酒邱排长喝得心事重重,总惦记着黄金的事。二号首长批评他思想偏激,也使他委屈,尤其是二号首长说革命不是万能的,更使他心灵纠结。他邱明亮参加革命,就是相信革命是万能的,要是革命不是万能的,只是万不得已才出手的招,就像消防队,不到救火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事,那干革命还有什么劲?邱排长认为,革命应该是永不谢幕的演出,永不结束的狂欢,那才叫来劲。

  邱排长的心灵纠结,触及了革命的合法性问题。革命是万能的吗?是永恒的吗?是目的吗?其实,革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万不得已。而且革命是手段不是目的。只有认识了这一点,才有资格做革命家,只有极其谨慎地使用革命手段,才是伟大的革命家。

  第二天,国家银行召开了追回黄金的特别会议,邱排长作为重要的当事人,也被要求参加。在黔军一位副军长宽敞的私宅里,大家专门讨论了如何收回骡子手上的黄金问题。邱排长才知道二号首长专门派人去过骡子的家乡找过骡子,也知道回来的同志和自己一样,对骡子没有底。二号首长就要邱排长说说意见。邱排长就讲了自己和骡子的交道和印象,最后的结论,邱排长修正了自己昨天的说法。

  “就算他有心退还黄金,也很棘手。因为他脾气很倔,认死理,还不怕死。枪在他面前就是烧火棍,尤其是对我有成见。所以,我要求和袁队长一起去找骡子。否则,这事很麻烦。”

  这时有人插嘴:“老袁突破乌江的时候牺牲了。”

  “什么?”

  邱排长愣住了。想起了对骡子顺口说的那句话,暗骂自己乌鸦嘴。

  大家都沉默了。

  邱排长看了一眼二号首长,露出苦笑:“二号首长,老袁光荣了,骡子只认你,你说怎么办?”

  二号首长会意地笑了:“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明亮同志出马。我写个条子,你找到骡子,交给他,他会顺毛的。你相机行事,能带他过来就过来,带不过来,我们再派人过去。反正我们要在这里重建共和国政府,定都遵义。湘西黔北要连成一片。只要黄金在骡子手里就好办。”

  二号首长似乎挺放心骡子。大家都觉得有些意外。仔细想想也只有这么办。骡子是个一根筋,纵然去一个排,他拧起来,就是不交黄金,你也没辙。最可行的办法就是二号首长的主意。散会后,二号首长把邱排长送出门,意味深长地说:明亮呀,对骡子,不要高高在上,要以理服人。

  邱排长苦笑:“我也讲过道理。为穷人,为革命,为了英特纳雄耐尔,就差没给他背《共产党宣言》了。”

  二号首长笑了笑:“对骡子不要讲这些共产党的道理,要讲普世认同的道理。其实两个字足矣。”

  “哪两个字?”

  “信义。”

  “信义?这是老祖宗的道理,管用么?”邱排长有些困惑。

  “怎么不管用?你以为不贪财要多么复杂的道理才管用么?你不要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程婴为了救孤,把自己和儿子都舍出去了,就是信义二字。明亮,你千万不要以为,离开了共产党的教育,天下就没有肝胆义士了。”

  说到此,二号首长仿佛深有感触:“要是天下人都以诚相待,根本就没我们共产党什么事,也根本无须革命。正是我们没把最基本的人做好,才生出尔虞我诈,********,富贵不公,强弱相残,才要我们来平天下。其实人生在世,本不需要多么深奥的道理,守住人格底线足矣。天下大乱,不是因为缺少真理,而是因为我们守不住最简单的做人伦理。当人类必须求索真理并要为之浴血奋斗之时,恰恰是时代的不幸。”

  邱排长站住了,愣愣地看着二号首长,他觉得二号首长的话简单又深奥。在苏区,他给几位中央首长作过警卫,也经常给二号首长送文件。有一次,还破获了一起谋杀二号首长的敌特行动。算是很熟悉了,但是彼此缺乏深谈,他听其他首长说过,二号首长不仅是革命家,还是个思想家。这次因为黄金的事,他和二号首长近距离接触,有了切身的感受。

  看着邱排长发愣的表情,二号首长意识到自己把话说远了,笑了笑,拍拍邱排长的肩膀:“明亮,只要你思想方法转过来,一定能完成任务。你记住,对骡子,千万不要有人格优越感。这样他就会信服你。其实在人格上,你和他是平等的,只是走着不同的人生路,你要是雄鹰的话,他就是天鹅。”

  邱排长就这样出发了。尽管他依然不能完全理解二号首长的那些话,但是对骡子的认识已经大有转变。尤其二号首长把他比喻成雄鹰,使他一阵感动,这是对他人格的认可。对于邱排长这样的革命献祭者而言,这是最高的褒奖。邱排长心想:那就让我这只雄鹰,去见识见识那只天鹅吧。

  邱排长出城的时候,远方隐隐传来枪炮声。枪炮响处是乌江彼岸。

  湘军、黔军、桂军、粤军还有薛岳的中央军已经沿着乌江在遵义东南方向形成合围之势。西北方向,龙云的滇军和刘湘的川军正气势汹汹地杀奔而来。各路兵马合计约四十万,是红军的十倍。简言之,遵义已经是一座围城。蒋介石靠在溪口老家的躺椅上,等待着遵义聚歼红军的消息。

  这时候,骡子和古小姐已经抵达乌江东岸的一个小镇,住进了离小镇还有十余里的一家小马店。马店没驻兵,背后就是大山,随时可以隐匿山林。

  本来古小姐提议要住到镇上去,可是骡子不同意,理由是镇上驻了很多国民党兵,我们又被盯上了,你又长得这么乖。那些兵见到你,还不是苍蝇见了血么?古小姐一听很受用。所有的姑娘都喜欢别人说自己乖,古小姐也不例外。

  “我真的长得乖么?”

  “当然乖,比月份牌上的妹子还要乖。”骡子态度很认真。

  “那你讲细点,到底哪里乖?”

  骡子很认真地把古小姐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除了屁股小点,哪里都乖。古小姐一听骡子的评价,立即就想到了花姑,花姑就是个******。

  这时候,******的花姑和云中飞也骑着大黑马往遵义奔驰而来。

  本来云中飞和花姑都判断,骡子和古小姐肯定去了贵阳,在剑河就想驱马向西南走,经过都匀,直抵贵阳。哪知道大黑马就是不肯从命,直奔遵义的方向行。花姑心一动,想起了大黑马是骡子驯出来的,会不会马通人性要去找骡子呢?云中飞一听,连声道:对,对,对,马识途!马识途!

  就这样,他们俩就任由大黑马引导,一路来到了遵义城外。

  来的路上,云中飞一个劲地奉承花姑聪明。哪知马屁却把花姑拍出了眼泪:我要是聪明,骡子哪么把我甩了,跟那个狐狸精私奔?我要是聪明,哪么被他蒙在鼓里?云中飞就安慰花姑:这不是你的不幸,而是骡子的不幸。是老天有眼,给你机会另找个如意郎君。

  花姑听出了弦外之音,瞪着云中飞。

  “鸽子,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对你不客气!”

  在他们俩的身后,还有黄雀,不用问,是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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