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深爱中国海》在线阅读 > 正文 第9章 爱的就是你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深爱中国海》 作者:董胜

第9章 爱的就是你

  1

  傍晚的乡村,飘散着袅袅的炊烟,家家院落安静、祥和。

  “他娘,要不让大军回来趟,你这眼病准是想儿子想的。”大军爹坐在凳子上,抬头对躺在炕上的老伴说。

  大军娘自打小儿子参军后,心里虽欢气,但免不了想大军,人一旦思虑久了容易生病,大军妈感觉视力有些模糊,起初并不在意,照常搓绳、掐麦秸辫子。到后来,觉得光线周围出现光圈,这是咋的了?大军爹领她到县里医院瞧了,说是白内障,没有药物防止白内障生长,只能做手术切除白色混浊的晶状体。

  “别让大军分心,他信上说到了潜艇部队,和猛子在一块,一个村的好有个照应,咱大军学了技术,回家也能找份好工作。”大军妈挺开通,她知道儿子有出息。

  大军爹叹了口气,说:“是哩,你能这样想就好,放宽心,要不过两天做白内障手术?”

  “俺得起来,俺得起来。”大军妈坐起来,就要下地。

  “你歇着,俺来做饭。”大军爹起身到灶间。

  “饽饽还有几个,熬点米粥吧。”大军妈从炕上下来,理了理头发。

  “这还剩的给大民炒的菜,咱俩对付吃吧。”大民在镇上一工厂上夜班,不到四点就往镇上去了。

  “还有小咸菜不?喝粥吃得香。”大军妈指的是腌的萝卜条,挺有风味。

  老迟摇摇头,“他娘,少吃点咸的吧,医生说得忌口,吃得清淡些。”

  老两口吃过晚饭,正要拾掇碗,院门“吱呀”响了一声。

  “大叔,大婶,吃过了吗?”春燕清脆的嗓音传来,春燕妈也一同来了。

  春燕在镇上绣品厂上班,这天下班来家后听妈说起了大军妈眼疾的事,就急着要来看看。两家离得近,穿过两个胡同就到了。

  “好些了吗?到医院瞧,医生怎么说的?”春燕妈进了屋,直入主题,她是个热心肠的人。

  大军爹妈忙着让春燕妈坐在里屋靠套间宽椅子上,春燕则坐在炕沿。

  “医生也没说啥,说是要动手术才能治根。俺俩正合计这事呢。”大军爹实话实说。

  春燕妈轻拍了一下腿,冲着大军爹说:“手术还是尽早做,耽误了不好,俺娘80岁那年做了白内障手术,现在眼睛好好的。”

  “大军妈,没什么要紧的,小手术。做了眼睛就清亮了。”春燕妈看上去慢性子,她对人可实诚了。

  “咱村老曲做过这手术,也挺好,俺不担心。可就是……”大军妈有些犹豫的样子。

  春燕看出了大军妈的心事,“婶,您就安心做吧,俺休几天班,到医院照顾您。”

  “这,这敢情好。春燕,耽误你到厂里,哪好?”大军妈又有些难为情。

  春燕妈在一旁说:“春燕以后加几个班就补回来了,你别担心这。现在医院技术好,你这眼疾能好得利索。”她又把话题扯到手术上。

  过了几天,春燕请了几天假到县医院照顾做了白内障手术的大军妈。手术做得挺顺利,拆了线之后,大军妈看人看景,果真清亮多了。她的心情也好多了。医生叮嘱她最好配副眼镜戴,以免损伤眼角膜。大军爹把自己平时戴的花镜拿给老伴戴,大军妈戴着不合适,索性同春燕妈到镇上赶集配了副合适的眼镜。

  2

  从三伏天到秋高气爽,迟大军同战友们随潜艇进行了一次远距离潜航。长达两个月的航行,锻炼了潜艇兵的意志力和战胜困难的信心、勇气。

  潜航的日子有些枯燥,但令人振奋。战友们习惯地把潜艇工作比作在龙宫里生活。看不到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以及不能尽其所需地饮用水没什么,潜艇兵们有规律地工作、生活,每天都有事情要去完成,不觉得单调、枯燥了。

  同在一艘潜艇,鱼雷兵迟猛同迟大军、李明涛碰面的次数不多。鱼雷舱在艇首位置,水兵们在各自的战位工作已成惯例。

  水下长期航行,难免经过兴奋期到烦躁期再到最后的悬滞期,但因人而异。迟大军工作之余,学习专业方面的知识转移烦躁的心绪。他很少感到不舒服。

  “大军,你看的啥书,这样入迷?”迟猛不声不响地走进兵舱大军铁床处。孟凯则在大军上铺躺着。

  “猛子,”大军仍是习惯叫他小名,他把书递给迟猛。

  迟猛接过足有400页厚的书,“海洋声学,”他信手翻起来,“真有点难,反正我读不进去。”迟猛嘟念着。

  “海洋声场环境影响水下作战。猛子,多读写专业书有好处,你会感到海洋太丰富了,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大军感慨地说。

  迟猛点点头,“大军,你是不是想考军校,咱们艇长就是潜艇兵出身,考入潜艇学院。我没那脑力,谁不想当军官呀。”他放低了声音。

  “考军校还没怎么想过,潜艇上的工作还刚刚能独立操纵,要学的多着呢。”大军说的是实情,没有老兵的帮带,他无法适应有一定难度的工作环境。

  “来,大军,咱们掰手腕,看谁能赢谁。”迟猛转变了话题,他伸出了粗壮的胳膊。

  “俺恐怕不成。”大军又说起了家乡话,他不甘示弱地伸出了右手。两个来自同村的水兵在潜艇上较量起腕力,休息舱的水兵在一旁观战。迟猛的腕力了得,僵持了几个回合后,他凭借实力压倒了大军。

  “来,我和你试试!”刚才盯着他俩较量的孟凯猛地从铁床上站起来。

  “孟凯,小心些,别碰着。”大军及时地提醒他。

  李明涛明显地瘦了,这几天他有些吃不进东西,机电长让他好好休息两天再值班。

  “机电长,我能行,一进机电舱,我有精神着呢!”明涛说得没错,他仿佛天生是个当机电兵的料,进了机电舱,全身毛细胞都兴奋。

  “命令你休息两天,吃饱喝足了,工作起来更有精神。这两天以后再补上吧!”机电长劝说人有技巧。

  “是!我休息!”李明涛收拢脚步,向机电长行了一军礼。

  机电长回了他一个军礼,嘱咐道:“记住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吃饭、睡觉。”

  “声纳报告,前方5链有礁石。”头戴听声器的迟大军向艇长通报。

  “尾倾30度,二车退一,上浮!“艇长果断地下命令。待潜艇上浮到距离海面60米,处于悬浮状态。

  “潜艇保持潜望状态,升起潜望镜!”

  “让同志们看看十五的月亮,调节调节心绪。”艇长意味深长地说。

  艇长的吩咐在潜艇内引起不小的震动,水兵们格外地喜悦,依然坚守岗位的水兵看着战友有秩序地向潜望镜处走,嘴角抿起笑容,替战友高兴。

  升起的潜望镜同水平面呈45°的角,在一定的深度内能看到海面上的情景。

  由于潜艇不适于人员各舱室走动,到指挥舱看月亮的水兵不多,他们很幸运。

  “你看到今晚的月亮了吗?”一个刚换岗的水兵问挂着一脸笑的李明涛。

  “亮着哩,海空上高悬的月亮感觉那样亲,那样美。”李明涛说着,有些陶醉状。

  “每逢佳节倍思亲,圆圆的月亮也照着家乡的土地,照着圆圆的打谷场。”这个喜好文学的水兵勾勒出一幅诗意般的画面。

  “是呀,我们在龙宫就是保卫家乡,让家乡的人民安宁、祥和。”李明涛许是受了身旁水兵的感染,也抒发了两句。

  潜艇的日子考验着每一个艇员,两个月的航行,他们的脸色甚至也有了变化,有的战友身体有些虚弱,但艇员们意志力不减,战斗力不减。

  返航回到港口后,官兵们到基地医院进行了体验,除体重多有减轻外,身体状况大都良好。迟大军和李明涛已然是称职的潜艇兵了。

  3

  到岸上不久,部队通知迟大军、李明涛等几名战士休探亲假,他们已近两年没回家看看。

  “回家给俺爹妈捎个话,让他们放心,俺在部队都好!”迟猛对大军嘱咐到。他在年初回了趟家,想着大军将要见到家人了,他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只是一小会儿,他又不想这些了。

  李明涛在一旁提着大军的行李,他坐晚上十点的火车。

  迟猛拉着大军到营区门外,有些腼腆地对大军说:“俺爹张罗给俺找对象,你劝劝他,俺不急,等复员后再说。”

  “行。”大军爽快地应道,“猛子,你得答应件事,别老想着复员、复员,当兵的时候想当兵的事,平时多看看专业书。”大军的口气由征求转为引导。

  “嗯!听你的。”迟猛低下头,小声答应了。

  大军探亲回村,正好赶上秋收。他临近中午到家,吃过午饭,就要和哥哥一起下地里。

  大军妈心疼儿子,看着当海军的儿子来家了,心里欢气得了不得了,给大军拿地瓜干、柿子饼,邻居家给的花生粘还有几块,大军觉得自己像个孩子。

  “妈,俺在部队啥也不缺,假期半个月哩,留着慢慢吃。”

  “知道你在艇上吃得挺好,整天罐头,好东西也有吃够的时候。明日杜家集,让你爹多买几斤蛏子、蛤蝲,可鲜了。”大军妈说的蛏子出产地只在这片海滩,别的地方很少见。

  大军露出孩子般的笑,“俺真馋蛏子了,咱沙口的蛏子味道就是鲜。”

  大军爹则在一旁看着娘俩,他觉得大军像个大人了,比刚下高三时沉稳多了。

  “你娘就惦着给你做好吃的,大军,听说舰艇上有时候会出事,你可得小心些!”大军爹许是从大队部的报纸上看到了什么事。

  大军妈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人,大军刚来家就说些让人生闷气的话,掐麦秸辫子,还让麦秸勒手划道口子,那么大的舰上碰着胳膊腿,”大军妈开始挺开通,话说到这儿顿住,接着说,“大军,你在舰上没出啥事吧。”

  “没有啥事,顶多有风浪了,胳膊腿碰了下,没什么。”大军一脸轻松地说。

  “怪俺,怪俺,人老了,话就没个把门的。那么多人在舰上能有啥事。”大军爹茅塞顿开似地说。

  “大军,你在家歇着,俺和咱爹去收就行。”大民伸出手把大军按到炕沿上。

  “哥,俺不累,来家不帮着做活,心里不踏实。”大军就要站起来。

  大民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陪咱妈说会话好不,咱妈这两年想你,都动了白内障手术。”

  大军愣住了,转身走进套间,大军妈在套间拾掇东西。

  “妈,妈,您病了,怎么也不写信告诉儿子。儿子在部队上挂念着您和俺爹。”大军有些难过,他禁不住掉下泪。

  大军妈慢慢放下手中的盒子,平静地说:“一个小手术,都好了。大军,可亏了春燕照顾,她真是个好闺女。春燕当咱家的媳妇就好了。”大军妈后面的话有些自言自语。

  “妈,俺,俺也喜欢春燕哩,俺这次来家想同她确定下来,您看,好不?”

  大军妈未加思索地说:“好!俺就等着你说这句话了。年初让你爹给你写信,你爹想找个外村的,觉得一个村的不太好。这回俺动手术,春燕忙前忙后,像是亲闺女,你爹也觉得你俩合适。哪天叫春燕来家吃顿饭,把这事定下来!”大军妈同老伴这段日子合计这事来,只是没按原计划走,倒是大军一到家就提着袋子倒豆子,也挺好。

  “嗯,嗯。”大军爹在门外咳嗽了几声,那意思像是说这家里谁是一把手啊?

  “春燕家的苞米还没收,她哥在外省运货还没回来,家里缺人手。大军,要不你和大民先去收她家的。咱得记得人家对咱家的好。”大军爹不失时机的话很有人情味。

  “好哩!”大军爽快地应道,他从套间走出。

  “俺哥呢?俺哥就是个急性子。”大军嘟念了一声,来到院子,从墙根拿了把镰刀。

  大军妈从屋里走出,手里拎着件旧衣裳,“大军,快换件衣服,干活还能穿新的?”

  这天吃过晚饭后,大军妈提着两盒点心盒,同大军来到春燕家。春燕刚好下班来家。

  “春燕,你才下班。”大军同妈走进院里时,春燕刚把自行车支好。

  春燕回转身,惊喜地喊道:“大军,大军,你回来了!”她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快进屋,进屋!”春燕爹妈从屋里走出来。大军礼貌地也叫着春燕爹妈。

  春燕爹拉着大军的手,“大军成大小伙子了,部队锻炼人,看你多英气!”

  “大叔!部队是个好地方。”大军忽然有些腼腆了。

  进了屋里,春燕妈忙着沏茶水,春燕则习惯地在灶间一个人吃晚饭。

  “来了高兴,买点心干啥?”春燕爹把两盒点心放在炕边说。

  大军妈忙说:“这点心是大军从大连带回来的,没有啥新鲜东西。俺这眼病亏了春燕照顾,春燕真好。”大军妈就要直入主题了。

  “大军一回来就帮俺家收苞米,俺还过意不去呢。大军勤快能干,在部队里准拔尖。”春燕妈赞许的目光瞅着大军。

  “可不是嘛,大军从舰上调到艇上,当了技术兵,就是回来,靠技术也是个能手。”大军妈一向对儿子放心,大军寄来家的信,她反复地看多次。

  “婶,大军心气高,他说不定要考军校,您可得有心理准备。”还是春燕了解大军,她在灶间插的一句话有点分量。

  “对!大军打小学习好,能考上军校有所发展更好。“春燕爹毕竟是当厂长的,看得比较远。

  听着春燕和大叔的话,大军显然受了触动。他迎着春燕爹信任的目光说;“俺觉得海跟咱家乡一样,离不开。”

  春燕从灶间走进里屋,盯着大军一会儿,白炽灯光下的大军虽有些清瘦,但仍很精神。

  “大军,你考军校,我支持你!”春燕冷不丁冒出句话。

  “春燕,我想过,是好事。”大军叫了春燕一声,想再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春燕爹妈看出些端倪,说:“大军和春燕有话要说,让他俩说去呗,咱唠咱的。”

  “大军,上我屋里,给你看样东西。”春燕挺神秘地说。

  “啥东西?”大军有些不解地问。他跟着春燕走进对面的房间。

  和灶间相邻的另一间屋,属于春燕的小天地,姐姐春静住在沙口婆婆家,平时回来次数不多。春燕房间墙上贴着几幅自创的艺术图案。

  “春燕,你画得真好,这几张图有意趣。”大军不由自主地说。

  春燕摇摇头,“不行,差得远呢,绣品厂有两个设计员设计的样子美观大方,外方定货不少,俺还得画的新颖些。”春燕看到了自己的不足。

  大军还在看墙上的图案,春燕从柜子抽屉里找出一卷尺。

  “有啥好看的。大军,来,给你量量身长、腰围。”春燕攥着卷尺,很认真地看着大军。

  大军有些不解了,他喃喃地说:“春燕,你是想给我做件衣裳,部队里都穿一样的,别做了。”

  春燕瞪了大军一下,照直说:“大军,俺给你织件红毛衣,今年流行红毛衣,部队里不能连毛衣都有规定吧?”

  大军着实感动了,他没有亲姐妹,小时候穿过妈妈织的毛衣,10多岁之后,穿哥哥换下来的旧毛衣,市场上常卖的那种。

  “大军,俺年年给你织毛衣,好吗?”春燕大方地说。

  “春燕,那得耗多少工夫。”大军有点憨,他的话倒也实实在在。

  “俺愿意。”春燕低下头小声说。

  屋子里的灯光仿佛增添了亮度,墙上的图画也像是在倾听他俩的说话。

  “春燕,俺,俺在部队想着你呢。”大军平时说话利落得很,表达自己感情却有些信心不足似的。

  说着,大军伸出手和春燕的手攥在一起。

  4

  天仍黑沉沉的,街上的路灯闪烁着黄白相间的光亮。小城不时有货车、出租车急驶而过。

  李明涛背着深蓝色的上窄下宽的大背包向回家的路上走去。车站离他家不太远,约摸三里的距离。一辆米黄色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从车内探出头。

  “喂,当兵的,打车不?”

  李明涛犹豫了一小会儿,随即摆摆手,“不用,我家离得近。”说着,他向家迈去的步子加快了。

  明涛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想着,两年了,这座城市的建筑没有多大变化,许是夜色还未散去的缘故,白天的热闹与黑夜不相干。

  走过木器厂,沿着一条略显倾斜的沥青路往南一拐,明涛看到一座座家属楼沉浸在黎明,有几户住家的灯亮着。明涛一眼瞧见了家的灯像是瞧见他似的亮起来。明涛在部队时,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是他爸接的,知道儿子要回来,当爸的自然高兴了。

  明涛将肩上的大挎包放下,拎在手上。他的家在四楼,还未走到三楼,就听到四楼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是明涛吗,你可回来了。”明涛妈声量不大地问,夹杂着些许欣喜。

  “妈!”明涛紧走几步,走近站在家门口的母亲,母亲许是一夜未睡好觉的缘故,显得有些憔悴。

  “明涛回来了,好,我这就下面去。”明涛爸在门内看了看儿子,走进厨房。

  “爸,”明涛走进屋里,放下蓝包,拉开厨房门,说:“爸,不急,我不怎么饿。”

  明涛爸放下锅盖,说:“下面快,你在道上肚子空,吃面热热乎乎,好。这不有昨晚炒好的鸡蛋炒韭菜。”

  “爱忙就忙吧,自从今年初你爸到了二线,局里不常去了,有人请他做这顾问那副总的,他不爱干。”明涛妈的口气没有埋怨的成分。

  厨房玻璃门开了,“昨晚你妈没睡好觉,看了几次时间。”明涛爸又对老伴说:“你今天还有课,再眯盹会儿。”

  明涛妈摇摇头,“不睡了,一眯盹更困。儿子来家了,不困了。”明涛妈在一所中专学校教政治,教学任务不太重。

  “来,咱一家人一起吃面,打了5个鸡蛋,香着呢。”明涛爸给儿子盛了一碗。

  明涛忙站起身,“爸,妈,俺来盛,您们坐着。”说着,明涛走进厨房。

  吃过早饭不久,明涛妈到学校上班了,她临走嘱咐儿子陪爸爸多说会话。老李刚53岁到了二线,有点不舒坦,干部60岁退休,这六、七年干点啥,他还没想好。

  “叮铃铃……”电话响起来,靠在沙发上的李明涛起身接电话。

  “是李局长吗?您好!”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明涛一时没想起来。

  “我是他儿子,有什么事对我说吧。”明涛爸血压有些高,昨晚没睡好觉,吃过早饭到卧室躺会,明涛不想打扰父亲。

  “李明涛!连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我是开庆,你啥时回来的?”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口气同刚才不一样了。

  “开庆,是你呀,我说刚才听起来耳熟呢。听说你这两年生意兴隆,开了几家连锁店,不简单。”明涛的赞许不含虚假成分。

  “老同学,还差得远呢。怎么样,在部队干得好吧,听宋芳说你从舰上到了潜艇,你是水上水下两栖水兵,更不简单。”开庆的话音里带着笑。

  明涛略顿了会儿,宋芳咋告诉他了呢?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中午,我给老同学接风,我上午谈件事就去接你和伯父,本来要请伯父……”开庆没有把话说完整。

  “开庆,你客气了,好!我在家等你。”明涛爽快地应道。

  明涛爸从里屋出来,他问道:“是开庆打来的电话?”明涛见父亲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点点头。

  “小刘几次邀请我到他的公司当副总经理,我知道他的心思,虽说我是个副职,市里方方面面有些关系。到二线了,给暴发户去打工,让人笑话,再说咱家又不缺钱。”明涛爸在儿子面前实话实说。

  “开庆人不错,我和他中学、高中同学,对他还是了解的。他的脑子转得快,有经营头脑。念高中时,他批发来笔记本转卖给同学。”明涛一时沉浸在回忆中。

  李老看着儿子,心里琢磨明涛还像个孩子,在部队两年不同于在社会上,他有些单纯。

  “小刘年纪轻轻有一番事业,也算个成功的商人了。有的商人是滑头,他善于利用关系。去年,他请我和工商局马主任过去,后来听说马主任得好处了。前不久,这姓马的停职检查。”明涛爸说着低身从茶几下拿出几本《读报参考》。

  “看看,领导干部同商人打交道,有好结果的不多,爸爸大半辈子清廉,到二线清闲些没什么。”明涛爸像是表明一种态度。

  明涛接过父亲递给他的杂志,翻起来。这几本黑白封皮的杂志内容大都涉及当今社会热点,反腐倡廉的纪实性文章占较大比例。

  “爸,”明涛看了一会儿,把杂志轻轻放在茶几上,“开庆中午来接我们过去,您把心放宽些,您不愿到他那儿任职就不去。您不是喜欢书法吗,多练练嘛。”

  明涛爸拍了一下大腿,“你不说书法的事,我还忘了,中午我得参加个活动,开庆那儿就不去了。下午回家早些,咱们全家到外面吃一顿,再看看夜景,多好。”

  “爸,听您的安排,您是领导。”明涛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回。

  刘开庆开车来接父子俩时,没见到明涛爸,略有些失望,但失落的情绪很快被老同学相聚冲淡了,他同李明涛亲兄弟似地贴在一起。

  坐在开庆的伏尔加轿车上,明涛竟有些不舒服起来,身旁的开庆一副悠闲的样子开着车。

  “明涛,看看咱们林江的变化,韩国人都愿意到咱这买房子呢。你瞧,那别墅区……”刘开庆饶有兴致地说着。

  阳光下的城市迥异于夜里的沉寂,沥青道上的车流以及两旁造型各异的建筑,使这座城市鲜活起来,充满了生机。

  “开庆,慢点开,前面是十二中,真想进去看看。”明涛的话语中有些留恋。

  “看看呗,我们的中学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刘开庆感叹道。

  伏尔加在前方一路口转个弯,又往回倒3了约摸50米,停在十二中校门外一侧。

  刘开庆同李明涛下了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近十二中的校门口。

  李明涛身着深蓝色的长袖T恤衫,习惯地穿着海军蓝军裤,一双略显旧的皮鞋。身旁的刘开庆则一身名牌,皮鞋锃亮。

  校大门关着,靠近一侧处有一个校门可进出。刘开庆去推小门,这时从门卫室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你们是……”门卫快步走近小门,冲着他俩问。

  “我们在这念过书,想进来看看。”李明涛礼貌地说。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教师向校门口方向走过来。

  “那不是穆老师吗,她教过我们数学。”刘开庆小声地对李明涛说。

  “穆老师……”两个大男生像是昔日在校园里那样叫老师。

  “来咱们这打工的多着呢,刚才那门卫,听口音像是河南人,哪天我出资雇几个像样的保安。”刘开庆回到轿车上信口说道。

  “原来看门的王大爷对咱们多好,天冷了让咱们进屋烤火,放学玩足球磕了碰了到他那儿……”明涛沉浸在回忆中。

  刘开庆叹了口气,“那是个好人,去年春天他为了保护两个学生的安全,让车给碰成重伤,报上都刊登了他的事迹呢。”

  “你知道王大爷的住处吗?明天去看看他。”李明涛认真地说。

  “看他干嘛!明天我到沈阳办事,你愿去自己去,他家就住在教育局家属楼附近。这一年多,报上、电视说过几次市领导去看望他,送慰问金什么的。”刘开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若是想去,我拿给他600元,算是咱俩的心意,你就别拿了,知道当兵的薪水低。”说着,摸了摸衣兜。

  1993年的中国,600元不低,相当于一个四级工两月的工资。李明涛听了开庆的话,心里不太舒服,想说几句,又咽回去了。

  刘开庆通知了几位老同学,在工商局上班的郑伟,检察院给领导开车的****,小矿业主潘小旭。他们在气质上同明涛有些不同,明涛不穿军装仍有种军人气质。几个同学在一家大酒店的雅间坐下。

  “明涛,在学校时你成绩比我好得多,还是班里物理课代表。怎么样,提干了吗?”潘小旭挺认真地说。

  “没有,我还不是个老兵,海军有当七、八年兵的。”李明涛说的是实情。

  这时,穿着一身藕荷色旗袍的服务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

  “咱们今天吃海鲜,秋天海蟹实着呢,龙虾、鲍鱼、海参,特色海鲜尽管上。”顿了一会,刘开庆像是想起什么,“把你们这的洋服务员找来唱首歌,提提气氛。”

  潘小旭在一旁插话,“俄罗斯姑娘唱得真好听。”小旭来这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面容清秀的服务员礼貌地应道,“好,先生们请稍候。”说着,拿着菜单,轻轻走出雅间。

  “开庆,奢侈了吧,同学吃顿饭还这么讲究。”李明涛感觉有些不自在。

  ****递给明涛一根中华烟,说:“明涛,这叫享受生活,再说咱们同学聚聚,听听经典老歌,有什么不好?”

  “就是,我知道你在海上不容易,趁你家老爷子还有点权,回来找个事业单位得了。”郑伟一脸世故地说。

  “这……”李明涛有些后悔同学聚会了,整个让我转变思想,融入他们的社会圈子。俄罗斯女服务员的出场倒是给明涛解了围。

  俄罗斯姑娘没有穿旗袍,而是穿着深蓝色的套裙,略显胖的脸庞一笑一个酒窝,她的汉语说得挺费劲。

  “先生,我只会唱俄罗斯歌曲,中文歌唱不好。”洋服务员直来直去。

  “好,我们就听俄罗斯歌曲,你随意吧。”开庆和几个同学没难为人家,友善地看着她。

  色味俱佳的凉菜、热菜按部就班地送来。李明涛和老同学对此不感兴趣,他们沉浸在俄罗斯姑娘的歌声中。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一曲《山楂树》在房间里回荡,俄罗斯姑娘从容地唱着。

  明涛也会这首歌,他跟着轻轻地哼唱起来。

  “敬你一杯酒,再来一首!”潘小旭站起来,他手里端着一斟满啤酒的高脚杯。

  “先生,我不喝酒,我只唱歌。”俄罗斯姑娘表情矜持地说着。“先生,你们先用餐,如果需要听歌,我再进来。”她礼貌地拒绝了小矿业主的邀请。

  俄罗斯姑娘放好麦克风,关上电视,转身离开雅间。李明涛不由得向姑娘投去赞许的目光。

  几瓶啤酒下肚,开庆的话多起来,他同潘小旭为什么事争执了好一会儿,工商局的郑伟在一旁劝解才彼此消了气。明涛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小旭向开庆的连锁店投了5万块钱,近期手头紧想拿回来,开庆有些不愿意。几个同学说了一气,又把话题扯到明涛身上。

  “明涛,年底回来算了,咱们在一块多好,时常凑一凑,听听歌。你也看到了,俄罗斯妞都到咱这来打工,不比你整天在海上开心得多。”开庆仗着酒劲照直说了。

  “我习惯了,海上生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艰苦,你全身心做一件事,做有意义的事情,你会感到充实、快乐。”李明涛只觉得有股向上的东西顶着他,话说出来觉得痛快。

  听了明涛的肺腑之言,刘开庆同潘小旭、郑伟挑了挑眼皮,那意思是明涛吃了秤砣,铁心****的海军事业了。

  5

  “十·一”期间,春燕休了三天班,她和大军约定好一同到沙口赶集,到县城边的云峰山。

  大军回家第二天到迟猛家坐了坐,迟猛爹妈知道大军同儿子在一起,心里欢气。“大军,猛子没心眼,平日你可得想着他,别让他有啥差错。”猛子妈说话没遮没拦。

  “二婶,猛子在部队干得挺好。他能吃苦,部队领导对他印象好着呢。就是……”大军故意不说话了。

  猛子爹妈一听大军有什么事要说,心里有些着急了。

  “哦,是这么回事,猛子不想您们给他张罗找对象,他有主见,他说这事推迟一、二年也可。”大军干脆实话实说。

  “唉,这猛子还挺有主见。大了大了,他能自立了就好。”猛子爹一拍腿,心放宽了。

  “大军,听说在潜艇上发闷,长时间不出来透透气,你想回来不,俺们想猛子早回家。在咱这挣钱的门路多着呢,不说下海、种地,到镇上煤气罐厂当力工,一个月都挣五、六百。当兵能提干还干,不能提干不是耽误……”迟猛爹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坐在炕沿上的猛子妈有些生气了,“你这人,就知道钱、钱,猛子当兵是咱家的光荣,咱村的光荣。大军,你说是不是?”

  “大婶,您这样想就好。大叔的顾虑可以理解,您想想,若是都为了多挣钱,不去当兵,一旦国家有了危难,都各顾各,又怎能行。我们水兵心里装着爹妈,也装着祖国、海洋,当兵是少挣了几年钱,但当过兵的人大都有出息。”迟大军旁敲侧击,他的话语委婉中渗透着道理。

  “大军,你说得在理,咱们村几个退伍的都能干,家操持地红红火火。俺也想开了,不扯猛子后腿了。”猛子爹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他忙给大军又续上一杯茶。

  沙口集的规模在邻近几个县数得着,早年间有着“胶东第一集”的称誉。大集各市场产品集中,交易油粮、家禽、布料、编织品、农产品等等,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来赶集的不仅有周边十里八村的,邻县平度、昌邑的村民这一天也来了不少。

  紧挨沙口汽车站的街道少有驻足的之外,沙口其他几条南北、东西的街道两旁被各类农产品抢占,进入市场的人拎包挎篮,挑选中意的物什。汽车站以东上千辆自行车脚蹬挨着车圈有秩序地排放着。买好东西的找车子回去,推着自行车插入一空地的,邻村认识的打着招呼,赶集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乡间多了些欢笑与温情。

  春燕和大军支好自行车,并肩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大军拉着春燕的手,春燕的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绣着红蜻蜓的编包。

  “咱们到割布的地方去瞧瞧?”春燕征求大军的意见。

  大军瞅着春燕明亮的眼睛,爽快地说:“好!你到哪,俺跟到哪。你说了算。”大军打趣道。

  “嗯,”春燕默许了。有你在身边,真好。春燕没有说出来。

  还未到出售布料、面料的集市跟前,就听到买卖布面扯布的声音。色彩各异的布面延展开一个五彩缤纷的街道。

  “大军,你瞧,那布面上仙鹤展翅的样子栩栩如生,还有那株月季,艳而不俗。”春燕原来留心的是面料上的图案。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把花草鸟虫留在布面上,真好!”大军也被春燕的情绪感染了。

  春燕点点头,“可不是嘛,绣花、绣鸟,有时候像是听到花儿鸟儿在向你说话。”

  一卷一卷的布匹铺陈在案子上,布的主人同买主讨价还价,不时地抖动着手中的卷尺。

  “这块布料挺好,给俺妈和大婶扯块布做衣裳。”春燕说着向卖布的中年人询问价格。

  “春燕,俺来买吧。”大军见春燕选好布,就要掏衣兜。

  “大军,以后你再买吧。俺挣工资,不缺钱。”春燕的手放在大军的手上。大军只好看着春燕把布料钱交了。

  两个人向干果市场方向走去,大军仍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50元硬要塞给春燕。春燕秀气的脸庞现出生气的样子,“大军,你拿回去,要不,我不高兴了。”说着,春燕把头扭向一旁。

  “春燕,我……”大军不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春燕转过头来冲着他眨眨眼睛。两个人都笑起来。

  大军在干果市买了四斤核桃、五斤栗子,他原想多买些核桃两家匀匀,春燕说这些就不少。

  “咦,这是谁的手绢。”大军同春燕正要离开干果市,春燕看到地上有一块扎个活扣的布手绢。大军拾起来,解开,见里面有两张5元,一张10元和几张1块钱。

  “准是哪位老人掉下的,咱们在这儿等等。”大军知道村里上了岁数的人出去赶集买东西,不用钱包,而是用个手绢或是块短布条包着十块八块钱。

  身旁有好事的看春燕手里拿着包着钱的手绢,有的说:“拿着算了,现在人也不在意这几块钱。”大军同春燕没吱声,他俩想再等会儿,失主就会来。

  果然,在他俩正前方走过一个年近70岁的老头,提个篮子。低着身子在地上找啥。他的脚步看上去不利索。

  “大爷,您找什么呀?”迟大军紧走几步,来到老人面前。

  老人抬起头,应道:“俺找布条子,布条子里包着赶集用的钱。”这时候,春燕从大军身后走出来,“老大爷,你看是不是这个呀?”

  “嗯。”老人的略显混沌的眼睛亮了亮,他接过布手绢,“好心人,谢谢你们了,俺不注意给掉了。俺这买的枣,你们吃吧。”说着,就要伸手从篮子里拿枣。

  大军摆摆手,“大爷,您走道注意些,别再掉了。俺们走了。”说着,拉着春燕的手消失在人流中。

  临近晌午了,大军同春燕骑着自行车往迟家疃赶。两人不时地瞅着对方。

  一辆迎面而来的“130”小型运货车突然停在他俩跟前,一个小伙子推开车门走下来。小伙子看上去健壮结实,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继亮,你这上哪去?”大军急忙跳下车,推车走过来,支好自行车。

  “大军,知道你休假了,你前天来俺家,俺到墩坊拉货去了。怎么样,在部队不想回来?”继亮还是老脾气,有点“座山雕”的姿态。

  春燕推车走过来,“继亮,大军在部队干得好着呢,怎么刚一照面就惦记着大军回来。”

  “迟春燕,俺可没别的意思,大军回来,你们早点在一起不是更好嘛!”继亮的脸上堆着笑。

  还没等大军、春燕“还击”,继亮一转话题,“说正经的,大军,你在部队可要有出息,上次碰到家林老师,他问起你,他就知道你在部队上会干得好,像俺跑运输、出大力的让人瞧不起。”家林老师在大军上高中时已到县城工作,他把父母也接到城里。

  “继亮,跑运输也是本事,谁瞧不起了。咱这看不起好吃懒做的人,能干的人到哪都受尊重。”大军真诚地说。

  “那是,那是。大军,俺晚上到你家,咱弟兄好好叙叙。俺到县城送货了。”继亮冲着大军和春燕摆摆手,拉开车门,迈进驾驶室。

  随着一声汽笛鸣声,“130”货车沿着笔直地马路向前奔去。大军看着远去的货车好一会儿,春燕轻轻拍了拍大军的肩膀,说:“咱们回家吧!”

  5

  自从大酒店同学聚会,刘开庆、潘小旭打过几次电话约李明涛出去玩,明涛找理由拒绝了。他觉得和这几个同学在一起不自在,他们有种物质上的优越感,在你面前总表现出钱无所不能的优势,似乎人生在世的目的就是贪图享乐,就是让你在酒精中麻木,他有种排遣不去的失落感了。

  陪父亲下象棋的时候是快乐的,老李的棋艺显然比明涛技高一筹,他每赢了儿子一盘,喜欢剥几粒花生米塞到嘴里,明涛也陪着父亲剥几粒带壳的花生,但他很少赢。

  明涛有几个上午陪父亲到体育场转了转,老李看着儿子同年轻人打篮球一阵子,走到不远处跟着一打太极拳的老者练起来。老李其实很想找点事做,他觉得自己并不老。

  “明涛,明天跟我到学校去!晚上准备一篇稿子。”明涛妈推开家门,兴冲冲地对儿子说。

  “妈,跟您到学校?”明涛有些纳闷。

  老李在一旁喜滋滋地说:“你尝尝明涛炒的菜,不差起我做的。”明涛爸在家爱研究怎样吃,其实烹饪也是一种乐趣。

  “明涛炒的菜呀,我尝尝!”明涛妈欣喜地走到饭桌旁,伸出筷子叨了块蘑菇,“嗯,味道不错。”

  “妈,你说写什么稿子?”明涛妈让老李的插话忘了告诉儿子,明涛有些急了。

  “写写你们海军生活,明天到我们学校给孩子们讲讲,现在的孩子娇惯得了不得,批评两句都接受不了。”明涛妈深有感触地说。

  老李在一旁又插话了,“可不是嘛,孙局长的孙子把老头子气得病了几回,昨天碰到他又数落着呢。”孙局长六十多岁,已退休五、六年。

  “明涛,你就写写海上的经历,切身感受的事能打动人。你原来爱听摇滚,动不动和爸妈犟嘴,现在让爸妈放心了,部队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妈,我原来也没差哪里去。”明涛有些不爱听了,年轻人不爱听长辈揭他们的短吧。

  吃过晚饭,明涛陪着爸妈看完新闻联播,便回自己的房间写发言稿。他有种老师布置作业的感觉。

  他在写字台前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脑海里起初有些乱,渐渐地清晰起来,新训期间朱班长拿来军营歌曲磁带让他听;出海训练时,机电长从容果断,冒着风浪修理渔船发动机,还有听到的守礁官兵感人的事迹……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拧开钢笔盖,在纸张上流畅地写起来。

  约摸过了个把钟头,明涛起的草稿大致完成了。他伸伸胳膊,站起来。

  虚掩的房门推开了,妈妈拎着暖壶走进来,“明涛,喝杯水。”

  “妈,您放下,我自己倒。”说着,接过妈妈手中的暖壶。

  明涛妈走近写字台,拿起草稿纸看起来,她有些感动了,禁不住揩了揩眼角溢出的泪水。

  “妈,写的不好,其实在部队上快乐的事多着呢。”明涛找话安慰妈妈。

  “明涛,我和你爸商量了,你若是愿回来,你爸托托关系,给你安排个好单位。你在海上苦上几年也值,磨练了意志,爸妈不用担心了。”明涛妈把草稿放下,一脸认真地对儿子说。

  “这……”明涛挠了挠后脑勺,“妈,我还没想过离开部队,我还准备考军校呢。我再干上几年再说。”

  明涛妈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本书,放到书架上。“看你粗心大意的,书掉在地上了都不拾起来。”她故意转移了话题。

  “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这个课外辅导员可要好好表现。”明涛妈像是中学老师对学生说话,她抿了抿头发。

  许是光线的缘故,明涛看着妈妈的头发花白了许多,以前他没觉察到。“嗯,妈,您也早歇着。”明涛小声地说。

  明涛妈所在的中专学校结合“理想与人生”搞了一系列的活动,其中有周末参与社会实践,也有请各行业成绩突出者谈心得。校长从明涛妈那儿了解到明涛在部队上干得不错,提议让明涛来讲讲,明涛妈心里有种欣慰,也有种自豪。

  面对着数百张少男少女的面孔,李明涛开始略显紧张,简单的开场白之后,进了正题,他便显得从容了许多。

  “中学时期,我们从历史课本上了解到中国近代史签订了一个个不平等条约,究其缘由,我们国家当时贫弱,腐败无能,几度薄弱的海防力量不堪一击。从1840年广州海防失利,到1894年甲午海战的颓败,中国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清政府割让台湾于日本长达五十年。1904年日俄战争在中国境内爆发。1919年,青岛的特权竟由德国转让日本。没当海军之前,我对这些史实同你们一样会背了,考试时答对了就OK了。随着海航训练的加重和教官的引导,我做为水兵的责任感加重了。海防的目的是保卫祖国的安全,保卫领土的完整。一个能承受风浪、枯燥、高温考验的水兵很光荣。”明涛结合自己在舰上、潜艇当机电兵的经历,动情地讲述着自己的迷惘、信心和理想。

  他的发言赢得了中专师生阵阵的掌声,明涛妈妈在大教室后排欣喜地擦着眼里的泪水。她读懂了儿子那片热爱中国海的心,读懂了儿子的理想。

  临近归队的日子,李明涛像是有了什么心事。自从到林江中专当了三天课外辅导员,明涛心情一直很好,爸妈没再提复员回林江的事,还时不时叮嘱他多看看教材,以备考军校。

  明涛妈不愧是当教师的,觉察到儿子的心理活动。她偶然间在明涛房间写字台的草稿纸上发现写着一个个“宋芳”的字迹,她想起来了,明涛念高中时,提到过宋芳学习好,歌唱得也好。

  这天,明涛拗不过刘开庆三番五次的邀请,到他的火锅店吃了顿饭,又陪着开庆玩了打靶游戏。

  明涛傍晚来家时,爸妈等他吃晚饭。

  “刘开庆找你爸几次了,要不,老李,你考虑考虑,人家也是一片诚意。”明涛妈瞅着老伴。

  “我是国家干部,给儿子同学打工,说着不好听。不过,可以当顾问,给他参谋参谋,免得这小子有钱了不走正道。”老李似真似假地说。

  明涛洗了一把脸,走在老爸身边,“爸,您可想好了,去不去由您。”他做出一副神情郑重地样子。

  “明涛,你有个叫宋芳的同学吧,她现在做什么?”明涛妈装作无意间问起。

  “宋芳也当海军了,她入伍不到一年。”提到宋芳,明涛的语气都不一样了。“爸,妈,有件事想对您们说说,我想去看看她,提前两天走,她驻军地离我们那两个小时吧!”李明涛似征求的口吻向爸妈汇报思想。

  明涛妈没有立即表态,她看了看明涛爸。

  老李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说:“这是好事,听明涛一讲,知道宋芳这姑娘有上进心,和明涛志同道合,都是军人,又是同学,共同语言多一些。我支持!”李副局长做出了明确决定。

  “我也支持。不过……”明涛妈故意不一下子说出来。

  明涛和老李都等着下文,目光齐刷刷盯着人民教师。

  “当妈的都想儿子有出息,明涛,你在部队上进心再强些,实现你的理想,我和你爸全力支持你。”明涛妈有些动情地说。

  “嗯!我记住了!”明涛用力地点点头,他记住了给父母的承诺。

  6

  迟大军和李明涛回到潜艇部队后,又投入到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年底军事技能考核,二人又取得了好成绩。经过所在潜艇党支部的推荐,他俩和其他五位同志成为预备党员。

  这段日子,平时一向乐观的迟猛情绪有些低落,像是有什么心事。他心里有些别扭,有些不舒服。

  没有潜航的日子,潜艇兵和陆战队员一样起居,在陆上养精蓄锐,到了海里生龙活虎,潜艇官兵珍惜陆上的日子。

  这天,吃过晚饭后,指导员同迟大军、李明涛等几个预备党员开组织会。李明涛显得特别兴奋,他一边哼着俄罗斯歌曲《海港之夜》,一边用鞋刷快捷地擦皮鞋。好看的水兵皮鞋擦得锃亮。

  “擦擦行了,又不是去相亲。”一个水兵同李明涛打趣。

  “那可不行,这皮鞋在艇上也用得着,好容易有个机会,不让它亮亮。”说着,李明涛穿上皮鞋,在寝室里走了一圈。

  迟猛躺在床上,没理会李明涛。他还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哎,迟猛,打球去,别躺着了。病了,到医疗所看看呗!”孟凯走过来,敲了敲迟猛的床头。他这次也没成为预备党员。

  迟猛翻了翻身,“我有些不舒服,躺躺就好了,你们去打吧。”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迟大军从走廊迈进寝室,他的手里端着脸盆。他走到床边,放下脸盆,习惯地系好上衣扣。大军看见迟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猛子,哪里不舒服,刚吃过饭躺着不好。”大军站在迟猛床旁,他发觉这几天猛子有些不对劲。

  迟猛没有吱声,他装作睡着了。他的脑子一片昏昏然。

  “大军,收拾利落,咱们走吧。”李明涛催促着。

  “嗯!咱们走。”大军小声应道。

  大军仍有些不放心迟猛,他知道猛子没睡着,“猛子,我回来再和你说会话吧。你睡吧。”

  时针指向9:15,熄灯号吹响了。迟猛仍没有回来。

  迟大军、李明涛等预备党员开过会后,回到寝室,没看见迟猛。大军以为猛子到训练场地走走,没在意。可是,到熄灯的时间了,仍不见他回来,大军有些着急了。

  “这迟猛,上哪去了?我也去找找。”李明涛跟迟大军走出门外。孟凯同两名水兵也走出来。

  “我打球回来,迟猛不在床上,他没说去哪儿?”孟凯问身旁两位水兵。

  他身旁的一个水兵摇摇头,“他起来后没说话就出去了。”

  一束手电筒的亮光射过来,原来是指导员来查夜了。

  “你们这是……回去睡觉。”指导员表情严肃。

  “指导员,是这么回事。我们在找迟猛……”迟大军把事情的原委对三十出头的指导员说清楚了。

  指导员点点头,“嗯,我也来找,大家听我指挥,分头去找。部队服务社、小树林,还有几个仓库去看看。”指导员的安排挺在理,在水兵楼的可能性不大。大军、明涛和孟凯等分头行动了。

  “那儿有火光,赶紧扑火救人!”值勤巡逻的水兵发现靠近小树林一个用帆布搭起的布篷子烧着了,一个人正在扑打。

  李明涛、迟大军也看到了火光,他们迅速地向着火的帆布篷跑去。

  好在发现的及时,几个水兵用树条、木棍很快把火扑灭了。肇事者果然是迟猛,他的脸上被火熏得黑乎乎的。帆布篷子里有几十把铁铲、钢杆,平时用来劳动,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物资。

  “指导员,我,我错了……”迟猛发现指导员在现场。

  “迟猛,你知道扑救就是好同志,怎么大晚上跑这来了。走,到我房间去。”指导员做思想工作的,他知道这个战士思想有波动。

  迟大军、李明涛和孟凯等人脸上也不干净,但他们没有马上离去,瞅着指导员和迟猛。

  “瞅着我干啥?回去洗洗。今晚的事情等待处理吧!”指导员后面的话对迟猛说的。

  迟猛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这回闯祸了。原来,大军、明涛等预备党员去开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在潜艇吃苦受累,自己就没选上,他觉得在部队没希望了,连个党员都没搞上,回家真有些难为情。他走出营房,到部队服务社买了两包烟。本想买两瓶啤酒,但他不敢违背部队的规定,再说服务社的人员不同于社会上的商店,有钱也不卖给你。他找了靠近一处小树林的帆布蓬坐下来,闷着头一根一根抽烟。没想到抽烟也能犯晕,他又昏睡过去。一根未熄灭的烟头把垫在他身下的帆布烧个窟窿,这窟窿越来越大,夜风吹过来,原来一点一点着的火线成了燃烧的火苗,帆布蓬着起来了。

  “伤着没,走,先到医疗所看看。”指导员语气又缓和下来,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没伤着,就是手有些火辣辣的。”迟猛说着,跟指导员向医疗所走去。

  经过指导员的耐心开导,迟猛的情绪好多了,他已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一时转不过弯来,生闷气,忽略了这是在部队,若是在潜艇上个人观念过强,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迟猛仍因熄灯不回营房吸烟着火一事受到处分。他不能到潜艇当鱼雷兵了。艇党支部原定他为下批党员发展对象,因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名字被抹去了。

  迟猛原以为这回得背个处分提前复员回家,经基地有关部门慎重处理,将他安排在一仓库,维护、看管军用设备。能够留在部队,迟猛就知足了,听说那仓库有些偏僻,但靠山临海,迟猛想能听到海的声音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临走的前一夜,大军同迟猛在营区训练场边练双杠边说话。

  “猛子,你不怪俺吧。这一年来,没同你多沟通些。二叔二婶还嘱咐俺来。”迟大军有些自责,他的老乡观念重。

  迟猛在双杠一头灵活地荡了几个来回,敏捷地蹦下来。“大军,都怪俺小心眼,‘一失足成千古恨’……”迟猛竟然感叹起来,他又摇了摇头,“没事,俺这不是还在部队,只是不能在海上了。”他的口气又有些失望了。

  “猛子,在哪儿干都一样,各兵种分工不同,你不要有啥负担,看护设备也很光荣。”大军郑重地说。

  “大军,俺和你没法比,你现在是潜艇大队的尖子士兵,有前途,我呢?让咱村人笑话。”迟猛的情绪又有些低落。

  “千万别这样想,平时有时间看看技术方面的书,别胡思乱想。记住,给家里写写信,叔和婶为有你这当兵的儿子感到光荣呢!”大军说得是实情。

  迟猛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望了望夜空中静静冥想的月亮。

wW w.Xia oshuotxT.NettXt小_说天_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董胜作品集
深爱中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