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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记忆,永不止息:月光花》 作者:默音

第31章 传说之地(3)

  哦,对了,还有憨包。他独自蹲在墙角的水缸旁边,眼睛滴溜溜地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显得认生。我爸应我的要求待在门外,我觉得谈话的内容大概不适合让他旁听。

  半个多小时前,秦拓和我在老鹰山地道不远处的斜坡上滚作一团,他试图把喜梦塞进我的嘴巴。我没有把药咽下去,反而咬了他的手指。

  秦拓第一声惨叫刚出口,紧接着又是一声,听着比刚才更痛。

  爸用登山杖的一头狠狠地打了秦拓的后脑勺,我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过来的。爸一把揪起秦拓,正要继续,我躺在地上喊:“爸!别打了!”我这时已看到憨包也在旁边,顿觉心定。憨包别的没有,力气一把。我让他背起塔玛,爸押着秦拓,往山上走。蒋海峰已经在小屋里。原来,憨包不知怎么卷进了白护村的纠纷,爸刚从底下把他带上来,在上山途中遇到蒋海峰。爸听说我和几个人去了摄像头围住的山谷,就猜到我会从秘道出来,过来找我,没想到撞见了那一幕。我在路上告诉爸,这是秦拓。爸以前听过秦拓的名字,当时是作为男友。爸只是“哦”了一声,我从来没这么感谢他的不多话。

  秦拓知道避无可避,这才讲了刚才的话。我其实也有好几次想打断他。什么村上,什么两个女孩。十足气人。根本是避实就虚。

  “不会是她。”蒋海峰又轻声嘟囔。

  “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那个!”我冲他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转头问秦拓:“你一直给她药?”

  “直到她去了尼泊尔。从那时起,我们的联系就中断了。”

  “赖威为什么要找何琴?”

  “你应该问蒋海峰,他最清楚原因。”秦拓的声音带着刺。屋里暗,他又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接着说:“要说错,我也不是没有错的地方。去年赖威的王总忽然向我问起何琴,原来他们公司的项目档案里有她的材料。王总说,有点事找那姑娘谈。我没多想,就把何琴的手机号给他。他说这个号码他们早就试过,不行。我想起何琴她爸在下沙,建议他们去问问。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直到很久以后才听说她失踪,以及赖威的人通过什么途径找到她。我……我心里是难过的。我本想把这件事彻底埋葬掉,再也不提再也不想,可是有人偏要把事情挖出来——”

  我不理他的辩白,问蒋海峰:“你知道赖威为什么要找何琴?”

  蒋海峰在我身旁沉默着,最后像是憋足了劲:“是因为皎粉。他们

  想制造皎粉。”

  “皎粉到底是什么?”之前他一直不肯说到点子上,我的耐心已经不多。

  他拧转半个身子,目光越过我,朝向缩在墙角的塔玛。

  “你没吃过皎粉,对吗?”

  “没。我倒是想,但是赖威早就停止对外供应那东西了。”塔玛说。

  我迷糊了。“如果她没吃过皎粉,她为什么能……”

  能控制吃了喜梦的人。我亲眼见过。

  蒋海峰叹息一声。“果然是这样。我不知道何琴是救你还是害你。

  她给你喝的不是普通的酒,里面有——有她的血。”

  我感到脑袋“嗡”的一声。血?这什么和什么?

  蒋海峰又说:“那也是皎粉的源头。她的血就像那东西的培养池。

  我从她的血样把那东西分离出来,是为了进一步分析。赖威窃取了我的研究成果,搞出了皎粉。他们根本就不懂得未知事物的可怕。”

  塔玛神色不惊。“我的身体长满了癌细胞。要不是你说的那东西压制住它们,我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你说皎粉含有何琴的血。”

  蒋海峰说:“唉,不是她的血,是处于活跃状态的酶,在月光花的种子酿成的酒里,那东西是同样的状态。赖威想找到何琴,很可能是为了得到种子。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东西一旦得不到补充,无法继续在人体内繁衍,将带来巨大的恐怖后果。”

  “药没有及时续上,皎粉服用者就可能精神崩溃,变成空壳。”我喃喃地说。

  蒋海峰说:“不止如此。我说过,那东西有它自己的意志。它好像,不仅能像蛊一样操控别人……还能把前一个宿主的记忆带到下一个,塔玛知道好多何琴的事,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何琴。”

  越说越玄乎了。不等我表示质疑,秦拓说:“荒谬!我看你简直走

  火入魔了。”

  塔玛冷笑一声:“蒋老师一向诚实,不像某些人。你不信他的话?

  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譬如,把墙的事讲出来?”

  秦拓慌了神:“你……肯定是何琴告诉你的!”

  什么墙?我心里纳闷,塔玛却没有继续开口,她的脑袋倚着墙角,闭上眼。大概刚才的话对她来说太耗神。

  我回想秦拓的自白。他和赖威的联系多半不像他声称的那么简单,但现在对此揪着不放也没有任何意义。谈话似乎已陷入僵局,我喊了一声“爸”。爸走进来,问我们要不要喝烤茶,像是对屋里错综的气氛毫无感觉。我渴坏了,立即说好。

  爸很快生起炉子,从水缸舀了水进铜壶,坐在火上。不多时,铜壶开始发出有节奏的呜呜声。那响声似乎引起了憨包的注意,他从墙角往外挪了一步。

  我问爸:“老憨今天怎么跑白护村去了?”

  爸说:“哪个晓得。阿莫莫,今天下面老火(云南话,意为‘严重’)了。公安局也来了,抓了一堆人。你晓得,老憨一看到戴大盖帽的人就怕得不行。我好说歹说,跟人家讲,他这个样子,能有什么主见嘛,也不知是哪个把他整过去的。最后他们总算没抓他,不过老崔被带走了。唉。”

  “崔木匠怎么跑那儿去了?”

  “老崔有好几个堂房兄弟住在白护村旁边的村子。那个村最惨,钱没有,地又变成那个样子。一群人也是头脑发热,跟着冲上去,又是砸,又是放火……”

  爸沉默下来。没人接话。他冷不丁地又开口说:

  “好像武斗那会儿……多少年没看到喽。人啊,激不得。一有人带头,全疯喽。”

  塔玛用云南话说:“大爹,格有酒?”声音有点抖。

  爸说:“床底下有包谷酒。阿妙,你给她倒一下。”他取下烧开的水壶,把装了茶叶的烤茶罐靠在炉口。浓烈的茶香在屋里散开。

  我弯腰从床底拉出塑料酒桶,起身拿碗倒了小半碗给塔玛。酒闻着很烈。她如饥似渴地喝下去,仿佛那是水。我低声问蒋海峰:“她刚吃过喜梦,效力不够?”

  “喜梦或者酒,都只是缓冲。她体内的那东西在一点点死亡。所以她想要皎粉,想找到那地方。”

  我沉默片刻,“何琴也这样?”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没有赖威逼迫,何琴总有一天也会去仙人谷。

  他点头,接着是一脸沉思的表情。我又对秦拓说:“其实你刚才何必那样。最想找到何琴的人就是我。我要是知道仙人谷在哪里,不会不带你们去。”

  爸刚用手指拈起滚热的烤茶罐,准备往里倒水。听见我的话,他的手一滑,烤茶罐摔在地上。地面是踩实的土,茶罐没碎。

  我赶紧起身。“烫着了?”

  “没事,没事。”爸说。

  “大爹,你去过仙人谷?”塔玛尖声说。我能感到蒋海峰和秦拓的视线胶着在屋子中央的我爸身上。爸微佝着背坐在草墩上,憨包蹲在屋角。屋里充溢着几欲胀裂的静。

  这不是真的。我想。但是,或许。

  我听见爸说:“没有,我没去过。”我感到一阵脸热,我爸最不会撒谎,谁都能感到他的慌乱。接着他说:“仙人谷有去无回。我有几个朋友就是在这一片不见的,他们要是没死,应该就在那里。”

  爸接着泡茶,热水倒进烤茶罐,“滋”一声响。等到包括憨包在内的人都端上茶碗,他开始讲述往事。我听了一会儿就意识到,他说的正是耿老二讲过的六八年事件。

  一九六八年,我爸二十二岁。看他现在与人无涉、常居深山的模样,很难想象他在当时也参与了武斗。

  爸说:“那时候乱得很,打得凶呢。不光是云南省,听说四川那边拿装糖的袋子做街垒,打枪。”

  我问爸:“你们也有枪?”

  爸摇头。“要有枪,也就不用往山里躲啦。我们得到风声,对方那派弄到了一批枪,马上要运过来。我们的司令姓芮,以前是砖厂的职工,对外我们称他芮司令,没有外人的时候喊他芮大哥。芮大哥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避一避。革命形势风云突变,过一阵自然会有转机。

  “因为我最熟西山这边,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躲十天半个月。我想起有条以前土匪留下的地道,可以通到和老鹰山隔一座山的山隘里头。如果不走地道,那地方得从悬崖翻下去,一般人去不到。

  我把情况讲明,芮大哥吩咐我们背上吃的用的,连夜出了县城。我们走到西山脚下的时候,天快亮了。我正要带着一群人往老鹰山走,出了一件怪事。

  “阿妙应该也晓得呢,离老鹰山还有一截,白护村上面,半山腰有间小庙。从前破四旧,庙被烧得只剩几根大梁,现在那个庙是后造的。

  也不知道重修庙的人怎么个想法,如今庙里供的是弥勒佛。根本是胡搞。那座庙啊,原本是白洁夫人庙。”

  听见“白洁夫人”四个字,我先是一惊,勉强按捺住发问的心,其他人也没作声。

  爸接着说:“怪事就出在那个庙被烧掉的位置。大清早的,我们远远看见那边山上在冒烟。芮大哥是司令嘛,他遇到什么事都想管一管,打发我过去望望。等我爬上山坡,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有个老太趴在寺庙烧剩下的木架子外面,正磕头呢。原来她一大早偷偷过来烧纸。

  还好来的是我,要是他们几个,说不定要把老太修理一顿,说她搞迷信活动。我父母死得早,看见老人,又是个妇女,心就软了。我正准

  备悄悄走掉,老太忽然放声大哭。她想不到旁边有人,一边哭一边讲。

  我索性站在原地听她哭完。原来她在拜白洁夫人。她说,自己就一个儿子,请白洁娘娘开恩,把儿子从仙人谷放出来还给她,以后他们家年年来给娘娘上供。老太哭得好可怜啊,我都想上前劝她。看来她儿子在山里走失了,不过来破庙哭有什么用?我怕吓到她,自己下了山,和芮大哥他们会合。我跟他们说,只是有人烧枯枝。我后来想,凡事都有兆头。那天看到老太,就是一件预兆,只是我当时没当回事。”

  爸说,他们走秘道进入山谷,就是他从前带我玩过的那个地方。

  第三天的早上,有一个人失踪了。山里没有豺狼虎豹,所以最初谁也没当回事,以为那人很快会回来。可到了晚上还不见人。隔天早上,一群人开始惊疑不定。有人说,他会不会从地道出去了?又有人说,他会不会当了叛徒,把我们卖了,回头带人来打我们?

  芮大哥把人分成四组,部署了在山里分头找人的方案,又说,不管有没有找到人,晚上回原地集合。

  那天夜里,回到山谷集合的只有七个人。芮大哥那组的三人一去不回。遇到这种情形,剩下的人很难不怀疑芮大哥丢下了一帮兄弟。

  可他往日的人品又让人没法这样想。

  直到这时,我爸才吞吞吐吐地说起早先遇见的烧香老太。她哭着恳求白洁娘娘把儿子还回来。我爸知道,西山周边的村民们流传着仙人谷的传说。不过和通常的版本不同,西山这边的说法是,仙人谷归白洁娘娘掌管。每当有人在山里走失,他们就认为失踪者是被白洁娘娘“收了去做工”。迷信归迷信,身在山中又遇人失踪,老话不免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时值冬季,山里寒冷,没什么可吃。他们自己带的粮食和干肉还够对付几天,可是如果真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会让人消失不见,继续待下去绝非上策。

  他们都是年轻的伙子,当时谁也没讲一个怕字。

  爸讲到这里,屋内昏暗下来。还没到日落时间,不过山林中的夜晚总是来得早。爸点起搪瓷盘里的蜡烛,搁在板条箱,继续说:“嘴上不讲,我们心里知道怕了。我们在营地又等了一个晚上,两个两个轮班放哨,不敢都睡。第二天,看看还是没人回来,我们就出了西山。

  等回到镇上,才发现大理那边出动了军队,武斗的风头已经给压下来。

  以前的对头有不少进了监狱。就好像老话讲的,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整件事最惨的是芮家。其他几家天天上他家闹,跟他爸要人。他就一个爸,老头经不住闹,儿子又没了,身体垮下来,第二年就死了。”

  “其他那些人呢?”

  “有几个没联系了,有几个你也认得……”爸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他的远房表弟,我喊表叔的那位,前不久还在村口碰见过。另一个竟然是崔木匠。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和爸还有过这样的交集。可能老辈人心照不宣地盖住了那段夹杂着年轻岁月的混乱与恐慌的往事。也可能,他们仅仅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提的。

  爸的故事给仙人谷和白洁传说的扑朔迷离增添了几笔,却对我们找仙人谷毫无帮助。

  塔玛忽然说:“大爹,我能再喝点酒吗?”

  爸说:“你喝嘛。”

  她精神好多了,从我旁边滑下床,拖出酒桶给自己倒了半碗酒,见我爸的茶碗空了,又把那只碗拿过去倒酒。她蹲在我的腿边,背对我爸。我无意间一瞄,正好看到她往酒里放东西。在烛光中不难看出,放的是白色的药片。

  坐在另一张床上的秦拓自然也看到了。只有蒋海峰的位置看不到。

  这个死女人往我爸的酒里放了喜梦,为的是逼我爸彻底坦白。

  塔玛蹲在原地抬头看我,眼睛闪过一丝挑衅。仿佛在说:你会揭穿我吗?你不是也想知道仙人谷在哪儿吗?

  我刚喝过茶的喉咙变得又干又涩,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秦拓,他冲

  我摇头。他映在墙背后的影子一阵摇曳。

  塔玛回身把碗搁在板条箱上。“大爹,你也喝点。”

  我听见自己的脉搏在耳廓内作响,仿佛遥远的鼓点。我整个人僵住了,眼看着我爸道过谢,一脸坦然地端起碗。烛光笼罩的山中小屋像是浸泡在一团莫名膨胀的空气中。那团气体舒展着它自身,压迫住我的鼻孔和气管,我感到呼吸艰难。我想喊。可我又想听爸说出他可能做了隐瞒的部分。

  嘴唇上方的灼热让我惊醒过来,逼仄的空气消失了。我猛地站起身,打落爸的酒碗。酒洒了一地,碗在地上滚了两圈,没碎。爸愕然看我。

  “怎么了?”蒋海峰问。

  “你问他们!”我愤怒地说。更多的是对我自身的愤怒。这时发生了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憨包从他一直待着的角落走过来,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还没被土地吸干的酒,把手指含进嘴里。

  “老憨!”我忍不住低喊。接着闪过一个无奈的念头,他是个傻子,喝就喝吧。

  憨包蹲着没动,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他站起来,势头之猛,一下踢到后面摆着蜡烛的板条箱。蜡烛从搪瓷盆翻倒,我爸赶紧扑灭猛然窜高的烛火。屋里变黑了,空气中是蜡烛味儿和板条箱短暂燃烧的气味。我听见一个怪异的喊声,来自老憨没有门牙的嘴唇。

  “白洁!”

  老憨不是哑巴,我听过他说“饿”“疼”“好好”,最后这两个字通常指音乐。但是他说“白洁”,简直像天降陨石,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黑暗中,我听见有人飞奔出门。手电亮起。爸站在手电后面喊:

  “老憨!”

  有人撞了我一下,紧跟着扑向门口。是塔玛。

  塔玛下山的背影显得慌不择路。老鹰山本来也没有成形的路。我紧跟在她背后。疾速下山的时候,人的重心必须往后倒,否则很容易收不住脚。好几次我都担心塔玛会摔一跤滚下去,但她踉跄的步子奇迹般地保持着飞奔的频率。我自己倒是有两次差点控制不住下山的势头,忙伸手一拉旁边的树木作为缓冲。树皮火辣辣地蹭过掌心。我听见自己的喘息,心跳鼓动着血液,嘴里泛起铁锈味儿。

  林子密,我看不见憨包的身影,只能勉强跟上塔玛。不多时,树林变得稀疏,我远远看见她往山侧一拐。心头电光火石地一闪:地道!

  等我绕到山背,窄窄的崖边路上,塔玛和老憨都不见人影。地道的入口敞着,枯枝盖躺在一边。我在洞口迟疑片刻,往下踩住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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