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抓住小伙子不放了，古纳尔！”他发号施令般地说，“是你的错。你，指挥官，立正站好！不许出格，明白？这样吧，我们马上就有一艘船完成试航，原来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现在归你们。那条船的名字叫做‘保尔·阿特里德斯’。听这名字就知道，它的名份有保证，在这种船上绝对不能马虎大意。行了，去准备接收吧。顺便把F舰组的掩护部队带上，给我从里面组织出一个舰队，防着火星上的那些恶棍沾上来。一个月以内，要是有一艘红屁股船起飞，我就革了你们的职，把你们扔进监狱。听明白了？”

　　“完全明白，舰队司令先生！”拉申回答。“请容许向您报告，有一个恶棍还会继续飞，不过飞得不好，也飞不远。”

　　“是哪一个？”汉特吃惊地问。

　　“‘企业’号。”拉申提醒道。汉特听到这个名字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满脸通红，用手掌拍着膝盖。

　　“好吧，”他收了笑容，说，“就让这个‘企业’号飞吧，现在我们还不去管他。你们各就各位好好战斗，拉申指挥官。”

　　拉申就是这样获得了这个绰号，此后这个绰号就一直伴随着他，跟他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企业”号跌跌撞撞到达火星的时候，已经是战争结束之际，它紧贴着轨道，带着单身囚房中挨禁闭的军官们，浑身上下溅了不少足以暴露自己的白油漆。有段时间它挂着地球的旗子行进，有人还想给它“按照人的习惯”重新命名，后来才明白，这船已经心理上已经垂垂老矣，连大修都解决不了问题，就决定把它送进二手市场。商家们没有一个看好这条船，因为船上的运转机件破破烂烂，运输它还不如运垃圾合算。这样，拆卸装备后的战船就归还给了火星人。火星人敲敲打打，竟然在上面安装了新的火炮。二次火星战初期，地球颠覆分队捕获了“企业”号，将它赶到金星上面。结果，金星人宣告了对它的主权，并拿它来威胁地球。接着，火星人夺回了“企业”号，在它跟拉申的部队再次遭遇、被迫投降前，它一直在小行星带上服役。暴动者们最后发放了个电脑病毒，跟领航长官伊维塔·肯达尔开了个恶意的玩笑后，“企业”号的历史也就结束了。

　　在几百公里的距离上，“跳鼠”超越了“戈登”号，这个大家伙给伊娃的值班终端上留下了个OK。电脑自动发出了回复，意思是：“好样的，干活吧”，诸如此类。设备自律系统禁止传递带有感情的信息。被一团蓝色烟雾包围着的福克斯这时进了战斗舱。他嘴里横叼着一根哈瓦那雪茄，这个炮手的左眼下有一块青紫，脚上的靴子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你好，甜心，”福克斯闷声说了句，他拿下嘴里的雪茄，靠近伊娃身后，“来吧，靠近点儿，我的小太阳！”

　　伊娃笑了，容他像父亲般在自己额头上亲了一下。她回手轻轻拍了拍福克斯那肥厚的腮帮子，作为回礼。近几个月来福克斯大大地发了福，工作服都撑得鼓胀了起来。

　　福克斯的职务是“高级火力协调专家”，因此，大家都叫他“炮手”。

　　“敬礼啦，安德列！自我感觉如何？”福克斯走过去问维内尔。这话他是用法语说的，以便强调出里面的“你”字。伊娃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她没想到“跳鼠”上还有人早已认识维内尔，两人看来还挺熟。

　　“谢谢，米歇尔，正常。”维内尔从肩膀头甩过一句。“你呢，怎么还是连青带肿的？”

　　“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就跟勋章一样。”福克斯骄傲地回答。“诺，反射板上能看出‘老保头’（指“跳鼠”号。）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套组件大概是生产瑕疵，但不太要紧。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们的事儿是驾驶，你的事儿是轰炸。移动越小，瞄得越好啊。”

　　“我当然有事儿。”福克斯说，“我是全身心爱这个‘老保头’，它有点儿情况我就不踏实。再说，咱们琳达还在变态发作。甜儿，你过去有没有过变态发作？你看，你们这对儿多般配：安迪和肯蒂！”

　　伊娃用手指捅了一下，福克斯朝她一弯腰，伊娃一把揪住了他的鼻子。

　　“乜，乜！”他大叫着，“我再也勿敢了！”

　　“对，让他多嘴。”维内尔为这惩罚叫好。

　　伊娃放开他的鼻子，就势抓住他的领口，不让他逃脱。

　　“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麦克？”伊娃靠近炮手的耳朵轻声问。

　　“那怎么？”福克斯小声嘀咕着，一边揉着通红的鼻子，“安迪在‘冯·雷’上呆过，我们都是拉申第一航组成员。不过，他们在木星前线把我送回地面休整了。安迪……伊娃，你看见他的勋牌了？知道了吧，就这么回事。”

　　“啊哈，”伊娃想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弄清楚。

　　福克斯直起身，又把雪茄叼在嘴上，两手往腰间一插。

　　“‘跳鼠’现在成了个万全社会了。”他放声说，“四枚紫心勋章，两个俄罗斯人，该给咱们编首歌，写本书了。”

　　“谁是第二个俄罗斯人？”伊娃好奇地问。

　　“诺，这人不就在你眼前吗？”福克斯用雪茄朝维内尔一指。

　　“是吗，安德留，他说的是真的？”伊娃不太相信。

　　维内尔“嘎吧”一声把损坏的组件掰了下来拿在手里，然后移动到控制台上。漫不经心地将组件朝工具袋里一丢，坐回自己的座椅，舒服地把两肘担在扶手上。他直视着伊娃的眼睛，直到这眼神让她感到仓惶不安起来。

　　“真的。干吗撒谎？”他说。

　　伊娃又“啊哈”了一声。

　　“他的姓就是一个掩护而已，省得人家烦他。”福克斯解释说。

　　“瞎说！”维内尔冷笑道，“您别听麦克的，上尉。我就是这个姓。我的祖先是俄化的德国人，维内尔家族在17世纪开始定居俄罗斯，直到大混乱。后来跟俄罗斯人有了混血联姻，所以就跟拉申将军一样，我是百分之百的俄国人。”

　　“那拉申的名字不也……”伊娃说了半截。

　　“他那更是俄国名字。”福克斯表示异议，“他叫奥列格斯·乌斯宾，你还觉得哪儿不对？”

　　维内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我说，今天我这是倒的什么霉”福克斯叫了起来，“刚让一个骚扰了下面，在这儿又被捏了上面，你现在这又是怎么啦？”

　　“拉申将军的名字是奥列格·乌斯朋斯基，”维内尔说。

　　“不可能！”福克斯一甩烟头，“带‘斯基’的全是犹太人的姓，就跟我们法国的让·保尔一样似的。”

　　“那咱们就查一下国防部的名单，”伊娃建议道，一边开始联络自己的终端，“几秒钟的事儿，在麦克尔没有打断你鼻子之前，咱们得查个清楚。你们跟他可得小心点儿，他可是更是个闹事鬼。”

　　“没人敢惹他，”福克斯用鼻子哼了一声，“查吧，快点儿，发个查询。咱们打什么赌？”

　　“我不查。”伊娃说。她把眼光放在显示器上，左手在通联上敲着，右手伸到控制台下，把拉出藏在那儿的靴子。

　　“噢，我的妈！”福克斯突然一惊，叫了起来，“我的鞋呢，嗯，宇航员们？谁也没看见我的皮鞋吗？我把它们塞到哪儿去了？”他一下子跳起来，冲了出去，差点跟正往里来的波罗夫斯基上尉撞了个满怀。

　　伊娃迅速穿上了靴子。维内尔嘿嘿笑着起来。现在，观察屏上一艘将军快艇快速接近，越来越大。

　　“噢，让·保尔！”走廊里传来福克斯兴奋的声音，“你是犹太人吗？”

　　“嗯，”波罗夫斯基闷声闷气地说。

　　“带‘斯基’的是犹太人的姓，对吧？”

　　“你站住！”波罗夫斯基说，“怎么回事，你的鞋呢？”

　　“我错了。”福克斯咕哝了一句，在走廊里跑远了。

　　波罗夫斯基进了战斗舱，往中间一站，手臂挽在背后：“真是污七八糟！”他拉开长腔，但这话倒并没有针对舱里的哪个人。

　　维内尔拎起工具袋，站了起来。

　　“反射器控制正常。”他报告说。

　　“啊，你好！”波罗夫斯基说，好像这才发现维内尔的存在，“这儿有谁能说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残品组件的问题。现在我把它用自己的机器上测试一下，才能做出最后结论。”

　　“你说，不会是有意破坏吗？”

　　“不像。”维内尔回答，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波罗夫斯基一挑眉毛，“下面来了份防范蓄意破坏事件的备忘录。当然，这完全不归我管。可如果他们要的我管，我就得问问了。你说不像，对吗？”

　　“您知道，指挥官，”维内尔严肃地说，“在我看是舰队国防部里哪个家伙脑子进水了。您呢，倒是真把这当回事儿了。”

　　“你什么时候从神经病院出来的？”波罗夫斯基忿忿地说。

　　“我嘛，也许从来就没在那儿呆过。”维内尔有些不知所措地嘟囔着。

　　“可我在那儿呆过。”波罗夫斯基一字一顿地说，“我还在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一直记得，那上面有一千多个零件，有一个出了问题，都会让军舰丧失战斗力。我还记得的是，‘跳鼠’上有一百位船员，全都神经兮兮，让一个到处滋扰异性的心理大夫负责……‘跳鼠’没有她这么个零件也散不了架子，可是……”

　　“您那么有责任心，就送她一个振荡器算了。”维内尔建议说。

　　“她这类玩意儿有那么两抽屉。跟这没关系。你好好听我说。安德留。你我是负责作战能力的，这儿只有我们俩，还有你的五个笨蛋下属，可跟他们，我什么也问不出来。再就没有任何人了。无论肯蒂，还是那个大胸脯的狐狸。就连拉申将军都不为‘跳鼠’上的任何事情负责。可他们会问这问那。跟谁问？问我们。懂吗？所以我说，多动动你的脑子吧，再说了，你还是俄国人。”

　　伊娃看着那艘舰队国防部的快艇慢慢靠岸，听着背后颠三倒四的对话，一边摇着头。她不同意维内尔的见解：不光是舰队国防部官员脑子进了水，‘跳鼠’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发疯了，就连上尉波罗夫斯基也不例外。

　　“听着，让·保尔，”维内尔说，“我了解您的意思。一切都会OK的，就是我们自己不能这么消沉。”

　　“我都没有看过你的个人档案，”波罗夫斯基突然用一种伤感的语调说。

　　“那就是不该您看。”维内尔出人意料决断地说。

　　“问题就在于此……”波罗夫斯基叹了口气。“值班员！”他突然翻弄起自己的领子，对着那上面的麦克风喊了起来，“我听不见你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