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个跳蚤最后一次挨枪子儿是什么时候？”

　　“他们打枪全都没准儿。”法因说。他已经在侦察舰上度过了十五个年头。每一年他都向上级递交一份抱怨书，声称屁股不给他行使执勤任务的权利。拉申将抱怨转给埃塞克斯，埃塞克斯总是细细看过，然后扔进垃圾箱。实际上，恰好是拉申拦住了法因的去路。艾伯拉罕·法因是位天生的侦察员，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很为自己的专业水准自豪。再说，当你是个值钱的专家，越是自我表现，就越有特别的奖励来封你的嘴。

　　“好吧，要是现在有人在茨伯尔上面闲逛，等着你们，那就指望这个家伙也打不着你吧。”

　　“有意思，”法因说，“那么说，调查空间站是个借口？我就是这么看的。”

　　“你是怎么看的，艾伯？”

　　“我说错了，先生。”

　　“没有，说下去，艾伯，真的。”

　　“那么说，空间站让谁给毁坏了，对吧？那可是全自动的，根本就毁坏不了。就是说，有人轰炸了它。是吧，先生？”

　　“您是怎么想的，这可能是谁？”

　　“先生，这完全不干我的事儿。屁股那儿……对不起，埃塞克斯少将阁下那儿有个巨大的参谋团。上百个无所事事的人。让他们去猜测推理吧。我们的任务不过是到处跑跑腿，闻闻看看，写个报告就交差了事了。”

　　“艾伯，把你刚才的笑话讲完。”

　　“先生，您想一想看--我现在跟您说我的看法，空间站给谁添了麻烦，而您给我解释……下面的。”

　　拉申用脚踹了一下马桶，

　　“是外来生物？”他问。

　　“当然了。”法因对着他的后背说，“他们占领了空间站，等待来修理的人，要抓一个‘舌头’。”

　　“这故事太人类化了。”

　　“那又怎么样？”法因说，“说到底，除了外星人，也再没别人攻击空间站了。土星以内的所有轨道都在监控之下。要是走私者们从小行星带里一冒头，警察就会立刻发现他们的。再说，他们也爬不到茨伯尔。他们没必要去那儿。”

　　“是没必要。他们还坐在行星带上，从那儿往金星和火星运送原料。警方一直追着他们的踪迹呢。那么说，就锁定在外星人身上了？”

　　“肯定是外星人。”

　　“您到说得多轻松啊，艾伯……”

　　“我？”法因突然有点儿动怒：“不错，我，可以说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还是第一个对牛弹琴的人……”

　　“那么说，您明白倒到底是什么任务了？”拉申打断了他。

　　“是，先生。”法因愁眉苦脸地答应道。

　　“我想，那儿可能什么人也没有，你们最后一次查看一下附近的空间，还有破坏的情况。给我的远程通联发个信息。然后就可以回程。”

　　“我们的设备可挡不住外星人，”法因嘟囔说，“要是他们进了太阳系，我就设想他们需要什么，如果他们占领了空间站的话，我就能弄明白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

　　“什么，你有想法吗？”拉申有些兴奋地问。

　　“想法还是让屁股推演吧。”法因说，“他有他的专家。让他们凭空想象去吧，想想遣散F舰组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如果您找到外星人的确凿证据，就不会遣散F舰组了。”拉申说。

　　“没用。”法因摇着头说，“我还是找个清洁工干吧。把我那些个勋章串成哗啦铃，去到处收垃圾。”

　　“说得好，”拉申点点头，“说这话的还是一个军官！您是好样的，艾伯，您准备出发吧？没有异议？”

　　“没有异议。我们去。”法因一字一句地说。

　　“船员再准备一份应急机动预案，是根据最近几年观察的结果总结的出来的，您在出发前来得及看到它。还有，你还得再测试一下战略寻地仪器。到了那儿，我就无法帮你了。”

　　“这我很清楚，先生，”法因笑了笑。“您也许忘了，我在一百年前就跟您说过，跟‘天太空步行者’交战后，外星人不会让太阳系就这么消停的……不少人都在搜集外星人的资料，当然这是绝对不公开的，上面就是不愿意听。”

　　“我想听，”拉申说。“我还就想从您那儿听到外星人的消息。艾伯，期望你回来时告诉我，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存在，先生。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把手伸到我们这儿来。”

　　“我们在世的时候最好别来。”

　　“这可是妄想，先生。”法因反驳说，“因为，再过几年，太阳系就没有太空战舰了，那时候，这些怪物就会不费一枪一弹擒拿我们的。”

　　“那我们要倒大霉了。”拉申低声说。

　　“此话有理，先生。”法因说。

　　按照常规，助推器是用特别的抓子紧扣在舰船上的。对于“立普利”来说，情况刚好相反。这艘精巧侦察舰是紧紧攀附在一个巨大的助推器上，用自己的爪子钩牢这个大家伙。助推器在一秒钟内就可达到近乎疯狂的速度，尾部喷出的一束火焰将它推入太空。加速度让指挥官法因感到眼睛一阵疼痛，就像它们要从脑壳中挣脱出去。他得一直坚持，因为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侦察舰到达小行星带为止。那时候，助推器会消耗掉自己的能量，跟“立普利”脱钩。

　　“排气好像有点儿不稳。”维内尔越过拉申的肩头，看着显示屏说。

　　“排气还算正常，”波罗夫斯基说，“现在全都这样。船都老化了。我们这儿第六个反射器上有个大窟窿，谁会去给它补上？主炮离大修只剩了三个脉冲，这事儿也没人管。还有，游泳池里那个涂鸦之作，也得清理吧？真是可耻！这还算艘战舰呢……”

　　“你想知道那作者是谁吗？”拉申望着渐渐远去变成一个小黑点儿的助推器，说。

　　“哪个王八蛋，谁知道……”

　　“别说废话了。”

　　“请容许我报告，舵手。我留下好吧？我想接着干一阵，先不下去了。”

　　“不行。”

　　“主闸的垫板还要更换……”

　　“不行。”拉申显得有些疲惫，“我理解你，保尔。没人愿意下去。但是有这个规矩，这规矩定得合情合理。无论谁在宇宙工作一段时间，都得轮换休整。所以，你就别给我找事儿了。”

　　波罗夫斯基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垫板让安迪换吧。”拉申说，“一切都会OK吧，安德列？”

　　“当然，舵手，没问题。”

　　波罗夫斯基几乎是绝望地又长叹一声，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消失的小黑点。

　　“可怜的艾伯拉罕，”他说，“当然这不干我事，但……哎呀，我可不想处在他的位置上。”

　　“你也没有这个能耐，”拉申冷笑一声，“你穿着特种战服连十个加速度都撑不下来，法因现在至少可以拿下20个，还管保活着回来。”

　　“你们还有多少人？一百万？”波罗夫斯基问。

　　“有生力量五十万，不算那些混血。”

　　“看来只有种族混血才能挽救你们了，”波罗夫斯基权威般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直坚持族血纯正呢？这样最后会绝种的！”“

　　拉申没说话。

　　“蟑螂、耗子、鸽子和蒲公英，”维内尔替他说话了，“这些物种没有绝种，也不会绝种。”

　　“人类也会适应现状，逐渐进化。”波罗夫斯基说。

　　“并不是全部人类。我们这个民族给整得太累了，让·保尔，我们已经不再是上帝的子民，再也没有繁衍生息的精力了。想阻挡蒙古塔塔尔人、阿拉伯人和中国人的大举进攻，谈何容易，手里得有多少兵多少将？”

　　“还不是我们阻挡了阿拉伯人的进攻？”

　　“什么你们，阿拉伯人是让德法两国打垮的，”拉申说，“至于中国人，是全世界联合起来才把他们击退。你们这帮奸猾的犹太人，只是坐享其成罢了。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经理会里渗透了多少你们的人！”

　　“世界变化真是快，如今你看，以色列国今何在啊？”波罗夫斯基较上了劲。

　　“在俄罗斯那儿啊。”维内尔笑了，“你们这帮犹太人现在是越来越多，而俄罗斯人，正相反，越来越少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错。你们当时完全可以跟中国相互串通，把整个世界瓜分掉的。或者相反，加入北约。”

　　“我们不是没来得及嘛！”拉申说，“大混乱之前，俄罗斯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一下子让你……知道吗，让·保尔，原来有过一个乌克兰民族，他们流传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说，一个乌克兰人钓到了一条金鱼，金鱼许诺完成他的三个愿望。他说，我想让土耳其人去攻打瑞典人。然后让瑞典打土耳其，再让土耳其打瑞典。金鱼问，你这是瞎折腾什么呢？乌克兰人说，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来来回回，多扫荡几次莫斯科……”

　　“这笑话到有满有预言性嘛。”维内尔说。

　　“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安迪。全世界全昏了头，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赶出游戏圈。不错，就跟以色列一样，俄罗斯是个不合时宜的国家，只不过它有原子弹罢了。现在，我们没人了，一切化为乌有。据说，北冰洋沿岸有个什么人的部落，他们开始渐渐变异，成为一个偶像崇拜的部族。”

　　“他们那儿吃什么呢？”

　　“这个群落跟另一个群落互相残杀。”

　　“这太过分了。”

　　“真是搞不懂。”拉申朝谈兴大发的两个人转身来，嘴角上带着一丝苦笑，“我祖先曾留下一个日记本，那是真正的日记，是有手写的那种。上面写着他们是如何在巴黎用铁撑子烤老鼠吃。那时候鸽子早已经吃光了。这也算生活吗？哪一代地球人吃过饱饭？是第五代还是第六代？”

　　“火星和金星上的人也不是净吃巧克力的，”波罗夫斯基说，“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吃的是些合成食品。”

　　“你什么意思？”拉申不解地问。

　　“我的意思是，战争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