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救援小组打伊娃和福克斯身边跑过去--一共是5个身穿特服、全副武装的战士。伊娃有些支撑不住了，一下子搂住炮手粗壮的脖子浑身抖了起来。

　　波罗夫斯基在作战舱找到了伊娃和福克斯两个。伊娃哭的跟泪人一般，福克斯则一个劲儿地又是安慰又是劝，不过就是没什么效果。

　　“算了吧，肯蒂，”波罗夫斯基说，“跟一个疯子干什么那么认真呐？”

　　伊娃明白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不哭了。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踱到一边去了。

　　“怎么，我们马尔戈呢？”

　　“打掉了几颗牙。”

　　“打掉谁的牙了？”

　　“她自个儿的，想咬人！这疯狗……”波罗夫斯基把自己的左胳膊袖子给福克斯看，特服袖子弄皱了一大块。

　　“这前前后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福克斯问道。“我认为，公众有权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波罗夫斯基有点儿难为情地地低下了头，福克斯也就相信了他。要是他跟马尔戈真做了什么，那大副表现得就不会是刚才那样了。看来，他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

　　“一开始，我用通话器叫她去图书馆，”波罗夫斯基解释开了，“她就问，干吗去？我说，干活去。她又问，干吗？我说，航向指令变更，拉申有命令。把你们那些小伙子的训练叫停，我们要进发火星……”

　　“为什么”伊娃隔着老远问了一句，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呢。

　　“你可别偷听，”福克斯说，“你先去歇一歇。我说，让·保尔，我还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去火星。”

　　“难道又要打仗了不成？”伊娃紧张起来。

　　“咳，也差不多吧。什么战争……”波罗夫斯基走到领航长官的操作台边，靠近伊娃，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战争，是个商业行动。偷运贩子从火星人的鼻子底下偷采矿石。我们要去火星那儿清扫一下表面。可能得打下几艘运输船，还要掩护空降兵什么的……放松点儿吧，没那么严重，肯蒂。”

　　“你还是放松吧，跟你那帮……”伊娃喃喃地说，伸手从操作台下拿出一盒卫生纸。波罗夫斯基机械地往地上一蹲，朝操作板底下瞧了瞧。

　　“你们拿卫生纸干吗？”他问，马上换上了艇上物资监管员置疑一切的口吻。“盒子是空的，怎么着，你们难道拿来吃吗？”

　　“不，我们拿它垫屁股……”伊娃回答，恼怒地紧眨着眼睛。

　　“我们都快弹尽粮绝了，”波罗夫斯基自言自语地说，“资源快没了，燃料也快见了底儿，人也都半死不活的……我真想会精神病院，那儿什么都有。”

　　“别这么说了……”福克斯央求说，“别说提精神病院了，‘跳鼠’上就你一个人喜欢那儿，自己留着吧。”

　　伊娃把那些卫生纸揉了揉，一个个投进了废品加工器。

　　“那后来呢？”福克斯接着问。

　　“什么？啊……我后来就说，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亲自去找你……我去了。她就说，反正我不去。我说，马尔戈，你犯什么傻啊？我现在还没看见你的解职报告呢，你还是活泛点儿，该干的就得干。我看出这姐妹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了。你看那眼神儿，他妈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情况。可突然，她自己转身出了门……我想，这下没事儿了吧，可是，哼！”

　　“你咨询一下琳达吧，”福克斯建议道，“斯坦菲尔德上尉对性精神病还是挺在行的。”

　　伊娃在边上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快把刚才那事儿忘了吧，肯蒂！”福克斯丢出了一句。“马尔戈，一辈子连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都没遇上过，这种女人你还能要求她什么呢？真正的爱吗？”

　　“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伊娃问，用袖子擦了擦脸。

　　“因为她需要真正的性爱，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福克斯解释说，“性压抑是非常可怕的事儿，所以，马尔戈实在病得不轻。”

　　“这都是你在神经病院学的？”伊娃反问道，“你看我吧，又好多少呢？”

　　“你，你不管怎么说都是‘跳鼠’上最漂亮的，也许，还算整个F舰组里头最最漂亮的吧。谁都喜欢你。我问你，马尔戈没缠过你吗？”

　　“住你的嘴！”伊娃嚷了一句，又哽咽起来了。

　　“麦克，祝贺你啊……”大副说话了。“马尔戈”

　　福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和打火机，并不在乎有大副在场，点着了烟抽了起来。波罗夫斯基想站起来，忧郁地看了看伊娃的脸。伊娃转了转椅子，紧紧抱住了大副的肩膀，把头轻轻倚在他的脖颈上。

　　“以后会怎么样呢，让·保尔？”她的声音轻极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一个个早晚也会发疯的……”

　　“我料到，我们可能会遇到什么不幸的事儿，”波罗夫斯基低沉地说，“没想到实际上，我们已经在这不幸之中了。坚强点儿，肯蒂。不管谁疯，你都不会疯的，我们没你，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其实，大家都期盼着你呢。如果我们还有肯蒂，那我们就能重上宇宙。”

　　“我不想去火星，”伊娃喃喃地说，“这又是一场战争，我已经厌倦了战争。让·保尔，我求你，做点儿什么吧，别让我们去火星，你想干什么，什么就成。”

　　“对不起，”波罗夫斯基说，“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官儿了，我不过是‘跳鼠’上的一名大副而已。”

　　“你还是求安德留吧，”福克斯出主意说，“让他把哪儿弄出点儿毛病来就行了。”

　　“看我给你哪儿‘弄出点儿毛病来’！”波罗夫斯基嚷了起来，又变回一个本分负责的大副的做派了，“我把你浑身上下全拧个个儿，你个浑球炮手！”

　　“把‘跳鼠’弄坏是不行的，”伊娃可惜地说，“它多好啊……”

　　“别说没用的了，维内尔根本不会把船弄坏的，”波罗夫斯基说着，站起身来，“就是全体船员求他，他也不会。他受的不是这种教育。”

　　“哈哈，”福克斯伸出食指，满有意味地在空中划了个圈儿，“那么我得问了，是哪个把‘取缔’号的反应器弹出来的？”

　　“那是瞎说八道，”大副摇了摇头说，“纯粹的无稽之谈。‘取缔’号上的冷却器飞了，反应器就一钱不值了，当时着了大火，人全慌了。弗什指挥牺牲了，那是个真正的指挥官……”

　　“弗什是让人给杀了，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麦克，别胡说了。”

　　“你们说什么呢？”伊娃对显示屏的反射层看了看自己的脸，插进来问。

　　“没什么，一点儿小事儿。麦克想起什么是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福克斯有些吃惊地问伊娃。

　　“听见什么？”

　　“‘取缔’号上的动乱。”

　　“麦克！”大副朝福克斯喊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让·保尔？为什么我们肯蒂就不能知道这些事儿呢？她也不是孩子，男人需要女人这种事儿她已经知道了。”

　　“那就在这儿打住吧。”波罗夫斯基用命令的口气说，“你，炮手，先把自己的火力部门清理干净。”

　　“那，我还要穿靴子不？”福克斯歪着脸问道，但已经取下嘴上叼着的烟头，在墙上捻灭了。波罗夫斯基一紧腮帮子，福克斯连忙抽了一张卫生纸，去擦墙上的烟痕。

　　“好了，”波罗夫斯基说，“现在齐步走，去穿靴子。穿好了报告！”

　　见波罗夫斯基严厉起来，福克斯顺从地接了令，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大副两手往身后一背，在舱里踱着步子，等待听他的报告。报告跟着就来了。

　　“你说，‘取缔’号真的发生了动乱？”伊娃问道，她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转过身来。

　　大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踱着步子，从舱的这一头溜达到那一头。

　　“看来，这是真的了。”伊娃判断说。“有意思，已经七八年了，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也用不着知道，”波罗夫斯基嘟囔说，“这种垃圾事儿，知道有什么用？舰队的乱事儿已经够多了。”

　　“还有人说我是F舰组的象征来呢！”伊娃反问说。

　　“F舰组干净得像块玻璃，像新娘的洁白的婚纱，跟你一样洁白无暇，肯蒂。”

　　“你怎么知道我洁白无暇？”

　　“那我管不着，”波罗夫斯基有点儿急了，“但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是怎么让‘企业’号起死回生脱离险境的。要是按照章程，那危险劲儿，完全可以弃船，跳救生舱了。你那次出色的表现，真是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奇迹。你是个了不起的宇航员，你自己知道吧？”

　　“你什么都没看见，你当时已经撞休克，躺下了。”

　　“那是他们这么说，其实我是心脏骤停。你可别跟任何人说，省得考尼克把波罗夫斯基老头给开到下面去。知道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我当然不担心。哼！整个火星而战就是在这种完全昏厥的状态下打完的。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啊。给上头汇报什么呢？问题实质我一点儿也抓不着，还是让我清净清净吧。实际上，整个舰队已经乱成一团了。首先，这船已经快散架子了，其次，就是这儿已经没人愿意打仗了……”

　　“不知道，”伊娃低下头，目光停在自己的两条纤细的腿上，“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哪儿有人想过这个。听说过里兹上尉的事儿吧？”

　　“当然听说了。他现在正在‘戈尔波夫斯基’上。这人真是不可救药。”

　　“这个不可救药的人用尾喷口救过两三艘自己的战舰呢。当然，他没找对抗议的方式，但……”

　　“不可能！”伊娃吃惊地说。波罗夫斯基的坦诚话让她听来完全是天方夜谈。

　　“可能的，伊娃，一切都是可能的。里兹当然让人判了刑。现在他是船长，而这船正在完成一项早已计划好的功绩，它成功返回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但是我得说，这一切都是谎话。每个有人的星球都给里兹上尉发去兴高采烈的函电。他们给孩子讲里兹上尉的英雄故事，而里兹在火星地表到底做过什么，几乎没人知道。知道的人也都保持沉默。比如我吧，我就在沉默。我比谁都想知道，他们让里兹活下来，到底做了什么条件交换。”

　　“不可能……”伊娃重复着自己的话，但这次声音低低的。

　　“实在是一个矛盾重重的怪圈，”波罗夫斯基叹了口气说。“至于‘取缔’号……算了，说了一，就得说二。再说……对不起，肯蒂，这，当然不干我事，但我还是得说上一句。你跟维内尔，谈恋爱啦？”

　　伊娃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她扭过头去，不看波罗夫斯基。

　　“这就明白了。”波罗夫斯基点了点头。“你去问问他。他恰好是在‘取缔’号上得的勋章。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应该能给你讲清楚的。不过，这安德留实在让人惊奇。他的才能实在突出，都值得写进舰队历史了。好吧，肯蒂，我话先撂这儿，倒霉的时辰已经到了。要是维内尔在你的舰组里，那就等着倒霉事儿吧。你别急，我可不想说他什么坏话。这也不干我事儿，但……”

　　“你是打哪儿知道这么多他的事？”伊娃问道，并没抬头。

　　“谁不知道他啊？”波罗夫斯基笑了一声，“俄罗斯籍的宇航员总共就俩，谁都知道。好啦，算了吧。肯蒂，十分钟以后到图书室去一趟，好吧？你会驾驶吧，是不是有点儿偏航啊？”

　　“一切正常。”

　　波罗夫斯基点点头，朝舱门口走去。

　　“让·保尔！”伊娃叫了一声。

　　“怎么？”大副回过头来。

　　“我想说……您还真是个大好人，让·保尔。”

　　“我知道，”波罗夫斯基故作轻慢地说，但还是露出了一点儿窘相。“我妻子这么说过。”

　　伊娃笑了。波罗夫斯基朝她挤了一下眼睛。走了出去。大副这会儿的心情很好。他很高兴自己的船上保持了一定的秩序，虽说这种秩序不过是暂时的。

　　“天行者”号战舰跟其他战舰没有什么大的差别，而且，到了火星一战的末期它已经老旧破损，当时警察部队急需一条这个级别的船用以扩充实力。此后，“天行者”号就晃晃当当地载着他们前往小行星带，攻击海盗基地。这条残旧的破套鞋刚好还剩下足以出征这么一次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