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西汉末年的纷纷扰扰——从女人的宫廷斗争看西汉兴衰(7)

　　靳严领命，就拿着书信送去给许美人看了。许美人看完信之后，脸色大变，最后，她走进屋里，拿了一个箩筐出来，说：“你拿去吧。”

　　靳严把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个男婴。许美人又写了一封回信，递给了靳严，说：“麻烦先生顺便把这封信也带回去吧。”

　　靳严拿了这两样东西，放到了上级指定的地点，就走了。

　　第二天，籍武接到了上级发下来的一个箩筐，还有一份通知，上面写着：籍武，箩筐里有个死孩子，你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切记，切记。

　　唉，又是一场冤孽。籍武叹了口气，按照上级的吩咐，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孩子埋了。

　　说完了许美人的故事，下面回头说一下许后的故事。

　　许后被废之后，从此退居长定宫，变得一无所有。由于她已经被废了，所以，我们现在改称她为“许废后”。许废后有个姐姐，名叫许孊（孊音迷），是个风骚寡妇，由于耐不住寂寞，又贪慕钱财，所以，一来二去，就跟淳于长勾搭成奸，成了他的小妾。

　　淳于长是元后和成帝跟前的红人，拥有巨大的能量，关于这一点，许废后非常清楚。许废后考虑了一下，觉得既然当初淳于长能够帮助赵飞燕登上皇后之位（详见上一章节），那么，如果自己贿赂以钱财，求淳于长在元后、皇帝面前帮她美言几句，说不定，自己能够重新受封，在三宫六院中重获一席之地。

　　身份，地位，金钱，这些东西对她太重要了，她曾经贵为皇后，是一国之母，享尽世上的荣华富贵，那种奢华的生活，只要过上一天，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怎么可以失去这一切，怎么可以！

　　虽然对物质生活有着强烈的欲望，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重登皇后之位的了。至于昭仪，那更是想都别想，昭仪这个位子，只有极其受宠的人才能坐得上去，以她现在这种情况，是绝无可能的了。况且，要想跟昭仪赵合德争宠，以赵合德的个性，非得把她整死不可，这种事，就算借她十个胆，她也是不敢做的。所以，她考虑再三，最后瞄准了“婕妤”这个位子。

　　皇后的位子被赵飞燕坐了，昭仪的位子被赵合德坐了，这对姐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已经独占宠爱，还是少惹她们为妙。那么退而求次，当个婕妤，总该没招谁惹谁吧，总该没问题了吧？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许废后决定贿赂淳于长。

　　许废后虽然被废已久，但好歹也曾经当过皇后，关键时刻，多少还是能拿得出一点钱的。所谓的“一点钱”，到底是多少钱呢？钞票，有一点，车子，有一点，珠宝，有一点，古董，有一点，以及其他值钱的东西，有一点。这个也有一点，那个也有一点，那么一共是多少点呢？其实也不算太多，一千万钱，多一点。

　　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得了卓王孙的一百万钱，就可以“买田宅，为富人”，许废后前前后后送了几次，总数就超过了一千万钱，就算加上通货膨胀的因素，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对于许废后的行为，我感到非常疑惑不解：有钱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为什么还要苦苦追求“婕妤”的名分？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早就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了，何必这样低三下四，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呢？

　　淳于长把许废后的钱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打着官腔儿说：“我做人有个原则，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收多少钱，办多少事。你这些钱，我都收下了，你放心，我一个会帮你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包你满意！你想当婕妤是吧？没问题，太简单了！别说婕妤，就算是皇后，只要我一出马，也不在话下！这样吧，我去跟皇帝说说，让他立你为‘左皇后’！”

　　古人以左为贱以右为贵，所谓“左皇后”，就是地位比皇后略低的皇后。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同样的，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皇后。淳于长的吹皮可真是吹大了，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惜，许废后已经彻底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这种明显的敷衍话，她竟然没听出来，而是信以为真，把淳于长当成了她的救世主，最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唉！脑残者，无药医也。

　　由于淳于长对许废后说的话纯粹是放屁，所以，要想让他信守承诺，那是不可能的。他收了许废后的钱，非但不办事，反而屡次调戏猥亵许废后，极尽侮辱之能事。许废后的脑袋大概是被门夹到了吧，智商已经变成了负数，她竟然完全没有看清淳于长的嘴脸，还傻傻的对淳于长心存幻想，以为他真的会收了钱就办事，为了不得罪淳于长，所以，她忍了。

　　对这个女人，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初，她登场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汉书·外戚传》里说“（许）后聪慧，善史书”，照理说，她既然这么聪明，又读过很多史书，应该懂得以史为鉴，知荣辱，明兴衰，克己修身，韬光养晦才是。没想到，越到后面，她的表现越令我失望，除了会追求物质享受之外，半点屁本事没有。同样是精通史书，瞧瞧人家班婕妤，兰心蕙质，不慕虚荣，为人处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说的话又有水平，完全是知识女性的榜样，实在值得一赞。

　　真是一样米饲百样人啊！罢了，罢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还是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王莽，跟淳于长同辈，他们都是元后王政君的族人，都有比较强的权力欲。这家伙是历史名人，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所以，更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多做介绍了。王莽野心勃勃，特别喜欢折腾，大家知道，折腾是需要空间的，要想有足够的空间，没有足够的权力是不行的。恰好，他生于西汉时期最大的外戚家族，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他有可能做成一切他想要做成的事。

　　下面，让我来简单介绍一下王氏家族的光荣事迹。

　　元后王政君一共有兄弟八人，除了王莽之父王曼早死之外，其他人都活得挺好。这七个兄弟，以及王莽、淳于长等后生晚辈，都在朝中身居高位，权倾天下，横行无阻。据《汉书·外戚传》记载，王氏“家凡十侯（王禁+元后七兄弟+王莽+淳于长），五大司马，外戚莫盛焉”。

　　在成帝时期，王氏家族势力极度膨胀，其中，王政君的长兄，大将军王凤，其权力更是大到了惊人的地步。刘向的小儿子刘歆，才华横溢，文笔出众，成帝跟他见过面，对他印象很好，觉得这孩子挺不错，是可造之材，就想封他为中常侍。

　　本来，成帝已经准备好了官服印绶，只要等到某个黄道吉日，马上就让刘歆立地受封。没想到，成帝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好日子，已经把刘歆召来身边，刚要把官帽给刘歆戴上，他的左右侍从却对他说：“皇上，这件事，您还是先问过大将军再说吧。”

　　成帝说：“这种小事，有必要征询大将军的意见吗？”

　　侍从们赶紧以头撞地，流血不止，说：“不行啊，皇上！您一定要问过大将军，听听他的意见不可！您要是执意为之，那我们只好以死相争了！”

　　成帝无奈，只好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把他的心思告诉了王凤。王凤一听，把眼一瞪，说：“什么？你想封刘歆为中常侍？”

　　成帝点头“嗯”了一声。

　　“不行，绝对不行！”王凤摇头如拨浪鼓，说，“皇上，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吧！”

　　“难道没得商量？”成帝弱弱地问。

　　“没商量！”王凤的回答很干脆。

　　结果，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政治方面，成帝是不行的。他玩不了政治，只好退而求次，去玩女人，想从女人身上寻求精神慰藉。但问题是，就连玩女人，他也玩不好，最后反而被女人玩了，被赵合德耍弄于股掌之上。赵合德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赵合德让他走路，他就不敢跑步，乖得像个孙子似的。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跑去搞婚外恋，结果不小心搞出人命来了，才想起自己原来离不开赵合德，只好回去低头向赵合德认错，乖乖听赵合德的话，把自己的儿子全都给杀了。

　　做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窝囊。

　　其实，要说成帝半点权力没有，那倒也不是。他好歹也是皇帝，要是真想跟王凤对着干，王凤是干不过他的。只不过，他这个人胸无大志，没什么追求，只要有酒有女人，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事，他才懒得管。他终日沉溺于声色，自然没时间处理政事，所以，他才会放任王凤等人，将朝中大事全部丢给了他的舅舅们，任由王氏家族的权力在一再膨胀。

　　虽然成帝本人对王凤没什么意见，但是，不代表别人对王凤没意见。比如京兆尹王章，就是其中一个。

　　终于有人敢于出面跟王凤对着干了。只不过，他的下场会很惨。

　　王章，字仲卿，在朝中，他是出了名的正直敢言。他年轻的时候，在元帝手下当“谏大夫”，后来又被提拔为“左曹中郎将”。他跟御史中丞陈咸意气相投，两人遂为至交好友。有一年，他跟陈咸一起，共同上书弹劾佞臣石显，结果两人反遭石显陷害，最后，陈咸下狱受死，王章则被贬为庶人。

　　成帝即位之后，听说了王章的事迹，就又把他提拔为“谏大夫”，让他干起了老行当。他铁骨铮铮，不畏强权，虽然曾经遭人陷害，但他重新上任之后，依然不改其强硬作风，因此，权臣贵戚对他多有敬惮。

　　后来，经过王凤的提拔，王凤就坐上了“京兆尹”的位子。按理说，他被王凤提拔重用，按照官场的游戏规则，他以后就是王凤的人了，应该跟王凤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王凤做什么，他都要坚定地站在王凤这一边。但是，王章偏不。他觉得，自己是皇帝的臣子，而不是大将军王凤的臣子，他要忠君报国，为民请命，誓死捍卫汉室江山的利益，不屈不挠地跟恶势力作斗争，才能无愧于心。像他这样的人，自然看不惯王凤大权独断，飞扬跋扈，所以，这个京兆尹王章，决定上书弹劾大将军王凤。

　　在讲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之前，请先让我来讲一下过去发生的故事。

　　当年，王章还是个学生，为了求学，他离乡背井，来到了长安。那时，他在长安举目无亲，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王章出身贫寒，而他来到长安之后，又没有什么经济收入，有一次他生了重病，竟然连一张可以御寒的被子都没有，最后只能躺在用粗布乱麻编织的“牛衣”上，冷得瑟瑟发抖。他当时贫病交加，觉得前途渺茫，人生灰暗，最后，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他的妻子听见他的哭声，却没有跟着哭，而是大声呵斥他说：“仲卿！你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难道哭能解决问题吗？你出身寒微，在京师没有靠山，更应该靠着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番事业！如今，只不过生了一场病，难道你的意志就被彻底消磨干净了吗？遭遇挫折，你要更加坚强，才能渡过难关！仲卿，你给我擦干眼泪，好好躺着，等到病好了，你还要继续奋发努力，明白吗？”

　　“对，我不能哭。”王章擦干了眼泪。

　　虽然现在日子好过了，但是，王章的妻子依然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所以，当王章准备上书弹劾王凤的时候，妻子劝他说：“仲卿，人应该知足啊。你难道忘了，当年你躺在‘牛衣’上痛哭的一幕吗？大将军权倾朝野，你此去必定凶多吉少，我们能有今天的生活，不容易，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却非要去寻死不可呢？”

　　“这种国家大事，不是你们女人所能理解的。”王章心意已决，遂不听劝阻，执意前行。

　　王章入宫之后，跟成帝见了面，然后讲了一堆大道理，希望成帝能幡然醒悟，撤了王凤的职，换一个贤能的人来当大将军。成帝听了，一拍脑门，说：“你说得挺对！我也觉得，我舅舅做事有些不靠谱，确实不适合当大将军！行，听你的，改天我就把他给撤了！”

　　由于王凤在宫中安插有大量眼线，所以，王章和成帝谈话的内容很快就被王凤知道了。王凤倒也爽快，一听说成帝要撤他的职，不等成帝动手，他就先递上了一封辞职信，内容极其煽情动人，说自己当官这些年，有负江山社稷，如今他已经年老多病，难当重任，恳请辞职回家，颐养天年，云云。

　　元后也是个爽快人，她一听说大哥要辞职，马上就落下了几滴眼泪，然后干脆就不吃饭了。

　　舅舅要辞职，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老娘不吃饭，问题可就大了。成帝可不敢背上不孝的恶名，所以，他着急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生气，生气了，就会迁怒于人。结果，成帝就把火气撒在了王章身上：你这狗日的王章，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喝喝小酒，泡泡小妞不就行了吗？干嘛要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呀？我让我舅舅独揽大权，这是我的事，我高兴，我乐意！你丫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竟敢上书弹劾我舅舅，害我老娘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就连我，也会背上不孝的恶名！你这种挑拨离间的行为，严重破坏了我们和睦的家庭关系，到底居心何在？王章，你，你，你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章竟敢惹毛皇帝，这还得了？结果，王章就被抓进监狱里去了，他的妻子儿女也未能幸免，全都陪他下狱蹲大牢了。

　　王章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十二岁，虽然年纪小，却非常懂事。有一天晚上，别人都睡了，她却大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倾听牢房外面的声音。最后，她忽然嚎啕大哭，说：“平时狱卒清点人头，都会数到第九，今晚只数到第八，就再也没了声音！我爹生性刚直，容易得罪人，看样子，死的人一定是他了呀！”

　　第二天，王章的家人一问，他果然是死了。后来，王章的家人全都被流放到了合浦。

　　王章！忠君忠君，你忠的是什么君！你明知自己有去无回，为什么还要执意前行！为什么，你要为了这种狗屁皇帝，抛妻弃子，牺牲性命！这么贤惠的妻子，这么懂事的女儿，难道不值得你去珍惜吗！

　　对忠臣义士，我的态度一贯是很尊敬的，但不知为何，我现在很想抽王章两巴掌。

　　通过王章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王氏家族的势力，究竟膨胀到了何种程度。好了，下面回归正题，讲一讲王莽的故事。

　　前面我说过，王莽是个野心家，而他又恰好生于王氏家族，因此，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政治优势。但是，淳于长同样也是王氏家族的人，而且还比较受宠，所以，王莽要想上位，非得一脚踹开淳于长不可。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些日子以来，王莽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淳于长的一举一动，而淳于长为人很不知检点，他私通许孊，收受许废后的贿赂，夸下海口说能让许废后当“左皇后”，他不知道，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胡言乱语，竟会让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此时王凤尸骨已寒，经过数次权力交接，如今是他的七弟，王根，官拜大司马骠骑将军，全面执掌朝政。王根身体不太好，他辅政数年，疾病一直困扰着他，已经多次请求辞官回家养病，而成帝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就暂时没答应他。由于王凤几个兄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继任者将从他们的下一代中产生。如果要论资排辈，淳于长作为元后她大姐的儿子，年纪比王莽要大，入宫的时间也比王莽要长，自然，他的胜算也比较大。

　　假如淳于长平时收敛一点，那王莽是拿他没办法的。然而，王莽如今抓到了他的把柄，就凭淳于长那点政治智商，他只能等着下地狱了。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王莽是怎么把淳于长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