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是，伊娃跟其他怒火中烧的军官们一样，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打仗。当她知道自己的飞船给安德留缴了械，失去了航向，第一件事就是要亲手把他掐死。也许以后她会原谅他的，但这个“以后”要等多久呢？也许等不到她的原谅，拉申将军也早把他毙了。

　　羞愧、委屈和厌烦的心情纠缠着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为舰艇选择自杀的时限越来越近了。警察部队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整个F舰组。军官纷纷无抵抗投降，被免除职衔和退休待遇。至少在临行前特判处的那个少校是这么说的。

　　此外，少校还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姑娘，她的面孔满是伤口无法辨认。

　　“这是什么？给我看这个干吗？”

　　“没认出来吗？”少校故作吃惊地问，“当然喽，你当时喝的烂醉，就是亲妈也认不得了。这就是你干过的那个姑娘。”

　　“在哪儿？”安德留更糊涂了。

　　“妓院啊，还是营地头儿带你去的呢。”少校提醒道，“你清楚吧，事情就是这样。你的朋友乌斯朋斯基知道，你不是什么精神病。他以为你已痊愈。但是，他要是看见这张照片，看见鉴定书上说那把刀子上有你的指纹，还有她身上到处是你的精液的话……对了，你想看看鉴定不？”

　　“这到底为什么？”安德留挥手狠狠抽了少校一个响亮的耳光，愤怒地问。少校也不白给，他往后一闪身，朝安德留尾巴骨上狠狠踢了一脚。

　　“就为了这，我的小乖乖，”少校冲着疼得蜷缩起来的安德留，温存地说，“为了你是俄国人。我对你们的种儿，早研究透了。俄国人全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们最聪明，别人都是狗屎笨蛋。所以，俄国人从来不记人好。你想离开我对吧，你该说声谢谢了。别忘了你自己的地方，在这儿！”他朝安德留挥了一下拳头，“你在我的手心儿里攥着呢，永远别想离开这儿！”

　　就这样，安德留进了F舰组的旗舰--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想，自己真不如一刀抹脖子，死了完事儿。

　　现在，吊在负载区主控管边上，这种想死的念头又来找他了。

　　“指挥官先生们！请注意！”“冯·雷”号的指挥官立正站好，把两手齐齐地合于裤线两侧。

　　“稍息！”拉申在门口对大家喊道，用个权威的手势让大家各就各位。“请各位军官先生们打开自己的终端，现在开会了。”

　　指挥们互相看着，纷纷打开自己的终端盖。拉申在主席的位置上就座，埃塞克斯在他身后站定。波罗夫斯基呢，则往门口一靠，两手抱在胸前。

　　“准备好了没有？”拉申问了一句，“看，这就是01方案，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吗？”

　　“哦嗬！”有人惊叹了一声。

　　显示屏上出现的图片是F舰组在地球附近的详细布局，从整体上看，这是一张压制地方起义或者暴乱的战略部署图。

　　“这是我们参谋部的一个秘密草案图。”拉申解释说，“这图制作得相当不错，国防部对此并不知情。大家看，从地面无法够到我们，靠其他剩余的地面舰船对我进攻也不现实。我们可以提前发现他们，打完就跑。现在，先生们，我要给你们布置任务。特别计划组正在草拟计划，过一会儿就会传给大家。根据整个计划，5个钟头以后我们即将停靠‘戈登’号，把上面的船员转移走。那儿，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后排的一个军官立刻回答。

　　“非这样不可，先生们，虽说有点儿挤，”拉申接着说，“我们可以在修理船上装300人，当然那儿还有不少闲着的仓库，但用来载人就不太像样了。”

　　会议室里发出赞同的嗡嗡声。

　　“没事儿，装得下，”“冯·雷”的指挥代替大家的意见说。

　　“很好，”拉申笑了笑，“这样，从‘戈登’号上该走的都走。疏散行动限定为一个小时。然后，小组马上分成几个部分，飞到01号方案指定的区域，在那儿等待下一步命令。行进途中不准跟任何人发生战斗冲突，保持高度无线电静默。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跟参谋部联系的话，只能用自己的信号塔。注意，旧密码都要换掉。本次行动由少将埃塞克斯担任执行指挥官，会后此人命立即生效。”

　　“是。”埃塞克斯的答话并无热情。

　　“‘冯·雷’号担任此次任务的旗舰。”

　　“我可不行，我的反应器总出问题。”“冯·雷”指挥说。

　　“你会修好的。”拉申说。

　　“修好？根本修不好！”

　　“你去修！”站在门口的波罗夫斯基威胁地说。

　　“冯·雷”的指挥朝波罗夫斯基那边恨恨地瞥了一眼，然后转向拉申，满脸苦相地说：

　　“奥列格·伊戈列维奇！这倒是为什么？我的条船简直是在爬呀，冷却设备几乎是零。”

　　“你真是不打算接这任务？”拉申的话里透着拉拢逢迎的意思。

　　“我的错。”低下头，敲他的终端器去了。

　　“暂时就这些，”拉申说，“还有问题吗？”

　　与会者们有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但没人敢出声交换对这个新闻的意见。

　　“没有问题，”拉申做了结束语，“埃塞克斯，指挥吧。”

　　“指挥官先生们，”埃塞克斯声音不大。

　　指挥们面色沮丧地站了起来，脸色最难看的当数“冯·雷”的指挥了。

　　拉申从走下主席台，他走过一排排座位时，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大家都直呆呆地看着拉申，大家的眼神里既有无声的询问，也有深深的怨怼和伤感。

　　“对劲儿，”拉申转身朝埃塞克斯说，“这就是我所说的真正的部队。不是罗宾诺维奇的匪帮，也不是古纳尔的团伙。这是真正的AttackForce。接受这支队伍吧，菲尔。”

　　埃塞克斯咧嘴一笑。

　　“稍息，先生们，”他说，“大家请坐。”

　　大家轻松地笑了起来。

　　“我以F舰组指挥的名义，”埃塞克斯说，“对在座的各位表示谢意。在这种艰难时刻，各位表现出真正军人的权威气质。现在请上将说几句。”

　　“谢谢你，菲尔，”拉申一点头，表情轻松地说。“说什么呢，尊敬的同事们，我想，各位忠于值守，值得信赖，因此使得我还要多解释几句。诚然，各位已经注意到了，指示图上没有标出两艘战舰的位置，也就是‘戈登’和‘阿特里德斯’号。F舰组出发飞往地球以后，我会派一个组登上‘戈登’号，以原来的航速飞往罗宾诺维奇的警察侧翼。我跟波比说几句话，把‘戈登’号这个礼物交到他的手里，然后坐‘阿特里德斯’回来，还没等你们想我，我就来跟你们汇合了。你们去地球上空，碍碍他们的眼，让他们明白到底是跟谁打交道。我很快就跟过来了。就这么简单。什么，彼特洛，你想说吗？”

　　“对不起，先生，”彼特洛站了起来，“我们知道您跟罗宾诺维奇是老朋友，但这并不值得您去冒这个险。我们也不是小孩子，谁都清楚您这一去是回不来的。”

　　“为什么？”拉申眉头一皱，问道。

　　“我尊重您的意见，先生，但我看，要是您拿自己的性命来跟我们的安全做交换的话，起码让得问问我们。”彼特洛说。

　　“说得不错！”那个很不情愿接纳埃塞克斯参谋部的“冯·雷”号指挥说，“我们全都跟火星人干过仗，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对吧，哥们儿们？”

　　“对！”大家齐声支持他。

　　拉申看了埃塞克斯一眼，后者骄傲地一挺胸脯。

　　“看我们这帮兄弟！”他笑了。

　　会议室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

　　“我们全都去罗宾诺维奇那儿！”“洛卡农”号嚷着，“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你们想干什么，啊，小伙子们？学会使枪了是吧？”拉申不无挖苦地说，“都坐下，给我安静了！”

　　大家稍稍安静了下来，但情绪上仍然相当激动，谁也不想让将军一个人去冒险。

　　拉申隔着桌子，看了看大显示屏。

　　“这会儿还没准备好，”埃塞克斯对他说。

　　“到底是哪个废物发明的这个远程联络法！”拉申厌烦地说，“每次都发生故障……”

　　“是俄国人发明的，”波罗夫斯基说，“我忘了姓什么了。叫个艾文诺夫什么的……”

　　“叫什么爱泼斯坦的，”拉申不屑地说，“要不就是什么波罗夫斯基什么！，你站那儿干什么，吓唬人啊，过这儿来！”

　　“我这儿看得清楚，”波罗夫斯基说，“我得看着点儿，别让人趁乱把酒给偷走了。”

　　屋里的人一阵讪笑。拉申也笑了。波罗夫斯基总是能用自己的方式化解紧张的气氛。

　　“全组人员，起立！注意！”拉申命令道。“通联员那儿暂时还没有备好图像。我们收到了法因指挥的消息。各位军官，扶好你们的椅子，法因找到了外星人。他们已经宣布了征战我们的意图。”

　　军官们像遭了雷击一样，一个个愣在了那儿，眼睛瞧着拉申，一动不动。几秒钟内，屋里听不到一点儿声响。最后，彼特洛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

　　“将军先生，原谅我的冒失，刚才那么唐突地表达私人情绪。对不起。”

　　“谢谢你，指挥，”拉申说，“所以说，我完全不是冒险。我希望你们明白，为什么我一直瞒着你们吧？”

　　“现在明白了，先生。您是想试探一下……”

　　“当然。请你们原谅我这小小的试验。我们都是人，我的朋友，每人都有自己的心性喜好。我们这几天损失了多少人菲尔？”

　　“10个。”埃塞克斯叹了口气说。

　　“你们明白吧，”拉申说，“我要确认一下F舰组是否已经经受了这次打击，像从前一样，协调一致快速进入作战准备，投入新战斗。我得到了答案，也为我们的指挥员感到骄傲。好吧，先生们，我们看看到底法因在那儿发现的是什么，然后我就把图片发给警察侧翼部队。现在没人觉得罗宾诺维奇会逮捕我了吧？”

　　“当然，他又不是疯子。”“冯·雷”指挥嘟囔着说。

　　“你的反应器还得修啊。”波罗夫斯基朝他说。

　　“我马上就去修。”

　　“还有问题吗？”拉申问。“没了？那好。先生们，法因的信息一解码就立刻传到你们各自的终端机上。我希望组内传输在两个小时内可以完毕。好了，请原谅，时间到了……埃塞克斯讲话！”

　　“指挥官先生们！”

　　“稍息！谢谢大家。再见。”

　　“拉申将军，乌拉！”不知是哪个先喊了起来。这两个字的惊叹语显然让拉申十分难堪，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会议室。军队章程里根本没有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F舰组里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状况。

　　“茅泽！”波罗夫斯基对着衣领上的通话器喊道，“你在哪儿？把酒壶拿出来，快点儿！”

　　大家的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着，有人还在议论刚刚结束的会议。

　　“这我就弄不明白了，”“洛卡农”号的指挥说，我们干吗要把‘戈登’号交给地球呢？”

　　“我们没了‘戈登’，跟地球就扯平了，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了。”彼特洛说。

　　“才不会扯平呢……”

　　“只要我们有拉申，优势总还是在我们这一方！”“冯·雷”号指挥说，“茅泽！你往哪儿跑……起码给把这一杯满上行吧！”

　　“各位请注意！”安德留听到耳机里说，“一分钟后，组指挥对各位讲话。请所有不在岗位人员打开显示器……”

　　安德留感到一阵轻松，他看了看负载区，离他最近的显示屏也有几十米远。他解开安全带，游到显示屏近前。

　　“大家好，”显示屏上现出拉申的身影。

　　“你好啊，”安德留回话说。几个小时的思前想后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

　　“我跟大家宣布一件十分要紧的事。现在各位就要看到由我们侦察船‘里普利’刚收到的短片，地点是茨伯尔附近。原则上这个片断是保密的，但由于目前形势紧急，所以，指挥部认为所有舰上人员都应该看一看……”拉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儿，“你们看见的，或许是要跟我们必有一仗可打的东西。好吧，女士先生们，敬请观看。”

　　然后，安德留眼前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艘外星人的飞船。

　　安德留忘了头疼，仔细地盯着屏幕。外星人的所谓飞船从一片模糊的地面起飞升空。他可以想见法因面临两个怪模怪样的家伙迅速朝自己扑来，一定会惊惶失措的。安德留咬了咬牙，闭起了眼睛。当他再度睁眼时，拉申正从屏幕上看着他。

　　“我们希望指挥官法因逃脱了外星人的追赶，很快会给我们发回更加详尽的报道。”拉申说，“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十分清楚，外星人的确存在。他们的意图也十分明确--要与我们为敌。先生们。要是他们已经越过辽阔太空接近了太阳系边缘的话，可以想象他们的速度有多快，拥有多么大的动能！我不会透露我们对外星人作战的模型的秘密，但我们建造的模型仍然没有跳出地球人的常规逻辑，很难说起什么作用。当然，各位也可以闲着的时候思考应对的方案。但是，跟外星人的接触也可能不是武力的较量。也许，我们对外星人的行为做出的估计是错误的，也许，我们要对付的只是这两艘误入歧途的飞船。但是，不管怎么说，外星人的发现改变了我们F舰组当前面临的处境。”拉申停了下来，垂下眼睛，然后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灰白的鬓角。看来他也犯了头疼病了。

　　“我们是宇航兵，”拉申慢慢抬起头，看着摄录机镜头说，“我们应该做好一切准备，其中包括履行包围地球不受外来侵略的誓言。我了解最近几天舰艇上到处议论我们的身份和处境，我们该怎么办等等问题。现在，这些问题不复存在了。我当然不认为，外敌的出现是解决问题的好出路。外星人如果发动攻击，对整个人类都会是一场悲剧。但是，F舰组会冲在前头，保卫我们的家园。因此，先生们，一切又回到从前那样了。舰队指挥部要求大家严阵以待，各就各位。同时，指挥部也向各位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要求经理会重新确认F舰组的地位，如果有必要就召开一次股东会议。”

　　拉申朝听众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浮出些许笑意。

　　屏幕上出现了传输进来的数据。安德留费力地仰着头，看着看着，他发觉自己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