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街上，埃塞克斯碰了一下拉申的胳膊肘。

　　“看出点儿眉目了？”他问。

　　“看来，他们是不想让我们在近地空间出现了，”拉申干巴巴地说。

　　“我看，他们是想杀了我们，”埃塞克斯这个参谋部指挥说，“或者至少想出卖我们，拿我们当替罪羊。他是怎么说的来着？‘最后一次’？他是不是想提示我们什么？”

　　“据可靠来源得到的消息，舰队国防部还没结成一个小利益团体。”

　　“你还是清醒点儿吧，奥列格斯！”埃塞克斯说。

　　“将军先生！”茅泽在后面赶上一步，报告说，“想不想要我留在地面呆到晚上，跟几个人见见面，也许能探听点儿消息出来？”

　　“你什么也探不出来，”拉申摇了摇头，“我们肯定是让人给出卖了，谁出卖的，又是卖给了谁？讨了什么价钱，这我准备搞清楚。这他考尼克也不知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埃塞克斯轻声问。他暗地里希望拉申心里早有盘算。

　　“执行命令，”拉申叹了口气。

　　一阵风吹过来，一下子把埃塞克斯头上的军帽掀掉了。帽子随风飞舞，落到了人行道上，伊扎·梅尔马上跑过去追。

　　“又是一个不祥之兆。”埃塞克斯说。

　　“有命令不执行，他们会让我们去蹲大牢的。”拉申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然后，F舰组也免不了还得去火星，只是我们俩丧失了对它的指挥权。这是惟一的区别。”

　　“你这是哪儿来的失败情绪，奥列格斯！”埃塞克斯发自真心地说，“我们不能把F舰组扔下，自从缩减了副手那时候开始……”

　　“减副职的事儿也是故意而为！”拉申恨恨地说。

　　埃塞克斯从梅尔手中接过军帽，拿在手里，两眼直勾勾看着它，并没有立刻把它戴上。

　　“伊扎，”他回头说，“我得喝酒去去邪。去，买箱伏特加来，别只买一箱，买它两箱子。谁他妈的还管……”

　　“头儿，我们呢？”茅泽转头问拉申。

　　“我不想喝，”拉申摇摇头说，“我都喝烦了。”

　　“那，您可别后悔，”他的副官提醒道。

　　拉申叱责似的狠狠盯了茅泽一眼，深深叹息一声，慢腾腾地伸手去掏衣袋里的钞票。

　　在“跳鼠”挤巴巴的图书室里，两个参赛的两个班外，还聚集了40多名观众。大家坐在桌子上、过道里，等待比赛正式开始。福克斯煞有介事地在领航员背后转着圈子，肚子擦着观众，给两方下了注。伊娃好不容易挤到自己的位置，越过福克斯的肩头看他的移动终端上显示的数字。

　　“干吗那么少？”她不解地问，“我们的一边只有他们的一半？”

　　“没错儿，”福克斯说，“押注的不少，但是系数太小。可能因为你们班是克里斯托夫掌舵，他还年轻。要是马尔戈来了，系数就又变了。为赢你，她把一年的工资扔进去都不在乎。”

　　“为什么给肯达尔这么少，你们这些家伙？”伊娃对着观众嚷嚷着。

　　“不要给观众施压，上尉！”琳达在人堆里说，“看你手底下的按钮吧，让德国佬教你的法国佬怎么掌舵。”

　　“加油！空中王牌！”后排的什么人大声嚷嚷着，“德国！德国！”

　　“我一拳打瘪了你这个法西斯大屁股！”又一个更厉害的喊声，将头一个压了下去。

　　“最好的舵手还是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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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这边，大家互相寒暄着，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聚会的机会，让所有人变得兴冲冲的。一个个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大家七嘴八舌，图书室里闹闹嚷嚷。

　　“哦嗬！约瑟夫·梅尔上尉，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兴会！我还没有看见您……”

　　“来做客而已。你好。”

　　“伊扎！你好，性事如何啊？”

　　“谢谢，琳达，还好。就是太被动。我们那个光荣的指挥官整天拿我填东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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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借过，上尉先生。”

　　“请过。哎，站住！维内尔，是你？”

　　“哦，是我。你是谁？”维内尔不解地问，小心地从身上挂着各种佩件的梅尔身边蹭进门去。安德留腰间系着工具套，铁器跟着叮叮当当响，什么东西已经刮到了梅尔身上。

　　“啊，这是伊扎！”边上的人一起给他介绍。

　　“谁知道他是谁？就是先别动，要么就得把你的小家什都扯断了。”

　　“怎么！安迪，你真认不出我了？我是领航系的伊扎·梅尔！”

　　安德留揪下了梅尔奖章和绣带上的两个小鳄鱼卡子，小心地将绕在扣子上的解脱，才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

　　“伊扎？”他惊讶地说，“不可能……啊，伊扎。我还想着你是在“天行者”什么的呢……”安德留脸色骤然一变，让旁边的人一时面面相觑。

　　“嘘！”伊扎小声说，“什么也不什么。哈，你好啊！”

　　“你好！”安迪迟疑地看着他的脸，“你……等等，现在我还有活儿，待会儿再找我吧。”

　　“一定。哎，安迪，你怎么还是中尉，啊？”

　　“过会儿跟你聊。”安迪说着，从人群里挤过去。他的表情依然慌慌张张，失神落魄。他走到伊娃座椅的后面，扶着椅背，站在那儿喘了口气。伊娃看见他嵌入椅背海绵上的手指变得苍白无血。

　　“怎么回事？”伊娃问。

　　“见了鬼了。”安德留嘟囔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左右，“算了，小事一桩。这儿这么多人……吉·兰查！艾多尔，你在哪儿？”

　　“在这儿，头儿！”技师回应了一声，立刻开始鼓捣他的远程终端。

　　“请飞中心通管，弗里达那儿还是不通。”

　　“弗里达这辈子是通不了了。头儿，他是天生的刹车补偿器。”

　　“那你就这么跟他说。”

　　“什么，现在？”

　　“你说呢。”

　　“好吧，头儿。我就去弄好。”技师几乎是在领航员们的头顶爬了过去，他们前面的人谦恭地让开路，两人急匆匆赶往出口。每当艇上出现什么稀奇好看的事，“跳鼠”上的人全都犯懒，很少有人像他这样迅速抽身，去干自己的活儿的。聚在图书馆的大部分宇航员对领航员们的工作性质只有一个大体的想象。在炮台或者反应堆单元里对舰艇开行的情况看不清楚，甚至连舰艇往什么地方开都不知道，因为这些岗位上没有安装大型的观察显示器。现在，航行图像一下子投射到墙上两个对角达3米的显示器上，屋里的人立刻欢呼起来。虽说图像是另行设计的，跟实际情况不一样，但仍然让图书室参赛者跟观众们大开眼界，看得饶有兴味。

　　“你的人真不错……责任感很强，”伊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词称赞说，“你怎么让会在两个礼拜就让他们适应训练结业的？”

　　“的确是帮好哥们。”安德留点点头，抬头专注地看了看伊娃的脸，这让她感到自己的后背麻酥酥的。

　　“好了。我也得走了。”安德留说。

　　“那你为什么亲自赶来呢？”伊娃问，“你可以用通联叫他们……”

　　“猜不出来吧？”安德留说。伊娃想的是另一件事：“他马上就要吻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而我，就要紧紧抱住他……”

　　但是，安德留没有亲她，但他看着伊娃的眼神，都快让周围的人鼓掌喝彩了。安德留急匆匆穿过怀着不同念头的注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梅尔上尉一眼，然后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两秒钟的准备时间。”克里斯托夫通告说。伊娃微笑着点点头。她已经把安德留的无微不至想到了昨晚他们之间的一切，她突然感到身上一阵燥热。

　　门边的伊扎在跟旁边的人讲着他跟维内尔同窗经历。按他的说法，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维内尔的变化让他十分吃惊，他变得既神经质，又缺乏感情，干干巴巴，而原来他可是大家心目中的宠儿，谁都喜欢他。周围的几个听众感兴趣地追问伊扎“天行者”是怎么回事，伊扎摇摇头，只说那是个军事秘密。

　　后排已经开始唱开了法语歌。看来，法茨菲因的那队人马声望不大，观众的呼声也没有那么起劲。

　　福克斯在伊娃身边的箱子上坐下，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就说你跟维内尔是一对，”

　　伊娃听到这话很是受用，这次也没再去揪福克斯的鼻子。

　　“快点儿，发令吧，麦克！”她嘴上只是说。

　　福克斯站起身，把肩上的褶皱弄平整，他的嗓门足以住屋子里的嘈杂：

　　“全体起立！”

　　嘈杂声立刻停止了。

　　“准备完毕！”伊娃的声音响亮。

　　“肯达尔组有！”克里斯托夫回答。

　　“法茨菲因组有！”

　　“倒计时开始！距离开始10……9……8……”

　　“停！”门口有人发出一声命令。声音不大，但异常威严有力。

　　是让·保尔·波罗夫斯基。他身后跟着马尔戈·法茨菲因和技师吉·兰查。

　　“军官先生们！”伊娃高声喊道，立刻站起身来。全体人员跟着起立，手指紧贴裤线站直。

　　“肚子收紧点儿，要么都过不去，”大副说，“上尉梅尔，去指挥部。上尉斯坦菲尔德，你也去。稍息，稍息！”

　　伊扎和琳达马上跑出门去。其他人向后退着，让开通路上尉过去。波罗夫斯基走到伊娃身边，往她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马尔戈往他的身后一站，她目光迟滞地打量着图书馆里的人，身子有些摇摇晃晃。

　　“好吧，”波罗夫斯基说，“领航员全部留下。麦克，你的班不在岗吧，他们人呢？”

　　“全部在这儿。”福克斯低声说、

　　“火力控制部，也留下。”波罗夫斯基点点头说，“其他人都滚开。”

　　观众们一个个走出图书馆，脸上并没有什么颓唐沮丧自色。比赛当然是没法继续下去了，但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

　　“注意。”波罗夫斯基说，“比赛还是继续比。不过，这就不是假装的了，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领航长官，请占据指挥官的位置。轰炸炮手，给主炮台各派两个炮手。喂，下士，你们那儿怎么样……”

　　“吉·兰查下士在，指挥官先生！”技师在门口应了一声。

　　“艾多尔，是你吗？我还记得你。到这儿来。行行好给调整一下控制。这是任务光盘，拿着。”

　　“是，先生！一分钟！”吉·兰查报告说，脸上涌起一阵红晕。

　　伊娃安抚地朝克里斯托夫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坐在了他让出的位子上。她抬头迎上了站在远处的马尔戈不屑的目光，便用同样的眼神回视着她。马尔戈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波罗夫斯基。波罗夫斯基这会儿在看着吉·兰查像魔术师一样鼓捣着图书馆处理器，看到马尔戈这样盯着自己，立刻来了脾气。

　　“我说，这，当然不干我事，”受到伤害的大副说，“可你，玛格丽特，最好把这种眼神留着看你自己的男人去。我可受用不起。”

　　“我先练练不成吗？”马尔戈没好气地说。

　　“我这就给你找个现成的靶子，”波罗夫斯基说，“我给你输个动作，让你前冲做个测向机动，再比用个什么增感器都好使。”

　　“这都是怎么回事儿？”伊娃心里琢磨道，“他干吗又招惹她呢，明明知道她的情绪不对。再说，这儿还有这么多下级军官呢。”

　　“你别再绕舌了，长官，”马尔戈冷冰冰地说，“这不是军官学校，把你的嘴上的吐沫好好擦擦吧。”

　　“对不起，上尉，算我错。不过，您在这十分钟内已经两次无视高级军官的命令了。这让我怎么办呢？”

　　“你怎么也不怎么办，”马尔戈继续说，“你既不用办，也办不了，你不过视阳痿一个。”

　　“呸，上尉！”波罗夫斯基笑了起来，这种笑可算是笑里藏刀了。几个年轻的领航员明白这场面的意义，都把脑袋缩回了脖颈里。

　　“哥们儿们，别干架了，好吧？”福克斯说话了，他把手放在大副的肩膀上，安慰说：“你怎么了，这是，啊？”

　　“哼，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马尔戈不依不饶地说，但显然她已经有点儿失控了，“给他个人脸，他非要往狗堆儿里扎……”

　　“闭嘴吧，上尉，”波罗夫斯基命令道，但他还跟刚才一样，一点儿也没抬高声。

　　“滚你的蛋吧，指挥官！”马尔戈回嘴说。

　　“那我们出去说！”波罗夫斯基甚至有些温柔地说，这强调，就差没哼唱起来了。

　　“喂，怎么回事儿！宇航员们！”福克斯吃惊地嚷道，板着脸抓住了波罗夫斯基的衣服领子。

　　“上级军官，跟我来！”波罗夫斯基命令着，从福克斯手里挣脱了，快步往门口走去。

　　“他实在不值个儿！”马尔戈又说了一句。

　　福克斯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把食指朝自己的太阳穴那儿点了点，也跟着出去了。伊娃站起身，什么也没说，也跟着福克斯走了出去。

　　波罗夫斯基站在走廊里，他依靠在墙边，眼睛望着天花板。

　　“你到底怎么了，让·保尔？”福克斯问。

　　“我们要减员了，”波罗夫斯基懒懒地说，“我都说过了，直截了当拒绝执行命令。两次。我是把她硬拉到这儿的，可她呢，这只母狗！”

　　“您怎么着她了？”福克斯问道，“你把她从正玩儿的家伙事儿上拽下来了，还是怎么地？”

　　站在边儿上的伊娃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她根本就不想从那玩意儿上下来，”波罗夫斯基不屑地摆了摆手，“这完全不是我的事儿，但是要问我的话，我就得说，战舰上还真得对某些人娇惯点儿，特别是30岁的疯娘们儿。请原谅，伊维塔，我太累了。噢，琳达早就警告过我，她的话没错。”

　　“琳达她自己也是一堆事儿呢”福克斯说，“还是心理大夫呢……”

　　“琳达没事儿，什么都好，”大副反驳地摇了摇头。“可马尔戈就不对劲儿了，她不能在当兵了。她不想干，她也干不了了。”

　　“我不干了，”马尔戈进了走廊，懒洋洋地说，“至少不跟你干。”

　　“你快别发疯了吧，”波罗夫斯基回了一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走吧，玛格丽特，收拾你的东西去吧。过两个小时我在主通闸等你。我倒要好好给你送个行呢。”

　　“算了吧你，穷光蛋！”马尔戈还是那样无精打采地说，“要往你脸上啐一口吧，想了想实在不值。”

　　“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吧。”

　　“哼，他想对我……就是挺不起来！”马尔戈朝空中一啐，嘴边的唾液拉成了一条流涎，挂到了上衣前襟。

　　波罗夫斯基看着马尔戈，然后苦恼地转过身去。

　　“我真想给你拉上一泡，”马尔戈毫无表情地说，“在你们的‘跳鼠’上来一泡。也是个软踏踏的家伙。”

　　“住嘴！”福克斯突然忍不住了，“滚远点儿，你这个叛徒！”

　　“那你就是个性变态，”马尔戈说，“你也是软踏踏的，而你，伊维塔，不过是傻瓜一个。”

　　“法茨菲因上尉，”波罗夫斯基眼睛看着墙说，“我命令你回舱收拾东西。两小时后到主通闸。否则我就要动用武力把你扔出去了。”

　　“你就是傻瓜，伊维塔，”马尔戈又说了一遍。“谁都知道你跟整个组全都……你以为这还能保住密吗？”

　　“法茨菲因上尉，”波罗夫斯基说，“再过5秒钟，我就要叫值班组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都跟她……她的眼皮不跳吗，耳朵不红吗……”马尔戈对着福克斯的耳朵说。

　　福克斯轻轻缩了一下身子，把手伸进衣袋里。他穿了特服，得使劲儿忍着才能让他控制住，不去动手打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原是自己诚实可信的同志，他们曾经一道经历过很多大小事件。但是现在，只要福克斯轻出一拳，就能把马尔戈置于死地，哪怕只是一个耳光。

　　波罗夫斯基拨了一下前胸的接线杆。

　　“紧急救援组，到我这儿来，”他对着衣领口说。

　　伊娃在一旁站着，她感到自己不死不活的，好像进入了一种可怕的梦境。她实在想一下子跑开，但是，波罗夫斯基从后面拉着她的腰带，让她动弹不得。他也许是不知道把自己的手往哪儿放吧。

　　“有意思，”马尔戈朝伊娃的脸靠过来，“那到底是什么劲头儿，浑身都是窟窿？疼不疼啊？你嘬的时候恶不恶心？然后咽下去吗，伊维塔？”

　　“你们几个先走，”波罗夫斯基说，放开了伊娃，“先歇半个小时，这儿我来对付。”

　　“别，别走！”马尔戈低声说着，拦住伊娃的去路。伊娃看着脚底下，往后退到了墙边，福克斯上前用肩膀挡住了她。

　　“说说那是什么味儿，”马尔戈继续追问着，“难道不恶心吗？”

　　“算了，你个傻瓜！”福克斯无奈地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唉，你呀！伊娃，什么咽别跟她说！”

　　“就让她这么好奇死吧，”波罗夫斯基添了一句，也加入了这场游戏。对这么个精神病人来说，这么干实在有点儿不道德，但这两个男人已经忍不下去了。他们不能踢马尔戈的屁股，但他们已经有准备让马尔戈歇斯底里发作个够。就算她不是什么马尔戈，而是一个发了疯的会说话的玩偶吧。

　　“麦克，咱们还是走吧，”伊娃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

　　“当然了，小太阳，”福克斯说，搂起伊娃的腰，两人朝生活区走去。马尔戈用发狂的眼神目送着他们，自己也想跟上，但是，波罗夫斯基那只被特服加力的金属手掌抓住了她的腰带。马尔戈狂叫了一声，扑到大副身上狠狠撕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