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那次行动中，警察部队的小型舰只跟其他笨重的大型冲击舰脱了钩，钻进了小行星带。而“天行者”也离开了船队，找了个位置蹲起点儿来。这个区域是那些苟延残喘的海盗船可能突围的缺口。但是，战舰到达指定位置几个小时后突然消失了--它上面一直发出的遥感信号突然中止。谁也没想到这么大的战舰会被击毁。再说，海盗们已经四散逃命，他们并没有从它的位置突围，用的完全是另一个通道。战斗已经全面展开，小行星带和它的周围展开了求生追逐，敌人已经没有任何部队再往这个区域派遣了。

　　战舰还是悄无声息，好像它的所有天线给被一股脑折断了一般。

　　海盗们该杀的全杀，也有不少当了俘虏。然后，警察部队派了一条驱逐舰开往“天行者”号的位置，带上最厉害的维修支队。警察指挥火速草拟了一份刻薄的电报发给了F舰组。报文挖苦说，真不知到他们是谁用身体的哪个部位思考的，给这么紧要的行动发派这么个会飞的破烂！驱逐舰上那个指挥官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他发来回话：他们的舰只已经到达该位置，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一开始，上面命令他别在整个太阳系里大喊大叫，要仔细寻找，找到飞船的残骸，后来，上面才感到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发出了紧急搜索令，要严加梳理临近地区。但是“天行者”战舰好像钻进了小行星带。显然，它的失踪跟它的巨大尺寸和灵活性不足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直到最后国防部才悟出了整个事件经过的大概，揪出了替罪羊。处理结果是，F舰组的领导层因为疏忽大意而被判有罪。推理十分简单：是“天行者”开了小差。船员组为什么这么干，他们也猜出个一二。“天行者”不止一次去过金星，战舰的头儿难免跟当地人串通一气。中立的金星早就偷偷摸摸地积攒钱财购买战舰了，正准备哪一天造反。

　　当然，调查取证、军事法庭审判等等，那完全是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官方将“天行者”正式公布为“失踪”。参谋长的罪状是：侵吞巨额财产罪，判罪处决。实际上，罪犯并没有给立即处死，而是把他塞进了一间秘密的单人牢房，以便有朝一日“天行者”的指挥官捉拿归案之时，好让两人对质，彻底弄清到底他们之间有无犯罪勾结。把一个军人藏匿起来很容易--大部分现役宇航员在下面既没家，也没朋友，没人过问他怎么会突然消失。而那些肯关心上面的人，只要有谁敢吭个气儿，那就不啻于自投坟墓。

　　上级让乌斯朋斯基填上这个真空，可他耍横撒泼，说什么也不干，直到后来才委派了埃塞克斯。埃塞克斯跟乌斯朋斯基兴高采烈地大喝了一顿，还没从酒桌走开就烂醉如泥，大吵大骂起来，以至于从此两个人称呼变成了“您”，交往上一切照章行事。这次经历又为“升官毁人”这句老话又添了个多余的佐证。

　　过了一阵儿，就没有人再提起“天行者”号了，似乎大家已经把它忘在了九霄云外。再说，金星上的代理部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叛舰的痕迹。警察倒从这次混乱中捞了便宜--上头马上给了他们三艘崭新的战舰，这是为了防范那条虽然衰老、但上面仍然配有精良武器的“天行者”摇身一变成了矿藏走私舰，或者更糟，成了海盗船前来对付警察部队。

　　但是，“天行者”最终不辱声名，它在消失了一个月后突然出现了。跟所有在战场失踪的英雄战舰一样，它是以一个个紧急救生舱的形式出现的。

　　第一个救生舱是被巡逻队偶然撞上的。那是一个舰艇头部的一个为了救援航行室人员救援用的一个单元。它在小行星带上游荡。完整无缺，但是里面空空荡荡。巡逻队将“黑匣子”里的数据提取出来，研究以后发现，投放救生舱的位置并不是在舰艇失踪时应该在的位置。看来，“天行者”是顺着小行星带的方向投出的救生舱。然后，这些救生舱紧贴小行星带运行着，好像要潜入其中藏起来似的。摸不着头脑的警察们开始加速寻找，一个礼拜后又发现了第二个救生舱，这一个是战舰作战区投放出来的，舱壳里也是空的。

　　国防部立刻着手并直接参与了救援行动。他们命令在火星上截停了F舰组，所有其他部队都奉命朝小行星带集结。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搜索后，他们又找到了4个救生舱。但是，“天行者”号的沦落之谜仍然无法解开。不错，救生舱中有人，整整20个。但在灾难发生之时，这些人恰好处于换班休息状态。

　　战斗航行中发生了什么？这个班正在睡大觉，无从知悉。他们全都和衣就寝，头上戴着头盔，跟舱内的通风道相接，因此减少耗用个人的氧气罐。梦醒时分，他们只觉得受到一种强烈超重的挤压，还有鼻子上什么地方发出的可怕的“嘭”的一声。“天行者”翻了个跟头，超重感更强了。通讯指挥班克斯大喊着：“全体跳舱！”他们就跳了出来。再没有其他人了。保了性命的这些人竭力想看一眼远去的舰艇，但是宇宙之间什么也没有留下。

　　当然，这些获救者经过了长时间和无聊的盘问。是种什么力量造成了超重感，那奇怪的声音发自什么地方？据结果推断，“天行者”的船头部位遭受突然的撞击，然后猛地向前方小行星带的方向冲去。指挥班克斯到底受到了什么冲力，看到了什么切近的威胁？各种推断无法给整个问题提供答案。

　　“要不就是外星人？”指挥部的一个聪明人推测说，立刻挨了一顿臭骂。

　　“就是外星人！”乌斯朋斯基心里想。

　　外星人？谁敢说那是外星人干的？

　　“嗨，头儿，听说了吗，外星人劫持了‘天行者’！”有一次，艾伯拉罕·法因在地面基地遇到乌斯朋斯基，像发现了什么重大新闻似的跟他说。

　　“轻点儿，艾伯，”乌斯朋斯基劝道，“要是让哪个狗娘养的听见，他们马上就会给你打小报告。”

　　“我看，您最好到我这儿侦察一下，趁我还在这儿。”法因说。“我给你看一个档案，很有看头，真他妈的！”

　　“你们领导看过这个档案吗？”乌斯朋斯基来了情绪。法因朝地上啐了一口，走了。连侦探都不相信是外星人。当然，军事首脑们明白，宇宙间接连出现人类暂时无法解释的不明物，有时候，这种不明物吞噬侦察舰和拖船，而现在可好，已经朝战列舰出手了。但是，他们不敢相信外星人的存在，把这种议论统统说成是痴人说梦。

　　又过了几个月，在地球的正切方向突然又发现了一个“天行者”的救生舱。舱里躺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约瑟夫·梅尔上尉。作为最后的救治手段，医疗专家动用了药剂膨胀法。这种办法实际上十分危险，可能让患者已经变形的脸部完全毁容。也全凭了自己年轻，肌体反应不错，这个梅尔最终恢复了知觉，能够说话了。不过，他提供的信息依然没有让战舰失踪之谜变得更清晰明朗。当飞船猛然受到外力加速向前猛冲的那个瞬间，梅尔恰好在图书馆里工作。他特种服上的防护罩没有按章程扣好，“天行者”突然一个大跳，让他一头撞向了监视器。几秒钟内就失去了知觉。他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一只耳朵已经贴上了肩膀，而眼睛几乎要冲出眼眶。他连忙戴紧头盔，但是脸部的外形已经完全变样--增感器将他的腮帮子压破，下巴也挤得变了形。可怜的年轻人吞咽着自己的血，喘息了几秒钟，准备往行驶舱跑。这时候，他听见耳机中班克斯下达了指令，便朝离他最近的一个逃生口一跳，进了救生舱。这个救生舱没有人够得到，所以梅尔就成了孤家寡人。

　　跟所有逃出来的人一样，梅尔按照规程等待“飞行棺材”前来救援。他的附近看不见其任何别的救生舱，也用无线电也联系不到任何人。“棺材”杳无踪影，只剩他形单影只，在茫茫宇宙间流落飘零。

　　没人发现梅尔，可能是因为他的救生舱在脱离母舰的瞬间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外张天线和太阳能电池都没有及时伸出来。所以，他的无线电一直处于静默状态。救生舱运行系统把蓄电池的能量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再者，这位飞行中尉虽说还是领航员，却全然不知自己被抛到了什么方位，只知道这儿不是他该去的地方。靠近小行星带的危险地带富含铁矿，“棺材”上的扫描仪很可能高度不够。梅尔实际上是躲进了旮旯，只能盼着救援部队的光学镜发现他了。

　　过了一个月，小行星带拖着他，越走越远。他想，要是再等下去，救生舱发动机的功率就再也无法摆脱行星带、朝地球靠拢了，采取行动过晚的话，就算逃离了小行星带，那么救生舱也会失控，以一种致命的加速度回归地球，他也就没命了。食品和氧气已经快没了，蓄电池也行将瘫痪。还有个可恶的小麻烦，那就是救生舱发动机装置中的燃料只够完成一次降落用的。救生舱不是船，只能算是个救生木排。因此，这位受伤的中尉要想在地球母亲身上来个软着陆，那可是一点儿门儿也没有。当然，当他经过地球大气层的时候可能被人发现，但也很可能马虎过去，观察者可能误以为他不过是地周陨落的废铁。这样下去，就等于说，你到了家，你的骨灰也到了家。梅尔最后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准备沿着地球外延做最大限度的航行，以便经过尽量多的扫描区。他重新起动发动机，吃下足够的维他命，又给自己注射了一只麻醉剂，深深吸了一口所剩无几的氧气。

　　他实在太幸运了：他的计划获得成功，地球及时发现了他，把他搭救下来，他也终于从那漫长的混沌之梦中苏醒。

　　地球祖国不惜花费大把的金钱把这位英雄从死神手中拉回了人间，把他的病体调理得健康如初。上面仔细询问了逃生的经过，并授给他一枚光荣勋章，问他还需要什么。梅尔先给自己订了一个塑型手术，又安排了一次训练日程。祖国母亲没有拒绝，只是让他写下了个字据：关于“天行者”英勇行为，今后他一个字也不能提。跟反军事侦察部的人见面谈话后，领导就放他进入了新的战斗。

　　伊扎的脸孔给修复得跟原来没什么区别。他调换了专业，从领航员变成了指挥分析师。这样，他就不用承担单人巡逻任务了。事实上，他很快就接近了埃塞克斯的指挥部，随后当上了副指挥官。他结婚生子，心满意足地过起了小日子。当有人问他：“你原来在什么舰上飞过”这种问题时，他总是用玩笑一带而过，顾左右而言他。

　　过了几年，“天行者”的碎片开始朝火星散落下来。那都是一些零件的自由落体。地球派出最权威的特遣分队前往察看，这其中就有维内尔上尉。那时候的维内尔还没有厄运当头，事业还处在上升期。经过一番细致的搜索，他们依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只是证实了原来的推测：战舰是发生巨烈爆炸才解体的。残骸碎片仍有小量的辐射，特遣队费了好大力气，最后下了结论--是战舰反应堆遭到外力撞击，

　　还有，维内尔在挡板上找到一个里面沾满血迹的胸甲，外面有个名牌上写着“J.Meyer”，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同窗伊扎。他把这个发现报告了上面，从此就把这事儿忘到了一边。他当时想，这个伊扎一定是死了，自己的其他同窗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再后来，他被下面突然撤职，接着，倒霉事儿就一个个栽在他的头上。

　　在“跳鼠”上重逢旧日同窗让维内尔大感意外。对方平安无恙，还一身戎装，穿上了副官礼服，让他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他没有去在人群扎堆儿的图书室吻伊娃。

　　他当时倒是挺想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