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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科幻小说 > 《凋谢》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3章 橘树林的报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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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谢》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第13章 橘树林的报复(3)

  他摸了摸床垫边,但没有坐下。他在等待邀请吗?塞西莉邀请他了吗?珍娜绝对不会的。如果他不强迫我们,那么只有塞西莉会允许他。

  他说:“昨晚你很漂亮,在橘树林里。”

  “我以为你没注意到我。”我说,甚至现在他都没看我,只盯着锁死的窗户。又起风了,像死去的鬼魂咆哮着。橘子和玫瑰花肯定被吹落枝头,在空中让狂风撕个粉碎。

  “我能到床上去吗?”他问。

  “不能。”我说,用毯子整整齐齐地包好双腿。

  他看着我,扬起精致的眉毛:“不能?”

  “不能。”我再次确认,本想话中带出怒气,但说出来后却不一样。两人陷入紧张的沉默,然后我说:“但还是谢谢你征求我的意见。”

  他僵直地站着,身上的睡裤没有口袋,好像不知要把手放到哪里。“那出去走走好吗?”他说。

  “现在?”我说,“今天晚上好像很冷。”佛罗里达的天气变化一直都很大。

  “穿上外套,”他说,“一会儿电梯门口见。”

  好吧,散步应该没什么危险吧。我打开衣橱,在睡衣外面套了件轻便的针织短外衣。袜子太厚了,很费劲才挤进鞋子。

  在电梯门口看到林登时,我才知道自己的外套是他那件的女款,不知是不是巧合。迪尔德丽是个不可救药的小浪漫鬼,肯定是她特意设计成相配套的款式。我猜她想让我学会爱上他。她还太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什么是真爱,或者至少知道什么不算是真爱。

  电梯在下降,我心中萦绕着母亲舞动着波浪般的裙摆、快速旋转的身影,父亲把她拉进怀里,客厅回响着音乐声。你想知道真爱是什么吗?作为遗传学者的父亲对着正在看他俩跳舞的哥哥和我说。我告诉你们什么是真爱。它不是科学,而像天空一样自然。

  爱是自然的。人类却不能再声称自己是自然的了。我们都是假的,快要死掉了。我在这场虚伪的婚姻中了却虚假的余生再适宜不过了。

  屋外严寒刺骨,有一股烧树叶的秋天的气味。我想起防风外衣、搂草的耙子和上学时穿的齐膝袜。这些东西像跟我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但总挥之不去。鼻子快冻僵了,我竖起外套的领子遮住耳朵。

  林登挽起我的胳膊,我们去散步,不是去玫瑰园,而是往橘树林走。晚会的踪影一点儿都不见了,现在可以看到这里真实的面貌:散乱的、自然的、优美的。我想铺上毯子,躺在这里看书。我明白了罗斯为什么花大把的时间在这里。她昏倒的那天是不是就知道自己病了,她是不是认为自己会静静地离开,掩盖在柔软的白色花朵下,这样她的痛苦就不再延续。

  风刮过,一片沙沙声。我感到她的沉静无处不在,内心开始宁静下来,不再气愤。

  “她还在这儿。”林登说,好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我同意。

  我们沿着条不甚分明的小路走了一阵,脚下是腐烂的草叶和泥土。这里没有人造游泳池,也没有精巧的小小的双人椅。一阵阵风呼啸而过,我们一开口,所有想说出的话又被吞回喉咙。但我感觉到林登想说些什么。风小了,他停下脚步,抓起我的手。他平滑潮湿的手掌包住我冻皴关节的手。

  “听我说,”他说,在月光下,他的绿眼睛越发明亮,“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俩的地方。不管你想去哪,只管告诉我,我都会让你去的。唯独这里是不能随便冒犯的,好吗?我不想让你把它当做武器对抗我。”

  他话里没有强迫的意味,但他捏着我的手,低下头,与我平视。那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我心怀恶意提出晚会建议,但他没有对付我,没有像他父亲惩罚加布里埃尔那样惩罚我对他的挑衅。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把三个女孩从家里绑架来的人对我如此仁慈呢?

  我抿着冻裂的嘴唇,克制住告诉他如果能去任何地方的话,那我想回曼哈顿的念头。我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逃跑计划,因为他知道后决不会让我离开。我的逃跑计划不包括说出真话。

  “我本不想伤害你,”我说,“我想我可能只是嫉妒,因为你一点都没注意到我。而且我觉得如果在这里举办晚会,说不定你的心情会变好。这就像为罗斯办了葬礼,同时也作为新婚庆祝,可以继续新生活了。”

  他好像吃了一惊,被我的谎话打动了,这时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地下室里他死去的妻子正被解剖,她的美丽会被毁弃被践踏,而我却用她来对抗他,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抱歉。有天下午,罗斯发汗昏迷,在清醒和昏迷的间隙里,她让我发誓照顾林登,我答应了她。但我并没想遵守诺言,不过同时,至少我的谎言或许能让他觉得好受点。

  “我想好好埋葬她,”他说,“但父亲不同意,他说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病毒--”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过了一会儿接着说,“不知道是否会污染土壤。后来,他给了我她的骨灰。”

  我等着他说出曾把孩子的骨灰撒在这里,但他没有说。或许他想把秘密留在心里,或许因为回忆太痛苦,而说不出口。

  “你会把她的骨灰撒掉吗?”我问。

  “已经撒了,”他说,“昨晚宴会以后。我想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我猜是在他和塞西莉幽会之后。塞西莉的崇拜也不能冲淡他的心痛。但我没说什么。现在不是提起塞西莉的时候。然后我们转身,手挽手,像婚礼上那样,返回那座庞大的爬满常春藤的大楼。我想起夹藏着常春藤叶的爱情小说,不知是喜剧还是悲剧,此时我只想知道昨天被抛撒的骨灰究竟是谁的。

  接下来几晚,林登都邀请我们三人共进晚餐。大多数的晚上他会待在我的床上。我们只是谈话,睡觉。他躺在毯子里,看着我擦护手霜,梳头发,拉上窗帘,呷几口睡前茶。我不太介意他的存在。我知道珍娜肯定会介意,而且我不想让他再去招惹塞西莉。因为她不会拒绝任何他想做的事,晚会后第二天早晨她出乎意料的脆弱让我担心。我知道现在林登在我这里肯定会让她嫉妒,但这不关她的事,不管她问什么问题,我都一概不答。其实林登和我甚至没有任何接触,除了有时我在睡梦中模糊感觉到他伸进我头发的手指。

  他一直和我谈话,直到我实在抵不住困倦而睡着。加布里埃尔给我送早餐的时间也开始和其他妻子一样了,他还给林登送来早餐。林登会要求不寻常的食物,比如糖浆和葡萄。他爱拎起葡萄藤蔓,悬在嘴上吃掉葡萄。加布里埃尔不再偷偷给我六月豆,我想念那些糖,也想念跟他谈话。可是我们并没有多少机会碰到对方,因为白天的时候,林登开始带我出去散步。

  天气暖和的日子,他带我们三个去游泳池。珍娜做日光浴,塞西莉兴奋地尖叫着从跳板上翻筋斗下来,享受她错失的童年和自由。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下。那里有水母和海底的全息图像;鲨鱼急速冲我而来,然后穿过我,为一群群明黄和橘色鱼儿清路;鲸鱼有泳池那么大。有时我忘记这些都是假的,我潜入更深更深的地方,寻找大西洋,但最后只能摸到泳池底。

  日子整天整天这样过去。我觉得很不错,就像拥有着自由,拥有着姐妹。连珍娜都会把脚趾头伸进水里,朝我踢起小水花。有天下午塞西莉跟我合谋,一人抓住珍娜一只脚踝,想把她拖下水。珍娜气急了,紧紧扒住泳池边沿,尖声大骂我们太坏了,还说她恨我们。不过最后她的手还是松开了。我们在水下手拉手,一起逮全息影像的虹鳉。

  林登从不游泳,不过有时他会问我们喜不喜欢全息图。他穿着泳裤,显得苍白又瘦弱,坐在湿毛巾上看建筑杂志。我想这说明他准备要重新开始工作了。或许他会离开这里,或许他会挽上我的手臂,去参加聚会。我知道逃跑必须有周密的计划;第一次外出的晚上,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就能消失在人群里。不过说不定那些社交活动会在电视上播放,如果罗恩看到的话,就能知道我还活着。

  一天下午,我跑进屋,想从门口的柜子里再拿条毛巾,半路差点撞到加布里埃尔。他正端着盘子,给我们送来盛在高脚杯里的橘子汁。“对不起。”我说。

  “听起来你们玩得很高兴啊,”他说,尽量不接触我的目光,“借过一下。”他绕过我。

  “等等。”我说,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他们都在玻璃门的另一侧闲逛,要不就在游泳池里玩水。加布里埃尔转过脸来,我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再有时间跟一个侍者说话了,”他说,我不喜欢他往日里温柔的眼神变得阴暗,“既然你已经是房子主人的妻子了。”

  “嘿,等一下--”我结结巴巴地说。

  “没什么可解释的,莱茵夫人。”他说。事实上,这是侍者对我本应有的称谓,不过我自己并不想接受这称呼。因为我在这里一直都是莱茵,或是金头发的。加布里埃尔说得没错,这些天来,除了林登和共夫姐妹们,我都没有机会跟别人说话。我想念坐在厨房的台子上跟厨师们聊天的日子,我想念跟加布里埃尔交谈的日子。我想念六月豆,抽屉里的存货都快见底了。当着林登或管家沃恩的面,我不能说这些,但是他们中至少一个在旁边时,我才能见到加布里埃尔。

  “怎么回事?”我说,“我做什么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轻易就爱上房子主人了。”他说。

  这想法太荒唐了,我禁不住笑出来,爆出一声:“什么?”

  “你知道的,我也住在同一所大楼里,”他说,“我每天给你送早饭。”

  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我觉得受到冒犯,甚至放弃纠正他的念头。“你不想让我跟我自己的丈夫睡在一张床上?”我说。

  “我想是的。”他说完,打开推拉玻璃门,走到阳光灿烂的室外;留我一人站在那儿,水珠湿答答地滴下来,牙齿打战,不晓得这鬼地方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晚饭的时候,我沉默着。林登问我饭菜好不好吃,我一直等到加布里埃尔给我倒满苏打水才点点头。我真的想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清楚。我想告诉他,他对我和林登的看法是错的。但是管家沃恩坐在桌子旁,有他在场让我没办法抬起头。

  饭后,加布里埃尔乘电梯护送我们返回卧室。我想让他看着我,但他似乎有意避开我的目光。

  塞西莉站在我身旁,揉着太阳穴,说:“怎么灯光这么晃眼啊?”

  电梯门开了,珍娜和我踏进走廊,但塞西莉却没动。

  “你怎么了?”我问她。

  那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多苍白,灯光映出一脸的汗珠。“我觉得不舒服。”这话一出口,她眼睛就往上一翻,昏厥过去,好在加布里埃尔在她倒下前赶紧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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