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的月亮
“像一场盛典。”葛新看着眼前屏幕上的壮观景象，赞叹不已。
他刚刚回到首都，便被召到联邦紧急对策办公室。在这里，他们告诉了他曾经发动的地球登月突击行动，然后让他看现在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希望听到他的高见。
观赏了一会儿，他说：“目前我只能简单地判断，这些不同形状的飞船很可能来自不同的星球。”
“为什么？”黎世民上将反驳道，“在我们地球，不同国家发射的卫星，其形状都有很大差异。”
“那是因为我们地球人脑中持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地球观，也就是我们目前大力提倡的世界观。如果上升到宇宙观，那么一个星球上的人不分种族，在宇宙中都只能算是一个种群，因而科学上的创造力和艺术上的想象力就很容易达成一致。”葛新冷静沉着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此外，进行这样大规模的外星活动，需要的科技和资金、人力物力都不是哪一个国家能够独立承担的，势必要全球通力合作，才可能做到。因此，我倾向于每个星球都会有一个代表自我独特风格的飞船造型。或许他们星球上的单个飞船之间会有细小差异，但外形差异这么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黎世民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
议长马奇焦急地问：“葛博士，我们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们地球进行大规模入侵？”
葛新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从我对他们所作所为的观察，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要在我们的种种行为没有激怒他们的前提下。”
黎世民立刻说：“这我们已经想到了。虽然世界军事合作部和紧急对策小组还在研究，但我们已经向太空舰队司令官黎丹阳将军下达了紧急命令，要他立即将所有战舰撤回地球同步轨道，绝对不准擅自向外星飞船发动攻击。”
“这样很好。”葛新连连点头，“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此时此刻，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或者继续生存下去，或者毁灭，这都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改变的。
地球上所有的天文望远镜都望向月球，分布在太阳系各处的卫星、望远镜、空间站和飞船也都将摄像头对准了那里。
大部分智能人都安静地待在家中，通过电视、电脑或者望镜注视着太空。克隆人们的疯狂气焰也已熄灭，几乎都待在能看见电视图像的地方，或者回家，通过网络注意宇宙中的情形。
电视里除了少数官方频道仍在播放着平常的节目，诸如新闻、访谈、电视剧之外，大部分民间电视频道都不间断地滚动播放着通过他们租用的卫星拍摄到的来自太空的图像。这些节目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声音，只偶尔有播音员在一旁评论几句。科学家们全都拒绝到电视台担任嘉宾解说，这样的科技已经不是地球科学能够解释的了。
当地球太空舰队到达地球同步轨道后，那些外星飞船仍然呈一个巨大圆环，围绕着月球运行着。不过，从这些飞船上不时飞出一些小型航天器，很快消失在月背，也不断有一些小飞碟从月背飞出，进入这些大型飞船。很明显，他们在进行友好的互访。
现在，各联盟政府都通过网络随时进行对话，以便将行动保持一致，杜绝某些人的私自攻击而给地球带来灭顶之灾。
很快，太空舰队与月球内部的外星人联系的企图就宣告失败，天堂星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接着，地球上也发出各种信号，向他们表示歉意，并表达了寻求谅解的诚意。但是，外星人一直保持沉默。
所有地球人都很惶恐，并且一致谴责绕过联合国首先发难的北联总统C.约翰逊。
在北阿曼里卡联邦，反对党以此为由对执政党进行了激烈抨击，民意调查显示，执政党的支持率直线下降，为百年来的最低点。不少社会学家已经断定，约翰逊不可能再连任。
几天后，外星飞船组成的月球环散开了。大部分飞船向太阳系外飞去，另外十二艘飞船则向地球飞来。
看着迅速逼近地球上空的外星飞船，人们的心颤栗不已。
黎丹阳向地球指挥部紧急请示，“我们要不要阻击他们？”
地球上的人都保持沉默，没人愿意发布命令，无论是“不”还是“要”。终于，米哈伊尔对黎丹阳说：“黎将军，地球授予你全权，由你临机处置吧。”
黎丹阳关上通话器，忍不住骂了一声，“靠。”
参谋长看向他，“怎么样？打不打？”
“拿什么打？我们的武器在人家眼里看来，不跟玩儿似的？”黎丹阳忿忿地说，“就一艘飞船咱们都对付不了，何况有十二艘？”
“明白了。”参谋长向六艘飞船发布了“待命”的命令。
他们的决定显然是正确的。
一只如半边蝴蝶翅膀似的飞船飞到地球轨道时，那颗以前曾经发射激光炸碎了天堂星飞碟的攻击卫星正好从它前面经过。那只飞船对着它停顿了一下，那颗卫星便忽然消失了。人们看不出那只飞船有任何的攻击行为，那颗卫星便像突然掉进了黑洞一般不见了。
黎丹阳震惊之余轻声说：“这是警告。”
参谋长也同意，“要我们不得轻举妄动。”
“他们可以放心。”黎丹阳苦笑，“我再狂妄自大，也不会妄想能与他们对抗。”
外星飞船很快停在距地球两万公里之外。它们缓缓分开，进一步拉开距离。
人们紧张地注视着它们的行动。它们是不是要联合发射某种能一举摧毁地球的武器？
过了很久，外星飞船开始向外放出一个个小小的机械设备。这些设备仿佛经过计算，并自行携带有动力系统，运动到一定的位置后就停止了。
这样的行动持续了二十多个小时，十二艘外星飞船放出的装备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地月之间。它们的排列显然有一种规律，但人们无法理解。
黎丹阳坐在靠椅上，歪着头打量着那些东西，胡乱猜测道：“像地雷，或者水雷……如果是真的话，可以叫它们‘太空雷’……嗯，这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咱们以后也可以造一种太空爆炸装置，就叫……嗯……飞雷，嘿嘿嘿嘿……”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这么苦中作乐。
地球上的科学家对这种装置议论纷纷。
超级计算机就外星人放出的所有机械设备的位置进行了一系列运算，其间考虑了包括太阳风、地球磁场、各天体引力、宇宙射线、星际尘埃、暗物质、暗能量等等因素，最后输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深蓝的天空’经过详细计算后指出，”康斯坦丝在网络峰会上说，“这些设备都布在同一个平面，也就是‘白道’上。”
“什么是‘白道’？”尼古拉斯不解地问。
“月球是以椭圆形轨道绕地球运转的。这个轨道平面在天球上截得的大圆就称作‘白道’。白道平面不重合于天赤道，也不平行于黄道面，而且空间位置也在不断变化，周期为一百七十三天。”
“那么，他们将这些装置都布置在‘白道’上，意味着什么？”苏克问她。
“计算机得出了几种可能。”康斯坦丝看着眼前的工作台，“这些设备有可能组成一个强大的力场屏障，以阻止我们前往月球。”
“如果仅仅是为了阻止我们到达月球，不必如此大动干戈。”黎世民冷静地指出这种结论中存在的逻辑漏洞。
康斯坦丝朝他点了点头，“第二种可能，是帮助月球启动，驶离它现在的轨道。”
顿时，网络中鸦雀无声。
良久，米亚问道：“如果是这样，我们会怎样？”
康斯坦丝一字一顿地说：“无一幸免。”
许多人，尤其是各国的领导人，个个面如土色。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挽回这种局面？”有人问。
康斯坦丝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只说了两个字，“祈祷。”
计算机得出的结论似乎没错，月球在随后的几天里仿佛在太空中谨慎地改变着它的运行轨道，渐渐由椭圆形变成了圆形。不过，它的改变却意外地并没有使地球受到什么大的影响。当然，或许海洋会对此有些微的感觉，并随之做出一些调整，但至少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人们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有电视台开始播放向太阳系外飞去的大批外星飞船的图像。人们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它们并未飞出太阳系，而是直奔巨大的木星。
那些飞船的速度极快。地球上的人很快就发现，它们的目标是“伽利略卫星”中的木卫二欧罗巴。
这颗木星卫星的体积比月球小，但密度和月球差不多，表面非常光滑，就像是一个冰与奶油巧克力混合而成的大球体。
它不但是木星的卫星群中最明亮的一颗卫星，即使在整个太阳系中，其亮度也仅次于太阳，这是由于它的表面有一层厚厚的冰壳。几百年来，它的独特性使一批又一批的科学家对它着迷。
那些外星飞船环绕着欧罗巴，偶尔有几个飞船降落在它的表面，不久又再飞起，看不清它们到底在做什么。
欧罗巴渐渐绕过木星的边缘，飞到它的背面。人们暂时看不见发生在那边的情形，但是，大部分望远镜始终望向木星的方向。人们看着屏幕上那颗表面永远变幻莫测的巨大行星，心里七上八下。
这些外星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差不多两天后，欧罗巴越过木星的另一边缘，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出现了。
欧罗巴竟然离开了它曾经运行了数十亿年的轨道，向外飞去。
要让这颗仅比月球小一点，质量为四千八百亿亿吨的星球摆脱开木星巨大的引力，不知是什么样的科技才能做到。
那些外星飞船围绕在欧罗巴周围，前面的飞船离它较远，后面的飞船离它较近，好像是一群小孩子驱赶着一头大象，在太空中匆匆赶路。
在它们后面，那颗布满了黄、橙、棕、红等颜色的木星仿如一个巨大的明亮布景，使这场骇人听闻的大戏更加震撼人心。
“我的天！”黎丹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要干什么？”
然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两天后，月球开始逐渐地远离地球。
观测卫星将监测到的数据源源不断地传送到“深蓝的天空”，这台超级计算机一直在全速运转着。三十个小时后，它将结论打在屏幕上。这条结论同时出现在全世界所有的高层人士面前。
他们在为地球换一个月亮！
葛新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明白了，那些布置在‘白道’的设备是人造引力机，它可以制造出引力或者反引力。现在，月球在不断改变运动轨迹，而这些装置就根据其运动给地月之间的引力造成的影响自动进行调整，始终保持原来的引力不变。这样，月球的离去和木卫二的到来就不会给地球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灾难。”他不断地啧啧称奇，为这样的科技，也为这样的心思。
庄臣在地球的另一端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才是那位外星人苍月先生所说的道德水准。”
很快，这条消息以大字标题出现在所有的媒体上。报纸头版、杂志封面、手机短信、网站首页、电视图像……都以各种文字的粗体醒目地标注着这句话。
他们在为地球换一个月亮！
地球上不时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
月球正在离去，而木卫二欧罗巴正越过近七亿公里的茫茫太空，朝地球奔来。
几乎所有的天文台和天文爱好者都将望远镜对准了离地球越来越近的欧罗巴。相对于地球而言，它将是颗异常明亮的月亮，因为它的表面不像月球一样只是岩石、金属和尘土，而是厚厚的冰层。早在二十一世纪初，研究人员就根据已知数据绘制了一幅模拟图，推断出欧罗巴冰层的厚度很可能达到二十五公里。他们认为，在欧罗巴的冰层下面极有可能是广阔的海洋。
现在，令科学家们有过无数猜测的欧罗巴正穿越小行星带，越过火星轨道，接近地球。人们越来越清晰地观察到它的表面。
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粒又白又滑的巨型台球，近看，“台球”上有很多裂缝。那些黑色的线状裂缝在星体的外层纵横交错，有的宽数十公里，长达上千公里，深一二百米。科学家们认为，那些神秘的黑色斑纹很可能是海水涌上冰层裂缝后遗留下来的污染物。除了厚厚的冰层外，它只有极少一些大火山口和陆地露出在冰面上。
那是一个万里冰封、亘古不化的世界。
根据它的直径和质量，它的确是月球的最佳替代品。
人们额手相庆，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他们怎么不把水星搞过来？至少比木卫二离地球近。”
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一直都在紧张地工作，外星人这一神奇行为带给他们巨大的震撼和启迪，他们都在抓住这一良机，观测，研究，为心中产生的层出不穷的疑问找寻正确的答案。
在各种媒体上，已有尖锐的评论家开始发表长篇大论，以“科学的良心和学术的道德”为名，激烈抨击政府在应付突发事件中表现出的愚蠢、无能、鲁莽和暴戾的野心。
各教派的网站上纷纷贴出文章，激动地宣扬“神的使者”的仁慈与爱心，“我若能说各人的语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话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救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五天后，月球已离开地球一亿公里，并逐渐加速，向太阳系边缘驶去。在距地球两亿公里处，它与欧罗巴隔着六百万公里擦肩而过。
然后，欧罗巴开始减速。令科学家们惊奇的是，它的自转速度却没有什么变化。
当人们知道外星人是在帮地球换一个月亮，从而明白了地球不会毁灭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他们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而且仿佛都患了失忆症，对过去那段非常时期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口不提，也互不打听，从不谈论，似乎那些事从没发生过。只要在交谈中稍不注意触及到那个话题的边缘，人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假装对方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并含蓄地表达自己的纯洁。
那些曾被暴力摧毁的财产，只要当事人向政府提出，一经核实，便可由国家财政做出有限度的赔偿。一些保险公司破产了，纷纷由跨国保险机构收购重组。
全球经济从崩溃的边缘被挽救回来，逐渐恢复活力。消费力依然低迷，只有天文望远镜供不应求。
终于，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欧罗巴到达了距离地球一百万公里处，开始围绕地球旋转。
可以明显地看出，外星飞船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欧罗巴以螺旋方式向里缓慢推进。
九十万公里。
八十万公里。
七十万公里。
全球科学家都在密切监测着。
五十万公里。
四十万公里。
三十五万公里。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二十六万公里。
在地球黑夜的那一边，人们纷纷涌到户外，奔向旷野，仰首向天，看着那个比原来的月球亮上许多许多倍的新月亮。在它的光芒照耀下，夜晚几乎亮如白昼。这个放射出白亮光华的月亮旁边闪动着无数星星，它们颜色各异，如遥远天际的萤火虫，飞行在新月四周。在这样亮丽的月光之上，其他星星全都隐没在了天穹深处。
欧罗巴缓缓地向前推进着，经过长达两百天的时间，最后停在了原来距地球二十五万公里的椭圆形轨道上。
那些飞船仍然伴随在它左右，随着它围绕地球旋转，犹如小心地捧着一颗玉石的手掌。一百天后，这只手掌终于放心地缓缓放开这颗玉石，向后退开。
现在，欧罗巴成了地球上空的一颗新月亮。
并且更加美丽，光明。
黎丹阳一直守在指挥室里，看着窗外的无尽宇宙，看着月球的离开，看着新月亮的到来，情绪从心潮澎湃到静如止水。
这样高超的科技让人沮丧，如此费尽心力的爱护又令人感动，那些外星人并没有歧视落后的地球生命，而是不遗余力地维护，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这让黎丹阳想了很多很多。
其实很多时候，武力并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正在沉思，忽然听到通讯官惊喜的声音，“长官，一艘外星飞船从月球驶来，请求与你通话。”
“接过来。”黎丹阳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精神抖擞地站在通话器前面。
图像很快出现，英若面沉如水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黎将军，茳雪不愿离开，坚持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尊重她的选择，现在将她送回来。你如果辜负了她，我不管在宇宙的什么地方，都会回来收拾你。”
黎丹阳喜出望外，连连点头，“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她。我会跟她结婚，爱护她一辈子。”
“好，记住你说的话。”英若的脸色稍霁，“请打开你的军舰，让我们进来降落。”
黎丹阳立刻下达命令，解除部分防御，打开通往停机坪的门。
那艘轻盈的外星小飞蝶以令人眩目的速度冲进来，停在宽敞的空地上。舱门随即打开，英若把茳雪送下来，郑重地说：“你真的不跟我们走？”
茳雪含着泪，微笑着点头，“我想留下。你们以后如果有机会来地球，一定记得来看我。”
“放心吧，一定会来看你的。”英若笑了笑，认真地叮嘱，“给你的通讯器一定要放好，如果姓黎的小子欺负你，或者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就跟我们联系，我们会想办法过来接你。”
茳雪使劲点头，“嗯，我知道。”
英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转身上了飞碟。阿伦驾驶着飞船迅速起飞，如一颗流星般冲出战舰，向月球追去。
周围有不少官兵，但是都很谨慎地没有上前。现在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稍有不慎，触怒了外星人，后果不堪设想。
黎丹阳欣喜若狂，跑过长长的通道，冲向停机坪。
独自站在那里的茳雪看着高大英俊的年轻将军朝着自己飞奔过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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