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铁路没修好，福克要买头大象

　　火车准点出发。车上旅客众多，其中有军官，有文员，还有贩卖鸦片和蓝靛的商人。百事通跟福克先生坐在一个车厢里。对面角落里坐着一位客人--旅长弗朗西斯·科罗马蒂先生。他是从苏伊士到孟买途中跟福克一起打牌的同伴。如今他要回到在贝拿勒斯附近的部队驻地。

　　弗朗西斯·科罗马蒂先生个子高高的，头发呈金黄色，五十来岁。在印度士兵大起义的事变中，他凶狠地镇压了起义。他可以说是个“印度通”。从年轻时起，他就住在印度，很少回英国。他是个有学识的人，假如福克先生向他请教，他会乐意告诉他所有关于印度的历史、风土人情和社会组织的情况。可是福克先生什么也没问，因为他不是来旅行的，他只是路过印度。他是一位严肃的人物，要像某围绕地球运转的行星一样，刻板地围着地球绕上一个圈。现在他心里计算着从伦敦出发后花掉的时间。如果他喜欢做些习惯动作，那么他准会搓着双手对当前情况表示满意。

　　虽然弗朗西斯·科罗马蒂先生只是在玩牌的时候，或是在计算牌分的时候，才观察一下福克，但他并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位旅伴古怪的脾气。他心里也有疑问：像福克先生这样一位外表冰冷的人，他的心脏是否也像常人那样跳动？他是否也能感受到自然之美？他是否也像常人那样拥有自己的理想？这些都是科罗马蒂的疑问。他一生遇到不少性情古怪的人，但没有一个能跟福克这个像数学一样死板的家伙相比。

　　福克先生向科罗马蒂坦陈了他环绕地球的计划，甚至把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完成这个计划也告诉了他。但旅长却认为这次打赌毫无意义，还有点荒诞不经。凡有这种怪癖的人，一定是缺少益智这种指导人理智行事的素质。这位古怪的绅士会因此虚度年华而一事无成。这对自己既没有好处，也不会造福他人。

　　离开孟买一个小时后，火车穿过萨尔赛特岛上的高架铁桥，在印度大陆上奔驰。在卡连，火车撇开了右面通往坎达拉哈和浦那向东南延伸的铁路支线，向波威尔驶去。从这里开始，火车便穿行在纵横绵直的高止山脉里。这条山脉主要由迸发岩和雪花岩构成，最高的山峰上长满了茂密的丛林。旅途中，科罗马蒂和福克偶尔聊几句。每次谈话总是旅长先开头，但每次谈话都难以为继。

　　“福克先生，”旅长说，“在前几年，您在这里会被耽误时间，您的计划也会泡汤。”

　　“为什么呢，弗朗西斯先生？”

　　“因为火车到山底要停下来，您只能坐轿子或骑小马，到对面山坡上的坎达拉哈再换车。”

　　“这点小事不可能打乱我旅行的计划，”福克回答说，“我把这些偶然性的障碍都算在计划之内了。”

　　“可是，福克先生，”旅长又说，“您的仆人闯下的这桩乱子，就差一点坏了您的事。”

　　百事通这时候睡得正香，他的一双光脚裹在旅行毯里。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在议论他。

　　“英国政府对待这类违法事件十分严厉，这是有道理的，”旅长接着说，“英国政府把尊重印度人的宗教习惯作为高于一切的原则。假若您的仆人已经被逮捕的话……”

　　“得了吧，弗朗西斯先生。他要是被逮捕，”福克先生说，“就会被判刑，那是他自找的。但他最后还是会平安无事地回到欧洲。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为难他的主人。”

　　谈话至此就停住了。火车在夜里穿越高止山脉，过了纳西克，第二天是10月21日，火车驶过比较平坦的康德什地区。在辽阔的沃野上，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小镇。在这些小镇的上空，没有欧式礼拜堂的钟楼，有一些寺院的尖塔。大部分戈达瓦里河的支流或河汊子结成了河网，灌溉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百事通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看着自己正乘着半岛铁路的火车驶在印度的原野上，这简直让他难以置信，却千真万确。火车由英国司机驾驶，烧的是英国煤，喷出的烟雾掠过一片片种植园的上空。那里种有棉花，也有咖啡；有豆葱，也有丁香和胡椒。在一丛棕榈树的树梢上，缭绕着冉冉上升的烟雾。树丛中，露出了一片秀丽的平房，几处荒凉的修道院的废墟，还有几座令人惊讶的庙宇。印度建筑中金碧辉煌的装潢艺术使庙宇更有异域风情。远处是一片一望无边的田野。在那些灌木林中有毒蛇猛兽隐没其中，火车汽笛的叫声使它们胆战心惊。再往前去，铁轨从树林中开辟了一条通路。那儿经常可以看到大象，它们莫名其妙地注视着飞驰而过的火车。

　　这天上午，旅客们过了马利甘姆，便进入了一个危险重重之地，这是拜死亡女神卡丽的信徒常常杀人的地方。不远就是艾洛拉寺，那里有许多漂亮庄严的宝塔。再过去就是名城峨仑加巴，这里曾是强悍不屈的奥朗则布王的都城。如今这儿只不过是尼赞王属下一个省份的首府。这块土地是由速格会的领袖、绞人党徒的大王斐林及阿统治的。那些杀人者组成无法破获的秘密团体，以祭死亡女神为名，不分年龄大小将人通通绞死，而且不让死人流出一滴血。有段时期，这个地方达到尸横遍野的地步。英国政府已竭尽全力要禁止这种杀人行为，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这种恐怖的团体依然存在，而且还继续干着杀人的勾当。

　　中午十二点半，火车停在布尔汉普尔，百事通在这里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双缀有假珍珠的拖鞋。他穿起这双拖鞋，感到非常体面，因此得意扬扬。

　　旅客们匆匆吃过饭。在苏拉特附近，有一条流入康木拜湾的塔普河，旅客可以沿着塔普河漫步，然后，又登上开往阿苏古尔的火车。

　　现在需要说一下百事通心中的想法。在到孟买之前，他坚信孟买是他们这次旅行的终点站。但现实情况是，他们乘坐的火车开始飞驰在印度大陆上时，他曾经的想法马上改变了，他的本性马上又复原了，他青年时代的奇思怪想又浮现了。他开始认真对待主人的旅行计划，并相信这次打赌是千真万确的。因此，他也相信了他们要用极有限的时间去环游地球一周，他甚至开始担心旅途中会发生事故。突然间，他感到仿佛自己也和这笔赌注有关。他一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干的那桩蠢事很可能会断送这笔赌注的时候，他不禁感到害怕和懊悔。他觉得自己不像福克那样沉着冷静，因此他要小心翼翼。他一一回忆过去的日子，咒骂火车不该遇站便停；责怪火车走得太慢，还埋怨福克先生没有许给火车司机一笔奖金。这个小伙子不知道在轮船上可以这样办，而在火车上就不行，因为火车要按规定的速度行驶。

　　傍晚时分，火车驶进了苏特甫山区的狭道里，这里是康德什邦和本德尔汗德的分界。第二天，10月22日，弗朗西斯·科罗马蒂问百事通几点了。百事通看了看大银表，回答说是凌晨三点钟。实际上，他这块宝贝表的时间还是按格林尼治子午线计算的，而这里处于西经77度，也就是说，百事通的手表已经比实际时间慢了四小时。

　　弗朗西斯更正了百事通所报的时间。实际上，这点费克斯早就向他提过了。弗朗西斯想让百事通明白，每到一地就必须按当地子午线调整时间。因为既然老是朝东一直迎着太阳走，那么白天也就越来越短，每过经线一度，就会短四分钟。但对百事通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个固执的小伙子不知道有没有弄明白旅长的话。可是他坚决不拨自己的表，还是一成不变地保持着伦敦时间。当然了，这种天真的脾气不会伤害任何人。

　　早晨八点钟，火车在离罗沙尔还有十五英里的一块宽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那儿有一片树林，建了几间带回廊的平房和工棚。这时，列车长走到每个车厢叫道：

　　“旅客们，准备下车了！”

　　福克先生看着科罗马蒂，科罗马蒂显然对在这片乌梅树林里停车感到莫名其妙。

　　百事通也很惊讶，他跳下车，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喊道：“先生，铁路到头了。”

　　“你说什么？”科罗马蒂问。

　　“我说火车不能往前走了。”

　　旅长立刻跳下车来。福克也不慌不忙地跟着下了车。他们一起去问列车长。

　　“我们到哪儿了？”科罗马蒂说。

　　“到了克尔比了。”列车长回答说。

　　“我们就停在这儿了？”

　　“当然停在这儿，因为前面的铁路还没修完……”

　　“什么！还没修完？”

　　“是的。从这儿到安拉阿巴德之间，还要修一段五十多英里长的路才能与那边的铁路接上。”

　　“可是，报纸上说已经全线贯通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长官先生，那是报纸搞错了。”

　　“可是你们卖的票是从孟买到加尔各答的呀！”科罗马蒂开始激动起来。

　　“没错，可是旅客们都知道从克尔比到安拉阿巴德这段路得自己想办法。”

　　这时，科罗马蒂已怒不可遏。百事通气得只想痛揍一顿列车长，他简直不敢看他的主人是什么神色。

　　“弗朗西斯先生，”福克很平淡地说，“假如您同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另想办法到安拉阿巴德去。”

　　“福克先生，这个意外会耽误您的行程呀！”

　　“不，弗朗西斯先生，这事早在意料之中。”

　　“什么？！您早就知道铁路不通……”

　　“这我倒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在旅途中迟早总会发生什么事故的，但不碍事。因为我们已经腾出了两天时间。25日中午加尔各答有一条轮船开往香港。今天才22日，我们会准时到达加尔各答的。”

　　他的回答如此有把握，百事通也无话可说了。铁路到此终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报上的新闻跟某些老爱走快的钟表一样，竟然提前宣布铁路通车。大部分旅客都知道这一段铁路还没有修好，他们一下火车，镇上各种代步工具便被抢雇一空，不管是四轮大车、双峰驼牛拉的辇车，还是像活动庙宇一样的旅行小车、滑竿、小马。福克和科罗马蒂找遍了全镇，什么也没雇着。

　　“我要走路去安拉阿巴德。”福克先生说。

　　百事通这时走近他的主人，看了看自己那双外表漂亮但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拖鞋，神情怪异。但是幸运得很，他有一个重要的新发现，但他还有点迟疑不决。

　　“先生，”他说道，“我找到了一种交通工具。”

　　“什么工具？”

　　“一只大象！离这儿一百步远，住着一个印度人，他有一头大象。”

　　“走，我们去看看。”福克说。

　　五分钟后，福克、科罗马蒂和百事通来到一个小土屋旁边。靠近这个小土屋，有一个用栅栏围成的篱笆，屋里住着一个印度人，篱笆里有一头大象。在福克他们的请求下，印度人把他们带进了栅栏里。

　　在栅栏里，他们看见了那头快要被驯服的大象。象的主人并不打算把它训练成驮东西的象，而是要把它训练成一头打仗的象。为此，他首先是慢慢改变大象温顺的天性，培养它凶猛的野性，成为一头印度话叫“马其”的猛兽。因此在三个月内，要用糖和牛奶来饲养它。这种办法似乎很难成功，但是那些养象的人采用这种方法大多获得了成功。这头象才开始用这种办法来训练，还一点也没有变成“马其”，这对福克先生来说是非常幸运的。这头大象名叫奇乌尼，跟别的大象一样能长途跋涉，而且跑得很快。既然找不到其他交通工具，福克便决定雇用这头大象。

　　然而，因为印度的象越来越少，因此大象在印度是珍贵动物。尤其是适合于马戏团表演的公象，就更难找到。这种动物经过驯养后很难繁殖，只能靠猎捕来补充，因此人们特别爱护大象。

　　福克问印度人是否肯把象出租，遭到断然拒绝。福克先生决心要租这头大象，所以报了个大价钱：每用一小时，给十英镑（合二百五十法郎）。但是主人还是拒绝。二十镑呢？还是不行。四十镑呢？主人还是摇头。福克先生每加一次价钱，百事通就要心惊肉跳一番。虽然这个价钱已经高得超出想象，可是象主人却无动于衷。如果按十五小时到安拉阿巴德计算，大象主人就能赚六百镑（合一万五千法郎）。

　　福克先生看上去非常冷静，这时他向印度人提出要买这头大象。他一开始就出了一千英镑（合二万五千法郎）的高价。

　　大象主人不肯卖！大概是他认准了这头大象能给他带来一笔巨大的财富。弗朗西斯·科罗马蒂把福克叫到一边，叫他加价的时候应该好好考虑考虑。福克回答说，他做任何事情都经过深思熟虑，这样做也是为了赢得两万英镑的赌注。他必须要用这头象，即使付出比实际价格贵二十倍的钱，他也要买。

　　福克先生又来找印度人。印度人那双小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一看就会明白，买卖成不成交，只是价钱高不高的问题而已。福克先生一次次加价，一千一百镑，一千五百镑，一千八百镑，最后竟加到二千镑（合五万法郎）。百事通因为过于激动，红润的面孔都气得发白了。

　　象主人终于在两千英镑面前妥协了。

　　“要怪就怪我这双拖鞋走不了长路，喏，他的象肉才卖这么贵！”百事通嚷道。

　　买卖成交了，现在就差找一个向导了。这事儿比较容易。有一个看上去挺聪明的年轻帕西人毛遂自荐。福克先生同意雇他，并许诺给他高报酬，这样能激励帕西人加倍卖劲。大象牵出之后，立刻就装备起来。这个帕西人当象童和向导都十分熟练。他在象的脊背上铺上鞍垫，在象身两侧挂上两个坐着并不太舒服的鞍椅。

　　福克先生从旅行包里拿出钞票，付给象主人。这些钱就像从百事通五脏六腑里掏出来一样。福克先生请科罗马蒂先生同乘大象去安拉阿巴德，旅长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们在克尔比买了食物。科罗马蒂坐在大象一边的鞍椅上，福克坐在另一边，百事通则坐在主人和旅长之间，两腿跨在鞍垫上，象童趴在象脖子上。上午九点钟，大象离开克比尔，从一条最近的路线进入了茂密的棕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