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F舰组以7艘巡洋舰和4个驱逐舰环形编队在轨道上集合，布成一个战斗编组，时刻准备展开作战行动。维修舰奉命全速开进，抢先赶到前头去了。上级令它隐蔽到暗处，万一有情况就投降，不要抵抗。统帅乘坐的小飞艇紧紧贴附着“跳鼠”的侧面飞行。“跳鼠”的闸口边，副官茅泽和波罗夫斯基站得板直。茅泽一反常态，没穿他那套礼服，终于穿上了特种服，手上的私酒瓶子也换成了移动终端。

　　“将军先生……”波罗夫斯基正要对上级行使礼节性问候。被拉申一挥手打断了。“没时间了，”拉申说，“茅泽，跟我来。波罗夫斯基！给快艇补充能量。快点儿。”

　　拉申打开自己船舱里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个装着光盘的盒子，塞到茅泽手里。

　　“是档案？”茅泽吃惊地问。

　　“你的时候到了，”拉申跟副官说，“你能不能坐快艇跑一趟金星？”

　　“这可创了记录了，头儿。”

　　“那就破个记录。我现在手头没别的船。再说，也找不到第二个飞行员了。你敢冒这个险吗？”

　　“我倒是没料到这……当然，我可以去，但是……”

　　“那就听我的命令：你拿着这些档案，给你一个半小时检查系统情况，发动行驶发生器。90分钟以后，你就去金星。任务是--保住性命、把我们掌握的真实情况发出去。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选我去呢，头儿？”

　　“你看吧，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用小飞船走这么远，还要毫发无损，完完整整地活下来？给你一切必要的储备，燃料，空气，食物，全都满满当当。你说，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

　　“您。伊娃·肯达尔。大概，埃塞克斯也行。派伊娃去吧，头儿。”

　　“我倒愿意派她去。不过，她这儿的活儿你代替不了。”

　　“算我错，先生。”

　　“再说，对于金星议会来说，她不过是个得了一堆杀人勋章的姑娘，他们怎么对待她还难说。而你呢，一个参谋部的军官，我个人的代表而已。这完全是另一个级别，很容易取得信任。你要跟全世界宣布F舰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地球上发生着什么，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告诉世人。我还差点儿忘了……”拉申伸手从特服裤袋里又掏了一张光盘，“这个你拿着路上看看。你得想个好办法把信息发布出去。劳埃德博士来得及挖掘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是这光盘到了第三个人的手里，那它本身也已经能够改变地球今后几百年的历史了。所以，你该去一趟金星。我们如果在这儿无法成功的话，你要靠别的途径把我们的事业继续下去。明白了？”

　　“我过一个月才能到那儿，先生。也许还能早点儿。”

　　“去吧，赫尔穆特，”拉申说，这差不多是他第一次用真名称呼自己的副官。“祝你成功。”

　　“您打得赢的，头儿，”茅泽脸上泛出红晕，“没法参加这次战斗，真让我感到太遗憾了。”

　　“6艘飞船，”埃塞克斯说，在屏幕上移动着光标说，“超级驱逐舰‘斯塔克’号，不知道他们的歼击机到底又多少，反正很多。还有自动地雷。他们已经把轨道炮台没覆盖的那片地区封锁起来。”

　　“我们已经无法升空，看来得打一场近战了。”

　　“他们的船组不堪一击，”波罗夫斯基不屑地说。

　　“但他们忠于经理会。”

　　“侦察员那儿发现了什么新消息？”拉申问。

　　“一个小时以前，经理会发布了一个特别指示，宣布战争状态。从此所有的网络谈话都被屏蔽了。只能看到一些官方公布的告示板。所以，普通股东的意见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这才好，”拉申点头说，“让他们自己睁眼看一看，他们选的是帮什么杂种。”

　　“好什么好，我们这下怎么跟踪社会舆论？”

　　“我们不用追踪什么舆论了。我们要自己制造舆论。等我们往奥尔良上空一落，就开始造大声势。”

　　“你已经想好具体怎么办了吗？”埃塞克斯听拉申这么一说，来了精神。

　　“没。到时候，你就出去跟大众说吧：把权力交给人民，工厂交给工人，土地交还给农民。军人全部退役，经理们呢，全吊上灯柱。然后再干什么，就看具体情况吧。”

　　“干吗我去？”

　　“那谁去合适呢？”

　　“谁？你呀！”

　　“问我啊！”波罗夫斯基开口道，这回，他把自己惯用的开首语成功地缩短成了几个字。

　　“问你怎么？”埃塞克斯一回头说。

　　“让我来跟他们说！”大副骄傲地一挺胸脯。

　　“他讨美国佬们的喜欢，”埃塞克斯说。“他们已经习惯他这种人。”

　　“那么说，俄罗斯人不讨人喜欢啦，”拉申不大高兴地说。

　　“就我所知，俄罗斯只有两个网络终端。一个在普斯可夫大学，一个在那个法国人那儿……”

　　“咳，你别把话题扯远了，菲尔！谁活到最后，就让谁去饶舌好了。你还是看看今天我们干什么吧？”

　　“我建议把轨道炮台的防御打开。它的火力比舰队的强大，但是机动性很小。再说，如果出现外星人的入侵的话，那就更得珍惜地球舰队了，因为还是舰队用处更大。”

　　“我不能不说，这主意我同意。”拉申点了点头说，“好吧，把具体的作战步骤留给参谋部去研究吧，我们还有10个小时的时间。”

　　“我还有两句话要说，阿列克斯。我知道，茅泽驾驶轻型飞船没问题，但……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姑娘去金星呢？”

　　拉申闭上眼睛，用手指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别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们这儿的人也不是都准备去赴死的，”埃塞克斯说，“可要是万一……”

　　“这姑娘参加过屠杀几十万人的战役，”拉申平静地说，“她的服役记录，任何一个跟宇宙有点儿关系的人都清楚。还有她那些证明为地球立下汗马功劳的勋章。她是个战争罪犯，菲尔。太阳系对茅泽的了解，不过是个参谋部的老鼠，一个马屁精和病态的怕死鬼而已。还有人说什么，他工作一犯错，我还操他。所以，无论怎么他茅泽都能活下来，把我们需要他干的事儿干完。至于伊娃……我那时候让她把‘跳鼠’全速掉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可她真就做成了。她脑子里想都没想，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指令。她是个十全十美的执行者，菲尔。跟她在一块儿，我什么都敢干。但是，要说派她去完成个什么外交使命嘛……不行。”

　　“茅泽显然更合适，”波罗夫斯基说，给将军帮腔助阵。“第一，他绝对不是什么胆小鬼。第二，他非常精明。第三，他一直想的就是建功立业，就是没机会，也不知从何做起。这会儿，我们可算给他指了个方向。”

　　只剩下残兵败将、实力也大打折扣的地球舰队像吊在蛛网上的蜘蛛一样，悬停在地球的上空，等待着来自未知方向的攻击。地面，一座座死亡之城的街巷里，全副武装的警察部队狼奔豕突，四处逡巡。入夜，欧洲和美洲大陆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天空混沌如漆，以防F舰组的突袭，因为他们手里有十分精准的居民区地图。经理会已经逃出他们在布鲁塞尔市中心的那座高档华贵的小楼，潜入深深的地下掩体。经理会主席则从一个有名无实的摆设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积极的社会活动家，这个老牌腐败政客不得不给老百姓宣解事态进展，每小时都在网上公布官方态度，振作民心，鼓舞士气。

　　股东们倒没有泄气，他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场戏如何收场，并开始投奔自己住在城以外的亲朋好友那儿。警察把他们轰回原地，民众的不满情绪忍了又忍，才没有发生什么聚众斗殴砸橱窗掀翻汽车的事件。股东们不想让政权拿股东事务为自己当挡箭牌，抵挡F舰组。公众的舆论认为，眼下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所以该收拾家当，尽快逃远点儿，逃到为城市供给肉、粮、奶的地方。

　　农民觉察情况的变化，顺势提出要政府提高收购价，要么就降低燃料税，最好两样全来。接着，运输业突然开始罢工。英伦三岛在悄悄议论是否退出联邦，宣布中立。

　　F舰组在它的位置等待着时机。看来，危机的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对F舰组有利。大部分军官对事态的发展报以耐心，惟一吃不住劲的是大副波罗夫斯基。他一次次对着镜子练习着自己的演说，虽然谁也没要他这么干。

　　深陷在“洛卡农”号上的埃塞克斯迷迷糊糊地一次次拉响警报，搞大检查。驱逐舰上尉无所事事，就整天喝的烂醉，脸一天比一天红起来。“跳鼠”上的福克斯却在不停地抽烟，把整个驾驶舱弄的乌烟瘴气，搞得伊娃由于怀孕，好几次想出去换口气，可她根本没法进医护站。爱泼斯坦大夫早已把自己用纯酒精灌醉，对着琳达的照片抽泣呢。

　　维内尔的下属也一个个无精打采，在几个舱里转来转去，想找出点儿什么修修补补的活儿。安德留在舱里呆着，拿了块一次性床单上画起图来。“你这是干吗呢？”伊娃问。安德留不好意思地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她。两个人尽量不去提及他们之间的那次争吵，但他们都感到互相有些疏远了。伊娃已经为自己说的那些脏而感到羞耻，安德留承受了，但已经开始琢磨两人是否合适在一起。他们到底哪儿不合适呢？现在他说不清楚，这个问题，得好好坐下来谈，可现在不行，伊娃没时间，她一昼夜要在行驶舱值班16小时，给“跳鼠”上的3个导航组轮番训练，回舱睡觉的时候早已累得半死。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执行指令的机器，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空间来筹划下一步的生活，更别说立刻做什么决定了。

　　拉申在自己的舱里翻着历史典籍，有空就到图书室找上点儿什么新资料看看，同时也留着一只眼睛盯着船上发生着的一切。

　　对立态势持续到第五天。大清早，F舰组扫描到了近距空间一个逐渐接近的物体。这飞行物来自火星方向，靠发动机的惯性慢慢从F舰组的后脑勺靠拢过来。距离渐渐缩短，F舰组的观察员发现，这是一艘火星共和国的运输舰。宇航员们一下子来了兴致，有人打赌说，火星人肯定会跟瞎子一样撞上舰队的哪条船，不会顺顺当当通过舰队的飞船阵。

　　但是，那条飞船几乎是贴着舰队的边儿，缓缓地朝地球的方向飞去。

　　“不妙，”埃塞克斯出现在“跳鼠”行驶舱的显示屏上，心事重重地说，“要是我们给它发个……它可能是冲我们来的，这个大傻瓜。”

　　“那我们可就暴露了，”拉申摇摇头说，“要是它连我们这么大一个舰队都发现不了，那也的确太笨了，跟它也就没必要说什么了。”

　　“我有点儿意见，”波罗夫斯基说话了，虽然没人问他，“要是它在两三兆米内不改变航线的话，地球可要朝它开火了。”

　　“让他们打吧，我们也好看看热闹。”拉申说。

　　“就算它马上改变航线的话，”波罗夫斯基接着说道，“地球也可能看见它的尾部喷火口，会把它当成我们的船，因此往这儿派兵。那可就把我们暴露了！这个狗娘养的！”

　　“别那么紧张，让·保尔。它不是冲我们来的，它就是要去地球的。”

　　波罗夫斯基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紧了紧自己的安全带。

　　运输舰慢慢接近了地球的防御火线。

　　“将军先生！”通信员报告道，“火星人跟地球开始通联了，他们发出了密码，地球也已经回答，但是，这种密码我们的列表上没有。请您命令是否记录以便破解？”

　　“那就试一试吧，”拉申沉思了一下说，“好家伙……”

　　“这船里头可能是什么人，舵手？”伊娃问了一句。

　　“使节，”拉申肯定地说，“一定是特命全权大使。”

　　“那是干什么的？”波罗夫斯基问道，已经把他刚受的气忘了。

　　“这是一种职位。一个官方代表，有权代表政府说话，表达它的意见。”

　　“他们怎么啦，难道不能通过远程通讯交谈吗？”

　　“大概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吧。”

　　运输舰在轨道上朝“斯塔克”靠了过去，系留在它的船舷上。拉申紧咬了一下嘴唇，两手往口袋里一插，身体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现在上面的人要换乘小船了，”拉申说，“然后他们下地。这得花两个钟头。在地上还得走最少3个小时才能到达经理会那儿……哈，都够我睡个觉了。让·保尔，你接管值班组吧，我去睡一会儿。要不等到他们换完船再说，啊？”。

　　“您最好在这儿呆着，舵手，”伊娃请求说。

　　“你着急了，孩子？”将军笑了，“我吧，我在这儿等着。”

　　半小时后，小飞船跟“斯塔克”号脱钩。拉申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看吧，这些政治家还未达成协议以前，战争肯定是不会发生的。我现在给小组下令了--除了当班的，所有人都去睡觉。5个钟头以后起来。过六个钟头就要按计划做好准备。让·保尔，准备执行命令吧。女士、先生们，祝你们睡个好觉。”

　　说完这些话，拉申站起身，朝愣在一边的波罗夫斯基的肩上友善地拍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行驶舱。

　　“到底有什么让他这么高兴的？”伊娃回头对大副问。

　　“我感觉，6小时以后，要么是他们打咱们，要么，就是我们先下手，进攻他们。”波罗夫斯基说，“也可能是哪一边不战自败，向对方投降。”大副松了安全带，换到指挥台前面坐下来，调出组内通联系统，手指敲击着键盘发布命令。

　　“特别大使？那真叫厉害！”福克斯说。他刚才一直偷听着这边的谈话，“玩儿这花活可费不少钱呐。就为了到下面说上几句话，就拿纳税人的钱这么糟蹋……可是，我不明白怎么是条运输舰呢？给他艘战列舰，带上一批随行官员，外加全套受阅制服！哼，还自称什么共和国呢……”

　　“大使坐运输舰，那是因为怕被劫了，”波罗夫斯基说。“我倒是真想看看这大使到底是什么德行呢……”

　　正如拉申所料，几个小时内，近地球空间十分平静，只有两条补给梭上来给“斯塔克”运送物资，其他一切太平无事。小飞艇5小时42分钟后从地面返回。马上，那个巨大的黑家伙“斯塔克”闪起了白色的信号灯。

　　“真够蛮横无礼的了，”波罗夫斯基说，“看吧。共和国特别全权太使……真他妈的文盲，还什么太使呢……请求不要开火。同意确认请发信号。啊哈，来了，我这就从主炮口给你个……”

　　“好主意，”拉申说，“但还不到时候。唉，侦察员，他们有多大可能发现我们？”

　　“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先生。但是，他们的枪法不准。”

　　“要是大使真的需要我们，就让他自己找我们好了。”拉申说，“我们这儿哪条船离他的射程最近？啊，‘冯·雷’号，好吧。我们得瞧着点儿，看火星人往哪儿去，然后再做决定。”

　　“斯塔克”又重复了一次信息。还好，这次他们没把“大使”写成“太使”。

　　“将军先生！”侦察员说，“我们又有客人了。后面有一艘侦察船正在靠近。看外表是从金星来的。”

　　“这儿怎么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拉申嘟囔着，“又是共和国的，又是中立国的……还有什么侦察舰--这妙。这下它肯定会发现我们的。”

　　“它已经进入驱逐舰尾部的反射镜的范围以内了。将军先生，请容许报告，侦察舰的归属引起怀疑。”

　　“什么？”拉申警觉地问。

　　“从它的伪装看，它是金星的飞船……但是，舰艇的型号……中立国舰队没这种型号的舰艇。这是所谓的‘8’号新型战舰，几乎还是新的。”

　　“大概是总部给的新礼物吧，”拉申不屑地说，“甚至还有可能是我们原来那些船里头的一艘。算了，先监视着再说。来得真不是时候。”

　　“上面会不会也有一个大使？”波罗夫斯基一笑说。

　　“我们有了一个已经够了。你觉得，为什么火星人也掺和进来了？”

　　“好日子过到头了吧，这我敢马上肯定。”波罗夫斯基跟将军说。

　　火星人的飞船从“斯塔克”号上脱了钩，慢慢向前驶去。

　　“要是它不改变航线，它就会在离我们左侧10兆米的位置上擦过去。”侦察员报告说，“它的扫描器全功率操作，先生。那艘金星侦察舰已经离得很近了。”

　　“我看见了，”拉申说。“目前的情况实在有点儿不大正常。我们真是白白在这儿等着了，什么也干不了。”

　　“这么不也挺好嘛，有热闹看。”波罗夫斯基又有了自己的意见。

　　“将军先生，参谋长在线上。”通信员报告说。

　　“谢谢。菲尔，怎么的？”

　　“现在已经全面准备完毕，可以执行机动。你那儿怎么样？”

　　“我真想来个全速后退。”拉申恨恨地说。

　　“为什么？”埃塞克斯马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