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拉申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让他不得不一把抓住了椅背。他对一下子让人夺走半个舰队的事实给了他的自尊重重的一击。看来，国防部的确想把他驯驯服服地收到下面，但他们没有料到这手段深深刺痛并激怒了他。

　　这个俄国人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尝到过人间的屈辱和歧视，到了20岁头上，他已经经受过足够的摔打磨练，早已宠辱不惊。他明白，国防部并不是简单地命令他去跟警察部队汇合，整个计划一定还有其他含义。显然下面的人对他抱有恐惧，害怕他直接去地球讨公道。当警察登上“跳鼠”，把他这个俄国人的手脚捆上，大概整个任务才算大功告成。然后，他们再让埃塞克斯拖着舰队乖乖地朝他们指定的方向行驶。这实在是种不错的计划。

　　当然，他们没想到拉申有可能在火星边上派出一艘侦察舰，来偷听F舰组无法进入的网络上的信息，如果有什么不利于F舰组的信息，便能够及时转达过来，以便F舰组及时采取应变行动。

　　也没有想到，忠心耿耿的埃塞克斯也会跟政府反目成仇，揭竿而起。

　　而舰上的情绪失控的宇航员也铤而走险，会掉转枪口跟地球对抗，拒绝降落。

　　而且，对警察部队也估计太高了--面对一位俄罗斯硬汉和由他训练出来的一帮军官战士，区区一队警察很可能无所作为。

　　只有一件事挺难办--拉申已经知晓了这一切，要强忍着，免得不会歇斯底里，那还真是不容易。

　　拉申按了一下通联按钮。

　　“大副波罗夫斯基指挥，”他说，“请到我这儿来一趟！”

　　侦察舰“里普利”号钻出了阴影，悄然接近了茨伯尔，用光学扫描仪将整个星球的表面仔细扫了一遍。

　　“这儿，我们的灯塔在这儿呢……”法因紧盯着显示器，轻声说。“完好无缺啊，怎么连点儿反应也没有，啊？过来，哥们儿们，看看这是什么？”

　　“雷达上看不见，红外线侦测仪上也没有显示。头儿，它可能发射什么超高频波吧？”

　　“别往那儿想了。看，伙计们，趁着还有口气儿，看清楚点儿。”

　　地表的灯塔两侧一边落着一个巨大的仪器样的东西--但它歪歪扭扭，好像一根干枯的树枝，左右也不对称，它要是真是什么仪器的话，那它的伪装可跟地球人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在它的银色的躯干上不时掠过一阵轻微可见的抖颤，同时体内闪出一道道亮光。

　　“太大了，”第二领航员说，“都有一艘战舰大。真是不可思议……”

　　法因向前探着身子，把远程终端拖到自己跟前，敲进了指令。可是，他突然犹豫了一下，两手悬在了键盘上--他如果接着按下一个键，有关发现外来物的信息就会进入太阳系，“戈登”号就会收到这个信号。但是，信号一发出去，“里普利”自己也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在此之前，用地球发明的那些手段都难以发现它。从那个灯塔边上的两个生物体的无动于衷的外观来推断，它们的科技手段跟地球人相比，也高不到哪儿去。

　　只有超高频光线扫描仪能够发现“里普利”。但是，发现归发现，还得做出合理的推断才行--为什么这个小小的铁跳蚤不是从太阳系内，而是从后脑勺的方向飞过来？总而言之那光线还是太窄，跳蚤实在太小，根本无法探清任何问题……

　　可要是一发信号，一切就会大变样儿……

　　法因把远程终端往背后一扔，后面坐着的是年轻的技师。

　　“嗨，孩子，按我的指示输入。准备好了，现在我们全速前进，来个滚翻。乔尼，我来开船。”

　　“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头儿，”第二宇航员问道。

　　“跟往常一样--去解救我们那个狡猾的屁股去。孩子，准备好了？”

　　“是，先生，”技师费力好大劲儿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好样的。先生们，现在我们转身，用尾部冲着他们。尽快进入阴影区，然后突然掉头对着这丑八怪猛冲，明白了？”

　　船员们沉默了。法因的想法倒没什么革命性的创见，他不过是想试验一下这两个外星生物，看看它们到底什么反应。它们会不会像地球人一样，立刻起来追他们。太阳系里造出来的战舰都有个弱点，就是它们的尾部喷火口上的反射器。所以，打仗的时候它们都尽量用头部或者侧面对着敌人。

　　侦察舰上根本没配置任何火炮。只有指挥员手里有只枪，用来应付舰上的偶发事端。因此，遇到敌人的话，侦察舰一般都是扑向敌人，而不是选择逃避。它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过危险的命中近距离区域，关上引擎靠惯性滑走。侦察舰的尺寸太小，基本是隐形的，很难被人察觉。

　　“也许不会发现我们……”乔尼说。

　　“这我们走着瞧吧。啊？”

　　“真是见了鬼了，外星人……”技师喃喃自语，似乎他刚明白过味儿来。

　　“按键，孩子，把信息发出去。”法因吩咐道。

　　几秒钟过去了，舱内戛然无声，谁也没有动一下，只听有人紧张地咬了咬牙齿。

　　好像是探听到了这轻微的牙齿声响，外星人突然动了一下，它的躯壳上闪过一股震颤波。然后，那两个朝上伸展的枝杈就异常轻盈地飞离地表，悠哉游哉，不紧不慢地腾空而起。到底是这么动力系统，这实在无法明白。

　　“再按一次，孩子，”法因喊道。

　　技师顺从地按了一下通联按钮，第二次脉冲波送回地面，把外星人的活动情况发走。

　　“信息发出！”技师汇报。

　　“来吧……你个混帐东西！”法因驾驶着侦察舰，突然来了个倒滚翻。

　　外星人一下子加快了速度，紧紧追了过来。

　　“白痴，”法因骂了一声，“干吗一下子来俩？”

　　“里普利”慢慢驶近了茨伯尔的阴影里。外星人紧追不放。

　　“它们就要开火了……”乔尼说。

　　“不会，”法因摇摇头。“它们要抓个‘舌头’。”

　　他把方向稍稍调整，让飞船沿着茨伯尔地表的弯度飞行。两个外星人稍稍分散开来，显然想把飞船挤靠到茨伯尔地面。

　　“简直就是火星人的作法，”乔尼说。“两个笨蛋。头儿，反应器准备好全速进发。所有系统OK。”

　　法因关闭了反射板能量，小船按照惯性航行。外星人突然折腾起来，它们的飞行变成了波浪型。

　　“看不见了……”乔尼吃惊地说。“不可能……看我们干的！”

　　恰恰在这个时候，“里普利”的艇身颤抖了一下，就像失速下落一样。舰艇接着颤抖着，这种微小但急速的抖颤让宇航员们顿感一阵恶心，眼前的一切剧烈晃动着，好像人和物件就要抖散了架子。有人大声呻吟起来。

　　“坚持住！”法因大叫道。侦察舰翻了个个儿，被卡在了两个外星人之间的夹缝里。“里普利”自身猛地一挣，挣脱了两边的外星人冲了出去。

　　震颤停住了--看来，侦察舰刚经过了外星人控制的引力场。“里普利”歪着身子，从敌人身边跳上去，然后垂直朝茨伯尔表面落下来，像一架歼击舰一样超低空掠过星球的表面，缓慢闪避地表鳞次栉比的山岩悬崖。再次腾空时，已经进入了星球受光的另一面。

　　外星人慢慢飞向高空，犹疑地悬停下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法因眨了眨眼睛，甩掉挂在睫毛上的汗珠，吃力地从反射在头盔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中看着时间那一项。从机动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25分钟。虽然宇航服内置排风除湿系统发疯般地工作着，但里面积存的汗水仍然可以把人淹死。法因遇到的战况不多，这次经历可够他消受一阵儿了。他动手解开护带，小心提防放着自己别飞出去，好好舒展一下自己筋骨。

　　“如果我们走得脱的话，”他说，“应该有人把灯塔边的维修船弄停。它们肯定会把它偷走，拿回去做标本的。等屁股的回电一到，我们就动手……”他话还没说完，屏幕上显示的外星人放大图像突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雪花，抖动了一阵儿后就消失了。

　　紧跟着，是一阵耀眼的白光。

　　法因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这已经没用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一动了。他就像被人揪住了后脖领子，两脚离地给整个儿拉了起来。他脑子还能思考，但身体已无法动弹。

　　他微微张开一只眼睛。周围全是一个个搏动着的白色尸身。他无法环顾舱内的一切，只是看见浓重、耀眼的雾气。

　　速度开始加快，虽说变化不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外星人用了什么方法，把“里普利”抓进了自己的手中。法因的两只手毫无知觉地悬垂在接触板边上。法因痛苦地看到，要是自己有力气轻轻一触，让反应器给能，将速度慢慢提升到最大，让飞船朝外星人直接冲去……但是，能不能从它们的掌心逃脱还是个大问题。

　　外星人飞船发出的作用力越来越大，舱内的宇航员进入了一种昏眩的迷梦之中。最后，法因失去了知觉，随后，周遭的一切慢慢暗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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