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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谢》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第27章 珍娜房中的不速之客(1)

  后来整个下午,我一直反胃,珍娜帮我把头发拢在脑后,我往马桶里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可能你喝得有点多。”她温柔地说。

  但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不是的。我离开马桶,坐到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腿上,眼眶盈满泪水,但我忍着没让它们流下来。我不会让沃恩得逞。“我有事要跟你说。”我说。

  我告诉了她所有的事--罗斯在地下室里的尸体,和加布里埃尔的吻,林登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沃恩对我们生命的绝对控制权,我甚至还告诉她罗斯和林登死掉的孩子的事。

  珍娜跪在我身旁,用湿布擦干我额头和脖子后面的汗水。虽然说出了所有可怕的事,但现在感觉好些了,我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这里就像噩梦,”我说,“就在我认为可能没那么糟的时候,事实却变得更糟。变得越糟,我就越不想醒过来。管家沃恩不是人。”

  “我觉得管家不会杀死自己的孙女吧,”珍娜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用罗斯的尸体做实验,研制解药,他难道不想让他的孙女能活下去吗?”

  我信守诺言,没有把迪尔德丽告诉我的事说出来--那根本不是死婴。但是这念头一直在我脑袋里盘旋。我想相信珍娜是对的。沃恩有什么理由要杀死自己的孙女呢?事实上他以前有过好几个儿子--或许他更喜欢他们--不过对他来说,孙女至少可以当做生孩子的工具。有钱人家的女儿有时甚至能选择结婚的对象,比她们的共夫姐妹享有优先权。而且沃恩总是在挖掘所有的事物、人,包括尸体的用途--什么都没浪费过。

  但我知道,不管怎样,迪尔德丽和罗斯是对的,她们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而且我觉得当时林登不在家并不是巧合。想到这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珍娜问我是不是还好,说我脸色看上去非常苍白,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

  “如果塞西莉或者她的孩子发生不好的事,我会崩溃的。”我说。

  珍娜搓着我的胳膊,让我安心。“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她说。后来安静了一会儿,我想起加布里埃尔可能会在地下室遇到的可怕的事。我想到他被推搡,被打,被乙醚弄晕。我不能容许他已经死掉的想法在脑海闪现。我想起我们接吻时走廊上的声音,我们那么大意地让房门敞开着。而且他从图书室偷来的地图集还放在梳妆台上。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灾难带给他的。我来这里之前,他是个不起眼的快乐的侍者,已经忘记了外面世界的样子。虽然这么活着很糟糕,但总比丢掉性命要好得多,比被关进沃恩那间没有窗户的恐怖地下室要好得多。

  我想起康复的时候林登读给我的那本书--《弗兰肯斯坦》,那是一个疯子用尸体拼凑出来的一个人。我想起罗斯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冰冷的手,加布里埃尔的蓝眼睛,那个死婴石头般硬邦邦的小心脏。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侧身就吐了,珍娜拢着我的头发,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但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沃恩的世界。

  塞西莉出现在门口,面色苍白,双眼迷蒙。“怎么啦?”她问,“你吐了吗?”

  “她一会儿就没事了,”珍娜说,向后抚平我的头发,“她喝得太多了。”

  根本不是这样,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冲了马桶,塞西莉倒了杯漱口水递给我,我喝了口。她坐在浴盆边上,一弯膝盖就直哼哼。“听起来晚会很有趣啊。”她说。

  “那不是真正的晚会,”我说,漱漱口,然后把水吐掉,“只不过有一群建筑师展示设计作品而已。”

  “全都讲给我听。”塞西莉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没什么可讲的,真的。”我说。我不想跟她讲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全息图案,让人口水直流的各式甜点,还有那个让我产生逃跑念头的挤满人的城市。不让她知道错过什么比较好。

  “你们俩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说话。”她说,好像又要发脾气,每过一个妊娠期她好像就变得更情绪化,“这不公平,我整天被困在床上。”

  “真的很无聊,”我坚持说,“周围都是第一代人拿着设计草图给我看,我还得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有个建筑师讲了一大通购物商场如何如何的重要,我们还得坐在不舒服的折叠椅上,坐了一个多钟头。我为了找点事做,就只能喝酒了。”

  塞西莉怀疑地看了我一会儿,后来好像觉得我说的是真话,就不再生气了,说:“那好吧,不过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就讲你以前认识的那对双胞胎的故事怎么样?”

  珍娜扬扬眉毛。我从没告诉她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但是她比塞西莉的直觉更敏锐,很可能已经猜到了。

  我开始讲故事:一天,双胞胎放学回家,突然听到一声很大的爆炸声,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嘎嘎作响。第一代人反对进行实验,延长新生儿的生命,进而炸毁了遗传研究机构。“够了!”和“人类不会得到拯救!”这样的喊声充斥着街道。许多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人员都被杀害了。

  从这天起,双胞胎变成了孤儿。

  我听到晚餐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醒过来。塞西莉蜷在我旁边,鼻子打着鼾,这是她妊娠后期养成的习惯。我飞快地抬眼看送饭人的脸,希望能看到加布里埃尔,但还是早晨来过的那个紧张的新侍者。我脸上的失望表情一定很明显,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努力给我挤出个微笑。

  “谢谢。”我说,连这句话听起来都那么悲伤。

  “好好看看餐巾。”他说完就离开了。

  我慢慢地坐起来,不想吵醒塞西莉,她咕哝着在枕头上留下一摊口水,叹了口气。

  我展开包着银质餐具的布餐巾,一颗蓝色六月豆掉进手里。

  第二天我还是没见到加布里埃尔,第三天也没有。

  窗外的地面上堆积起一层雪,我在屋里陪塞西莉,因为不能出去堆雪人,她正撅着嘴生气。孤儿院在下雪天也从不让孩子们到外面去。天气太冷,小孩子很容易得病,孤儿院的员工也没有能力处理大规模流感之类的传染病。

  不过她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又打盹了。我都等不及她孕期结束了,担心她现在的情况远远超过担心孩子出生时会发生什么不测。她总是上气不接下气,哭喊,戴戒指的手指肿胀着。

  她睡着了,我坐在窗台边上,乱翻着加布里埃尔拿来的地图集。加布里埃尔说我与欧洲一条河流同名,而我发现罗恩是生长在喜马拉雅山和亚洲的一种红色小浆果的名字。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含义或者究竟有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不想自寻烦恼,无意深究这问题,转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从塞西莉的窗口看到的景色很美,大多数都是树,我想外面的真实世界里大概也是这样的普通树木,随处可见的树木。

  但后来,我清楚地看到黑色轿车在雪中驶出一条小路,我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看着车子绕着灌木丛,直直地开进树林。

  直直地开进树林!没有任何阻隔,轿车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穿过去了,好像根本没有树林存在一样。

  后来我突然明白了,实际上那里根本没有树林。所以不管从哪个花园或橘树林走出去,我都找不到通往大门的路。真正的路就隐藏在某种幻景里。是全息图,就像展览会上的房子。就是这样,太简单了。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想到呢?现在我明白了,可是沃恩也几乎不太可能会让我独自到外面去了。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试着想办法出去仔细看看树木的全息图案,但我脑袋里所有的思绪都转到加布里埃尔身上。如果能找到出路,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逃走。我告诉过他自己不会一个人逃走的,但首先,他却阻碍着这想法的实现。如果他是因为我而陷入困境,那他会不会完全放弃逃跑的想法呢?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在弄清楚他的情况之前,我甚至没办法考虑离开的事。

  晚饭送来了,我没有吃,只是坐在图书室的桌子旁,一只手揣在兜里把玩着六月豆。珍娜把书里看到的有趣故事讲给我听,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因为平常她只读爱情小说,但是我真的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她哄我吃了点自制的巧克力布丁,不过我只觉得嘴巴里的东西像一团面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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