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科幻小说 > 《蚁生》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9章 蚂蚁朝圣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蚁生》 作者:王晋康

第19章 蚂蚁朝圣

  生物基因的本性是自私的,因为只有自私的基因才能抉取更多的资源,使其本身延续下去,但自私的基因经过群体进化炉火的冶炼,也会表现为光芒四射的利他主义。首先是生物中普遍存在的母爱父爱,因为生物要想延续自己的基因,必须爱护其后代,这是一种缩小的利他主义。而在蚂蚁、蜜蜂这类单雌繁衍的社会性昆虫中,由于同族群个体的基因极端相似,保护同族群的其他个体即意味着保护自己的基因,因而利他主义得到极大的强化和放大,以至成为这类生物的优势天性。

  这么说来,蚂蚁社会的利他主义实际并不是最深层面的天性,而只是“自私天性”的一种显态表现,而其他生物的利已天性,包括科莫多龙的杀婴行为、鲨鱼幼崽在母体内的骨肉相残、人类的互相残杀等,其实只是同样的自私基因的另一种显态表现而已。

  我们从感情上喜爱蚂蚁的利他主义,憎恶人类或鲨鱼的贪婪和残忍,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权批评上帝(大自然)的设计思想。无论哪一种天性都成功地延续了各个物种,从上帝的角度看,这就是成功的设计。

  其实我们不必因蚂蚁的伟大天性而对人类过度菲薄,既然我们推崇蚂蚁社会的利他主义,既然我们能对自身的劣根性一代一代地作出反省,那就证明——利他主义仍深深扎根在我们的天性中。

  摘自昆虫学家颜夫之的著作《论利他主义的蚂蚁社会》

  1948年发表于英国《理论生物学》杂志2006年,55岁的郭秋云离开北阴市一高中的讲台,办了退休手续,比她大五岁的丈夫高自远几乎和她同时从工厂退休。人生真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正剧就结束了,以后只剩下余兴节目。想想临招工前红星公社革委会张副主任对她的评价:你这辈子一定会成大器,秋云不免摇头,看来这个算命先儿比刘伯温袁天罡差远了。当年知青农场出来的人,颇有几个混成了气候,有在省城当副厅长的,有成大款的,有当作家的,可惜她不在其列;比如颜哲当年的好友王全忠就混上了市委副秘书长。那个官衔很风光,其实是个苦力活,二三十年来都是给一把手写材料,在文字迷宫里打转,从甘蔗渣一样的官样文章里努力嚼出点新味儿。开会时提一下手拎皮包、端茶杯,做得娴熟有致。王全忠虽然职务不低,还保持着往日的忠厚,看见农场的老伙计去找他,总要站起来迎接的。他如今是大腹便便,那是吃公家宴请吃出来的;办公室里摆设精致,硕大的台湾红木办公桌上放着V字形的国旗和党旗,还有一个漂亮的水晶地球仪,昭示着主人的身份。秋云记着他同颜哲的友情,常去看他,但后来不怎么去了。因为有一次她同王全忠聊起了农场的大字报风波,聊起了给他减工分时颜哲的仗义执言。可是王全忠竟然忘了评九分这件事!不是作假,不是怕秋云有求于他而有意否认当年的受惠,而是当真忘了。可他当年在农场时却以记性好著称,能记住所有知青的生日。当然,在秋云的启发下,这件事还是回忆起来了,弄得这个厚道人很难为情,尴尬地连连拍脑袋:“写了二三十年的八股文章,我这脑子真给弄坏了,成猪脑子了。”

  以后秋云就不怎么会找他了,她与王全忠的生活之路已经分岔,既然如此,干吗非要把别人拉回他已经忘却的往事中?互相记着往日的友情就行。

  何子建和刘卫东都在外地,混得不怎么样,只混了个副科级小头头。冬梅和阮月琴都已退休,当上了专职奶奶或外婆。当然更多人处于社会最底层,甚至每月拿170元的低保金,三餐尚且无继。不久前在街上碰见黄瞎子,秋云几乎不敢相认,因为从外貌上看,他至少比同龄人大了20岁,衣着也落后了20年,秋云同黄瞎子打了招呼,站路边聊了几句。临分手时黄瞎子说:“秋云姐,不是你先喊住我,我决不会主动喊你。”郭秋云问他为啥,他辛酸地说:“咱混得不像人样呗!两年前我在街上碰见岑明霞,珠光宝气的。我喊了她,她看我半天,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从那以后,我再不主动和农场的人打招呼了。”

  秋云笑了,不久前她听冬梅说过一件事:岑明霞曾得意地对冬梅说,知青农场里的男知青倒是出了几个人物,女知青中恐怕就我一个混出个人样了。秋云对黄瞎子说:“别拿我跟她比,我既没发财也没做官太太,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好了。”

  实打实说起来,郭秋云比黄瞎子这些伙伴强一些,却也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学教师,一辈子过得死巴巴的,现在两口子退休了,准备换个活法。郭秋云办完手续,甚至没把学校的东西抱回家,教科书啦、参考书啦等全送给同事,这样做是有象征意义的,表示她要和24年教学生涯彻底割断。丈夫也是同样心态,退休后立即交1600元钱报了驾驶学习班,是那个班里年纪最大的学员,每天兢兢业业地学开车,晒得像个非洲黑人似的。他准备买一辆私家车,带老伴儿出去游玩,他说趁咱俩还能跑得动,抓紧时间玩。这时候不玩还等啥时候?

  他们原来住在秋云学校的家属宿舍里,现在搬回秋云父母家了。因为一中现在仍是重点学校,如今的独生子女可比过去的孩子金贵,好多家长办了提前退休在这儿陪读,所以房租被炒得很高,教师的房子租出去很合算。再说秋云父母这儿的房子非常宽敞。36年中,秋云爹妈一直在替颜家守着房子,后来颜哲一直没露面,他们就搬进颜家。改革开放后,眼看周围的居民新居一幢幢冒出来,这个空着的大院子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但秋云爹说咱是替颜家守房子,咋能私自动“主家”的东西。10年前他才想通,说秋云你愿盖就盖吧,真要是颜家人回来,咱们还给他,只让他们把盖房子钱还给咱们就成。于是全家人在这个院子里合力盖了新楼,上下20多间。盖房时秋云大姐没出钱,但出了力。她家境不好,丈夫死得早,儿子下了岗,很想给儿子在北阴市区留下一套房产。不过,秋云爹年纪大了,固执得简直不通情理,非要把房产全写在秋云名下。也许他潜意识中还是认为秋云和颜哲有特殊关系,这块白捡来的房产“暂存”在秋云名下,等颜家人回来时也好交代。秋云咋劝也不行,最后弄得大姐和爹翻了脸,说:“出力时记着老大,有好处只记着老小,爹你太偏心了!”

  那天秋云回家,80岁的老爹正用力杵着拐杖,点着白发苍苍的脑袋,狠歹歹地说:“大妮子变了,钻到钱眼里出不来了!她不想想,咱们咋能分颜家的房产!那不让邻居们捣断脊梁筋!”

  秋云妈苦笑着对秋云说:“你爹这个老东西现在真是一根筋,老糊涂了,他如今只挂念一件事,那就是绝不能让外人说咱霸颜家的财产。”秋云很替大姐抱屈,却也不敢放话说给姐姐分房产,毕竟还不敢确定颜哲是生是死啊!文革后国外来过一封信,信封上英文夹着非常稚拙的中文,是颜夫之的叔伯姐姐来打听颜家人的下落。秋云爹立马让秋云回了信,说了颜家的情况,也说明颜家还留有房产,请颜家人来处理。但那边没有再回信,看来没把几间破房子看在眼里,既然颜家已经没有后人,那边也断了念想,不再联系。

  从此大姐不怎么回家,对爹生分,对小妹也生分了。秋云很难过,想想当知青时大姐冒着霹雳闪电瓢泼大雨去看她,困在半路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想想那冒尖一碗香喷喷的炒鸡蛋,一直到几十年后,口齿似乎还留着当年的香味,那时的情意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也许是当年的美味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很长时间里秋云觉得炒鸡蛋是天下第一美味,儿子带着小孙孙来了,她总忘不了给孙儿炒鸡蛋吃。后来生活好了,全家人都不吃她的炒鸡蛋,说吃得多了有股鸡屎味儿。秋云先是骂他们作孽,但吃的次数多了,怎么连她自己也有这个感觉?这时她总是留恋当年的胃口,也感念大姐的情义。她想,如果颜家人再不出现,这些房产真归了自己,她打算给姐姐分一半,现在这话只能闷在肚里,省得让老爹生气。

  她在这些房子里特意留了两间,把颜家老宅的旧物保存在里面,像外文书、几把太师椅和一些生物化学上用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颜家的枣木棒槌、烧柴灶时用的桐木风箱等,这些东西已经有资格当文物了。有时闲暇,她会打开这间房子,在满屋尘土中回味往事,随着颜哲出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她想,这些旧物恐怕永远找不到主人了。

  昨天,秋云夫妇把车买到了手,低档车,4.39万元的QQ自动挡,高自远笑说他坚决选这个车,是要支援民族工业,实则他俩的积蓄只够买这种车。买了车,第一趟出游到哪儿?郭秋云本来想去当年的知青农场,自从1970年初离开那儿,已经有36年没去过一次,然而一想到丈夫与那儿没啥瓜葛,再说那儿也有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就没提。

  不过,后来他们的第一次出游仍是去了那儿,这是崔振山促成的。

  崔振山当年招工是招到旧城县,后来扔掉公职,独自一人来北阴市发展,办了一个机械厂,现在已经是名噪一方的企业家,郭秋云和他很少往来——她和所有农场知青都很少往来。没错,当年她在知青中间是蚁王,是牧羊人,有崇高的威信,一呼百诺。但这种威信除了她个人的感召力外,更多是借助于蚁素的作用。当蚁素的作用逐渐消退时,那些曾在梦游状态下仰视她的知青们,自然就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说是敌意,至少是不快的感觉吧!这种心理是很微妙的,可是它确实存在。郭秋云对此早有体会,所以除非对方主动,她一般不和别人交往过深,就像黄瞎子一样。

  至于对崔振山的冷淡,还要加上另外的因素。崔在创业期间很有些比较那个损人利已的行为。10年前,他的公司干出第一台产品后,账面上只剩下4毛钱,产品卖不出去就要破产了,而他主攻的那个客户却迟迟不松口。当时崔振山咬咬牙,带着一个本家侄女去了,用那姑娘的贞节换来了第一份合同,公司从此起死回生。公司原是几个合伙人合办的,可是公司站稳脚跟后,他却以种种方法,包括向警方匿名告发某人嫖娼等,陆续把几个合伙人赶走,独霸了这个公司。郭秋云听说过这些传言,心想自己和他到底不是一类人啊!不过,尽管这样想,郭秋云并没有感受到道德上的优势,眼下这个社会,“好人”常常和“无用”划上等号。世道变化太快,当秋云在白河滩上意气风发地“大炼钢铁”时,或在文革中热血沸腾地“誓死捍卫”时,或在农场对利他主义社会充满憧憬时,她绝对想象不到今天的拜金狂潮,连她自己也难免随波逐流。

  看看短短50年内,中国社会在主流道德上有多么剧烈地变化;再想想延续8000万年之久的稳定的蚂蚁社会,包括它们永恒的道德规范,她真正认识到那种利他社会的可贵。她和颜哲分手时曾对他充满鄙视,36年过去,那时的意气用事慢慢淡漠,她的看法有了变化。并不是她就原谅了颜哲当时的一些行事,不是的,那些事即使放到今天她也不会同意。不过,她已经学会不把自己当成天地间的裁判,颜哲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也许他的功过不是一个普通女人所能理解。

  这些年她没有主动找过崔振山,崔振山也没主动与她联系过,尽管当年她可说是崔振山的救命恩人。可是昨天崔振山忽然打来电话,盛情约秋云夫妇一聚,地点订在白河边的玉玲珑酒家。郭秋云心中有些纳闷,心想这顿饭绝不会无缘无故吧!去当然还是要去的,郭秋云也想借此问一个问题,一个憋在心中36年的问题,那个问题比较敏感,但经过时光的磨蚀,对方应该能坦率回答了吧!

  玉玲珑酒家是个高档酒家,崔振山订的雅间很大,头上是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桌上摆好了纯银餐具,临窗摆着精致的竹几竹椅,可以俯瞰白河两岸的辉煌灯火。桌子也很大,是那种坐12个人的圆桌,而主人来宾加起来却只有三位。高自远笑着说:太奢侈了吧,崔总你干吗不把农场的老伙伴们多喊几个,也热闹一点儿。

  振山笑道:“我今天是专意请秋云姐的,高大哥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农场,秋云姐可是我们的女王,那时她只要一句话,我们就是死也不会皱眉的。”

  他说得很认真,高自远疑惑地看看妻子,秋云对他说过有关农场的事,但有意无意作了淡化,而没有身临其境的高自远也不能真切想象出当年的场景。比如说,他想象不到,行事低调的妻子当时在农场的一呼百应。

  秋云笑着摇手,说:“自远你别听他瞎说,他就靠那张嘴吃饭的,乍呼惯啦!”

  “我咋乍呼?我还没说全呢,当年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尽力做人工呼吸,我已经跟其他七个人一样,死球36年啦,崔家也早断根啦!你说这是多大的恩德,搁在旧社会,我该给你上长生牌位。”

  郭秋云仍是摇手:“莫提当年,不值一提”。

  “0312-1”

  崔振山如今大腹便便,日本板寸头,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像拴狗绳,很有一副大款相,不是当年那个馋痨鬼了。他直接喊来相熟的饭店牛经理,说按888元安排饭菜,酒水另计,以精致素淡为主:“老牛你自己作主安排吧,我想和客人说说话。”牛经理带着小姐们含笑退出去,关了房门。

  郭秋云笑着揶揄他:“以精致素淡为主?我记得当年你的名言是:一拃长、四指宽的肥肉片,夹起来颤悠悠的,吃起来那才叫美。”

  振山笑道:“秋云姐好记性,我也很留恋那时候的胃口,如今倒是有几个臭钱,但狗球驴吊的都吃不香。”

  酒和凉菜很快送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说。秋云看出来,振山今天确实有话要说,而且话题肯定和农场及颜哲有关。

  她干脆先把话头挑起来:“振山,有件事憋我心中36年了,正好趁今天问一问,你也别多心,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秋云姐你只管说,一会儿我也有话要问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当年——就是颜哲在荒岗制造蚁素并下了禁令的那时候,庄学胥约的你们5个偷偷去荒岗聚会,究竟是不是想对颜哲下手?想杀了他?”

  振山吃惊了:“对颜哲下手?没有的事。”他看看秋云的眼睛,重复说:“真的没有,我不是说谎。已经是36年前的事了,当年就是有你说的那桩‘杀人未遂案’,今天公安能来抓我蹲大牢?确实没有。”

  秋云相当惊异。当年那桩血案就是由此引起的,如果振山他们并无杀人计划,那么,在她心中已经盖棺定论的这段历史就得重写了。

  她说:“我咋能不信你。但你们那时候为啥违犯禁令,偷偷去荒岗?老魏叔说你们去了四次,而且最后那次越过禁区线,直接走近颜哲的窝棚,是我亲眼见的。”

  振山摇头道:“原因很简单。你知道那时我们吸了……”他看看高自远,没有把“蚁素”这俩字说出来。然后又继续说:“实际上我一直在梦游状态,我认真地回忆过,当时是这么一回事:那时候蚁……在俺们身上开始失效了,那滋味儿就像吸毒的人断了毒,像是一万只蚂蚁在身上咬,骨头缝里都是疼的。那会儿俺们都知道颜哲是在荒岗上造那玩意儿,甚至能老远闻见那种味儿。俺们也知道,只要那玩意儿一喷,立马就舒服了,哪怕干活再累也舒畅。俺们耐不住那玩意儿的诱惑,晚上不由得往那道岗上跑;但又不敢违抗颜哲的禁令,在岗下磨蹭一会儿再恋恋不舍地回来。我们去荒岗是庄学胥领头,因为他馋蚁素比我们更迫切,老是絮絮叨叨地说:他得赶紧吸入蚁素,变成和秋云妹妹一样的好人,他可不想回到过去的样子……”

  秋云更为震惊,此前她绝对没想到这种可能——五个“恶人”原来如此迷恋利他素,迷恋着当个好人,就像瘾君子迷恋可卡因,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特别是庄学胥的那些话,她简直不敢相信。可是崔振山没必要美化一个死人吧!如果庄学胥死前仍是这样的“向善”,而她却把他盖棺论定为恶人,那就太对不住他了。再想想当年老魏叔也说有这样的“毒瘾”,想来崔振山说的不假,她心中非常苦涩,拉长声音说:“噢,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第三次去荒岗时,确实违犯禁令进了窝棚。”

  “违犯禁令?没有的事,俺们那时决不敢违抗颜哲和你的命令。你别忘了,颜哲的禁令期是七天,我们进窝棚是第八天,俺们是等着过了午夜才去的。”他嘿嘿笑着,然后继续说:“俺们对蚁素已经是迫不及待,所以禁令期一过就兴冲冲地去了,想去求颜哲早点给我们喷蚁素,没想到惹出了大麻烦。”

  秋云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可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时没想到,36年后也没有想到。要不是今天这场聚会,这一辈子她也想不到这种可能。这么说,她、颜哲,还有老魏叔,当时完全错怪了那5个人,而这次错怪其实是其后那场灾祸的由头。此刻她心中只余下白茫茫一片,说不出的疚悔和苦涩,恨不能把这36年扯起来重过一遍。

  “可是……当时你们5个人把老魏叔按到地下,那是为啥?”

  崔振山苦笑道:“那会儿天色黑苍苍的,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俺们动手,你想俺们能不还手吗?后来认出是老魏,又听见他是在喊你们,我们就歇手了。”

  秋云想了想,时间太长,当时场景记不清了,不过大致是这样吧!

  崔振山反过来问她:“至于那会儿在全场人中间,为啥只有俺几个有反应、难受,我就不知道了,是颜哲专门给俺5个捣了鬼?我想不至于吧!”

  “不是,当然不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在喷洒蚁素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也许……”

  她顿住了,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即这5个人的“恶”的本性与蚁素有拮抗作用,所以失效来得较早。不过,崔振山很贼,从她的表情中看出门道,自嘲地笑了:“那就是俺五个人的本性特别邪恶,蚁素也压不住。这个也没关系,秋云姐你直说就得,反正我知道自己是坏种,和你们不是一类人。”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秋云只能摇手,连说哪里哪里,当年老魏叔也有反应的。她说:“振山你有啥事也直说吧,没关系的,我老伴儿知道颜哲这个人,我不怕他旁听。”

  高自远一直在认真旁听,农场当年的历史他知道个大概,但细节上不行,所以听起来比较吃力,这会儿笑着说:

  “要不我还是回避吧!”

  秋云瞪他一眼,对振山说:“不听他假撇清,你说吧!”

  “那我就问了。秋云姐,颜哲最近和你联系过没有?”

  “什么?当然没有。你有他的消息?他真的没死?”崔振山用锐利的目光直盯着秋云,看出秋云没说谎,便说:“我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我昨天去旧城县回访用户,顺便去农场看了看。老乡说那儿刚好发生了一件奇事:蚂蚁朝圣,我亲眼见了。”

  秋云异常震惊,直瞪着振山,半天没说话,丈夫用膀子碰了碰她,她才反过神儿来,回到现实生活中。所谓的蚂蚁朝圣,这一生她听父母说过两次(一次是颜夫之在世时),又亲眼见过一次,都和颜家有关,和蚁素有关,所以她绝不会把这次的蚂蚁朝圣归结到神鬼上。那么,颜哲真的没死?他是用这种方法来宣告自己的存在?振山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说:“秋云姐,我总觉得颜哲没死,那家伙有大志向,不会轻易去死的。”他突兀地转了话题,说:“你肯定知道唐朝李靖和红拂女的故事吧?”

  秋云不知道他为啥突然转了话题:“红拂女?当然知道,唐人传奇里的故事。你别忘了我是语文老师。”

  “那个故事里有个虬髯客,原是帝王之材,后来在红拂女那儿见到了年轻的李世民,心灰意冷地说:天下是这个人的!我只能远走他乡了!临走时他对红拂女说,30年后,要是东南方有某个小国发生大变,那就是我在那儿夺了皇位,你们可以为我洒酒庆贺。后来他真的办到了。”他嘿嘿地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瞎掰呼,不是真的历史,不过我觉得,颜哲就是虬髯客这样的人。他一定藏在啥地方,是国外也说不定,还在鼓捣他的利他素,在筹划他的利他主义社会。说不定哪天石破天凉,让咱们听到他的消息。”

  秋云肯定地说:“他不会成功的,人的本性如此,他拗不过上帝,这是我思考36年得出的结论。”

  “我倒但愿他能成功,说不定我会投奔他去,这些年在商海闯荡,你坑我我坑你,无非是为俩臭钱,看透了没啥意思,我早腻了。有时回想回想,当年喷过蚁素后,在梦游中快快活活地干活,快快活活地爱别人,总归来说是糊里糊涂地快乐着,其实也不错。”

  秋云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不过,一个千万富翁能有这样的感悟,已经挺难得了。秋云揶揄他说:“高风亮节啊,还是有钱人的境界高!像俺们这些升斗小民,只会期待着下月的退休工资会不会按时发,不过你说的怕不是心里话,你舍得下你的千万资产,9个姨太太?”

  崔常向别人吹嘘他的9个情人,对熟朋友则说是八个半,因为最漂亮最昂贵的那个情人是他同别人伙着供养的,他对这一点是从不避讳的。听见秋云的揶揄,崔振山也笑,他这些话也就是一说罢了。

  秋云又说:“听你说了这个消息,我也想去农场看看,不知道蚂蚁朝圣是否结束了?我能不能赶得上?”

  “大概不会结束吧!这样吧,你要去,明天我派车送你们。”

  秋云笑着说不用,俺们买了一辆QQ,昨天刚挂上牌子。虽说赶不上你的奥迪,跑这么百把公里没问题的,老高正想过开车瘾呢!三个人又扯了一会儿,临分手时崔振山交代:“秋云姐,要是有颜哲的实信,记着早点儿告我一声,一定啊!”

  他说得非常认真,秋云对他的认真有点儿纳闷,心想:“以他和颜哲的交往,在蚁素的作用已经消失后,他对颜不会有如此深厚的阶级感情吧,更不会是真心投奔他的利他社会,那他干吗这么重视有关颜哲的消息?”

  回家路上,丈夫开玩笑地说:“这位崔总野心大大的有。”

  “野心?啥野心?”

  “我说不准,但肯定他对颜哲的蚁素有想法,也许是想把蚁素的秘密弄到手,把他公司的员工都喷上蚁素,让蚁众们快快乐乐地为他卖命;要不就是想把蚁素卖给其他老板,发一笔横财,这种灵丹妙药肯定比美国辉瑞公司的伟哥值钱多了。哈哈,我是开玩笑。”

  秋云想,丈夫的玩笑也许含有一定的真理。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真对蚁素上了瘾,这会儿确实想去投奔颜哲的利他主义社会?想想他刚才说的36年前五个恶人对蚁素的馋劲儿,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小 说t x t-天堂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王晋康作品集
孪生巨钻夏娲回归终极爆炸癌人豹人蚁生少年闪电侠解读生命寻找中国龙死亡大奖追杀K星人临界替天行道养蜂人生死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