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迎宾方案
太空中的远地轨道上，缓缓运行着六大联邦共同建设的“光明”号空间站，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都可以申请到上面研究课题。
I.吉野秀城是帕齐费科联邦科学院院士，专门研究行星学，这次到空间站来工作，主要是想对太阳系边缘的柯伊伯带进行更深刻的研究，争取能够发现太阳系边缘的行星。
根据天王星和海王星的轨道偏差，天文学家们在二十世纪就推测太阳系边缘还有更多更大的行星，其引力一直在对天王星和海王星的运行轨道造成影响。等发现冥王星和塞德娜后，这种推测依然存在，因为这两颗星星太小，完全不可能对巨大的天王星和海王星造成如此大的运行偏差。
I.吉野秀城和北联著名的行星学家I.迈克尔一直在强调，人们对柯伊伯带的重要性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
柯伊伯带是美国天文学家柯伊伯发现的彗星和小行星的“巢穴”。在距离太阳四十五亿至一百五十亿公里的广阔区域里，藏有一亿到一百亿颗彗星和七万颗以上的小行星，并由数十亿年前的原始太阳星云的残留物组成。柯伊伯带天体温度很低，运行缓慢，且非常暗淡，很难被发现。
迄今为止，科学家们都无法解释天王星和海王星的轨道偏差问题，不但如此，就连冥王星和其他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也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偏差，因此，还应有一个巨大的干扰源存在，行星科学家们一直在努力推测、计算并寻找在柯伊伯带可能存在的大行星。
2199年9月，康斯坦丝发现了小行星维日德姆，有力地支持了吉野秀城的研究计划，使他顺利得到在空间站完成课题的许可。
2201年的元旦过去已经三个月，吉野秀城一直在努力地工作。他现在利用的不仅有空间站上的探测器，还有在去年底才成功到达海王星轨道并顺利运行的太空望远镜斯比瑞特。地球上的无数天文学家都无比兴奋，通过那个巨大的太空望远镜，他们将看到以前只有精灵或神灵才能看到的新天地。
巨大的重达八百吨的轮形空间站在地球轨道上缓缓地运行着，渐渐进入朝向太阳的一面。美丽的蓝色地球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远处的月球渐渐消失在地球的边缘。
吉野秀城坐在控制台前，操纵着遥远的斯比瑞特望远镜，转向他打算观测的方向。他盯着那个方向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多月前，他发现塞德娜的情况十分特别，似乎在太空中忽然“跳动”起来。凭直觉，他认为正有一个体积较大的天体从塞德娜的附近经过。通过连续的观察和计算，他找到了那个可能存在的天体的大致轨迹，奇怪的是，这个轨迹并不是围绕太阳，而是从外向里，类似彗星的运行轨迹。他将情况通报给了地面控制中心，并联系了研究伙伴迈克尔。
两人向电脑查询了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所有彗星的轨迹，却都不与这个未知天体的运行轨迹相符。当电脑的查询结果出来时，他们头脑中的芯片同时接收到，兴奋的狂潮顿时席卷了两位冷静理智的科学家。
“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身体里的多巴胺了。”迈克尔开玩笑地说，“我感觉血液加快，肌肉酸疼。”
吉野秀城的感觉与他一样，甚至还要激动。现在，他全神贯注地将脑中的芯片与斯比瑞特望远镜中的电脑相连，一直盯着黑暗而寂静的太空中的那一个点。他坚信那个未知天体会在今天出现在那里。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一个银色的小点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
吉野秀城兴奋地握着拳，在脑中指挥望远镜调整方向、焦距等数据。渐渐的，那个小点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同时也出现在计算机控制着的大屏幕上。
忽然，他的兴奋变成了震惊。不但是他，空间站里的所有科学家看着面前屏幕上出现的图像，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几乎同时，全世界的科学院与联合国太空署行星科学部的科学家们都看到了来自太空的巨型立体图像，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天体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每个人都能看出，那绝对是个人工天体。它的外观是非常规则的球形，表面十分光滑，呈银白色，在微弱的太阳光中闪着柔和的光芒。它现在已经穿越了冥王星的公转轨道，正向海王星的公转轨道逼近。质量巨大的海王星的引力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它一直在保持着匀速前进。
在短暂的惊怔之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行星科学部主任I.伊万立刻打电话通知太空署的首席科学家I.康斯坦丝。其他人则纷纷联络全球所有的天文台，要求他们把天文望远镜对准那个区域。超大型电脑“深蓝的天空”已经开始对吉野秀城发回的过去一个月观测到的所有数据进行运算，以确定这个天体运行的最终轨迹和指向的目标。
在首席科学家的办公室里，康斯坦丝与联合国科学院院长I.阿维兰热通了话。阿维兰热对此发现表示震惊，立刻打电话给联合国秘书长I.米亚，并要求迅速将此情况通报给全世界各国的首脑和科学院。
康斯坦丝抬头看着墙上的大屏幕一直在播放的那个运行着的天体，震骇的情绪仍然没有缓解。要使一个智能人中的精英感到如此震骇，除了太阳系即将毁灭外，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突发事件了。
这时，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康斯坦丝在脑里想着“开”，可视电话的屏幕上便显现出帕联科学院首席科学家I.葛新激动的面容。这位一向温和优雅的帕齐费科中央联邦的学者连声音都变了，“康斯坦丝博士，有人到我们的家门口了。”
康斯坦丝点头，“是的，葛博士。”
“他们现在快要越过海王星了。”葛新迫不及待地说，“我认为‘迎宾方案’应该立即启动。”
康斯坦丝比他冷静，“葛博士，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已经将此情况提交给联合国，各联邦首脑也已经接到我们的报告。这是一个全球性的大事件，我们需要来自各方的意见和建议。”
葛新也镇定下来，“对，你说的对。但我仍然认为要快。”
“我们都知道时间的急迫性。”康斯坦丝微笑着说，“这个方案需要全世界所有联邦的团结协作，所以我们必须等待。”
葛新意犹未尽地关上电话，康斯坦丝立刻接到北联科学院航天部首席科学家I.庄臣的电话，满头大汗的迈克尔也在他身旁。
庄臣兴奋地叫道：“这是新时代的一个里程碑。”
“我同意。”康斯坦丝微笑着颔首，一头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庄臣急切地道：“我们应该立刻启动‘迎宾方案’。”
康斯坦丝笑起来。自从人类的新纪元“智能时代”开始以来，智能人便以科学、理智、极富逻辑性而著称。他们摒弃了属于低等生物的感情以及放纵、无节制的生活方式，用全新的科学的眼光看待世界，以理智而冷静的态度对待任何问题，没想到，一个在冰冷恒寂的太空中缓缓而来的人工天体却令所有人流露出了超越理性的情绪。
“这不能急。”她笑着说，“我们需要等到各联邦首脑讨论后才能决定。”
“不急？唉，怎么能不急？”不等康斯坦丝再说什么，庄臣便急急地挂上了电话。
全球峰会在三个小时后召开。这期间，整个世界仿佛炸开了锅。“有外星人来访”的消息通过媒体几乎传遍了每个角落。
智能时代的副产品便是无人再有封锁消息的能力，只要通过电脑处理或者传输，任何消息都会在瞬间让无时无刻不在和电脑联结的智能人、克隆人和机器人知道。智能时代之前的信息时代已经令全球的信息网无远弗届，甚至一直伸向珠穆朗玛峰顶、马里亚纳海沟、亚马逊丛林、撒哈拉沙漠和南北极。
人们的眼光全都看向画面中的那个银白色圆球，而图像的左下角不断出现有关那个天体的最新数据。
英俊的克隆人男播音员不时向大家播报有关情况，“据悉，各联邦首脑和相关科学家的联席会议即将召开。会议不但要进一步确认这个天体的各种情况，包括它的轨迹、将要到达的目标、可能的目的等等，还将讨论‘迎宾方案’是否实行。目前我们仅仅知道，早在一百年前，各联邦的有关部门和科学家就联合制订了一个计划，主要针对发现外星人来访时的紧急应变措施，它被称为‘迎宾方案’。这个方案现在是否需要修改以及是否实施，必须等待峰会进行全面讨论后才能决定。我们将继续关注此次会议的情况，并及时给予报道。”
接着，一个美丽的克隆人女播音员出现。她挂着甜美的笑容，柔声说：“联合国秘书长I.米亚刚刚发表讲话，呼吁全球保持冷静和镇定，不要惊慌。”接着画面切到了米亚讲话的现场。
脸部轮廓分明，有着棕色皮肤的米亚镇静而坚定地向全世界说：“这是新时代面临的第一个重大挑战。这个天体无论是什么，里面无论有什么样的生物，它目前距离地球尚有五十亿公里。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迎接它。”
“可是，事实上我们只有一百天的时间。”北阿曼里卡联邦总统C.约翰逊阴沉着脸说。
现在，各联邦的重要领导人和航天、天文、物理、生物等学科的科学家们都已推掉工作安排，参加了这个重要的网络全球会议。世界机器人联合会主席A.奥尼尔和秘书长A.明月也应邀出席了峰会。
电脑设置出一个有着层层加密的虚拟会场，参加会议的人员通过密码验证后，分别在全球各地进入这个会场。
“深蓝的天空”在康斯坦丝的指令下将该天体的有关数据一一展示。这个天体是浑圆的球形，形状完美，几乎没有误差。有关这个天体的运行轨迹，计算机展示出太阳系的立体全息图像，一个红色的箭头从那个天体开始，陆续穿越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小行星带、火星，最后在地球旁停止，然后下面出现文字说明：到达地球的时间为103天16小时53分27秒。
大家看着火红的箭头触目惊心地指着蓝色的地球，一时都没有吭声。
“非常明显，这个天体的目的地就是我们地球。”康斯坦丝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下面演示‘迎宾方案’的A、B两个计划。”
联合国科学院院长I.阿维兰热向大家作详细介绍，“A计划假设对方是和平的探访，我们将从火星考察基地发射一艘飞船，向对方迎上去。如无意外发生，飞船经过大约七十一天的飞行，将在土星与木星之间与对方相遇。飞船会带去地球对外星来客的欢迎，并希望他们沿着我们指引的轨道前进。如果对方确实按照我们指示的轨道运行，那就证明他们是善意的，这样既方便我们监控，也足以令我们松一口气。”
全息图像将A计划模拟显示出来。有声音在嘤嘤嗡嗡地响起，很多人在私下议论。
联合国军事合作部主席C.米哈伊尔紧接着说：“B计划则假设对方不怀好意。前面部分与A计划一致，仍然由火星基地发射飞船迎上去。如果对方击毁了这艘飞船，或者对方拒绝按照我们提供的轨道飞行，那么我们就要准备从地球派出武装飞船进行拦截。为稳妥起见，当迎宾飞船自火星发射时，地球上的武装飞船也应该升空待命，这样在时间上才可能实现拦截。”随着他的介绍，全息图像又将B计划模拟显示出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帕联总统I.苏克问道：“迎宾飞船上会派宇航员吗？”
康斯坦丝回答，“将有两名宇航员随飞船前往，一名是派驻火星的考察队副队长I.程哲，他是地外生命专家和语言专家，我们希望他能与对方尽可能地沟通，另一位是火星考察队的安全总监A.萨穆尔，我们相信他可以应付大部分紧急情况。”
南联总统I.阿萨利问：“考虑过这两名宇航员的安全吗？”
C.米哈伊尔冷静地答道：“如果对方不攻击迎宾飞船，那么他们没有任何危险。那艘飞船本来就是行星际飞船，完全可以适应由火星飞往土星之间的航程。如果对方攻击，那他们绝无机会生还。”
非联总统I.曼德拉神色凝重地问：“那两名宇航员知道这个情况吗？”
“完全明白。”康斯坦丝严肃地说，“他们已经作好献身的准备。”
约翰逊咬着牙问：“目前为止，地球上共有多少武装飞船？”
各国首脑都犹豫着，不太愿意暴露自己国家太空武器的实力。阿萨利讥讽地瞧着他，冷笑道：“你先说啊，你们国家有几艘武装飞船？”
约翰逊大怒，“我为什么要先说？”
阿萨利哼了一声，“只有你这样穷兵黩武的人才会不顾人民的生活水准，拼命制造杀人武器。”
约翰逊怒发冲冠，“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强者为王，太空也一样。如果来的外星人是强盗，你赤手空拳地跟对方练摔跤吗？”
欧盟总统C.尼古拉斯也是一个好战者，一向是约翰逊的坚强盟友，闻言大声叫好。阿萨利瞪了尼古拉斯一眼，冷硬地说：“强盗逻辑，一丘之貉。”
全世界都知道北联与南联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目前在迦勒比亚地区仍然不时发生小规模激战。约翰逊一直在向南扩张，而和平主义者阿萨利则坚决抵抗。就在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一向冷静多智的欧盟总理I.狄特里希劝解道：“我觉得，在这种非常情况下，我们地球人应该全面团结，都把互相之间的恩怨暂时放开，好不好？”
众人这才恢复冷静，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外星飞船事件上来，但各联盟的高层人士仍然很犹豫，都不愿意先说出自己联盟武装飞船的准确数字。
这时，A.奥尼尔说话了，“你们看这样好吗？我们机器人联合会是知道全球武装飞船的准确数字的，因为建造它们都有机器人参与。本来我们有严厉的禁制规则，要求在各联盟服务的机器人都绝不能泄露雇主的秘密，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可以在这里说出全球武装飞船的总数。大家只是讨论计划。如果外星人是善意的，不需要动用武力，那么各联盟仍然可以保有自己的军事秘密。如果一旦需要出动这些武装飞船，那我相信各联盟都会全力以赴。如果外星人不怀好意，这一战就关系着地球文明的存亡，所以隐藏实力就毫无意义了。大家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各联盟首脑与各自的智囊团稍加商议，都表示赞成。
A.明月简明扼要地说：“到昨天为止，全球的武装飞船共有9艘。这些飞船根据设计要求，基本上都配备有质子鱼雷、中子弹、粒子束武器、电磁武器、基因武器和金属风暴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会场上轰地一声，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已有部分联盟的军事专家就此数字分析，以推测各联盟拥有的武装飞船的数量。
阿盟总统C.萨拉丁摩拳擦掌地说：“好啊，揍那些外星人。”
阿盟与欧盟在曼迪欧等地区持续不断的磨擦以及逐步升级的冲突一直让人很不安，那里也似乎成了恐怖分子的温床。两国在联合国从未中断过争吵，有时候甚至只是为了争吵本身而不论内容，实在让人啼笑皆非。这时，苏克连忙出来好言相劝：“我看宗教问题就暂时搁置不讨论了吧？信仰自由嘛。我想外星人信仰的多半是他们自己的神灵。等他们来到地球上，我们可以将地球上的宗教一一向他们宣讲一遍，或许会让他们头昏脑胀。”
大家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曼德拉笑着问：“苏总统，请问您信仰什么？”
苏克含笑道：“我信佛教。‘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佛谒，顿时都安静下来。
联合国秘书长米亚的声音响起，“那么，现在投票表决，‘迎宾方案’是否即刻启动？”
“是。”
“是。”
“是。”
“是。”
“是。”
“是。”
……
十分钟后，开始执行“迎宾方案”的指令通过中微子通讯机，向此时距地球将近一亿公里的火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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