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从地球到月球：巴比凯恩主席的报告

　　十月五日晚上八点，位于联邦广场二十一号的炮弹俱乐部里挤满了人。居住在巴尔的摩的所有会员都接受了俱乐部主席的邀请。成百上千的通信会员从一列列快车上拥到城里的街上。虽然会议厅很大，但是很多会员还是没有位置坐，所以连隔壁的几个客厅，走廊里，甚至外面的院子里都挤满了人。在院子里的会员们和挤在门口的普通公民会合到了一起。

　　那些公民都希望能听到巴比凯恩主席的这次重要报告，他们表现出了“自治”观念教养出来的群众特有的自由，大家拥挤着想站到前面去。

　　那天晚上，一个住在当地的外国人，虽然已经出了高价钱但还是没能进到会议大厅里去。会议大厅是专门为本地会员或通信会员准备的，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能占用那里的座位，甚至该城内的知名人士和市政官员也不得不挤在市民中间，留心地听大厅里传出来的报告声。

　　这座宽敞的大厅呈现出一个奇观。宽大的会场和它的用途相得益彰。高大的柱子是由大炮叠起来做成的，柱基是用粗大的迫击炮做成的，柱子支撑着穹顶的精美铁架，那是一些用打眼机打成的铸铁花边。墙上陈列着老式短枪、短筒枪、喇叭口火枪、卡宾枪等各种各样的古代和现代的武器，它们向墙的四边延伸陈列，看起来蔚为壮观。由上千支手枪组成的煤气吊灯发出耀眼的亮光，同时，由手枪和步枪捆绑组成的大烛台燃起，使大厅更加灯火辉煌。大炮模型、青铜炮样品、被子弹打成千疮百孔的靶子、被俱乐部的炮弹炸坏的钢板、一套套的送弹棍和炮膛刷、一排排炸弹、一串串的子弹、一圈圈榴弹……总之，炮手的所有工具都被排列得非常醒目，会让你感觉这些武器的真正用途是为了装饰而不是杀戮。

　　在光荣展台上，能看到一个华丽的玻璃柜子里放着一个被火药炸毁的扭曲破裂的炮栓，那是梅斯顿的大炮的珍贵残骸。

　　俱乐部的主席和四位秘书占了大厅尽头一个很大的平台。主席的椅子被装在一个雕花的炮架上，整体看起来像一个三十二英寸的迫击炮的强大形象。它可以旋转九十度，椅身被安装在转轴上，可以像转椅似的左右转动，在大热天坐在上面是很舒服的。在一张以六个大口径短炮炮身支撑的大铁皮桌子上，能看到一个由精工雕刻的开花弹做成的别具一格的墨水瓶，和一个像手枪一样可以发出当当响声的铃铛。在激烈辩论时，这个新式的铃铛勉强可以压倒这些情绪激动的大炮发明家的嚷叫声。

　　在桌子前面有一条条长凳，宛如战壕的壕壁似的呈“之”字形排列，形成连接不断的碉堡和护墙，上面坐着炮弹俱乐部的全体会员。那天晚上，可以说“碉堡上坐满了人”。大家都比较了解主席，知道如果没有严重的情况，他是不会惊扰他的伙伴们的。

　　巴比凯恩已经四十岁，他沉着，冷静，严肃，思维缜密，专注，像精密的计时器一般。他具有经得起任何考验的性格和坚定的意志，虽然他缺少骑士风度，但不缺少冒险精神，不过在最大胆的行动中他也会注重实事求是。他是个杰出的新英格兰人，是北方的殖民者，是斯图亚特人的克星--圆颅党的后裔，是祖国过去的骑兵，是南方绅士们势不两立的敌人。总之，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巴比凯恩曾因做木材生意发了大财，战争期间他当上了制炮业的主管，表现出了丰富的创造力。他的想法大胆，为大炮的发展作出了不少的贡献，为实验炮弹带来了无可比拟的推动力。

　　此人中等身材，四肢健全，这在炮弹俱乐部里是个罕见的例外。他的面部轮廓分明，好像是用角尺和画线笔勾勒出来的。如果从一个人的侧面轮廓能看出他的性格的话，那么，从侧面看巴比凯恩，他表现出的明显特征是坚毅、大胆和冷静。

　　此时，他坐在扶手椅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眼睛被美国人常戴的那种黑缎圆筒形礼帽所遮住。

　　虽然俱乐部的会员们在他身边大声地交谈，但却没有打断他的沉思。会员们在彼此询问，纷纷揣测，同时也打量着他们的主席，想从他毫无表情的面容上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大厅里的钟雷鸣般地响了八声时，巴比凯恩像受到弹簧推动似的突然站起身。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巴比凯恩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说道：“正直的会员们，很久以来，无聊的和平让炮弹俱乐部的会员们陷入可悲的无所事事中。经过这几年的变化后，我们不得不放下我们的工作，在前进的道路上停下来。我不怕大声宣布，任何能让我们重新拿起武器的战争都是受欢迎的……”

　　“对！战争！”性急的梅斯顿大叫道。

　　“别插话，听下去！”周围一片指责声。

　　“可是战争，”巴比凯恩说，“照目前的情形看，是不会有战争了。无论刚才打断我说话的这位可敬的先生如何盼望，我们的大炮要在战场上轰鸣还得等待很长的岁月。因此，我们必须拿定主意，改变思路来解决我们目前面临的严重问题。”

　　全体会员都感觉他们的主席就要谈到最敏感的问题了，所以都专注地听着。

　　“正直的会员们，近几个月来，”巴比凯恩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能在我们的专业领域进行一项无愧于十九世纪的伟大实验，是否可以通过弹道学的进步来达到我们的目标。我一直在研究、探索、计算，研究结果坚定了我的想法，那就是我们能够在其他国家似乎无法实现的事业中获得成功。这个计划我研究了很长时间，今天我就要向大家汇报。这个计划无愧于各位，无愧于炮弹俱乐部昔日的辉煌，它必将轰动全世界！”

　　“轰动全世界？”一个热情的炮弹发明家嚷道。

　　“是的，确实如此！”巴比凯恩回答道。

　　“别打断主席的话！”很多人齐声说。

　　“正直的会员们，”主席继续说道，“请你们集中精力听我说。”

　　全场的人都精神紧张地听着。巴比凯恩快速地扶正了他的帽子，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正直的会员们，你们每个人都见过月亮，至少都听过。我在这谈论月球，请你们不要感到奇怪。它也许能让我们成为这个未知世界的哥伦布。请你们理解我，尽力帮助我，我将带领大家去征服它，让它的名字加入到这个伟大的合众国的三十六个州的名字中来。”

　　“月球万岁！”炮弹俱乐部的会员们同声高呼。

　　巴比凯恩接着说道：“人们对月球已经做了大量的研究，它的质量、密度、重量、体积、结构、运行状况、距离和它在太阳系中的作用等都已经被弄清楚了。人们绘制出的月面图已经很完美了，即使不比地图绘得好，但也不相上下。另外，照相机还让我们看到了很多月球美不胜言的照片。总之，关于月球，数学、天文学、地质学、光学能告诉我们的资料我们已经都清楚了，但是，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和月球建立过直接的联系。”

　　主席的这些话引起了会员们极大的兴趣和惊奇。

　　“请允许我简短地回顾一下，”巴比凯恩继续道，“有几个头脑发热，幻想着到月球旅行的人，是如何吹嘘他们窥见到月球的秘密的。十七世纪时，一个叫大卫·法布里休斯的人吹嘘说他亲眼见到了月球上的居民。一六四九年，法国人让·柏杜安发表了西班牙冒险家多米尼克·贡萨雷斯的《月球旅行记》。同一时期，西拉诺·德·贝热拉克出版了一本《月球远征记》，在法国曾风靡一时。之后，另一个法国人（法国人非常关注月球）冯特奈尔写了一本《宇宙的多样性》，成为当时的杰作。但是，前进中的科学让这本书丧失了它的光辉。一八三五年前后，在一本从《美国的纽约》中翻译出的小册子中写道，约翰·赫歇尔被派到好望角进行天文学的研究，他借助一架内部能照明的天文望远镜把地球到月球的距离缩短到八十码。所以，他也许能清晰地看到河马住的岩洞、镶着金边的青山、长着象牙角的绵羊、白色的麋鹿、长着蝙蝠膜翼的居民。这本小册子是美国人洛克写的，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没过多久，人们便发现这只是一本科幻小说，法国人便对它嗤之以鼻了。”

　　“对美国人嗤之以鼻？！”梅斯顿嚷道，“这正好是一个宣战的理由！”

　　“请您别激动，我尊贵的朋友。在法国人没嘲笑我们之前，就先被我们的那位同胞给耍了。在结束这段回顾之前，我再补充一点，一个名为汉斯·普法尔的鹿特丹人，乘坐一个装满从氮气中提取的气体的气球（这种气体的重量是氢气重量的三十七分之一），在他飞行了十九天后，到达了月球。这次飞行如同刚才说的那几次尝试一样，纯属幻想，但这是美国的著名作家，一位天才的幻想家的作品。他就是爱伦·坡！”

　　“爱伦·坡！”会员们大叫，他们被主席的演讲打动了。

　　“我已经说过了，”巴比凯恩继续说，“这些是纯粹的文学探索，根本无法和月球建立真正的联系。不过，我应该顺便说明，也有几位求实的人曾试着与月球建立真正的联系。例如，几年前，一个德国几何学家建议派一个科学团体前往西伯利亚大草原，他们要在辽阔的草原上建起一个用明亮的反射灯光映现出的巨大的几何图形，其中包括法国人称为‘勾股定理’的弦的平面图。这位几何学家说，‘但凡有知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图的科学用途，如果月球上真的有人的话，他们就会用类似的图形来回答，而联系一旦被建立起来，就可以轻易地创造一个字母表，以此来和月球人进行沟通了。’这位几何学家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计划并没付诸行动。而直到现在，地球和它的卫星都没有建立任何的直接联系。但，这也可能是上帝有意保留下来的问题，让美国人用自己的才能去和星辰建立联系。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简单、容易、可靠且万无一失，这将是我建议的内容。”

　　主席的这番话引起了全场的欢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在场的每个人都被他的话所折服和吸引。

　　“肃静！肃静！注意听！”会场到处都有人在大叫。

　　等喧闹的会场安静下来后，巴比凯恩用更严肃的声音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多年来，弹道学取得了怎样的进步，如果战争继续下去的话，武器将会达到怎样完美的程度。大家也知道，一般来说，大炮的后坐力和火药的爆炸力是无限的。我在想，根据这个原理，是否可以利用一个具有适当后坐力条件的装置，把一颗炮弹打到月球上去。”

　　听到这里，从大家呼吸急促的胸膛里发出一阵惊愕的“啊”声，随后是一片寂静，如同雷鸣前的宁静。过了一会儿，雷鸣声突然响起，不过那是由掌声、欢呼声和喝彩声合成的雷鸣声。主席想继续说下去，但却不能。直到十分钟后，才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请让我说完，”巴比凯恩冷静地说，“这个问题我已经从各方面考虑过了，而且进行了认真的研究。我的无可争议的计算表明，任何向月球射出的初速为每秒一万二千码的炮弹，都可以到达月球。因此，我荣幸地建议各位正直的会员，来尝试一下这个小小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