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让我怎么跟你继续打仗？”拉申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嘟囔着。“一句话，埃塞克斯，屁股，你还是换一个姓吧。”

　　埃塞克斯伸出手，一把抓紧了将军的胳膊肘。

　　“别犯神经了，奥列格斯，”他请求道，“咱们还得一块儿干哪。”

　　一块大屏幕把舰队大将办公室的整个一面墙都占满了，上面显示的是火星地图。拉申没有预料这个场面，瞪着眼睛看这张他意料之外的地图。埃塞克斯一进封闭的室内，立刻变得自在多了。他松了松肩膀，贪婪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长官。

　　“你们好，年轻人！”总指挥考尼克元帅说，按照章程对下级来了个挥手礼。“请坐。自我感觉如何？情绪怎么样？F舰组都好吧？”

　　“自我感觉正常，交托给我的F舰组一切正常，无任何意外事件。我在等待指示。”拉申一口气报告说，自己在椅子上坐定。

　　“战斗情绪高昂，”埃塞克斯扯了一句谎，稍稍靠后坐下，让拉申为自己遮挡一下考尼克的目光。

　　“准备好工作了？”考尼克问。

　　拉申和埃塞克斯没有料到这么一问，面面相觑。

　　“一点不错，先生，”拉申说，但他的声调似乎对上级的问题存有疑惑。

　　“现在我给你们解释，”考尼克笑了笑说。舰队上一直叫他“古纳尔大叔”（古纳尔大叔一人物出自北欧神话，见于13世纪冰岛沃尔松传说。）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一双含笑的眼睛。他就是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发出了一连串轰炸民用目标的命令、指示攻占火星城市的空降兵要铁血交融，决不手软。在金星上，考尼克也展开过血腥味儿十足的鏖战。对这些战争经历，拉申心里从没有怪罪长官的意念。古纳尔大叔受命于经理会，而地球政府在当时希望尽最大声势压制分离分子。只不过事与愿违，地球上的居民人口还是照样没有到达一亿，地球的广阔的荒漠仍在等待拯救。而停滞在殖民星球上的新鲜血液，仍还不急于注入遭遇了无生育力和异化变种的地球文明的血脉。分离分子情愿同灾难性的环境相拼争，以激活他们所处的残酷星球的生命，一边咒骂地球是宇宙罪恶摇篮。他们的心情很好理解--那血腥的子夜时代，地球上每百人中就有98个被杀。这个灾难年月刚刚过去一个世纪，而在最近的100年里，地球竟又策动了两次星际大战。

　　“是这样，先生们，”考尼克说，“有个好事儿给你们干。而且，酬金很高。是个易货交易，对地球来说非常划算。”

　　“还是火星，”拉申沉闷地点了一下头。

　　“还是，”考尼克说，“不过他自己要求跟咱们合作。我们有一个共和国政府的订单。按照合作、友好和互不侵犯协议提供支援。请看吧，先生们。”

　　考尼克身后的地图放大开来。凭借自己老练的眼睛，拉申立刻认出那是一个靠近火星南极的地区。

　　“好吧，”埃塞克斯说，往前靠了靠，“我知道这块地方。”

　　“您觉得那儿怎么样？”考尼克兴致勃勃地问。

　　“沙漠地带，”少将言简意赅。

　　“那就好了！”考尼克笑了，“就算没便宜占，我们也要这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组建一个地表观察站……再说，这可是您园子里的一块石头，我的组指挥官先生。”

　　“我们找过军事目标，”拉申为自己的下属抱不平，“我们说到底不是地质学家，是F舰组。”

　　“地质学家？”考尼克狡猾地眯起了眼睛，“我给您提个醒儿，您一听就明白了，乌斯朋斯基先生，可惜您不是地质学家。否则，我们在这片区域早建了坚固的基地了。”

　　“铀，”拉申确定无疑地说。

　　“您永远不会成为舰队将军的，亲爱的奥列格斯。”考尼克说。

　　“怎么，太过聪明了对吧？”

　　“危险的聪明，我的朋友，危险。”

　　“那还有谁？”拉申略显粗鲁地说。谁都知道古纳尔大叔再要几个月就退休了。

　　“谁也不是，”考尼克面色阴郁地说，“我说，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战斗行动。”

　　听见“最后一次”这几个字，拉申不觉愣怔了一下，埃塞克斯也发了一阵呆。跟那些见习宇航员一样，他们脑子里都有些迷信观念，最喜欢听“再来它几次”这样的字眼。看来，霉运是无法避免了，他们果真就剩下这最后一次出征了。

　　“所以呢，你们也就不必舍不得那些装备设施，省着也没用了。”考尼克接着说，“让这些设备用到头，耗完了完事儿，就算飞船撞上火星地表也无所谓。”

　　“我们那些设备本来都快归零了。”埃塞克斯插了一句。“开这种船出去，简直就是找死。”

　　“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去？”拉申问。“为什么不派别人，比如派警察部队去？”

　　“警察有他们自己的任务。他们在火星上翻个儿搜查。你们的任务是--消灭敌人。要你们去，你们就得去。年轻人，别把话题扯开太远。晚餐上我们再谈吧。”

　　“我错了，先生。”

　　“说这种话是可耻的，乌斯朋斯基，”老考尼克突然发起脾气来，“您脸上就写着是你不对。愚蠢没有策略的行为！就是您的生活方式，白当了个俄国人。”

　　“我本来就这样。”拉申高傲地说。

　　“我也就看上了你这一点吧。”将军用手指轻触键盘，把地图放大了，“您看，火星人在50年前就在这儿做了开采记号，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开采的能量。现在他们有了。他们开始朝这片矿区调动人力、机械，可随后这些人和物就突然消失。从卫星上看，没有任何痕迹。派出的救援小组，还是空手而归。我们警察部队的侦察舰从旁边经过，让他们瞧一眼，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攻击它以前做了几个标记。看来，这个矿区有人开矿，他们挖出来的铀在源源不断运往小行星带。显然，每次卫星一路过这儿，这儿的生命就停顿下来，又变得死气沉沉下来。他们在那儿已经挖掘了一年多，已经建了很结实的基地设施。对火星人来说，这个基地他们无法对付，可对你们正好。”

　　拉申回头看了看埃塞克斯，后者扬了一下眉毛，让拉申没明白他这动作是什么意思。拉申厌恶地盯着地图，想开口说话，但考尼克打断了他。

　　“还是别推脱了！”考尼克用请求的语气说，“您把我当成谁了？我会派空降兵跟你们一道前往。这是肯定的！但是我要你们先期到达，把地面上的敌人消灭干净，毁掉他们所有能起飞的家伙。空降兵随后就到，在你们的掩护下降落。就这些。”

　　“明白了，先生。”拉申简短地说。“还有什么指示？”

　　“其他细节，跟命令一块儿，在几个小时内我给你们传到上面。过一昼夜后出发。一昼夜够吗？不要跟火星人正面接触，明白了？”

　　“准备几艘战舰？”拉申问，“就派一个攻击侧翼舰队够吗？”

　　“所有F舰组，全组准备。”考尼克断然地说，“全体组员都去。跟你们去的登陆舰是“取缔2”号。所有细节都写在命令书里，你一看就明白了。”

　　“为什么全组准备？”拉申吃惊地问，“48个单位，这可是不少钱！”

　　“钱马上就给我们。”考尼克沉着脸说，“不过，火星南极有关活动的资料，我这里连一根毛都没有。”

　　拉申又瞧了瞧埃塞克斯，后者又是眉毛一拧。

　　“你到底什么意思？”拉申问。

　　“真是个不幸的名字，‘取缔’号！”拉申语带讥嘲地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派整个F舰组？”

　　“南极的铀矿很少，”考尼克说，“但是偷采者的巡洋舰多如牛毛，少说也有几十艘。至少有一艘是作战舰。还别忘了，任何一艘盗运者运输舰都是改装后的攻击舰。

　　“为什么我不能先把那儿勘察一下呢？”拉申问，“派个把侦察舰把那儿好好侦察一番，再考虑派多少部队，慢慢收拾他们。”

　　“那你需要多少时间，乌斯朋斯基？”考尼克有些疲惫地问。

　　“从侦察到派空降兵，一个月。”

　　“你过的是哪个星球上的日子？乌斯朋斯基？再过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地球上就根本没有什么空降兵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先生们！趁现在还有这么个正常运转的舰队，有你们的F舰组，我们就得干我们能干的事儿，然后，把自己的尾巴打扫干净，干干净净退休了事。”

　　“为什么这么快？”拉申着急地问，“为什么只有一个月？”

　　“整个计划就是经理们送给股东会的礼物。这是一个协议，承认自己在火星和金星主权上的失误。太阳系不会再有战争了。只有警察。只有警力操作。完毕，先生们，可以解散了。”

　　拉申听见身后的埃塞克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事儿了，散会。”考尼克命令了一句，把脸背了过去。

　　拉申抻了一下上衣领子，扭动了一下脖子。

　　“解散吧，”考尼克又轻声说了一遍，“滚开这儿吧，也没什么晚饭了。我再不想看到你们了。”

　　F舰组的两位指挥推开椅子站起来，没有告别就走出了将军的办公室。考尼克朝椅子上一靠，用两手蒙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