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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剥历史的皮》 作者:石不易

第17章 王国维死后的学术经济

  国学大师王国维1927年6月2日自沉昆明湖,平静而又波澜壮阔地结束了自己51岁的人生。他的死引起了学术界的强烈地震,很多人都在猜测其为什么要死,于是各种关于他死因的学术专著纷纷出炉,学术经济炒得比今天的楼市还要热。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古往今来,很多名人生前穷困潦倒,有的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他一旦死去,却能养活大批靠研究他为职业的人,比较典型的例子如司马迁、蒲松龄、曹雪芹等。

  王国维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关于王国维的死因有一个观点是他因为欠人钱还不起,最后被逼无奈才选择用死来解脱自己。相信很多人看到这里都感觉很不理解:像王国维这样权威的专家学者,随便去哪个地方做个专题学术报告,还不是张开口袋就有钱往里流了吗?他要是没有钱,别的文化人就只好寻根竹竿、捧只破碗去要饭了。

  的确,上面的这种想法不无道理,因为没有谁看见今天某位专家穷得揭不开锅。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打上了时代烙印的,我们不能拿今天的眼光去看过去的事情。现如今社会发展,经济繁荣,连大街上的乞丐都个个吃得油光满面,更不用说每天踩红地毯、喝红酒的专家了。不说别的,随便找一个研究王国维的学者,只要你开得起出场费,他能就王国维有没有胡子这个无聊问题和你探讨一天。而最让人郁闷的是到最后他准会给你这样一个结论:要想弄清事情的真相,最好还是找一张王国维的照片看一下比较靠谱。

  然而王国维欠债被逼跳湖这件事也不是空穴来风。王国维和当时另一个很有名气的文化人罗振玉是亲家关系。罗振玉是著名的农学家、教育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敦煌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古文字学家等,有这么多的头衔的人在当时的文化界绝对是个大腕,所以这两家的子女结合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但不幸的是,王国维的长子没有熬过他,提早死掉了。王国维的儿媳没当多久的寡妇便回了娘家,更不幸的是这不但没有为王国维减轻经济负担,反而给罗振玉向王家每年要两千元做津贴找到了借口。当时一个警察一年的工资加奖金也不过二百多元,两千多元对谁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从这一点来看,罗振玉做得也实在不太厚道,哪有把自己女儿当摇钱树的道理?更何况你再怎么想打秋风也不能瞄准自己的亲家,这种低劣的行径令今天的文化流氓都有点自愧不如。

  王国维那时是清华大学教授,待遇虽然很好,但是如果真要填满罗振玉的狮子口,那自己的日子恐怕就得紧巴着过了。有人看到这里或许会说,这有什么难的,像他这样的大牌,随便去走几场穴,什么问题不就都能解决了吗?话虽这么说,但当时的人一是不太流行走穴,二是对做学问和挣钱分得很开。尤其重要的是,王国维这个人没有什么经济头脑。

  在这件事之前,王国维和罗振玉曾经合伙做生意,如你所猜,结果他们赔钱了。罗振玉这个人尽管也没有经济头脑,但很有算计人的心机,他要王国维拿出清华所得薪水做债务的利息,使得王国维在失去儿子的精神悲痛之下又背上了经济负担。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写道:“王国维就任清华大学国文教授之后,不知是由于一件什么事情引的头,罗振玉竟向他追起债来,后来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再三地去逼迫王国维,逼得又穷又要面子的王国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于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跳进昆明湖自尽了。”所以在溥仪看来,罗振玉也是个大骗子和冷血动物,是他逼死王国维的。

  由此得出结论,罗振玉迫害王国维致死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信的。除此之外,关于他的死因还有很多种,如殉清、时局、迫害等等,不一而足,反正那些闹哄哄的专家估计再研究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们现在先不讨论王国维的死因,还是假设一下吧:倘若王国维会游泳,投湖没死掉,然后经过家人的规劝,想开了,最后是寿终正寝。这样的结局普通人当然很乐于接受,因为谁也不希望自己心中敬仰的大师死得如此憋屈和可惜。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些靠研究王国维死因为生的专家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因此失业,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说得再残酷一些,曹雪芹《红楼梦》的余下部分突然某一天重见天日,所有的秘密都解开了,那些研究红学的人将如何摆放?即使他们赖着脸皮还继续研究,学术经济也肯定没有先前火了,学术会议也肯定没有先前频繁了,混吃混喝的机会也肯定没有先前多了。

  我真有点担心,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造成很多家庭破裂。学术也是有势力范围的,你这块地的“资源”开发殆尽了,别人自然会怕你来抢饭碗,甚至会打压你。看来为了生存,专家也有他们的难处。

  好在我上面的忧虑实在是太多余了,因为人类在研究“无聊问题”方面实在太具有天赋了。如果王国维没死的话,他们就会研究王国维为什么没死,因为按照当时的社会混乱情况不发生意外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一本本关于“王国维不死原因探究”的学术著作就会交替问世,学术经济又是一派繁荣景象。

  由学术我们再转到房地产,这些本来都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时期必然出现的产物,再正常不过了。然而,一旦投机取巧之人混杂其中,学术即使被炒得再热,也没有人认为那就是学问。据报道,中国学术论文数量已经是世界第一了,每年光论文的交易码洋也能达到十亿元,为中国的GDP建设添砖加瓦。而房子,在现在的中国人眼里,那不再是住的地方,而是永远向往的地方,很多人甚至从摇篮到坟墓都是在别人的房屋里完成的。以至于楼市泡沫越来越大,很多人都在那里等着它破裂,哪怕同归于尽也愿意。

  于是乎按照那些专家的逻辑,就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王国维死后,关于他的学术经济火了起来;无数的房奴死后,房价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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