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全国通缉犯(1)

　　重出江湖

　　三十三岁的汉灵帝刘宏同志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坐龙椅如坐针毡，就没有让人省心的一天。

　　宦官、外戚、士大夫们事事斗，时时斗，从未消停过，刘宏看都看烦了。黄巾主力虽然被摆平了，但报告各地农民造反的奏折已是堆积如山。在大西北，与羌人的战斗成了无底洞，望不到尽头。边章、韩遂又刚刚在凉州造反，北面的匈奴乌桓鲜卑也是蠢蠢欲动。想谋杀自己的团伙肯定不止王芬一个。

　　现在的大汉，是一个不能再烂的烂摊子，谁都想上去踹一脚。作为现任摊主，刘宏随时都有挂掉的危险。

　　刘宏很累，很纠结。他越来越觉得有必要加强对自己的安保工作。

　　中平五年（188）八月，刘宏同志在后花园西园组建了西园军，设八个校尉。这相当于他自己的保镖队伍，不能是摆设，必须找一些自己信得过有真本事的人才行。很快，他公布了人选名单：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记住这个名字）为右校尉。

　　这份名单让人大跌眼镜。最有争议的是蹇硕出任上军校尉，一个身上少样东西的宦官怎么可以带兵呢，再说他会带兵吗？但刘宏可不管这些，甭管蹇硕身体健不健全，有没有水平，只要他是自己的亲信就行，这应该属于暗箱操作吧。

　　大家的印象中，宦官都长得很猥琐，但这位仁兄却是身材魁梧。刘宏同志还说了，西园军各校尉以及大将军何进都得听蹇校尉的指挥。

　　有没有搞错，士人和外戚会听从宦官指挥？笑话！他们恨不得把这群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千刀万剐！蹇硕不过是刘宏的一只狗，而袁绍他们却是一群狼，一只狗管得了一群狼吗？

　　至于曹操，自从他打黄巾归来后，刘宏一直对他有好感。当时孟德兄还在老家玩隐居呢。使者快马加鞭到谯县宣达了圣旨，你也别隐居了，赶快起程进京上班，我对你还是很够意思的，让你做典军校尉，排行老四。

　　孟德兄已过了将近五年的隐居生活，似乎也腻了。他清楚的认识到天下很快就会乱成一锅粥，做一个文官绝对是没有前途的，要想生存，还得当武将，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孟德兄欣然领旨谢恩。虽然成了蹇硕的下属，谅他也不能把自己咋地。孟德兄毅然放弃悠闲的隐居生活，卷起铺盖，怀着美好的向往，向洛阳进发。

　　既然孟德兄做了武官，那就简单说一下东汉的武官级别设置吧。

　　东汉武官级别有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将军设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等；中郎将设有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匈奴中郎将等。

　　假定你是平民出身，参军后，你在战场上表现出色，砍人的成绩突出，你就会被提拔为伍长（五人战斗小组组长，相当于现在的班长）。后来你又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升为什长（管理二十个人，相当于现在的排长）、百夫长（相当于现在的连长）、都统都尉什么的。假如你命好，武功超群，不仅没被砍死反而砍杀了更多的敌人，而且你交际能力也很强，跟领导处的不错，再加上这时你们家祖坟又冒了烟，政府便让你当校尉。这对你来说，基本到了人生事业的巅峰，不可能再往上走了，因为你的出身不行，没有家庭背景，除非你是孙子啦吴起啦这样百年一遇的一等一的军事奇才。不过能从一介草民干到校尉，已是相当大的成就，很多人会把你当做是他们的励志榜样。事情总有例外，比如董卓同志，一介平民，最后却成了权倾天下的太师。兄弟，你实在是不容易啊！

　　假定你们家家庭背景深厚，比如是皇帝或权宦的什么亲戚啦，是名臣名将的后代啦，只要你下基层锻炼锻炼做做样子，绝对能混个校尉当当。偏巧这时又有战事，你刚好读过几本兵法，打仗有两下子，中郎将就非你莫属了。当上了中郎将，你就得去战场拼命，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否则你就让位，让给比你牛的人来当。平时，武官能获得的最高级别也就是中郎将。将军的头衔是不可能随便给你的，打仗的时候你率军出征，政府才舍得给你一个将军称号。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一般是留给外戚派掌门人的。到后来，战事越来越多，立功的人随之增多，有将军头衔的人一大把，将军也就不值钱了，中郎将的地位跟着贬值，校尉更上不了台面了。

　　好了，下面接着说曹操。

　　在新单位，孟德兄又见到了老朋友袁绍，认识了新朋友淳于琼等人。但蹇硕每次看见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叔叔是怎样被曹操乱棍打死的。可孟德兄不怕你瞪眼，能奈我何？！

　　是啊，蹇硕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他名义上是这伙人的领导，但是没人听你蹇爷的，皇帝陛下再宠你也没用。刘宏辛辛苦苦设立的这支西园军对平乱没出什么力，捣乱倒是不少。很可惜，刘宏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这一年，刘宏还作出了一个意义重大决定：改刺史为州牧。说它意义重大是因为他让东汉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汉武帝设十三州刺史部，每州设刺史一人。刺史的级别低于郡守相国，他们只是中央派下去检查地方的，不是行政官，相当于特派员的角色。到了东汉，刺史的地位升高，也有了行政权。

　　改刺史为州牧，州牧就成了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行政单位由郡、县二级变成了州、郡、县三级。州牧手中还握有兵权，要是碰上个思想觉悟高的倒没什么，一旦遇上野心勃勃的主儿，他一定会跟中央对着干，称霸一方。到时大汉王朝势必四分五裂。

　　这主意是刘璋的老爹刘焉给刘宏出的，他虽是老刘家的人，脑袋里想的却不是保卫老刘家的江山。连自家人都是这种态度，大汉还指望谁来扶呢？

　　果然没过几年，秦汉大一统便走到了尽头，而下一次的大一统已是隋唐了，其间的三百多年，一个字，乱！

　　曹操在这个时候选择重出江湖，就是选择了刀光剑影的戎马生活，选择了成王败寇的惨烈斗争，选择了血雨腥风。

　　曹操已做好了准备。

　　来吧，从现在起，踏上你人生新的征程。

　　宦官与外戚的最后PK

　　中平六年（189）四月，汉灵帝刘宏去列祖列宗那儿汇报工作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解脱了。

　　临走之前，他设西园八校尉，改刺史为州牧。这无疑把东汉王朝又向死亡的边缘使劲推了一把。可以说，在这历史之神将要抛弃大汉的时刻，刘宏同志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历史赋予他的革命任务。

　　眼下最要命的是刘宏没说清楚到底让谁来接班。选择继承人是历任领导同志极其头疼的一件事，刘邦、李世民等一批牛人都曾被弄得焦头烂额，就是曹操后来也对这道千古难题很闹心。

　　刘宏有两个儿子，长子刘辩，十四岁，次子刘协，九岁。按嫡长子继承制原则，刘辩做皇帝理所当然，可刘宏喜欢的是刘协，因为刘协小朋友长得像自己。据内部知情人士透漏，灵帝之所以宠信蹇硕，就是因为蹇硕支持他选刘协为接班人。灵帝临走前，把刘协托付给了蹇硕。

　　蹇硕是个好奴才，为了不辜负老领导的栽培与厚爱，为了完成老领导的遗愿，更为了保住手中的权力，蹇硕决定先干掉外戚派掌门何进，然后立刘协为帝。

　　他计划在何进进宫时干掉他，谁知道他的助理潘隐做了吃里爬外的勾当，用眼神向何掌门告了密，何掌门拔腿便跑，总算躲过了一劫。蹇硕不死心，又以议事为由召何进进宫。何掌门不傻，用脚趾头就能想出来你蹇硕耍阴谋。他装病，就是不去。蹇硕没辙了，不久，刘辩坐上了龙椅。

　　权力斗争你死我活残酷无情，只要你参与了，就得一条路走到黑。

　　何进知道蹇硕不会死心，他不想等死，也不想让蹇硕的阴谋得逞。刘辩可是何进的亲外甥，就算是为自己，拼了老命也得保住外甥的皇位。于是何进召开了紧急会议。出席会议的同志有袁绍、袁术、何顒、荀攸、王允等知名人士。会上，大家就宦官干政问题进行了深刻讨论并达成共识，要想安定天下，必须与宦官斗争到底。

　　另一方面，蹇硕意识到何进会对自己下手，他给老领导的干娘中常侍赵忠同志写了一封信，他指出何进一定会来灭我们，我能调动西园军，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干掉他们。赵忠他们马上召开会议进行讨论，大家对蹇硕的意见表示赞同。

　　一个人悄悄从会场溜了出去，谁也没有发现。

　　此人叫郭胜，职业中常侍，是何进的老乡。

　　在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碰到一人，这个人可能会改变你的命运，彻彻底底的改变。

　　郭胜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是何家的大恩人，当初正是郭胜把何进的妹妹介绍给了刘宏，要不是他帮忙，他们老何家还在南阳杀猪呢。

　　何进听完郭胜的报告，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觉悟，他抢先一步干掉了蹇硕，并收编了他的队伍。

　　袁绍唯恐天下不乱，跳出来用当年窦武血的教训告诫何掌门，要他把宦官赶尽杀绝。何进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什么事都听袁绍的，袁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袁绍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他似乎成了袁绍手中的提线木偶，袁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将军。

　　何进把杀宦官的计划告诉了何太后。

　　何太后，首先是个女人，喜欢虚荣。宦官们天天围着她阿谀奉承，他们的谄媚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当年何太后害死刘协的生母王美人，是宦官们苦苦哀求，刘宏才放了她。因此她坚决不同意何进的计划。

　　何太后的老母亲舞阳君（爵位）及弟弟何苗受了宦官们的贿赂，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母子俩很遵守游戏规则，多次向何太后替宦官求情。这下何太后更不允许何进杀宦官了。

　　何进犯难了。关键时刻袁绍再次站出来出主意，他建议何进号召四方猛将带兵进京，玩兵谏吓唬何太后。何进想都不想就同意了。秘书陈琳当即反对，这是引狼入室！可何大将军只听袁绍的，你算老几啊，反对无效。何进下令前将军董卓，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一起来玩兵谏。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馊主意，悲剧就此开始。

　　曹操得知何进的这一些列动作后，笑了。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宦官是古今都有的，只要领导不给他们权力，他们什么都不是。现在要惩治他们的罪没必要赶尽杀绝，干掉几个带头大哥就行了，这种事一个看牢房的就能给你办好，何必把狼叫来呢？你搞出这么大的风声，不失败才怪呢。

　　董卓收到何进的诏书后，高兴得睡不着觉，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往洛阳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要不是何进，更确切的说是袁绍，这个生活在大西北的乡巴佬这辈子都没机会到首都旅游参观，更不可能有机会触碰到最高权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应该好好谢谢袁绍。

　　等待董卓的同时，何进做出了几个重要的人事安排。

　　任命王允为河南尹。京师洛阳在河南郡内，河南郡的地位自然要高于其他郡，其长官不叫太守而叫尹。

　　任命丁原为执金吾。执金吾是近卫军统帅，皇帝陛下下去视察工作的时候执金吾留守京城。同时还掌管仪仗队，古代皇帝的仪仗队跟现在人民解放军的三军仪仗队一样也很拉风，执金吾就是东汉皇帝仪仗队的队长，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二百。这个职务很风光，刘秀同志还没当皇帝的那会儿曾感慨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司隶是行政区，包括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辅和河东、河南、河内、弘农四郡，是东汉十三州之一，因此也称司州。司隶是京畿地区，不同于其他州，行政长官的称号自然得与他们不同，不能叫刺史或州牧，俗！得管人家叫司隶校尉！他不仅是京畿地区警备司令，还握有监察权，甭管你是三公还是芝麻小县令，只要你敢违法或得罪了他，他就敢弹劾你。司隶校尉和御史中丞、尚书令在朝会时都有专座，历史专有名词叫“三独坐”，三公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现在很多场合都设有专座，比如公交车上有老弱孕残专座，那是照顾弱势群体的。“三独坐”则是用来显示他们哥仨的职位很重要。司隶校尉一直是外戚派与宦官派积极争取的对象，谁得到他的支持，成功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孟德兄的老爹曹嵩担任过此职。

　　这一系列人事安排把宦官派逼进了死胡同。

　　形势一片大好！

　　袁绍似乎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手痒的厉害，天天吵着让何进快点动手。他打心眼里想整死这帮身上少一样东西的人妖，一个不留。

　　兔子急了会咬人，宦官急了会杀人！

　　此时，何进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何掌门不愧是杀猪的，现在也开始用猪脑子思考问题了。他竟然敢独自一人进宫去找妹子唠嗑，真是不长记性，自己找死老天爷也帮不了你。宦官虽然没文化但永远不会优柔寡断，他们抓住了这个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几十个人围上去一阵乱砍乱踹，可怜的外戚派最后一位权势掌门何进何大将军就这样告别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对于何将军，我只想说，何进也就是一个杀猪的。

　　宦官派也没能咸鱼翻身，因为还有袁绍呢。他们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袁绍等人听说何大将军被杀，抄起家伙奔着皇宫就冲去了，袁术直接把宫门给烧了，顿时火光冲天杀声四起鲜血横流死尸遍地，宫内宫外全乱了。张让段珪他们挟持着皇帝刘辩、陈留王刘协从密道逃出了宫，赵忠同志体力跟不上动作有些慢，被砍死了。

　　袁绍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见到没长胡子的就砍，可不长胡须未必就是宦官啊，就算是宦官也未必是坏蛋啊，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宁可枉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聪明机灵动作快的，脱下裤子才保住了命。幸亏那时候没有超女，要不然真杯具了。

　　在这个恐怖的夜晚，二千多人成了刀下之鬼。

　　张让他们一直逃到了黄河边上的小平津。袁绍一伙正忙着砍人呢，早把皇帝陛下给忘了。尚书卢植同志很担心皇帝陛下的安慰，一直在追。王允放心不下，派部下跟着。

　　张让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他哭得很伤心，“臣等一死，天下必定大乱，愿陛下保重。”说完他们这群宦官就跳进了黄河，滚滚黄河水卷走了宦官派最后一位权势掌门。但是你们这辈子造的孽，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

　　不过，张掌门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还在路上的董卓望到了洛阳上空的火光，于是快马加鞭，疾驰洛阳，听说皇帝被劫后又急忙赶往小平津，在北芒见到了刘辩、刘协，把他们接回了洛阳。

　　如果说袁绍他们这群狼，有组织、有纪律、有道德、有文化、有理想，心里多少还惦记着大汉，那么董卓这匹野狼绝对是无组织、无纪律、无道德，也没文化但是有理想，图谋天下，做皇帝当老大！

　　狼来了

　　本来董卓是没有机会在中央舞台上表演的，但他抓住了机遇，成功当选为主角。

　　董卓，男，字仲颖，陇西临洮（今甘肃省岷县）人。在讲究家庭出身的东汉，只是一个小尉的儿子的董卓能抓到帝国的最高权柄，说明此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