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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记忆,永不止息:月光花》 作者:默音

第32章 传说之地(4)

  三五级台阶下去,视线一黑。错落的脚步声传来,因为回音的关系,听起来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我伸手摸手机,裤兜是空的,可能刚才下山弄丢了。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探脚走下去,台阶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我小心地走了二十多步,奇怪的是一直没听到其他人追上来。接下来一小段路像是平地。在全无照明的状态走地道,很快就会丧失方位和空间感。我向两侧伸开手臂,手指摸到一片虚空。这时我意识到,耳畔不再有脚步声响起。老憨和塔玛难道这么快就出去了?还是我走错了路?可是地道并没有岔路。

  我试着喊了一声“老憨”。声音沙哑得吓人,而且扁平平的,仿佛被黑暗压榨过。

  “老憨!塔玛!”我再一次喊道。

  没有声音回应我。也没有脚步声。包拢我的惟有彻头彻尾的黑暗和寂静。

  他们已经出了地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却无法抛开莫名的恐惧。

  往前走。我催促自己。然而双腿仿佛凝固成了地上的石笋。

  黑暗没有形状也没有重量。我回想起桥洞下的黑暗,轻轨下僻静窄路的黑暗。当恶意的人群借着黑凑上前来,我的傲气和自尊全被剥

  离,剩下的惟有无助的肉体。现在我知道了,那些黑暗根本不能和此时此地相提并论。真黑啊。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巨大暗影用它虚无的巨爪把我整个人攥在其中。我呆立在原地,用指甲使劲抠手心,钝重的疼痛传来。如果不这样做,我几乎怀疑自己形神俱失,早已和最深湛的黑暗融为一体,扩散成无形无质的空虚。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那个声音。

  “大头。”何琴在黑暗中分明地说。

  4.她的消失,他的消失

  “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她像在叹息,又像在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完后觉得不对,“他们呢?我明明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这里只有我。我一直在等你。”

  “这是哪里?是地道,还是仙人谷?”我总算问出一个像样的问题。

  她默然不语。我又问:“你和赖威那几个人真的一直在仙人谷?你为什么不回来?”

  “应该吧,我应该是去了仙人谷。毕竟,只要我留在外面,总有一天会发生我不想看到的事。”

  她的措辞很怪。什么叫“应该吧”?她仿佛在谈论自己以外的什么人。我不明白她说的“不想看到的事”指什么。不过比起追问,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我说出那句在心头盘旋了一千遍的话:“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是我害得你进了仙人谷!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我当年坚持走那条路……还有凤成泽……是那次的事,对不对?”

  她轻笑。“你真傻!你以为是初中那次吗?是因为我在七年前再一次进了仙人谷。你和海椒都毕业了。你们有各自的新生活,而我,如果没什么意外,可能就在大理卖卖东西,过几年找个人嫁了。我觉得无聊又不甘心,所以在西山乱转——”

  我打断她:“你骗人!你带着到你家逼债的两个人进山。我听何棋

  说了。”

  她轻声说:“原来你知道了。”

  “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原本只想把他们带到山谷,让他们找不到出来的路。结果,TA出现了。”

  “他?上次的大叔?”

  “不是,TA让我喝下真正的月光酒。和那个酒比,当年那个人给我们喝的不过是洗脚水。你后来看到的变化,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是那个人给你下的蛊?海椒说,月光酒里的酶,是一种蛊。”我有些语无伦次。

  “海椒一直这么说,但那其实比蛊复杂得多,更不是什么实验室里的酶。我们在谈论的不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或者可以用‘神’

  这个词。在山谷里,TA就是神。你也可以叫TA白洁。TA已经活了很久。比你能想象的要久远得多。所谓的仙人谷是TA的王国,那儿的居民等于是农奴。TA虽然神通广大,却无法离开那里,只能靠山谷人们的劳作延续生命。不过,那只是从前。现在,TA终于把疆土扩展到了外界。”

  “你,你说的是白洁……你曾经告诉塔玛,你就是白洁。”

  “那不是我!是TA!”她的语调忽然变得激烈,接着又放缓。“那时我压制不住TA……你听过活佛转世的故事吗?”

  “啊?”

  “和那有点像。借着月光花,记忆轮转不休。不同的是,TA开出条件,而我动了心。”

  “什么条件?难道是,用你的酒控制别人?”

  “你知道做人上人是什么感觉吗?那感觉真好,可惜,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错觉。TA在一个个傀儡身上活了那么久,足够聪明,也足够有力量,但TA一直活在那种错觉当中,所以才会失算。TA如果能

  预想到后来的情形,一定会后悔选中了我。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比较自我。”她停顿片刻。“我不甘心做傀儡,任TA摆布。”

  黑暗带着压迫感降临在我的身上。我意识到,不论何琴怎么否认关于酶的说法,她口中那个“足够聪明也足够有力量”的存在,应该就是蒋海峰所说的“那东西”。

  蒋海峰说过另一句话:任何生命体都有其意志。

  “TA想做什么?”我问。

  “人无法猜测神的意图。”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我自己,而不是成为别的什么,”何琴笑了一声,“你问问题的时候还真像采访。”

  “所以你才会在明信片上写那样的话——”

  “明信片?”

  “你从绿岛给我寄的明信片,”我说,“我从那里找到泉,然后到了大理,见到蒋海峰和塔玛。对了,秦拓也来了。我直到昨天才知道,这整件事,他可是替赖威出了不少力。”

  我边说边想,我这是在说什么呢?完全没必要提秦拓,但不提我难受。

  “秦拓说什么了?”她显得饶有兴致。

  “尽是些推卸责任的话。他还说,是你让他找凤成泽,明明是因为我——”

  “我们不谈他了,好吗?”

  我愣了一下,说好。想想又说:“再问一句。”

  “你啊,”她轻叹,“你问吧。”

  “你真的没在秦拓身上用过你的酒?”

  她先是沉默,继而说:“你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我?”

  我也沉默。

  她又说:“你还有问题吗?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你在〇三年割腕,到底是为什么?”

  “好像挺傻,是不是?我当时想和TA同归于尽来着,却没死成,”

  她幽幽地说,“后来的三年像一场噩梦,我每天醒来都要向我确认,我还是我吗?当我看到月光花被赖威种在各个地方,我真是怕极了。海椒是个好人,可他毕竟不懂我的心思,我也没法告诉他。我在昆明待不住,最后去了尼泊尔。不过,也许不是我自己想去,而是TA想找一个比我更好的继任者。很多时候,我的决定仿佛是我自己做的,背后却有TA的影子。但可能就连TA也没想到,我们彼此纠缠太久了……TA有了塔玛,还是摆脱不掉我。”

  何琴的话让我有种透骨的寒意。不只因为“TA”在她口中是那么活灵活现。我瞪视着黑暗,当然一无所见。何琴似乎不记得她从绿岛写的明信片,当我提到她带赖威的人去了仙人谷,她仅仅是作为推测来接受。她说“应该吧”,那是对未来的预期,而非对过去的认可。

  这一个何琴的记忆只到尼泊尔为止。

  “你不是何琴。”我说。“你是——”

  我还没说出那个名字,一个声音震碎了周围的寂静。

  “何琴!”

  手电的亮光让周遭的轮廓浮现出来。我发现自己跪在溶洞又凉又湿的地上,四周空无一人。我失魂落魄地朝手电光的那头看过去,只看到蒋海峰的半截裤子,他像个没有上半身的幽灵。幽灵张口说话,287语气倒是活生生的:

  “就你一个人?我好像听见何琴的声音……”

  他的声音断了,手电的光晕一阵摇颤。他在发抖。我朝朦胧的光晕尽头看,顿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赫然是一堵岩壁,仿佛从来就没有什么

  地道。

  这不可能。我爬起来,走到岩壁面前,伸手触摸。岩壁又凉又滑。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刚从妙谷穿过地道。它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出来。

  还有,憨包和塔玛到哪里去了?

  我握拳敲岩壁,洞内响起巨大的回声。手掌外沿传来真实的疼痛。

  我整个身子贴着岩壁,转头看蒋海峰,他在手电那头说:“和那时候一样……你们刚才说走地道过来,我听着难以置信。现在又和那时候一样了!”

  我听懂了。初三那年,他下到谷底,从花椒树背后的洞口进入地道,结果走不通。我本该在他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就认真听进去的。

  我的手无力地松垂下来。我想告诉他,我刚才遇见了何琴。岩壁那头忽然传来古怪的隆隆声,仿佛巨兽肚子里打了个嗝儿。蒋海峰冲我喊:“快出去!听着像要塌下来!”我还在迟疑,他奔过来拉住我,转身就跑。我被他扯着跑过一小段平地,又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台阶,他先从洞口迈出半个身子,立即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缩回来。手电顺着石台阶滚下去,熄灭了。由于户外和洞内的明暗对比,一缕微光悬在洞口附近,宛如舞台的脚光。我看得到蒋海峰在上方不断扑打自己的脑袋,像疯了似的。有什么在绕着他的脑袋飞舞。是蝙蝠?

  不,是乌鸦。乌鸦粗粝的叫声响起。不止一只。两三只乌鸦围绕着蒋海峰,我听见翅膀声,攻击的撞击,他的惨叫。更多的乌鸦从洞口飞进来。有一只正撞在我的前额。“嘎!”乌鸦叫道。它转身飞高,再次朝我猛扑。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我从下方抓住蒋海峰的皮带,把他推向洞口。“去找我爸!”我自己紧跟着出了洞,差点滑出窄路的边缘。蒋海峰在昏暗的山崖边抱头蹲下,显然完全丧失了逃跑的意志。

  “嘎!嘎嘎!”黑色的怪物们再次朝我们扑来。不知有多少只乌鸦。

  我有种莫名的疑惧,它们似乎想把我们逼回洞内。

  枪响了。

  我茫然呆立。黑色的翅膀拍击着散去。蒋海峰继续抱头蹲着,眼睛适应了暮色,我看见他的脚边有只垂死的乌鸦。个儿真大。西山很少见到乌鸦。也许除了那年在仙人谷见到的。我想起来,爸有支猎枪。

  我举目四望,昏暗中没见有人走近。我弯腰拍拍蒋海峰,他的肩膀在抖。

  没办法,我扯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

  “走吧。”

  话音刚落,我的脚忽然一滑。不,像是有什么拉了我一下。我们原本站在洞口的窄崖边,下一个瞬间,我发现自己挂在半空。我的上方是个黑乎乎的人影,我的一只手抓着崖上突起的石头,另一只手挂在那人的手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和拉住我的蒋海峰都懵了。他的手心在出汗,很滑。

  “爸!”我仰头喊,“救命!爸!”

  我又成了那个无助的女孩。在桥洞下,在轻轨下。现在围绕我的不是恶意的人群,而是更不可见的暗影。有什么在拉我。脚踝处的感觉难道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到蒋海峰的手快被那股力量拉松了。

  我想低头看,又不敢乱动,只能仰着头不断喊“爸”,声音尖得像夜嚎的猫。

  一只手稳稳地伸过来,握住我抓着石头的左臂。是爸。我松了口气,差点哭出来。刚才那一枪应该也是爸开的。爸的力量比蒋海峰大,他把我往上拉了一截,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擦过岩壁,火辣辣的。有个人影跑到他们身后,喘着气。爸头也不抬地说:“傻站着干什么!那边帮把手。”

  那人说:“她好像卡住了。”是秦拓。我不知道爸和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秦拓从爸的身旁一躬身,开始往下爬。这道崖壁没有我们之前去妙谷的那么陡,但因为没有马尾松作为抓手,并不易爬。我想制止他,

  脚踝传来的牵引力让我分心,真的好像有人在拉我似的。

  秦拓已经爬到比我高一头的位置。不知怎的,这让我想起多年以前,何琴跳下来拉住我,我才没有直接掉下悬崖。虽然两者并不相似。

  他挂在我的斜上方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这一刻,时间、空间和感觉混淆融合,过去被拉近,我的心为之一顿。

  多年以前他也说过,没事的。

  我带着惧意挤出两个字:“下面……”

  “下面?”他诧异地往下挪,他的脑袋在我的肩膀附近。我感到他的胳膊伸过来,蹭着我的腿。他相信我被卡在某处,正试图把我弄开。

  在我的上方,爸和蒋海峰两个人各自拉着我的一边,一时也没能把我拽上去。

  接着他就掉下去了。

  几乎在同时,向下的羁绊倏然消失,我一下子被扯到上面。我跪在洞口,昏暗间看到眼前黑乎乎的一团,是那只死乌鸦。可怕的寂静。

  惟有风声。秦拓甚至没有叫喊。

  我听见爸沉声说:“手电呢?”

  蒋海峰良久才说:“在,在地道。坏了……有,有堵墙。”他正探头往底下看,这样的光线,当然什么也看不到。我跪在原地,整个人呆住了。这不是真的。秦拓。他的腿的感触还在,那么温热。不是真的。

  不会是。

  爸嘴里嘀咕了一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说的是,掉下去怎么没个响。

  搜救队在两小时候后陆续抵达,不断有人加入,到天亮之前,他们已经把附近搜了好几遍。爸根据我的建议抄近道下山(反正摄像头也被砸了),到赖威种植园的值班室,告诉他们有位报社的秦主任失踪,并借用座机报了警。后来出现了两支搜救队伍,分别是赖威的保安和

  县里的人手。警察有些穿便装,武警都穿了制服,而保安也穿制服,乍一看根本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我不肯离开小屋,一直坐在里面等。早在我爸去求援之前,我们已经用小屋的备用电筒照过秦拓掉下去的区域。四五层楼高的崖壁底下是矮山平缓的顶部,按理来说,那么大一个人掉下去,不会不见踪影。

  秦拓就那样从空气中消失了。

  搜救队在灌木丛间找到了他的手机,差不多在他摔下去的位置,躺在山坳里。手机竟然没坏。但那附近乃至周边的几座山都没有秦拓的踪影。按照常理,如果他掉下去没受伤,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走远。

  他们还在离地道十来米的地点找到我的手机。

  地道当然也被查看过。或者该称之为山洞。我和我爸走过无数次的地道维持着死路一条的状态,被石壁隔绝。

  我坐在屋里的板床上,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就在昨天傍晚,秦拓和塔玛都在这间屋里。还有憨包。我们没对人说起憨包和塔玛的失踪,那样更加没法解释。

  蒋海峰不时出去看看情况。他也很沉默,特别是在我给他看过我的脚踝之后。

  脚踝上赫然有三个青色的指印。我之前的感觉并非错觉,曾有什么在崖壁的下方拉住我。

  也是那个什么把秦拓拉下去,大概。

  快中午的时候,屋里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老耿。我仍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蒋海峰和他讲了大致的经过。

  没多久又有人进屋。我爸,在警察局工作的宏平,还有一个穿粉色正装衬衫的陌生人。那身衣服在这间屋里显得极不协调。

  爸对老耿说:“耿老二!你怎么来了?”

  直到这时,我的记忆中总算浮起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还真见过老

  耿。我念小学那会儿,他也就二十来岁,没有现在这么胖,套件藏族袍子冒充老藏,四处收药卖药。我记得他那件多年不洗的藏袍,泛着古怪的油味和膻味。

  老耿打着哈哈说:“我听说出事,过来望望。”他的视线立即移到粉衬衫身上,熟络地和对方打招呼:“郑经理也来了。”

  被称作“郑经理”的年轻人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失踪的秦主任是我们公司的顾问,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原来是赖威的人。他过来向我问好,我抱着胳膊,垂眼看着自己的膝盖。蒋海峰在旁边说:“她受了惊吓,你们有什么就问我。”

  宏平说:“大头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们一行人说着话出去了,只有爸和我留在屋里。爸像是想说什么,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一个字也没说,给我倒了一碗酒。

  酒顺着喉管流进胃里,激起一阵火辣,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你可以骗我,没关系。但你为什么要这样从我眼前消失呢?我恨你!我也恨把你带走的那个什么……你,还有何琴,你们都走了,去了无形无影的传说之地……只剩下我。

  只剩下我。

  我更恨我自己。

  5.皎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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