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困顿的时代(2)

　　随后，照着中曾根的想法，大藏省分为两步走，首先是给工薪阶层减税，这一块顺利实施了，而第二步以财政缺口为理由引入间接税。

　　对于大型间接税的构想，中曾根最初的考虑以国民抵触比较小的方式一步到位，在厂商制造、出品阶段进行课税，即所谓制造者消费税。但是有许多企业参加的经济团体联合会和经济同友会等团体表示强烈反对，而且财政当局也认为难以保证在流通阶段的课税可以取得有效利用。

　　不过，好在中曾根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当时的政坛十分平稳，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大藏省认为这是引入大型间接税的最后机会，于是对经团联等团体及其他省厅进行了游说，希望他们推动营业税的发展。

　　要知道政府亲自屈尊跟你商量问题，那是给足了商人们面子，如果商人不给面子，那就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所以，很快经济团体和各大商会都被搞定了。

　　自民党税制调查会于同年8月12日公布了具体的政策：营业税税率为5%，但年营业额在1亿日元以下的企业免税；医疗品、学校教育等为非课税对象。

　　1987年2月，营业税免税范围又进一步扩大，最终营业税法案在内阁得以通过。

　　但是该法案提交国会审议时，却正值同年4月的地方统一选举进行之前，在野党自不必说，自民党内的大资本家们也出来反对，企图阻止营业税的颁布。而自民党在地方上的选举更是因为此事而一败涂地，以社会党为首的地方势力迅速壮大了起来。

　　然后，事态进一步扩大，自民党在传统的保守选区失利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党内不仅选区在大城市的议员，就连选区在农村的议员们也开始反对引进营业税。

　　中曾根内阁成立以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支持率，但是就在4月期间，他的内阁支持率竟然跌到了20%，要知道支持率是没有跌停板的。这宣告了百姓已经看透了中曾根征税的意图。

　　羊毛出在羊身上，税负最后一定会转移到百姓的头上来。中曾根太小看百姓们的智慧了！

　　至此，国会审议全面中断，营业税法案只能在台下讨价还价。这个问题直到下一届竹下内阁时，以引入消费税的方式被解决。

　　简单分析一下征税事件。

　　首先，必须要说中曾根康弘保持了政坛多年的稳定，这在日本政坛是十分罕见的。如果他不启动征税计划，也许他的政治生命会更长一些。但他却选择了改革，而且选择了他最不擅长的领域进行了改革。

　　要知道，中曾根是法律专业毕业，之前虽然屡任要职，但是都跟财务一点边都不沾。对于经济学来说，他是个门外汉。让一个外行去做一个内行要做的事，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而中曾根任用的所谓专家，其实都是理论层面上的，征税改革是否能顺利执行，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调整各种利害。但是，很遗憾，中曾根虽然充满才气，难言善辩，却不能完成这样富有极强专业性的工作。

　　而且对于国民方面，中曾根也不够坦诚，无论如何，加重税制都会加重人民的负担，这就应该向国民进行耐心的说明，而不是用一个障眼法把这件事掩盖过去。“首相在说谎”的印象在国民之间迅速蔓延开来，造成了对中曾根内阁的信任危机。以诚为本是必需的，这也是这次税改失败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但是，税改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中曾的税改失败却为后来的竹下登首相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税改在他那里最终得以实现了。

　　兵败如山倒

　　中曾根政权之所以能维持5年多的时间，是由于在他执政的时代里，根本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对手，那些具备竞选党总裁资格的人要么去世，要么退休，而新生代的政客们又很难和中曾根竞争，就这样日本政坛难得消停了几年。

　　在1986年7月的大选中，自民党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自民党的政客们无论怀有怎么样的鬼胎，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拆自己人的台。

　　而中曾根的运气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旺”！他担任首相期间，与右翼巨头儿玉誉士夫、政商及被称为政界斡旋者的实业家们关系密切。而“田中金脉”对于中曾根的支持，让他高枕无忧来自竞选资金方面的问题。

　　有的人是否极泰来，而更多的人是乐极生悲！中曾根是幸运的宠儿，但却不能免俗。

　　税改的失败，也让中曾内阁一下子由高空跌落。田中角荣突然脑血栓倒下，这让中曾根只能自行筹集竞选资金。一连串的资金丑闻暴露出来，中曾的同学东乡民安，在筹集政治资金工作中，爆出贪污丑闻被捕。

　　兵败如山倒！

　　5年的时间，无论是好是坏，中曾根给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在混了个脸熟的电视时代里，中曾根康弘也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当然，在他政治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他的最后一项工作便是指定下一任总裁的人选。

　　中曾根指名药竹下登作为他的接班人。这样考虑的根据是竹下是党内外有着广泛关系的潜力股，他率领的是自民党内最大的派阀。不过，大多数人认为，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因为在竹下曾经帮助过中曾根。

　　中曾根还想替不擅长外交的竹下出谋划策，这样下台后他还可以继续保持他在政界的影响力。1987年11月，中曾根安全着陆，任满卸任。

　　竹下登的朋友经

　　竹下登是自民党内最大势力的领袖，而众多的亲信让其凭借人数上的优势牢牢掌握着政权的主导权。

　　竹下1924年生于岛根县，1947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商学部，毕业后回乡任教。在1958年5月当选国会议员，进入政界，与其同期当选的有金丸信、安倍晋三、宇野宗佑等人，这些人和竹下登的政治生活有着很深的瓜葛，他们的联盟形成了自民党内部的最大派阀势力。

　　他和金丸信都出自佐藤荣作门下，竹下在40岁时第一次担任了佐藤内阁的官房长官。

　　和梁山上的宋江一样，竹下是个走到哪都能交到朋友的人。在回乡任教期间，竹下就是青年团的骨干成员，他在全国性的青年活动中结识了当时的官房长官野中广务。

　　进入中央政界之后，竹下主要活跃在国会运营、国会对策方面，成为了“国对族”议员的龙头老大。

　　当然，这样当老大还不够稳固，所以他很快和金丸信结成了亲家，金丸信的长子娶了竹下的长女。从此“老公公”和“老丈人”一起负责党务的后台工作。竹下还与大藏省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这在日后他在税制改革中为其扫除了更多的障碍。

　　竹下登不只是在自民党内部很会搞关系，交朋友，和一些在野党之间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把一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政党总部，当街坊邻居串门一样简单，在这个时期竹下提出了虽然各党派间的政见不合，但是个人之间都应该有着同志般的亲近关系。

　　竹下在政界和官界结下了广泛的人际关系，练就了他擅长私下做工作的调整型政治手法。

　　之后，竹下又加入了田中角荣的阵容，历任三木内阁建设相，大平内阁藏相，中曾根内阁藏相等职务。

　　有一次，竹下喝醉了，开玩笑似地说：“吉田内阁靠着缔结条约，鸠山内阁实现了日苏协定，佐藤内阁完成了冲绳回归，过后10年我竹下登会干出什么样的事呢？”显而易见，那时的竹下就已经有了想当首相的强烈意图，这引起了田中角荣的注意，所以田中对竹下非常警惕。

　　1985年2月7日，竹下和金丸组成了“创政会”，以研究会的名义图谋在自民党内部建立一个新的派阀。约有三分之一的田中派议员参加了“创政会”。这都是竹下多年来积累起来的人脉。

　　但是，“创政会”内仍有许多元老对竹下感到不满，这使得竹下仍旧难以形成属于自己的势力。而“太上皇”田中角荣突然脑血栓病倒，给了竹下机会。最终竹下登等人与田中的心腹集团彻底决裂，与1987年7月4日成立了“经世会”，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竹下派。“经世会”参众两院共113人参加，不可小视。

　　4个月后，也就是1987年11月6日，根据中曾根的指名，竹下内阁正式成立。

　　上文说过，竹下内阁最大的业绩是解决了引进消费税这个大悬案。大平和中曾根内阁都曾经试图引进大型间接税，但是均遭失败，中曾根更是因为此事失去民心，而放弃了首相之位。

　　在这种情况下，竹下还要引入消费税，会不会引火烧身呢？谁心里也没有底。但竹下担任过两届内阁的藏相，他知道税制必须改！改革必须踏着他前辈失败的影子继续前进。

　　日本国会已经围绕着大型间接税问题进行了将近10年的讨论，国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政府税制改革的必要性，这为竹下成功引入消费税奠定了基础。

　　当然，竹下在税改的政策中也进行了微调，比如采用台账方式为纳税人申报收入，这样就为很多纳税人留有了余地，一年一报的台账，可以任意调整，平摊每个月的收入，这样就可以少交或免交税款了。这样做就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农民、自营业者这些阶层的矛盾，也是对代表这一阶层议员的一种妥协。

　　不过，听说新内阁又要增税，以减税为口号的在野党，立即找到借口大骂竹下内阁榨取老百姓的血汗，弥补自民党执政失误留下的亏空，那骂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竹下提出了将新增赋税的一部分拿出来给卧床老人发给补贴等等惠民的政策，这些政策成功地分裂了在野党阵营。而在公明党和民社党朋友众多的竹下，也成功地说服了两党的元首站在了自民党一边。擅长搞关系的竹下登通过缜密的计算和周到的私下沟通，终于完成了中曾根未曾完成的任务。

　　按说，竹下的朋友多，底气足，又解决了困扰政坛多年的税改问题。这个政权应该是一个长期的政权才对，但是事与愿违，竹下接受政治捐款的事实明朗化。一直暗箱操作的政治手法给竹下政治造成了阴暗的形象，这就造成了即便竹下的透明的操作也被很多人怀疑。

　　保守怀疑的竹下登在1989年度预算案通过后不得不表明辞职的意愿，竹下内阁在短暂的勃发中谢幕了。

　　性丑闻

　　竹下内阁倒台后，外相宇野宗佑于1989年6月担任首相。

　　宇野内阁的诞生并非一帆风顺，当时被看好的有力候选人是政治形象清廉，热心于政治改革的伊东正义。但是，竹下内阁贪污案这个爆炸性的政治丑闻使得整个政界都受到了动摇，因此就连竹下也在辞职前放弃了选择本派的人选继任党首的念头。

　　作为热心于政治改革的政治家宇野宗佑就成为了下任首相的热门人选。宇野是个才子，爱作诗，擅长绘画，他战败后被关押在了西伯利亚，却因为这段经历，写出了名著《故乡东京》。在竹下内阁当外相前，曾在历届内阁中担任过防卫厅、科学技术厅、行政管理厅的长官。可以说他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政治家，赢得了政坛内外的一致看好。

　　日本有句谚语是这样说的：“即使书皮换了，书的内容不变也毫无意义。”这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换汤不换药”。

　　宇野内阁成立了一个月后，就爆出了他与女性的性丑闻。色字头上一把刀，多少英雄竞折腰！

　　这成为了宇野的致命伤，在1989年7月15日举行的参议院选举中，自民党由于首相的性丑闻，在改选后的69个议席中只获得了36席，大败而归，宇野宗佑也随后引咎辞职，宇野政权只存在了69天的时间。

　　只能感叹，多少英雄好汉难过美人关，才子风流最终毁掉了宇野的政治前途。

　　“青春”力量

　　在日本政界丑闻频出的状况下，国民对政客极其反感。海部俊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台的。

　　海部是第一位出生于昭和时代的首相，就任时只有58岁，除了田中角荣外，他是战后继任首相最年轻的一位。少壮派登台，民众普遍表示欢迎，并对他的执政充满了期待。

　　海部1954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法学部，1960年当选众议员。

　　他早年就受到了三木武夫的赏识，和竹下登和金丸信的关系网也存在十分密切的关系，很多人早已把他看作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竹下除了在福田、中曾根两届内阁担任过文相之外没有担任阁僚的经验。可以说海部的上台，正好是赶上了一个空当，这个空当里代表派阀势力的政客都被党总裁的选举拒之门外。当然，前首相竹下登对海部的支持也必不可少。

　　海部唯一的弱点是，他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他的判断。

　　日本不是孤立的，它的起伏总是围绕着世界政局的动荡，而展现出自己的发展轨迹。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引发了海湾危机。

　　海部在应对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显得左右摇摆起来，首先他决定给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提供90亿美元的巨额资金援助，并不参与军事行动。

　　但是，美国政府和自民党内一部人批判日本“只拿钱不流汗”，要求日本派遣自卫队做出“人员贡献”。要知道自卫队的职责只是守卫日本本土的安全，如果派自卫队出国就必须在立法上有所改变。海部最初并不同意派遣自卫队出国，但是在干事长小泽一郎的怂恿下，他却转向了派遣自卫队。

　　1990年10月，海部内阁向国会提交了关于派遣自卫队参加联合国维和活动的法案（PKO）。由于法案内容含糊不清，政府回答质询时又出现了逻辑混乱，加之舆论强烈反对自卫队海外派兵，结果法案在众院审议阶段就被废了。

　　此事之后，国民对海部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怀疑。

　　1991年9月，他在众议院提出了他最大的人生目标——政治改革三法案。

　　海部的改革方案是将中选举制改为小选举区与小比例代表并立。自民党内部对这种改革的反对一直十分强烈。虽然在自民党主导下进行审议，但是由于接连发生金权交易的丑闻，再加上社会舆论的不利倒向，这个议案未能在会期内完成，成为废案。

　　对于议员们来说，选举制度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的政治生命，不得不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因此在最终阶段就连自民党内部的意见都没有能统一，何谈能够通过议案呢？海部缺乏领导能力的事实从此暴露在世人面前。

　　海部自知大势已去，他本想以解散众议员举行大选，问信于民的方式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但由于包括竹下登在内的党内各元老的反对而告罢，结果他既没能解散众院，也没有宣布辞职，只是退出了下届总裁选举，让自己可以在首相之位上寿终正寝。

　　这又在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缺乏政治领袖雷厉风行的魄力，这股“青春”力量，却因为青涩的执政，让人感到惋惜，日本也从此走向了一个低谷，而由自民党一党支配的首相大选，也即将谢幕了。

　　独木难支的“末代首相”

　　海部的“青春”力量退朝后，宫泽喜一成为了首相的不二人选。

　　1939年，宫泽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后入大藏省，他在1953年当选参议员。

　　他的履历平平，除了在1962年担任过池田内阁的经济企划厅长官外，并无其他内阁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