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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王》 作者:罗杰·泽拉兹尼

第21章

  他一头钻进机舱,坐在驾驶席上,盯着眼前的控制板。

  “该死!”他伸出手去,然后又缩了回来。

  刚才的罗刹突然再次出现,他穿过战车的金属外壳,悬停在控制台上方。

  “神灵们的速度很快,”他报告说,“特别是阿耆尼。”

  萨姆迅速拨动一连串的开关,然后按下一个按钮。整个仪表盘都亮了起来,里边还传出一阵嗡嗡声。

  “他离我们还有多远?”陀罗迦问。

  “几乎到了半山腰。他用火扩宽了道路。现在他仿佛是在大道上奔跑。他烧掉了障碍物,一路畅通无阻。”

  萨姆拉起一个控制杆,调整了某个刻度,然后注视着眼前的各种读数。一阵震颤传遍了机身。

  “准备好了?”陀罗迦问道。

  “我没法这样启动,得先预热。还有,控制板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们得争分夺秒。”

  “我知道。”

  远处传来几次爆炸声,盖住了战车逐步增强的咆哮。萨姆再将操纵杆往下拉了一格,重新调整了刻度。

  “我去拖住他们。”说着,前来报信的罗刹像来时一样消失了踪影。

  萨姆又把操纵杆拉下两格来,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噼啪一声熄了火。战车重新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他将操纵杆推回原来的位置,扭转刻度,按下刚才的按钮。

  战车又是一阵震颤,同时传出了咕噜声。萨姆把操纵杆拉下一格,调整刻度。

  过了一会儿,他重复刚才的动作,咕噜声变成了柔和的低吼。

  “完了,”陀罗迦道,“死了。”

  “谁?什么?”

  “去阻挡火王的那个。他失败了。”

  更多爆炸声。

  “鬼狱完了。”陀罗迦说。

  萨姆的手放在操纵杆上,焦急地等待着,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来了——阿耆尼!”

  萨姆透过长长的、倾斜的护罩向外望去。

  火王进入了山谷。

  “再见了,悉达多。”

  “还不到时候。”萨姆说。

  阿耆尼看着战车,举起了火杖。

  什么也没发生。

  他站在那儿,右臂直指战车;随后他垂下手臂,甩了甩手中的火杖。

  他再次将它举起。

  仍然没有火焰喷出。

  他伸出左手,调了调颈后的盒子。这时,火光从法杖中涌出来,在他身旁的地表上烧出了一个大坑。

  火杖又一次指向了战车。

  还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开始朝战车跑去。

  “电导?”陀罗迦问。

  “是的。”

  萨姆拉下操纵杆,再次调整刻度。周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从战车的尾部传来清脆的噼啪声。就在阿耆尼来到舱口时,他调好了另一个刻度。

  一道火光闪现,随之而来的是金属的叮当声。

  萨姆从座位上站起身,钻出机舱,走进战车的通道中。

  阿耆尼已经进入了战车,他举起火杖。

  “别动——萨姆!魔物!”他喊道,声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

  他的护目镜一闪,变成了红色,他微笑起来。“别动,否则你和你的寄主会一齐燃烧!”

  萨姆朝他扑了过去。

  阿耆尼没料到对方能碰到自己,被萨姆轻易地击倒在地。

  “短路了,呃?”萨姆一拳击中了他的喉咙。

  “还是太阳黑子的影响?”这次是太阳穴。

  阿耆尼倒向一旁,萨姆用手掌外沿给了他最后一击,正好打在锁骨上方一点。

  他将火杖踢到通道的另一头,等他想过去关上舱门时,却发现大势已去。

  “离开这儿,陀罗迦,”他说,“从现在起,这是我自己的战斗。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保证过会帮助你。”

  “你现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趁你还有机会,赶快离开。”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好吧。但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

  “留着你的话!等下次我来的时候——”

  “缚魔者,这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我很抱歉,我——”

  一种可怕的扭曲感穿透了他的身心,使他痛苦不已,那是阎摩的死亡之眼落在了他的身上,击中了比他的自我更深的地方。

  迦梨也看进了他的双眼;与此同时,她举起了尖叫的权杖。

  就仿佛一片阴影刚被移开,另一片又随之落下。

  这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再见了,缚魔者。”

  接着骷髅开始尖叫。

  他感到自己摔了下去。

  一阵抽痛。

  在他的大脑里。在全身各处。

  他被这抽痛唤醒,感到自己被疼痛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浑身缠满了绷带。

  手腕和脚踝上套着锁链。

  他半坐在一个小隔间的地板上,红衣人正坐在门边吸烟。

  阎摩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我还活着?”萨姆问道。

  “许多年前,你在摩诃砂定下了一个约会,你活着就是为了赴约,”阎摩说,“梵天特别急于见到你。”

  “但我却不怎么急于看到他。”

  “这么多年以来,这一点已经相当明显了。”

  “看来你平安无事地从泥里脱身了。”

  阎摩微微一笑。“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知道。我时常练习。”

  “这么说你的买卖没成?”

  “很不幸,被你说中了。”

  “也许你可以试着弥补自己的损失。我们离天庭还有一半路程。”

  “你认为我还有机会?”

  “不是没有可能。没准这周的梵天会变得仁慈。”

  “我的主治医师告诉我,应该专攻那些注定失败的行动。”

  阎摩耸了耸肩。

  “那魔物怎么样了?”萨姆问,“跟我在一起的那个?”

  “它狠狠地挨了我一下,”阎摩答道,“但我不清楚它是死了还是被赶开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在你身上涂满了驱魔剂。

  如果那东西还活着,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这次接触中恢复。也可能永远无法复原。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以为你是唯一对魔物附体免疫的人。”

  “我也曾这么想。驱魔剂是什么?”

  “我找到一种化学制剂,对我们无害,但却令能量体无法忍受。”

  “很方便嘛。在束缚魔物的那段日子里,要有它该多好。”

  “是的。这次下鬼狱我们就用上了。”

  “就我所看到的部分来说,真是场不错的战斗。”

  “是的,”阎摩道,“感觉如何——我是说魔物附体?被另一个意志制服是什么感觉?”

  “很奇怪,”萨姆答道。“也很可怕。同时还相当有教育意义。”

  “怎么讲?”

  “这原本就是他们的世界,”萨姆说,“却被我们夺去了。他们为什么不该成为我们所憎恨的样子呢?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才是魔鬼。”

  “但那是种什么感觉?”

  “自己的意志被另一个意志制服?你应该很清楚。”

  阎摩的微笑突然褪去,随后又回到了他脸上。“你想让我打你,不是吗,佛陀?那会让你产生优越感。很可惜,我是个虐待狂,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萨姆哈哈大笑。

  “说得好,死神。”

  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能给我支香烟吗?”

  阎摩递给他一支,为他点上火。

  “第一基地现在什么样?”

  “你恐怕都认不出那地方了,”阎摩道,“即使里头的每个人都在这一秒死去,一万年之后它仍会是完美无缺的。鲜花会绽放,音乐声会响起,喷泉会依光谱而喷涌,热气腾腾的食物依然会出现在花园的凉亭里。这座城本身是不朽的。”

  “我猜,对于那些自称为神灵的人而言,这是个很合适的居所。”

  “自称?”阎摩问道,“你错了,萨姆。‘神’不止是一个名字,它是一种生存状态。人并不会因为永生不死就变成神,因为即使那些整日在田间劳作的最低等的人也能持续地存在下去。那么它是对法力的塑造吗?不。任何称职的催眠术士都能对人的自我形象做手脚。是施展神性的能力吗?当然不是。我所设计的机器比人所能培养出的任何本领都更准确,更具威力。所谓神,是指一个人能完全地活出自己,以至你的激情与宇宙的力和谐统一,以至那些看见你的人无需听到你的名字就能意识到这点。某个古代的诗人曾说过,世界满是回声与和谐。另一个写了一首关于地狱的长诗,诗里每个人都在忍受着折磨,而这折磨在本性上正与统治其生命的那些力量相一致。作为神,就是能够在自我中识别出重要的东西,然后敲响那唯一的音符,让这些要紧的东西与其他一切和谐共存。在那之后,他就超越了道德、逻辑或是美感,他是风或火,是海,是山,是雨,是太阳或是星辰,是箭矢的飞行,是一天的结束,是爱的拥抱。他凭着在自己心中占着主导的志趣而统治。人们尽管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看见他们,就不由地说,‘他是火。她是舞蹈。他是毁灭。她是爱情。’所以,回应你刚才那句话,他们并不是自称为神。但其他人会这么称呼他们,其他所有人。”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法西斯班卓琴所弹的调子,嗯?”

  “你选错了形容词。”

  “你已经把其他词都用光啦。”

  “看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如果有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压制一个世界,而你却拿一堆富有诗意的废话作为回答,那么我猜,共识是没法达成的。”

  “那就让我们另选一个话题吧。”

  “不过,我的确会看着你,然后说,‘他是死亡。’”

  阎摩没有作声。

  “奇怪的志趣。我曾听说你在年轻之前就已经衰老了……”

  “你知道那是事实。”

  “你曾是一个机械奇才,一个武器大师。你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少年时代,然后在同一天变成了一个老人。死亡就在那时成了你的最爱吗?或是在此之前,在此之后?”

  “那无关紧要。”

  “你为什么要为众神服务?是因为相信刚才的那些话——或者因为你憎恨人性的绝大部分?”

  “我并未对你撒谎。”

  “这么说,死神是个理想主义者。有意思。”

  “并非如此。”

  “或者,阎摩大人,也许两种猜测都不正确?你的最爱其实是——”

  “你曾提到过她的名字,”阎摩说,“在那次谈话中,你将她比作疾病。那时你错了,现在你依旧是错的。我没兴趣再听一次你的讲道,而且既然现在没有流沙的限制,我是不会坐在原地听你胡说的。”

  “放松点儿,”萨姆道,“告诉我,众神的志趣会改变吗?”

  阎摩笑了。

  “舞蹈女神曾是战神,所以,看起来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等我真正死去之后,”萨姆说,“我会被改变。但在那之前,我的每一口呼吸都会伴随着对天庭的憎恨。如果梵天下令烧死我,我会往火里吐唾沫。如果他要扼死我,我会试着在行刑人的手上狠咬一口。如果要割开我的喉咙,我的血会腐蚀那把剑。这也算是一种志趣吗?”

  “你是做神的好材料。”

  “天啊!”

  “在可能发生的一切发生之前,”阎摩道,“他们保证说,将允许你参加婚礼。”

  “婚礼?你和迦梨?最近吗?”

  “在次月满月之时。”阎摩回答道,“所以无论梵天做出怎样的决定,至少在那之前我还能为你买杯酒喝。”

  “为此我谢谢你,死神。不过我一直以为婚礼不会在天庭举行。”

  “那项传统就要被打破了,”阎摩说,“没有什么传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那么祝你好运。”

  阎摩点点头,打个哈欠,为自己点上第二支香烟。

  “顺便问一句,”萨姆道,“在天庭里,死刑的最新流行趋势是什么样的?我纯粹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

  “我们不在天庭行刑。”阎摩打开壁橱,拿出一个棋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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