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从新加坡到香港

　　从这一天起百事通跟费克斯就经常见面，可是费克斯在他这位朋友面前非常谨慎，一句话也不多问。他和福克先生只碰见过一两次。他见到福克先生总是待在仰光号的大客厅里，有时陪陪艾妩达夫人，有时玩“惠司脱”。

　　百事通这一回却仔细琢磨起这件怪事来了。为什么费克斯又一次跟他主人同坐一条船？这确实让人觉得有点奇怪。这位费克斯先生人体面而又殷勤。在苏伊士碰见他，他乘了蒙古号，后来他在孟买下船了，说要留在孟买，可是这次在仰光号上又碰见他了，他说要去香港。假如他是在跟踪福克先生，那么这件事就值得考虑了。碰巧这个理由，似乎太牵强了。这个费克斯想干什么呢？百事通现在敢拿他珍贵的拖鞋打赌，他断定费克斯又准会跟他们同时离开香港，也许又会坐同一条船。

　　百事通就是想上一百年，也想不到这位警探跟着他们要干什么。他绝不会想到斐利亚·福克会被人家当做窃贼盯着，还满世界兜圈子。但是，拥有强烈好奇心的百事通迫切想找到答案，现在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找到了费克斯一直跟着他们的原因，而且说实话，这个原因倒也很有道理。百事通认为，费克斯只是，也只会是改良俱乐部和福克打赌的牌友们派来跟踪的人，目的是监视福克先生是不是按照商定的路线进行这次环游地球。

　　“肯定是这样！没错的！”这个老实的小伙子自言自语道，对自己的判断力非常满意，“他是那些先生派来跟踪我们的警探！这事干得可真不体面！福克先生为人诚实，又讲信用，却派个警探来跟踪！啊！改良俱乐部的绅士们，这件事你们可真不厚道！”

　　百事通对这个发现非常得意，但是他决定不对福克先生讲一个字，因为他怕把改良俱乐部绅士们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告诉他主人，会伤他主人的自尊心。可是他拿定主意找个机会戏弄一番费克斯，旁敲侧击他，但也不戳穿他。

　　10月30日星期三下午，仰光号进入了马六甲半岛和苏门答腊之间的马六甲海峡。许多险峻秀丽的小山岛吸引着旅客，他们也顾不上再去欣赏苏门答腊的风光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仰光号比预定航行时间提前半天到达新加坡，在这里加煤。

　　斐利亚·福克在旅行日程表的盈余时间栏记下了提早的半天时间。因为艾妩达夫人希望利用这几小时上岸去逛逛，所以福克先生就陪她下了船。

　　费克斯对于福克的任何行动都保持怀疑，因此他也悄悄地尾随他们。百事通对费克斯这种小把戏忍俊不禁，他随后也上岸去买东西了。

　　新加坡岛不大，也不雄伟，缺少高山作为背景，但是它景色怡人。它像是一座大花园，里面交织着美丽的公路。艾妩达夫人和福克先生坐在一辆漂亮的马车里，马车由两匹从新荷兰进口的骏马驾着，奔驰在长着绿油油叶子的棕榈和丁香树丛中。著名的丁香子就是用丁香树上半开的花蕊做成的。这里一丛丛的胡椒树代替了在欧洲农村用带刺植物筑成的篱笆，椰子树和大棵的羊齿草伸展着茂密的枝叶，点缀着这热带地区的风景。深绿叶的豆蔻树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成群的猴子在树林里嬉闹。在这茂密的树林里甚至会发现老虎的踪迹。如果你感到惊奇，并想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岛上至今还没有消灭这种可怕的野兽，人们会告诉你，这些野兽都是从马六甲过来的。

　　艾妩达夫人和她的旅伴坐在马车里游览田园风光，福克先生对这些风光心不在焉，于是他们就回城里去了。这是一个到处是高楼大厦的城市。城市周围有很多美丽的花园。花园里种着芒树、菠萝和各种世界上最美味的果树。

　　十点钟，他们回到船上。费克斯坐了一辆马车跟着他们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还得自己付车钱。

　　百事通在仰光号甲板上等着他们。他买了几十个芒果，都像普通苹果那般大小。这种水果外皮呈深棕色，里面的皮呈鲜红色，中间的果肉却是雪白的。喜欢美食的人吃起来会感到无比的鲜美。百事通很高兴地把芒果送给了艾妩达夫人，艾妩达则对他表示亲切的感谢。

　　十一点钟，仰光号加好了煤，就重新起航了。几个小时后，旅客已经看不见马六甲的高山了，那里长着茂密的森林，还隐藏着最美丽的猛虎。

　　新加坡距离香港约一千三百海里，这是中国租借给英国的一个城市。斐利亚·福克希望在六天内到达香港，以便赶上11月6日从那里开往日本横滨的那一班客船。

　　仰光号上的旅客非常多，有印度人、锡兰人、中国人、马来西亚人和葡萄牙人，很多都是在新加坡上的船，他们大多数都乘坐二等舱。

　　开始天气一直很好，但是，当半圆的月亮出现在东方的时候，天气变糟糕了。巨浪翻涌，海风狂啸。所幸风是从东南方向吹来的，有助于仰光号的航行。当风向还比较顺利的时候，船长命令升起全部船帆。仰光号上有双桅船的装备，它经常升起前桅帆和两个角帆航行。在海风和引擎的双重动力下，速度大为提高。仰光号就这样在急促而令人眩晕的海浪中，沿着安南和交趾的海岸前进。

　　船上大部分旅客由于船身不停地颠簸而晕船。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不是海浪，而是仰光号本身。

　　说实在话，航行在中国沿海的东方半岛公司的轮船，在构造方面确实有严重的缺点。对于空船时和满载时两种排水量的比例计算错误，因此抗海上风浪能力差。它们底部不透水的密封水舱的容积也不够大。用海船上的术语来说就是“喝饱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几个大浪头打到船上，它就不安稳了。这种船跟法国的皇后号、柬埔寨号邮船相比，无论是发动机和蒸汽机，还是船型设计，都差得很远。像皇后号这一类法国邮船，按照工程师的计算即使浸入舱底的海水重量等于邮船本身的重量，也不会沉船。可是东方半岛公司的船，从加尔各答号、高丽号，一直到仰光号，只要浸入海水的重量达到船身重量的六分之一，船身就会沉入海底。

　　所以，遇到坏天气，航行就得加倍小心，有时还必须收起大帆放慢速度。这浪费了不少时间。福克先生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烦恼的情绪，而百事通急得很恼火。他埋怨船长，埋怨大副，埋怨航运公司，把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骂了一遍。也许是因为他惦记着塞维尔街那个没有关闭的煤气炉，而最后的煤气费要算在他头上，所以才显得更加急躁不安。

　　“你们很着急要到香港吗？”有一天费克斯问百事通。

　　“急得很。”百事通说。

　　“您认为福克先生急于搭船去横滨吗？”

　　“十万火急。”

　　“你现在对于这个奇怪的环球旅行还信以为真吗？”

　　“当然了。您不相信吗，费克斯先生？”

　　“我？我不相信。”

　　“鬼家伙！”百事通眨一眨眼笑着说。

　　这句话把费克斯搞得糊里糊涂的，甚至有点惶惶不安起来，他不知道百事通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这个法国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但是他的警探身份，这里只有他自己知道，百事通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看百事通说话时的神情，显然他另有文章。

　　另一天，这小伙子说得更加莫名其妙了。他心直口快，从来就藏不住话。他嬉皮笑脸地问费克斯：

　　“嘿，费克斯先生，这次到了香港，您真的就不走了吗？跟您分手，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难舍了。”

　　“这个……”费克斯窘迫至极，“我也说不准！也许……”

　　“啊！”百事通说，“要是您还跟我们同行，那我就太幸运了。瞧，作为东方半岛公司的代理人，您可不能在半路留下来呀。您本来说只到孟买的，现在马上又要到中国了。美洲大陆已经不远，从美洲到欧洲也近在眼前！”

　　费克斯认真地看着百事通，他有一副极其讨人喜欢的样貌。费克斯也跟着百事通哈哈大笑了一阵。这时，百事通就高兴地问他：“您这个职业薪水是不是很高？”

　　“是，也不是，”费克斯坦然说道，“有时候差事好，有时候不好。不过您知道，我旅行并不要自己花钱！”

　　“噢，这我早知道了！”百事通说着又大笑起来。

　　谈话结束之后，费克斯回到自己的房舱便开始琢磨起来。很明显，他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可以肯定这个法国人知道他是警探了。可是，他告诉了他主人没有？他在这件事里面是什么角色？他会不会是福克的同谋？这件事难道已经败露了？费克斯很苦恼地想了好几个小时，一会儿觉得一切都完了，一会儿又希望福克还不了解情况，最后他还是不知所措。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决定跟百事通和盘托出此事。如果到了香港还没有办法逮捕福克，而福克真的要离开最后一块英国的地盘，那么他就要跟百事通打开天窗说亮话。百事通要是福克的同谋，那么福克什么都会知道，这件事也就以失败收场了；要是百事通与这件盗窃案毫无瓜葛，那么他就会为保全自己而撇下福克。

　　这就是费克斯和百事通相互之间的微妙关系。而斐利亚·福克则像是一颗高悬在他们之上的行星，漫不经心地在宇宙运行。它沿着自己的轨道环游地球，毫不在意那些在它周围运行的小行星。

　　但是在它旁边现在有一颗被天文学家称为“扰他”的女星，它本应该会在这位绅士的心中引起一些涟漪。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福克先生对艾妩达夫人的美丽几乎视而不见，百事通对此惊奇万分。如果这颗“扰他”星所造成的星辰错乱真的成为事实的话，那将会比天王星所发生的星辰错乱更加难以推算。（人们依靠天王星的星辰错乱，才发现了海王星）

　　是的，这件事使百事通天天都感到奇怪。他从年轻的艾妩达夫人眼里看出了她对自己主人的无限柔情。而斐利亚·福克心里显然只想到以英勇果敢的，而不是深情脉脉的方式尽自己的义务。而对于目前旅行中可能碰到的事，以及这些事对他可能产生的影响，他根本就置之不理。

　　可是百事通却一直心神不定。有一天他伏在机房外的栏杆上，看着这架有时像发怒似的大机器在飞快转动，这时由于船身急剧颠簸，机器一露出水面就飞快地空转，于是活塞的运动就引起蒸汽不停地轰鸣。百事通看了这种情况，好像他自己也要给气炸了。

　　“机器空转了！”他嚷着说，“船不走了！瞧瞧这些英国人！啊！如果是一条美国船，即使颠得再厉害，也会比现在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