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叶谷
江川是帕齐费科联邦唯一一个自建城以来名字从未改变过的大城，经过数千年的漫长岁月，这个城市仍然以悠闲、富足、和平而著称。现在，它的规模日益扩展，早已成为国际性大都会。
慕容晨从庞大的国际机场出来，立刻乘空港摆渡车前往附近的支线机场。那个机场只飞短途航线，基本都是空中快巴。
已是傍晚，华灯初上，笔直宽敞的道路上车流如织，人影稀少。摆渡车里的人也不多，都看着窗外的夜景，默然无语。
慕容晨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身前有人回过头来打招呼，“你好。”
她定下神来，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轻声回道：“你好。”
年轻人浑身都洋溢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你去哪儿？”
慕容晨犹豫了一下，不敢乱编，只能实话实说，“坝西。”
年轻人点点头，“出差？”
慕容晨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呢？”
“我去酒城，出公差。”年轻人回答得很爽快。
“哦。”慕容晨干涩地应了一声，觉得已无话可说。
年轻人却很起劲，“相逢就是有缘，不如我们今晚不走了，在这里住一宿。”
慕容晨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年轻人却会错了意，倾身过来，诡秘地笑道：“你是不是嫌我一个人不够劲？这没关系，咱们可以多找几个人来一起玩。”
慕容晨非常勉强地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克隆人。现在，几乎每个克隆人都通过基因控制使外型尽善尽美，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婀娜多姿。与崇尚禁欲主义的智能人截然相反，克隆人几乎都是色情主义者。他们毫无责任感，可以随时随地与陌生人滥交，也可以一转身便像从不认识般淡漠。
慕容晨很坚决地再次摇头，“不，我在回家。”
“回家？”年轻人脸色一变，马上明白过来，“哦，你是自然人。”
慕容晨毫无惧色地看着他，“对。”
顿时，年轻人看她的眼光仿佛在看一只原始而愚蠢的黑猩猩，满脸都是鄙夷和轻视。他立刻转过身去，再也不理会她。
类似的遭遇对于慕容晨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她吁了一口气，反而觉得清静，便将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登上空中快巴，自然人只能坐到飞机尾部，慕容晨被盛气凌人的空中小姐挡在最后，直到无人登机了才允许她进入机舱。她沿着狭窄的通道，穿过稀疏的乘客，在厌烦或冷漠的眼光中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在三十分钟的短暂旅程中，机上的立体播放器一直在放电视直播。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人正在用英语齐声高呼，“六，五，四，三，二，一。”随着欢呼声，清脆而宏亮的钟声响起。
然后是主持人拔直了喉咙的叫声，“新的世纪来到了，让我们祝愿我们伟大的联邦繁荣昌盛，更加强大……”
机上的人都无动于衷，大部分都闭着眼，以脑中的芯片与计算机网络联网，从而使脑电波进入网络，与全世界的网民玩在线游戏。
慕容晨掏出一本书，专心地看起来。这本一百多年前出版的旧书的名字很长，《从西藏度亡经到古埃及亡灵书到佛经——与天堂对话》，除了自然人，大概已经没人愿意细读了。
机舱外，在深灰色的云海上，太阳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小圆球，像个咸蛋黄，在天边乍沉乍浮。
暮色渐渐苍茫。
在极天高原的边缘有一个狭长的山谷，名叫红叶谷。一条小溪从山谷的北口蜿蜒流经谷中，再从南口流出，将整个山谷分为两半，人们叫它清溪。以清溪为界，西边的谷地和高山终年积雪不化，东边的谷地和高山则四季如春。
这个诡异的山谷过去被称作“阴阳界”，向来无人居住。三十年前，慕容臻带着妻子冼岫芩以及儿女们到了这里，随他们到来的还有十个初级版本的原始机器人。慕容臻向当地政府以低廉的价格买下这个山谷，经过艰苦的劳动，逐渐建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农场。因为阳界山上一到秋天便满山红叶，所以慕容臻将这个山谷改名为红叶谷，又将农场命名为桃花源。
如今，经过三十年的经营，桃花源农场已有了不小的规模，有一千多个自然人在这里工作和生活。他们在机器人的帮助下开垦出农田，栽上果树，还种植药材和鲜花，饲养各种家畜、家禽和水产品。最近十年来，他们又陆续建起医院、学校、图书馆、艺术馆和信号中继站。许多才华横溢而又与新时代格格不入的自然人都来到这里。他们喜欢谷中与世隔绝的和平气息，喜欢这里俨然一个大家庭般的温暖与和谐。
今晚是世纪之夜，除了农场南、北两个出口的护卫室仍然有人在工作，其他人都放了假，准备庆祝新年。
从凌晨就开始下雪，不过，阴界虽然银装素裹，阳界却落雪即化，仍然草青树绿。傍着山脚一字排开的一个个小木屋如童话故事中的场景，在傍晚都亮起了橙黄的灯。隆冬季节，这里的夜幕很早就降临了，因为比中央联邦标准时间晚两个小时，因此人们的情绪并没有与电视里的情绪同一节奏。
农场主慕容臻的家里很热闹，大家正准备聚在一起吃晚饭。长子慕容启与妻子筱莞在厨房里忙碌着，慕容臻的小儿媳丛颖也是，正在做一些凉菜。
慕容启问她，“小曦呢？
丛颖笑道：“还在打坐，不敢叫他。”
慕容启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筱莞连忙捅他一下，他才没有再说什么。
丛颖稍稍有些尴尬，柔声解释道：“他以前打坐都没这么久的，这次坐了都有三个小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叫他，怕他会走火入魔。”
慕容曦在十一岁的时候忽发奇想，开始修炼佛门内功。没有人指点，完全是他自己摸索，大家也都不阻止，任他自由地做他想做的事情。至今已有二十年，他几乎天天都要打坐，而且到后来渐有喜色，但他生性木讷，并没多说什么，大家也都不问。
厅里炉火熊熊，木头燃烧的香气弥漫在室内，令人感觉舒适慵懒。满头白发的慕容臻披着厚厚的棉衣坐在木椅里，一直和电脑在打麻将。仍然显得年轻温婉的冼岫芩靠在沙发里，边织毛衣边看电视。在她的身旁，两只白猫正呼呼大睡。
现在是欧利恩特环岛联邦的午夜零点，人群齐声倒数，已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京都古刹西芳寺里的钟声响起，镜头中烟花盛放，一位女主持人对着镜头用联邦标准语呱啦呱啦地吼着祝福的言语。
别墅的顶楼却很安静，有两个小女孩正用一架天文望远镜在观看天象。她们是慕容晨的女儿慕容琳和慕容曦的女儿慕容枫。
慕容琳正在教慕容枫怎么观察天体，“看见没有？”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慕容枫奶声奶气地说：“没有。”
慕容琳稚气地教育她，“唉呀，你真笨。我告诉你，你不要看其他星星，云太厚了，看不到的。你去看月亮。今天月亮正在我们头上，很好观察的。”
慕容枫用小手调整着望远镜，忽然高兴地叫道：“我看见了。”
慕容琳很开心，“是不是？我就说嘛。哎，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月亮上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有高山，有盆地，哇，那个盆地好大呀。”慕容枫惊叹。
慕容琳很有把握地说：“你看见的肯定是静海。”
慕容枫不解地问：“为什么叫海？一滴水也没有呀。”
慕容琳很认真地解释，“古代的人不知道，以为上面有水。”
“哦。”慕容枫一向很佩服姐姐，对她的所有解释全都信以为真。
又观察了一会儿，慕容枫疑惑地问：“姐姐，我怎么总是看到月亮的这一面，它不自转的吗？”
慕容琳笑道：“那是因为月球的自转周期与公转周期是一致的，被称为‘同步自转’，所以地球上只能看到月球的这一面，永远看不到它的背面。”
“那么巧啊？”慕容枫觉得很神奇。
“是啊，我也觉得太巧了。我妈说，世界上没有巧合，就像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所谓巧合，不过是大自然在以某种方式告诉我们一些东西，只不过我们还不理解而已。”慕容琳一本正经地重复着慕容晨对她讲过的话，“我妈说，月亮一直在对我们说话，只不过人类并没有注意而已。”
慕容枫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正说着，她们听到奶奶在楼下开心地大叫，“琳琳，你妈回来了。”
慕容琳立刻欢呼起来，拔腿向楼下飞奔。慕容枫跟在她身后，叫着“姐姐，等等我”，跟着跑下来。
大门口，慕容晨刚刚进门。她微笑着换上母亲拿过来的毛拖鞋，将湿漉漉的皮靴换下，然后脱掉往下滴着水的纳米保暖外套。一直没有离开电脑的慕容臻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脸上的笑容像个可爱的孩子。
慕容晨走过去紧紧地拥抱他，温和地说：“爸，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慕容臻喃喃地念叨着，眼中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慕容晨坚定地说：“爸，我以后就不走了。”
“真的？”慕容臻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吗？”
慕容晨赶紧摇头，“不，没出什么事，我只是觉得累，所以就辞职了。”
慕容臻放下心来，宠爱地说：“哦，那就好。既然累了，就回家来好好休息吧。”
说话间，便听到两个小家伙欢呼的声音越来越近，慕容臻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慕容晨蹲下身，准备拥抱很久不见的孩子们。
慕容琳叫着“妈咪”，向她直扑过来。慕容枫跟着大叫“姑姑”，学着慕容琳的动作也冲过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扑进她怀里，慕容晨抵挡不住，一下就被掀翻在地。两个女孩哈哈大笑，纵身压到她身上。
慕容晨大叫，“怎么变成两只小肥猪了？这么重。爷爷奶奶，最好让她们三天不要吃饭。”
慕容琳怪腔怪调地学着电视上的广告腔说：“我们还是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不吃饭呢？”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在地上滚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冼岫芩拿了一条干毛巾递给女儿，“擦擦头发，小心着凉。”
慕容晨接过，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雪水一边走进厨房，“大哥，大嫂，小颖，你们好。”
慕容启将菜盛到碗里，笑呵呵地道：“回来啦？路上怎么样？好走吗？”
“还行，挺顺利的。”慕容晨又恢复了当年在家时的习惯，伸手拈起一根排骨送进嘴里。
筱莞习惯性地轻轻拍拍她的手，“还是这么不爱干净。”
“真香。”慕容晨边笑边说，“哎，小宇回来吗？”
慕容启的脸色阴了一下，随即故作轻松地笑道：“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军校不放假，他们还要上街帮着警察和军队值勤，以免发生意外。”
“会有什么意外？”慕容晨随口说，“整个首都早就固若金汤，可疑分子根本混不进去。”
“多半是怕‘自然人保障促进会’有什么行动吧。”慕容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筱莞也摇头，不赞同地说：“英若也真是的，怎么会去当恐怖分子？”
慕容晨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我不相信他是恐怖分子。他们只是想让自然人的权益得到基本保障，希望自然人能得到与智能人、克隆人、机器人平等的地位。他们很少使用暴力，更别说随便在城市的大街上扔炸弹、伤害平民了。”
慕容启连连摆手，“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对对对，莫谈国事。”筱莞笑着对外面叫道，“吃饭了，两个小家伙进来帮着端。”
慕容琳和慕容枫立刻跑进来，伸出小手帮着拿筷子，端凉菜。
众人忙着往桌上放菜，拿酒瓶酒杯，慕容晨悄悄问丛颖，“小曦呢？”
丛颖有些尴尬地说：“还在楼上打坐。”
“哦。”慕容晨心里一动，悄然走上二楼，推开了慕容曦房间的门。
慕容曦刚刚入定回来。这次打坐的时间很长，他的身体几乎僵硬得无法动弹，慕容晨赶紧过去帮着他扳直胳膊和腿。慕容曦用熟练的手法按点着自己肩臂和腿上的穴道，令四肢迅速恢复过来。
慕容晨看着弟弟怔忡不安的神色，一直没有言语。慕容曦抬头看着她，良久，才轻声说：“他们来了。”
慕容晨没有问他们是谁，只是问他，“你刚才去了哪儿？”
慕容曦明白，她是问他的元神去了哪里。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很狂热地研究过易经，也不管弟弟能不能听懂，就抓住他，乾、坤、震、兑、否、泰……一卦一卦地讲下去。当时慕容曦已打通小周天，正在攻最难打通的带脉，本来只是敷衍地听姐姐讲，完全不明白，可是身体里的真气却起了感应。他顺势引导，姐姐每讲一卦，他就冲破一个穴位，等她讲完，他也攻破了带脉，一举打通大周天。自此，他进展神速，两年后就发现自己的元神可以从头顶的百会穴出窍，于是，常常在打坐时，他的元神在太阳系里瞎逛。这件事只有慕容晨知道并且相信，这是他们姐弟共同的秘密。
“刚才去了哪儿？”慕容晨又问了一句。
慕容曦震惊的情绪这才稍稍安定，“我刚才去了太阳系的边缘，那个刚被发现的小行星维日德姆。”
慕容晨轻声问：“你看见了什么？”
“不在维日德姆上，那个小行星上不可能有生命。”慕容曦深深地吸了口气，“是在它附近，有个东西，那东西……是个圆球，很规则，绝对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他们？他们来了？”慕容晨轻声自言自语。
“是的，他们来了。”慕容曦肯定地说，然后疑惑地看向姐姐，“你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慕容晨双眉微蹙，“但我感觉得到。”
在一起成长的过程中，慕容曦与慕容晨多次探讨过易经、奇门遁甲、河洛图、六壬金口诀之类的玄学。慕容晨只是从小喜爱研究各种杂学，并未修炼任何功法，但每次他们详细交流的时候，都不可思议地发现，慕容晨的功力远远超过了慕容曦。当然，两人的路子完全不同，但究竟是什么路子，他们都不清楚。
慕容曦正在疑惑，慕容晨微笑着说：“好了，下去吃饭吧，爸妈他们都等着呢。”慕容曦这才不去多想，与她一起下了楼。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烈。慕容晨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菜，不断赞叹，“太香了。”
慕容启笑道：“那当然，这都是我们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禽畜，完全以自然的方式……”
慕容琳抢着以广告腔说：“还不加香精和防腐剂。”
众人哈哈大笑。
冼岫芩愉快地指了指两个小家伙，“你们今天早点睡觉，明天上午还要参加表演呢。”
慕容晨忙问：“什么表演？”
慕容枫稚气地说：“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还有《白雪公主》。”
“哗。”慕容晨叹为观止，“这可是大戏。”
慕容曦捧腹，“是搞笑版，剧本是童颜、茳雪、高山他们几个人弄出来的，茳雪是导演。我没看过，听琳琳、枫枫回来说，他们每次排练，大家都笑得一塌糊涂。”
慕容晨一听是这几个人弄出来的便忍俊不禁，“原来是他们，那一定要看，肯定是精品。他们都来了吗？”这些人都是她离开农场出去工作后结识的好友，个个才华横溢，崇尚自然，无论如何不肯转为智能人。
“是的，都来了。”冼岫芩赞赏地说，“童颜和茳雪都在学校当老师。阿野本来不愿意，但还是被我们派出去了，负责外面的办事处，以便把我们生产的农副产品卖掉，再采购回农场需要的用品。高山跑到山上种药材，说是那里风景如画，便于写十四行诗。”
大家哄笑起来。
饭后，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电视。这时播出的是首都的庆祝场面，照例是先演一些节目。那些被制造出来当艺员的克隆人个个美貌绝伦，演绎的歌舞倒也优美动人。而那些小品和相声之类的节目，大概作者都是智能人，只见逻辑严密，却一点也不滑稽好笑。克隆人歌唱家的音域都异常宽广，而克隆人舞蹈家的身体则十分柔韧，但表演之中不见感情，因此并不动人。当然，事先设计好的掌声和叫好声仍然频频传来。
慕容琳和慕容枫都不肯去睡，腻在慕容晨身边叽叽喳喳地聊天，又拿出立体斗兽棋来玩。慕容晨认真地与她们研究到底应该是大象吃老虎，还是老虎吃大象，玩得不亦乐乎。
首都的午夜零点终于到来，人们大声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噢——”欢呼声震耳欲聋。
随着叫好声，电视里出现了一口硕大无比的巨钟，那是著名的古刹大钟寺里的大钟。这个内外铸有二十三万多字的大钟被缓缓地敲响，悠扬的钟声袅袅升起，久久地回荡在夜色里。
就在这一刻，谷中传来急骤的鞭炮声，还有烟花升上天空的尖啸。慕容琳和慕容枫大声欢呼，跳起来就开门冲出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人们笑着闹着，燃放着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慕容启、筱莞和慕容曦、丛颖也都笑着跑去拿烟花，大声呼叫着放起来。
冼岫芩找出一件厚厚的皮大衣给慕容臻穿上，又给他戴上帽子，围上围巾，两人这才走出门去。慕容晨笑着仰头看天上绽放开的花朵，冼岫芩对她说：“都是阿野带回来的，满满一车呢，这孩子。”
慕容晨看着仿佛特别怕冷的慕容臻，忽然感到有些不安，“爸，你的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慕容臻微笑着一直点头，“好好好，我很好。”
慕容晨看着他裹得厚厚的样子，不禁很担心，“你可要多保重，千万不能有事。”
“你放心，我只是老了，有些怕冷，自然现象嘛。”慕容臻温和地安慰女儿。
慕容晨仍然不放心，正要说话，不远处出现了茳雪修长苗条的身影。
“小晨，小晨，你回来啦。”茳雪兴奋地叫着，“快来，朋友们都想见你。”
她被茳雪拖着就跑，再也无暇细问父亲的情况。直到后半夜，她仍然与久违的朋友们在一起，大家喝着茶说笑着，那种熟悉的亲切与温暖令人陶醉。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去艺术馆布置，对舞台做最后一次检查，然后为按捺不住提前赶来的孩子们化妆。疲倦至极的慕容晨小睡了一会儿，才往艺术馆走去。
大雪已经停了，阴界的土地和山岭上满是洁白的冰雪，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阳界的草更绿了，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黄花，在水晶一般纯净清新的空气中轻轻摇曳。
看着眼前无与伦比的美景，慕容晨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已经回家，一直空落落的心终于踏实了。
艺术馆里座无虚席，全部由孩子们出演的《大闹天宫》已经演了一半。
台上，孙悟空翘着二郎腿，蜷身坐在一块大石上，一脸的傲慢。矮胖的太白金星躬身站在他面前，不停地打躬作揖。
“啊，大圣，求求你，你就来我们天宫，成仙吧。”太白金星苦苦哀求。
“哼，成仙有什么好处？”孙悟空嗤之以鼻。
“成仙以后，你就可以不再有感情，心中只有真理。那时候你会发现，我们的玉帝是多么的正确啊。”太白金星虔诚地仰头向天，大声称颂，“啊，玉帝。”
孙悟空不屑地一转头，“哼，你们神仙的真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也不一定对。”
太白金星大惊，“怎么可能不对呢？只有我们才直接与宇宙的终极真理相通。我们就是真理，真理就是我们。只有我们才掌握真理……”
“嘁，难道你这老儿被唐僧那厮附体了？”孙悟空更加鄙视，连连挥手，“不去，不去。”
太白金星几乎声泪俱下，“求求你了，大圣，你就成仙吧。”
孙悟空扭脸，“不去，天宫里一点也不好玩，都没有电脑，又不能上网打游戏。”
“虽然没有电脑，但你可以直接在自己的脑子里玩呀。”
“那有什么意思？没劲没劲，你快快滚回天上去吧。”
“求你了，大圣。”
“唉呀呀，被你这厮缠得头痛死了。好好好，我怕你了行不行？你不走我走，俺老孙回花果山去也。”孙悟空翻一个筋头，下台而去。
“哎呀，大圣，别走呀。”太白金星大惊，跌跌撞撞地追下。
观众全都哈哈大笑。慕容晨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看，眼前是一个高挑的男子。他的脸上满是书卷气，神情间有种很特别的温柔。
慕容晨惊喜地叫道：“子健。”
魏子健是位出色的外科医生，慕容晨很喜欢他。魏子健很开心地坐到她身边，柔声说：“小晨，你回来了。”
慕容晨快活地点头，“是啊，我回来了。”
“还走吗？”他深深地看着她。
“不走了。”慕容晨愉快地微笑。
“太好了。”魏子健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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