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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儒勒·凡尔纳

第四部分

   十厂月一日,巴比康带着一队工人离开坦帕,第二天,一座铁皮房屋的城市就在乱石岗脚下建立起来了。岗上围了一圈栅栏,从这座小城的活动和它那股蓬蓬勃勃的劲儿看来,过不了好久就会成为合众国的大都市中间的一个了。

    这儿的生活规划得一丝不紊,工作一开始就井井有条。
    细致的勘探工作使人认识了土地的性质,十一月四日就可以开始挖掘了。那一天,巴比康召集他的工头们,对他们说:“朋友们,你们都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召集到佛罗里达的这个荒野地区里来。我们要制造一尊内径九英尺、炮壁六英尺的大炮,外面还有一层十九英尺半厚的石头护壁;所以总起来说,我们要掘的是一口六十英尺宽、九百英尺深的井。这项巨大的工程必须在八个月内完成,因此,你们必须在二百五十五天之内挖土二百五十四万三千四百立方尺,凑个整数,就是每天挖土一万立方英尺。一千个工人,如果能自由操作,自然不会有什么难处,但是在一个比较小的地方,就比较困难了。然而,既然工作需要,我们一定要完成它,我依靠你们的勇敢,正如依靠你们熟练的技术一样。”
    上午八点,丁字镐在佛罗里达的土地上掘了第一下,从这个时候起,矿工们手里这件勇敢的工具就片刻不停地挥舞起来了。工人们一天分四班轮流休息。
    工程不管多么艰巨,总不会超过人力的限度。绝对不会。有多少必须直接征服自然力的真正困难的工作,都很好地完成了啊!就同样的工程而论,只要举几个掘井的故事,就足以说明了。比方说,苏丹萨拉丹在开罗附近修了一口井,叫做“若瑟夫公公的水井”,虽然当时还没有使人力发挥百倍作用的机器,可是那口井却达到了尼罗河水面以下三百英尺深:另外还有边疆大臣让·特·巴德在科布伦次掘的一口井,竟然达到地下六百英尺的深度:那么!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不过是把“若瑟夫公公的水井”的深度扩大到三倍,把宽度扩大到十倍罢了,井宽了,掘起来就更容易了!因此没有一个工头,没有一个工人怀疑这项工程的成功。
    莫奇生工程师在巴比康主席的同意下作出的一项重要决定,使工程的进度又加快了一步。合同上有一条规定,哥伦比亚炮必须用热处理的锻铁箍起来。这是一项没有实际效用的过分谨慎的措施,因为显而易见,大炮是用不着这些铁箍的。于是他们就把这一条取消了。
    这样一来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因为,利用新采用的掘:并法,可以一面掘,一面砌井壁。幸亏想出了这个极其简单的方法,才用不着搭支架,井壁本身的重量就绰有余力地撑住泥土,并且能够慢慢地下降。
    这个工作只有在了字镐接触到坚硬的上层时才可以进:行。
    十一月四日,五十个工人在围栅中心,也就是说在乱石岗的山顶,掘了一个直径六十英尺的圆洞。
    丁字镐起先遇到的是一层六英寸深的黑色沃上,这是很容易挖掘的。接着是一层二英尺深的细砂,细砂完全给仔细地捣腾出来,将来准备做内部的模子。
    砂层下面是一层相当细的自色粘土,好象英国的泥灰岩,有四英尺深。
    “后来,丁字镐的尖端碰到了坚硬的地层,掘上去直冒火星:这是由一种非常干燥、非常结实的贝壳化石形成的岩石层,挖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到了这里,圆洞共计掘了六英尺半深,于是开始砌井壁了。
    他们在洞底用橡木造了一个“车轮”。这是用大头螺丝钉牢牢地钉起来的一个经得起考验的结实的圆盘,中间留着一个直径相当于哥伦比亚炮外径的圆洞。护壁的基石就建筑在这个“车轮”上,水泥把一块块石头结结实实地粘在一起。泥水匠从外围向中心砌石头,最后发现自己待在一口直径二十一英尺的井里。
    井壁砌好以后,矿工们重新拿起鹤嘴锄和了字镐,开始挖掘“车轮”底下的岩石,随时用结实无比的支架支起来。每次掘到二英尺深,他们就陆陆续续地把支架抽出来。这时候,“车轮”,连同上面的圆形建筑,也慢慢地下降,泥水匠不停地在“车轮”上一面砌墙,了面留好“气洞”,以便排除翻砂时的热空气。
    这种工作要求工人技术熟练,一分钟也不能粗心大意。
    在“车轮”底下挖掘时,曾经被碎石击伤,甚至因而死亡的;、不止一两个人,但是“。股热火朝天的劲儿一分钟也没有降低,白天(在太阳光下,几个月以后,太阳把九十九度的热力倾泻在热烘烘的平原上)黑夜(在白花花的电灯光下),鹤嘴锄啄石的声音,地雷的爆炸声,机器咯吱咯吱的响声,以及空中滚滚的浓烟,仿佛在乱石岗四周划了一个恐怖圈,不沦是成群的野牛还是成群结队的赛米诺尔人都不敢越过这道界线。
    这时候,工程有规律地进行着。蒸汽起重机加速了清除石块的工作,这里没有意料不到的障碍,但是只有预见到的困难,他们都巧妙地克服了。
    一个月过去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井已经掘了一百一十二英尺深。十二月里,井的深度增加了一倍。一月里又增加了7倍。二月间,工人们和地壳里渗出的泉水展开了斗争。
    必须使用效能高的抽水机和压缩空气抽水机抽干泉水,用混凝土堵塞泉眼,象堵塞船上漏水的窟窿一样。最后,终于战胜了这些倒霉的泉水。但是,由于泥上松动,“车轮”损坏了一部分,护壁也塌了一个角儿。这个七十五托瓦兹高的圆筒形墙壁的压力多么可怕,是可想而知的!在这次事故里死了好几个工人。
    费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才把石壁支起来,补好墙脚,把“车轮”结结实实地修好。幸而工程师有本领,使用的机器的效能高,这个建筑物虽然一时受到了损害,终于又站起来了,掘井工作于是继续进行。
    从这时候起,无论什么意外的事件都没有妨碍工程的进度,六月十日,在巴比康规定的时间到期前二十天,这口井已经达到了九百英尺的深度,井壁也砌好了。井壁下面“是三十英尺厚的基础,顶端恰恰和地面相齐。
    巴比康主席和大炮俱乐部的会员们,热烈地祝贺莫奇生工程师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完成了这项巨大的工程。
    在这八个月中间,巴比康一直待在乱石岗,从来没有离开一会儿。他一面注视着掘井工作,一面忙着照顾工人的福利和健康,幸运地避免了容易在人口过于集中的地方蔓延的传染病。这种传染病在受到热带气候影响的地区特别可怕。
    说实在的,在这种危险的工作中有不少工人由于一时疏忽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是这种令人悲伤的灾难是无法避免的,这种小事,美国人是不大在乎的。虽然他们也关心个人,可是更关心整个的人类。然而巴比康却大声疾呼地宣扬相反的原则一遇到机会就要实行。因此,多亏了他的细心、他的机智、他在发生困难时的有效干涉,以及他那惊人的、合乎人情的、精明的措施,平均工伤事故才没有超过海外那些被认为特别注意预防措施的国家,其中之一的法国,差不多二十万法郎的工程就要产生一件不幸事件。
    第十五章  铸炮节在掘井的这八个月期间,铸炮的准备工作也在火速地进行,一个外乡人来到乱石岗,一定会对眼前的景象惊叹不止。
    在离井六百码的地方,一千二百座反射炉环绕着这个中心矗立着,每座炉子六英尺粗,相互之间的距离是半托瓦兹。这一千二百座反射炉连接起来有二英里长。所有的炉子者;是按照一个模子造的,安着一个四角形的高烟囱,看上去实在是一个奇观。大炮俱乐部秘书梅斯顿认为这个建筑布局再好也没有了。对他来说,没有):这更美丽的东西了。
    哪怕连希腊算进去,也是一样,“再说,希腊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他说。
    我们还记得,执行委员会第三次会议已经决定用铸铁,特别用灰铁来铸哥伦比亚炮。的确,这种金属的韧性和延性都比较好,也比较柔软王廷相(1474—1544)明哲学家、文学家。字子衡,号,易于磨削,适于翻砂,而且经过炭处理之后,质地优良,可以铸造象大炮、气缸、水力压榨机等抵抗力强的机械。
    不过,铸铁只熔化一次,很难达到纯净的程度,必须经过第二次熔解,除去最后的矿渣,才能提炼干净。
    因此,在运到但帕以前,铁矿先在高兹普林的高炉里处理一遍,使它在高温下同炭和硅接触,炭化以后变成铸铁。
    经过这一道处理以后,铸铁才被送到乱石岗去。但是这是一亿三千六百万磅铸铁呀,假使从铁路上运输的话,这笔运费可就大大了,运费要超出物资的价格一倍。看起来围的变化,一定条件下的普遍规律会变成特殊规律;反之亦,在纽约租船装运铁锭,是比较合算的,那也至少需要六十八条一千吨的船。五月三日,一支名副其实的船队离开纽约的水道,驶上大西洋航道,沿着美国海岸南下,穿过巴哈马海峡,绕过佛罗里达地角,在同月十日驶入埃斯皮里图湾,停泊在但帕港里,路上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货物卸下船以后就装在开往乱石岗的火车里,直到第二年一月中旬,这堆庞大的物资才全部运到目的地。
    不难想象,要同时熔解六万吨铸铁,一千二百座熔铁炉可不算大多,每一座熔铁炉可以容纳大约十一万四千磅金属,这些炉子都是按照铸造罗德曼炮的熔铁炉的式样建造的,它们的形状好象梯子,拱顶是椭圆形的。炉膛和烟囱各人溶铁炉的一端,所以炉内每一个地方的温度都同样高。
    炉于是用耐火砖砌的,只有一道烧火的格子和一个安放铁锭的“架子”,“架子”倾斜成二十五度角,使得金属熔化后能直接流入承受器里,铸炮时了实现名称合乎事实。墨子认为,正名在于使彼此之名各得,一千二百股金属熔液就从那里同时流入炉子中央的井里。
    掘井和砌井壁的工作结束后的第二天,巴比康就指挥工人建造砂模。要在井中心竖起一个九英尺粗、九百英尺长的圆柱体,恰好填满了留给哥伦比亚炮内腔的空间,这个圆柱是用掺了干草和麦秸的粘土和细砂做成的。砂模和井壁中间的空隙将要填满金属溶液,组成六英尺厚的炮筒。
    为了保持平衡,砂模必须用铁皮包起来,每隔一段距离用楔入井壁的横梁支撑着。炮筒铸好以后,铁梁也和铁汁熔为一体,看不见了,所以毫无妨碍。
    这项工程是在七月八日竣工的,于是决定第二天铸炮。
    “这个铸炮节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梅斯顿对他的朋友巴比康说。
    没问题,“巴比康回答,”不过这可不是公共的节日“怎么!你不打开围栅门,欢迎所有的人吗?”
    “我正要提防这一着呢,梅斯顿,铸哥伦比亚炮,即使不是一件危险的,至少也是一件伤脑筋的工作,我宁愿它关着门进行。在发射炮弹的时候,假使大家愿意,可以庆祝一下,但是不能提早”主席的话是有道理的,铸炮时可能发生一些预料不到的危险,参观的人纷至沓来,碍手碍脚的,反而使人无法躲闪。必须保持行动自由。因此,除了大炮俱乐部的一个远道而来的代表团以外,谁也不准走进围栅。在这个代表团里,我们能够看见的有精神焕发的倍尔斯贝,汤姆,亨特。
    布鲁姆斯伯里上校,参谋艾尔费斯顿,摩根将军,以及所有把哥伦比亚炮当做自己的事情的人。梅斯顿成了他们的向导;他连一件细小的东西也不让他们放过,他领着他们到仓库里、工地上、机器旁去看,强迫他们一座一座地参观了一千二百座熔铁炉。到了第一千二百座炉子跟前的时候,他们实在有点受不住了。
    铸炮的时间是十二点正,头一天,每座熔铁炉里装上了十一万四千磅铁锭,铁锭交叉着漯在一起,使热空气可以在空隙间自由通过。从早上起,一千二百个烟囱向天空喷射着滚滚的火焰,大地也在轻轻地颤动。要熔化多少金属,就要燃烧多少煤炭呀。因此;六万八千吨煤在太阳面前喷出了黑幕般的浓烟。
    过了没有好久,炉子中间的地方就热得受不住了,熔铁炉轰轰作响,宛如隆隆的雷声;威力强大的鼓凤机不停地吹着,把氧气充分地供应白热的炉火。
    这个工作要做得好,就必须做得快。炮声一响,每一个炉子应该使铁汁完全流出去。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工头们和工人们都在等候着指定的时刻,他们急躁不安,还略微有点激动。栅栏里已经没有人了,每一个工头都站在溶液槽旁边自己的岗位上。
    巴比康和他的同伴们站在附近的一片高地上监督着。
    他们面前放着一尊大炮,工程师一发信号就开炮。
    在中午以前几分钟,铁汁已经开始一滴一滴往外流了;承受器慢慢地注满了,铸铁完全熔化了,他们让它在承受器停留一会儿,使铁汁里的杂质容易被隔离开来。
    十二点了。突然一声炮响,一道火光升上天空。一千二百个溶液槽同时开放,于是一千二百条火蛇展开它们那白热的环节,向位于中央的那口井爬去。它们投入九百英尺的深井,发出可伯的声音。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奇观。铁浪把滚滚的烟雾掷上天空,在铁浪的威力下,砂模里所有的潮气都同时蒸发出来,变成了眼力看不透的蒸汽,从石头护壁砌好的缝隙中窜了上来。这时候,大地颤抖了…人造云翻滚飞腾,升向天顶,一直升到五百托瓦兹的高度。
    一个在地平线另外一边流浪的野人,可能相信佛罗里达地下正在形成一座新火山呢。但是,这既不是火山、台风、狂风暴雨夕不是自然力的搏斗,也不是自然界发生的可怕的现象!都不是:所有这一切,火红色的蒸汽,可以和火山媲美的万丈火焰,象地震一般惊天动地的颤动,不亚于狂风暴雨的轰鸣,都是人类一手创造出来的,这是人类的巨掌把铁汁瀑布倾注到他们亲手掘出来的深渊里呵!
    第十六章  哥伦比亚炮这项浇铸工程是不是成功了?我们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揣测。然而,既然模子已经把熔炉的铁汁完全吸收进去了,一切都使人相信已经成功了。不管怎么说;在直接证实之前,还要有很长的时间呢。
    的确,参谋罗德曼早先铸他那尊六万磅重的大炮,过了半个月才达到冷却。那么,现在这尊烟雾镣绕,热得使人无法走近的巨型哥伦比亚炮,要经过多少时候才能在它的崇拜者面前露面呢?这很难估计。
    在这段时间当中,大炮俱乐部的会员们的耐心受到了严酷的考验。但是这是无法可想的事。梅斯顿由于过分热心,差点儿把自己烤焦。灌好铁汁半个月以后,空中还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烟柱,乱石岗周围二百码的地方仍旧热得烫脚。
    日子一天天消逝着,一个星期过去了,接着又是一个星期。没有办法使这个巨大的圆柱体冷却下来。不能走近它。只有等待,大炮俱乐部的会员们实在无法忍耐了。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日了,”梅斯顿有一天早上说。“离十二月一日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清除砂模,膛口径,装火药,所有这些工作都得及时做好呀:我们来不及了!现在连走到大炮那儿都办不到!难道它永远不会冷却了!真是恶作剧!”
    大家都在设法使这位没有耐性的秘书安静下来,可是完全没有用。巴比康什么也不说,但是他的沉默里潜伏着阴郁的怒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只有时间能够战胜的阻碍拦住去路——时间有时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看着自己受敌人的摆布,这对一个战士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
    不过每一大的观察证明土地的情况有了一些改变。到了八月十五日前后,逸出来的蒸汽的密度和体积都已经显著地减低了。又过了几天,地面上只微微冒一点儿雾气,这是埋在石棺里的这个怪物的最后的呼吸。慢慢地,大地的战栗安静下来了,热力圈也越缩越小。今天可以前进两托瓦兹,明天四托瓦兹,到了八月二十二日,巴比康、他的伙伴和工程师就可以占据灌了铁汁的地方了,这儿与乱石岗的山顶相齐,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非常合乎卫生的地方,脚踏上去还热烘烘的呢。
    “到底还有今天!”大炮俱乐部主席满意地叹了一口气,大声说。
    工作当天就开始进行。他们立时动手掘砂模,掏清炮筒,鹤嘴锄、丁字镐和螺旋钻一类的工具都在一刻不停地挥舞着;粘土和砂受到热的作用,变得坚硬无比,离炮壁近的地方还暖烘烘的:但是在机器的帮助下,他们战胜了这种混合物,清除出来的东西,很快地装在车厢里,被蒸汽机拖走了,他们干得那么出色,那么热火朝天,巴比康催得那么急,他在美元的形式下提出的论证是那么有力,以致到了九月三日,砂模的残迹一点也看不见了。
    接下来马上进行膛炮工作:机器很快地就安装好了,威力强大的铣刀开始转动,刀口啃着凹凸不平的生铁炮壁。几个星期以后,这个巨大管子的内壁已完全合乎圆柱形的标准,炮膛给磨得光滑无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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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九月二十二日,离巴比康的报告还不到一个年头,这尊巨大的武器就被精密地旋好口径,巧妙地,垂直地竖立起来,准备行动了。现在就只消等待月球了,但是,我们可以肯定,它一定不会失约的。
    梅斯顿狂喜无比,他把目光凝聚在这根九百英尺深的可怕的管子里,差点儿连人也跌了下去。要是没有高贵的上校布鲁姆斯伯里那只幸而保存下来的右手把他拉住,这位大炮俱乐部的秘书可能象艾罗斯特拉特一样,在哥伦比亚炮筒底下找到了死神。
    大炮已经竣工了;现在不可能再怀疑它的存在了!因此十月六日,尼却尔船长不得不在自己的账簿上记下欠巴比康一笔二千美元的债款。可以相信,尼却尔船长的怒火已经达到最后的限度,发展到近乎病态的地步了。不过他还有三千、四千、五千美元的三笔赌注,只要能够赢到两笔,他这场赌博即使不能说大获全胜,至少也还差强人意。但是,他没有把金钱问题算进去,他的敌手铸了一尊即使是十托瓦兹厚的钢板也抵抗不住的大炮,这个成绩给了他一个可怕的打击。
    自九月二十三日起,乱石岗的围栅对外开放了,当时参观者争先恐后的情形,自然是不难理解的。
    的确,无数爱看热闹的人都从美国各地赶到佛罗里达来了。在大炮俱乐部进行准备工作的这一年当中,但帕获得了惊人的发展,人口增加到十五万。它把勃洛克要塞圈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间,沿着夹在埃斯皮里图湾的两条水道中间的那个地角向前伸展;在不久以前还荒无人迹的沙滩上,新建的市区,新辟的广场,林立的房屋,迎着美国和煦的阳光,象雨后春笋似地钻出来了。人们设立了许多团体和公司,盖教堂,办学校,建造私人住宅,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城市的面积就扩大了十倍。
    我们知道,美国人是天生的生意人:不管命运把他们扔到什么地方,是寒带还是热带,只要他们做生意的本能能发生实际作用就行了。这正说明为什么有许多普通的看热闹的人,许多专程到佛罗里达来瞧瞧大炮俱乐部的工作的人,一来到但帕,就顺着大溜儿,做起生意来了。那些运输物资和工人的租船,给但帕港带来了无比的繁荣。过了不久,各种式样、各种吨位的船只,载着粮食、商品、生活必需品,在海湾和两条水道上留下了一道道沟纹:城里设立了造船公司宽大的设计处和经纪人的办公室,《航运报>>天天报道新开到坦帕港的船只。
    同时,城周围的道路也增建了,由于但帕的人口和商业的飞速发展,这个城市最后终于修建了一条与合众国南部各州相通的铁路。铁路从莫比尔通到彭萨科拉,这儿是南方海运兵工厂的所在地。接着又从这个重要的城市通到塔拉哈西。那儿本来有一段二十一英里长的铁路和沿海的圣马克相通。通往但帕的铁路就是由这段铁路扩建的,它一路上把处于佛罗里达中心的那些死气沉沉的地区一一唤醒,使它们变得生气勃勃。多亏巴比康出了一个主意,进行了这项奇妙的工程,但帕才能名正言顺地摆出大城市的架子。人们给它起了一个“月亮城”的绰号,全世界各国都注意到佛罗里达州的首府已经隐在它的阴影里看不见了。
    现在,每一个人都理解得克萨斯和佛罗里达之间的竞争为什么会那样激烈,以及得克萨斯人看到他们的请求被大炮俱乐部的决定驳回以后为什么会那样愤慨了。得克萨斯人聪明而有远见,他们早就看到一个州能够从巴比康进行的实验里捞到什么油水,以及这样一声炮响能够带来什么好处了。得克萨斯没有变成一个广大的商业中心,没有修建铁路、没有迅速地增加人口。这许多好处都落到这个象防波堤一样投入海湾和大西洋之间的波涛里的可怜的佛罗里达半岛上去了。因此,巴比康和圣塔安那将军一样,受到得克萨斯人的僧恨。
    这时候,坦帕新来的居民们虽然沉醉在商业和工业狂里,却没有忘记大炮俱乐部的有趣的工作。恰恰相反。连实验的最小的细节,哪伯是拿丁字镐敲一下,也会引起他们浓厚的兴趣。他们不停地在坦帕和乱石岗之间来来去去,简直象游行一样,不,最好说象朝圣一样小可以料到,到了正式实验那天,这儿糜集的观众恐伯要数以百万计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从世界的各个角落陆续赶到这个狭长的半岛上来了。仿佛把欧洲迁移到美洲来了。
    但是应该说,直到目前为止,人山人海的观众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铸炮时,很多人只看到一团烟雾。
    这对他们贪婪的眼睛来说,实在太不够味儿!但是巴比康不允许任何人参观这个工作。于是怨声四起,大家嘟嘟嚷嚷地抱怨起来;他们怪主席不该独断独行,公开他说他的作风没有“美国味儿”。乱石岗的围栅外面差点儿没有发生暴动。我们知道,巴比康一旦采取了一项决定,是决不动摇的。
    但是,哥伦比亚炮完工以后,围栅门就关不住了;否则就大不知趣了,再说,关上门,引起群众的不满,也是不明智的。因此巴比康大开栅门,欢迎每一个人:不过在他那讲究实际的精神指导下,他决定从公众的好奇心上捞点油水。
    能够仔细地看看这尊巨型的哥伦比亚炮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能够到大炮的深渊里去一趟,这对美国人来说,以乎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了。因此,没有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不愿意享受一下到这个金属深渊里观光的福分。几只悬在蒸汽后盘上的吊篮满足了参观看的好奇。这一来真是风靡一时。所有的男人、女人、孩子、老人,都把到炮筒底层窥探巨炮的秘密当作自己的义务。地下参观的价格是每人五块美金,价钱虽然很高,可是参观者蜂拥而来,使大炮俱乐部在实验前这两个月内,获得将近五十万美元的收入。
    不用说,第一批参观哥伦比亚炮的人是大炮俱乐部的会员们,对这个闻名海外的团体来说,这个优待实在是天公地道的。仪式是在九月二十五日举行的。一只特别吊篮把巴比康主席、梅斯顿、参谋艾尔费斯顿、摩根将军、布鲁姆斯伯里上校、莫奇生工程师和这个有名的俱乐部其他卓越的会员们放下去。一共是十个人。这根长金属管的底部还很热。他们有点透不过气来!但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啊!一只放着十副刀叉的桌子,摆在哥伦比亚炮的基石上,被一只象日光一样明亮的电灯照得雪亮。一道道精美的菜,仿佛自天而降,接连不断地送到他们面前,法国最好的葡萄酒在地下九百英尺的这席盛筵上大量地供应。
    席上的气氛很活跃,甚至可以说喧声震天:大伙儿不停地祝酒,他们为地球“为它的卫星,为大炮俱乐部,为合众国,为月球,为福蓓,为狄安娜①,为赛莱娜,为黑夜的天体,为”安静的空中使者“的健康干坏!所有这些雷鸣般的乌拉声都被这个巨大的传声筒的声波送上另外一端,糜集在乱石岗四周的人群也心向神往地随着躲在哥伦比亚巨炮底下聚餐的人齐声欢呼。
    大炮俱乐部秘书梅斯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究竟他发出的叫声比他做的手势多呢,还是喝的酒比吃的东西多,这一点我们很难断定。不管怎么说,他的坐位,哪怕是给他一个帝国,他也不愿意交换,“是的,哪怕是大炮装上火药,放好雷管,马上就要开炮,把他炸得粉碎,送上行星世界,他也不换。”
    第十七章  一封电报大炮俱乐部进行的这项伟大的工程,可以说已经结束了,不过从现在起直到向月球发射炮弹的那一天还有两个月呢。两个月,对大家急不可待的心情来说,简直跟两年一样长、直到目前为止,工程的每一个最小的细节都逐日登在各种报纸上,大家的眼睛每天都在贪婪地,热情地注视着这些报道。但是大家担心的是,从现在起,分给公众的这笔“有趣的红利”恐怕要大大地减少了,人人都伯失掉这份每天都有的惊心动魄的精神食粮。
    其实倒也用不着担心,因为这时候一件最出入意料、最希奇,最难以置信、最不可能的消息,重新把喘息不定的群众推入狂热的浪潮里,使全世界都轰动起来了。
    有一天,那是九月三十日,在下午三点四十六分,从爱尔兰的瓦伦西亚岛通往纽芬兰和美国大陆间的海底电线传来的一封电报,送到巴比康主席住的地方来了。巴比康主席打开封套读电报,虽然他的自制力很强,可是瞧着这封只有几十个字的电报,他的嘴唇发白了,两只眼睛也模糊了。
    这封电报的原文现在已经刻在大炮俱乐部的拱门上了,内容是:美国佛罗里达州,但帕,巴比康请以锥形圆柱体炮弹代替球形炮弹。我将乘弹出发。现乘阿特兰塔号轮赴美。
    米歇尔·阿当法国,巴黎九月三十日上午四时
    第十八章  阿特兰塔号上的乘客假如这件响雷似的消息不是从电线上飞来,而是从邮局送来的一封密封信里传来的,假如法国、爱尔兰、纽芬兰和美国的电报主不一定知道电报的秘密的话,巴比康就不会犹豫了。那他就会一声不响,这是为了谨慎,也省得再重新研究他的计划了。这封电报,特别是一个法国人打来的,可能是一个恶作剧。一个人不管怎样勇敢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旅行呀!假使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不是一个应该关在疯人院而不是关在炮弹里的疯子了吗?
    但是这封电报已经人人知道了,因为电报传送机本身不能保守秘密,米歇尔·阿当的提议已经在合众国各州传开了。巴比康没有理由再保持沉默了。他召集在但帕的会员们,他没有提出自己的看法,没有讨论这封电报有多大的可靠价值,只冷淡地把简短的电报原文读了一追。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事实!”——“纯粹是开玩笑!”“这是在椰愉我们!”——“可笑!”——“荒唐!”大伙以一连串表示疑问、怀疑、荒唐、疯狂的词句,加上在这种情况下惯用的手势,尽情地发挥了一阵子。各人的气质不同,有的微笑,有的耸耸肩膀,有的哧地一声笑了,有的哈哈大笑。只有梅斯顿说了一句妙语。
    “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大声说。
    “好主意!”参谋顶了他一句,“不过有时候倒可以出这样的主意,假定你根本不打算实行它。”
    “为什么不?”大炮俱乐部的秘书准备投入争辩,连忙反问了一句。但是谁也没有兴致鼓励他讲下去。
    这当儿,米歇尔。阿当的名字已经在这个小城里家喻户晓了。本地人和外乡人都你瞧我我瞧你,你问我我问你,说些嘲笑人的话,他们挖苦的不是那个欧洲人——那是一个神话人物;一个异想天开的家伙——而是梅斯顿,因为他认为这个神话人物确实存在。在巴比康提议向月球发射一颗炮弹的时候;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合情合理、切实可行的实验。这纯粹是弹道学问题!但是,一个有理智的:人竟然自告奋勇,打算乘这颗炮弹去做一次不可能实现的旅行,这是一个幻想家的建议,一个笑话,一出滑稽戏,用正确地翻译出来的一句法国俗话来说,这是“胡说八道!”
    嘲笑直到晚上还没有停上,我们可以说,全合众国到处都是狂笑的声音。这一点,在一个凡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业部能很容易地找到一些宣传家,门生、同党的国家里,倒是不大看见的。
    尽管如此,米歇尔·阿当的建议,跟所有的新思想一样,不会不引起某些人思想上的不安。这样一来就改变了惯有情绪的方向。“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件意外的事,甚至可以说仅仅因为它的不可思议,很快地变成了一个固执的观念。大家都在想着它。有多少头一天被否认的事,第二天却变成了现实啊!这个旅行为什么没有实现的一天呢?但是无论如何,愿意冒这个险的人准是个疯子,一定是一个疯子,既然对他的计划不应该认真,与其让他那荒诞不经的废话搞得人人心烦意乱,倒不如绝口不提好了。
    但是,首先,真的有这个人吗?大问号!米歇尔·阿当这个名字,在美国倒不是陌生的!大家时常提到这个欧洲人的大胆的冒险事迹。其次,从大西洋海底传来的这封电报,以及电报里提到的这个法国人所乘的轮船和到达的日期,所有这些情况都表明他的提议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应该弄个水落石出。所以过了没有好久,人们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接着,在好奇心的驱便下,象在分子的吸力下的原子一样凝聚起来,最后变成密密麻麻的人群,向巴比康主席的住所拥去。
    巴比康自从收到电报以后,没有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让梅斯顿发表意见,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他什么也没有说,打算看看事情怎样发展;不过他没有想到群众会沉不住气,因此他用不满意的眼光望着挤在他窗户底下的坦帕的群众。群众纷纷埋怨,又嚷又叫,一会儿就把他逼出来了。我们看得出来,他有名人应尽的义务,因此也就有名人的烦恼。
    他露面了,当下一片寂静,有一位公民发言,单刀直人地提出下面这个问题:“电报上说的那个叫米歇尔。阿当的人,是不是已经动身往美国来了?”
    “先生们,”巴比康回答,“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应该弄清楚,”几个急躁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了。
    “时间会告诉我们的,”主席冷冷他说。
    “时间没有权利使全国悬虑不安,”演说家接着说。“你已经按照电报的要求修改炮弹图样了吗?”
    “还没有,先生们!但是,你们说得不错,应该先把问题弄清楚再说!大家激动的情绪既然是电报局引起来的,那么它也就有责任供给我们新的消息。”
    “到电报局去!到电报局去!”群众叫道。
    巴比康走了下来,领着群众向电报局走去。
    几分钟以后,他们向利物浦船泊经纪人协会的理事长发了丁封电报。要求他回答下面这几个问题:阿特兰塔号是一艘什么船?何时离开欧洲?
    船上有一个叫做米歇尔·阿当的法国人吗?
    两个钟头以后,巴比康收到了使人无法怀疑的正确消息利物浦阿特兰塔号轮已于十月二日出海,直放坦帕,船上有一名法国人,据旅客登记簿上记载,名叫米歇尔·阿当。
    接到第一封电报证实这一消息以后,主席的眼睛突然一亮,他握紧了拳头,只听见他喃喃地说:“那么说,这是真的!这是可能的!真有一个法国人!
    他在半个月内就要到了!准是个疯子!一个脑袋发烧的家伙卜…真没想到……“
    话虽这样说,他当天晚上就给布里仕威尔公司写了一封信,请它暂时停止制造炮弹,直到接到新的命令为止。
    现在,要叙述全美国怎样激动不安,群众怎样慷慨激昂,比去年听了巴比康的报告以后还要兴奋十倍;叙述合众国报纸上的种种言论,它们接受这个消息的态度以及用什么歌儿欢迎这位旧大陆的英雄;要描写美国人怎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小时一小时,一分一分,一秒一秒地计算着时间:要刻画(即使刻画得不怎样高明也行)同一的思想怎样令人烦恼地索绕在所有的人的脑海里:要指出所有的工作怎样在这桩事情面前让步:活儿也不干了,生意也不做了,本来准备出海的船只,仍旧抛锚在港口里,生怕看不见阿特兰塔号进港,一队队商船来时载满乘客,回去时船上空落落的,大大小小的火轮、邮船、游艇、快艇不时划破圣埃斯皮里图湾的水面;要计算成千上万看热闹的人(坦帕的人口在半个月内就增加三倍,因此很多人不得不跟出征的军队一样,住在帐篷里):总之,这是一件人力做不到工作,谁也不敢冒冒失失地承担下来。
    十月二十日上午九点钟,巴哈马海峡的信号机在天边发出一道浓烟。两个钟头以后,一艘大轮船和信号所交换了信号。阿特兰塔号的名字立时在坦帕传开了。四点钟,这艘英国船驶入圣埃斯皮里图湾的水道。五点,它开足马力,穿过圣埃斯皮里图湾。六点,在坦帕港抛了锚。
    铁锚还没有抓住海底的泥沙,五百来条船就从四面八方向阿特兰塔号进攻了。巴比康第一个跨过船舷,用掩盖不住的激动声音叫道:“米歇尔·阿当!”
    “有!”一个人从尾楼上回答。
    巴比康双臂交叉,闭着嘴,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阿特兰塔号上的这位乘客。
    这人大约四+岁,高高的个儿,可是已经象驮着阳台的柱像一样,有点驼背了。他那雄狮般的大脑袋,不时摆动着狮鬃般的火红色头发。宽宽的面膛,太阳穴很大,上唇镶着两撇象猫须似的往上翘的胡子,两颊长着浓密的黄毛,再加上一对近视眼,圆圆的,目光有点迷乱,使他那面相看上去更象猫了,但是鼻子的线条很果敢,嘴特别有人情味儿,高高的脑门,一副聪明相,上面布满了横纹,好象一块从来没有休耕过的庄稼地。最后,他那挺立在两条长腿上的肌肉发达的上身,两只象结实有力的杠杆似的健壮的胳膊,坚定的步伐,构成了这个欧洲人强健魁梧的身材,用冶金术语来说,他“不是拿铁汁浇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地锻造出来的”。“拉法塔①或者格拉齐莱的门徒,谁能从这个人的脑壳和面相上看出无可争辩的好斗的记号,也就是说,能够临危不气馁,粉碎重重障碍。此外,还能看出心地忠厚和追求新奇的记号,这种本能使人具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热爱超人的事业:但是相反的,却完全没有表示利欲熏心的隆骨,没有占有欲和贪欲。
    要完成阿特兰塔号上的这位乘客的体态的描写,我们应该说明他的衣服又肥又大,台肩宽舒,他的裤子和大衣是那么肥大,‘连他本人也给自己起了一个“衣料的死对头”的绰号,松松的领带,随便敞开的衬衫领子里露出一个强健的脖子,敞开的袖口里伸出两只血气旺盛的手。我们可以感觉到,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天和最危险的关头,这人也是不会觉得冷的,——连眼里也没有一点寒意。
    另外一方面,他一直待在甲板上,在人群里踱来踱去。
    从来不肯停下来,正象水手们说的,总是“拖着锚赶路”指手划脚,对任何人说话都不用“您”,贪馋地咬着手指头。这是造物者一时心血来潮,创造出来但是接着就把模子毁掉的怪人中间的一个。
    说实在的,米歇尔·阿当的精神面貌,对心理分析学家:提供了广阔的研究园地。这个奇人永远生活在天生的夸张狂里,他的年龄还没有达到最高级形容词的地步,物体映在他的视膜上的体积特别大,因而产生了伟大的观念联合,他把什么都看得伟大,只有困难和人类例外。
    再说,这人精力旺盛,是个天生的艺术家、才气横溢的单身汉,虽然说俏皮话不能象放连珠炮似的,却是个好狙击手,一枪击中敌人的要害。他和人争论的时候,不大注意逻辑,总是和演绎法做对头,从来不用三段论法,他有他自己的杀手锏。这是个好抬杠的能手,专门拿对方说过的话向对方当胸掷去,一击中的。他爱使出嘴和爪子的力气,替没有希望的案子辩护。
    他的最突出的怪癖,是他常常象莎士比亚一样,说自己是“天下最无知的人”,口口声声说他看不起科学家。“这些人呀,”他说,“只配给我们记记打牌的分数。”总之,这是奇异的国度里的一个流浪汉,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但不是冒险家,一个冒失鬼,一个驾着太阳车飞奔的费顿①,一个有一对替换翅膀的伊卡洛斯②。此外,他敢于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且非常大方。他一头扎到疯狂的冒险里,放火烧船,比阿加多克来斯的兴致还要高,随时准备折断腰骨,结果总能双脚踏地地摔下来,象孩子们玩的接骨木木偶一样。
    他的座右铭是“我有我的看法!”正象包卜的那句俏皮话说的,对不可能的事物的爱好是他的“主要的热情”。
    但是,这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俗话说,不冒险就什么也没有。阿当时常冒险,可是也没有发财!这是一个无底桶,是个花钱没有底的人。再说,这人没有一点私心,热情不亚于勇敢,肯帮助人,有骑士风度,哪怕是他的最残忍的敌人,他也不会骂他“该吊死的家伙”,为了赎一个黑人,他可以卖身为奴。
    在法国和欧洲,人人认识这位爱吵闹的有名的人物。
    那个指挥法玛女神的一百个沙喉咙不停地谈论自己的人,不就是他吗?那个住在玻璃房子里,向整个的宇宙倾诉自己心头最隐蔽的秘密的人,不也是他吗?但是,他抡赵两只时弯,在人群里开路,把人撞疼,撞伤,无情地撞倒,也确实结了不少的仇人。
    不过一般他说,大家都很喜欢他,把他当作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俗话说:“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仇敌”,他虽然是这号人,可是大家却跟他交了朋友。每个人都很关心他那些大胆的冒险事业,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忧虑不安地追随着他。他们知道他太冒失,太大胆了:每一次有朋友想阻止他,告诉他就要发生不幸了,这时候,他总是脸上挂着可爱的笑容,回答:“树木不着火,树林不会燃烧。”他不知道他引用的是阿拉伯的一句最美丽的谚语。
    阿特兰塔号上的乘客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船上,他总是很激动,好象被心火燎得热血沸腾似的,焦躁不安,这倒不是为了他到美国来做的事情担心——他甚至没有去想它——而是受到他那火热的身体构造的影响。假使两个人能够形成鲜明的对照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就是法国人米歇尔·阿当和美国人巴比康了,两人虽然在做法上不同,可是都富有冒险精神,自信心很强,天不伯地不伯。
    大炮俱乐部主席望着这位使自己屈居次要地位的竞争者出神,但是他的沉思不久就被群众的“乌拉!”和“万岁!”
    的叫声打断了。群众的叫声是那样的疯狂,他们对米歇尔·阿当本人的热情达到了那样激烈的程度,以致他和成千的群众握手,差点儿连十只手指也握断了,最后不得不躲到舱房里去。
    巴比康跟着他走了进去,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巴比康吗?”米歇尔·阿当在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马上问道,听他那口气,仿佛是对一个二十年的老朋友说话似的。
    “是的,”大炮俱乐部主席回答。
    “啊:你好,巴比康。怎么样?很好?啊!太好了!太好了!”
    “那么,”巴比康开门见山他说,“你已经决定动身了?”
    “完全决定了。”
    “什么也不能使你改变主意了?”
    “什么也不能。你根据我的电报的要求,改变你的炮弹的形状了吗?”
    “我正在等你。但是,巴比康又问了一遍:”你仔细考虑过了吗?“
    “仔细考虑过了!难道我还有时间可以浪费?我找到了到月球上兜个圈子的机会,马上就利用它,如此而已。
    依我看,这是不值得多考虑的。“
    这个人谈到他的旅行计划的时候,那样随便,那样无忧无虑,那样乐观,使得巴比康不由得怔怔地望着他,问:“至少你总有一个计划和实行计划的方法吧?”
    “我的方法是妙不可言的,亲爱的巴比康。不过,请允许我谈谈我的看法:我希望把我的事情对所有的人讲一遍,以后就不必再提了。这样可以避免重复。所以,假如你没有更好的主意,请把你的朋友们,你的会员们,全城的人,全佛罗里达的人,假如你乐意把全美国的公民都召集在一起,我明天准备把我实行计划的方法讲给他们听,同时回答他们提出来的所有的反对意见。请放心,我会坚守阵地的。
    你看行吗?“
    “行”巴比康回答。
    谈到这儿,主席走出舱房,把米歇尔。阿当的话告诉群众。迎接他的话的是一阵手舞足蹈和快乐的欢呼声。这一来所有的困难都一下子解决了。第二天人人可以称心如意地欣赏这位欧洲英雄的丰采了。但是有几个特另(固执的人不愿意离开阿特兰塔号的甲板,他们在船上守了一夜。
    梅斯顿就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他把他的铁钩子勾住尾楼的栏杆,不用铰盘休想把他从那儿赶走。
    “这是一位英雄!一位英雄!”他兴奋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和这个欧洲人一比,我们都变成软弱的女人了!
    主席呢,他劝告那些访问者各自回家,随后又回到那位旅客的舱房里,直到船上的钟敲零点一刻才离开。
    于是这两位深得人望的人热情地拉拉手,米歇尔,阿当已经毫不拘礼地开始用“你”来称呼巴比康主席了
    第十九章  大会第二天,白昼的天体偏偏同群众急躁的心情作对,很迟才起身。对于有责任照耀这样一个节日的太阳来说,这未免大懒惰了。巴比康替米歇尔·阿当担心,伯群众冒失地提问题,他原想限制听众的人数,比方说,只让他这一个学派的人,让他的会员们参加。但是,这象筑堤阻拦尼加拉瀑布一样,完全无效。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打算,让他的新朋友在群众集会上碰碰运气。坦帕新建的交易所大厅虽然很大,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庄严的大会来说,仍旧大小了,因为据估计,这次集会可能有真正的群众大会的规模。
    会场选在城外的一个空场上。人们只花了几个钟头,就把会场上的阳光完全遮起来了。原来港口里的船上有的是船帆、索具、替换的桅杆、帆架,提供了建造帐篷的必要材料。因此,帆布帐篷恨快地在炎热的草地上伸展开来,挡住了白昼的威力。三十万人找到了坐位,一连好几个钟头在闷热的天气下等候法国人。到会的群众当中,三分之一能够看见和听见;另外的三分之一勉强能够看见,但是听不见:至于最后的三分之一,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们仍旧会毫不吝借地鼓掌、喝彩。
    三点钟,米歇尔。啊当在大炮俱乐部的主要会员们陪同下,进入会场,他让巴比康主席搀着右臂,梅斯顿挽着左臂,他红光满面,简直比中午的太阳还要光彩射人。阿当走上平台,向下扫视,只见一片黑压压的礼帽布满会场。
    看上去他毫不慌张,也不做作,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快乐、从容、亲切。对群众的热烈欢呼,他文雅地还了一个礼《再论工会、目前局势及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的错误》(1921,接着就举手要求大家安静,他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先生们,天气这样热,我却占用你们的时间,讲解你们也许会感到兴趣的旅行计划,觉得非常抱歉。我不是一个演说家,也不是一个科学家,我本来没有做公开演讲的打算!但是我的朋友巴比康对我说这样做能够使你们高兴,于是我就答应了。所以我请求你们伸开六十万只耳朵听我讲下去,并且原谅发言人语法上的错误。”
    到会的人对他的开场白挺欣赏,一片嗡嗡的低语声说明他们非常满意。
    “先生们,”他又说,“不管是赞成的,还是不赞成的表示,我们一律不加限制。这一点交代明白了是个普遍的现象,这就是辩证法”。后被广泛使用,意即任何,我现在就开始讲。首先,我请你们不要忘记,和你们打交道的是一个无知的人,他是那样无知,以致他忘了什么叫做困难。所以对他来说,坐在炮弹里到月球去,是一件简单、自然、轻而易举的事。这个旅行是早晚总要实现的,至于采用什么样的运输工具,那只有适应进步的规律了。人类起先用四只爪子开始旅行,后来有一天用两只脚,接着用两轮马车,四轮马车,有篷马车,大马车,随后又是火车!好吧!炮弹就是将来的车子,说真的,行星也不过是一些抛射体,不过是造物主抛出去的炮弹罢了。但是,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我们的车于吧。先生们,在你们中间有人会认为它所承受的速度太大了,这没有什么关系,所有的夭体的速度都比它大,地球本身带着我们绕日公转,比它的速度大三倍,我现在来举几个例子。不过我请你们允许我用法里来计算,因为我对美国的度量制不太熟悉,恐怕算错了。“这个要求看起来很简单,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通过了。
    于是演说家接着讲下去:“先生们,我现在谈谈各个行星的速度。我不得不承认,我虽然无知,可是还能够完全正确地知道天文学上的这个细节,不过用不了两分钟,你们就和我一样有学问了,请听,海王星每小时的速度是五千法里,天王星七千法里,土星八千八百五十八法里:木星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五法里:火星二万二千零十一法里,地球二万七千五百法里;金星三万二千一百九十法里;水星五万二千五百二十法里;有的慧星在接近近日点时的速度是一百四十万法里!可是我们的这个不慌不忙地在天空里流浪的炮弹的速度还没有超过九千九百法里,而且它还会越来越小呢!请问,所有这一切是不是令人心醉呢?将来有一天它会被更大的速度——光和电可能是它们的能源——撇在后面,难道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对米歇尔·阿当的结论,谁也没有表示怀疑。
    “亲爱的听众,”他接着说下去,“假使相信某些目光如豆的人的话——这个形容词对他正合适——人类就要待在保比留斯的那个无法突破的魔法圈里,注定要在这个球体上生长,永远不能投入行星空间了!没关系!我们将要到月球上去,到行星上去,到恒星上去,就跟我们今天从利物浦到纽约一样便利。迅速、安全,我们将要穿过大气的海洋,穿过月亮的海洋!距离不过是一个相对的名词,最后将要变成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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