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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年》 作者:刘志文

第7章

  那声音破空而来,直袭兰花的记忆。而仔细捕捉,又了无痕迹。这些年,这种感觉淡了,但由于今晚父亲的不在又悄悄回来,让她的心中有些发空。直到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父亲李巴山走进院子来,她的心才塌实了。

  二牛的父亲和巴山喝酒时,又提到了二牛和兰花的婚事。巴山满口答应择日把女儿嫁过去。他一回来见兰花在院子中,就说:“傻丫头,等爹呢?”

  兰花点点头。

  巴山说:“还不进屋,天凉着呢。”

  父女二人来到屋中后,巴山说:“过几天,我还要去打些野物,预备你和二牛的婚事。你想着和二牛上庙会把那张雪狐皮卖了,好给你做嫁妆。”

  兰花没有说什么,又去望那个云做的女人。可是,那个好端端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兰花想:“要是妈活着,听说我要嫁人了,会是什么样呢?”

  阎大头这些天一直惦记着请枪法师傅的事,一直想找个最佳的方式把李巴山笼络过来。第二天,他命人把隋二叫来。

  隋二一进门便说:“东家,那吴妈还受用吗?”阎大头说:“瞎扯啥,我是和你说正经事呢。你先带两盒礼,到李巴山那儿去探探风。如果他答应了,就让他过来谈谈条件。”

  隋二只得带着两盒礼品向李巴山家走来。走出阎家大院,隋二心中嘀咕道:“李巴山向来就是个倔强的主,从他父亲起就是这个脾性,不知这趟会有什么结果。”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李巴山家。

  兰花一见是隋二又来了,便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做啥?”隋二左手右手各拎着一盒礼,死气白赖地挤进了门。他见了巴山说:“东家让我看你来了,有道是‘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哩。”

  兰花说:“送啥礼?以后没事你少往这儿闯。”

  “瞧这姑娘说的,乡里乡亲的,哪能不来呢?。”隋二说完,毛手毛脚地放下礼物。

  巴山说:“慢着,这礼物是什么名堂?”

  隋二拐弯抹角地说道:“巴山哪,这草甸子上虽说草长兽多,你李巴山尝的是第一口鲜肉,穿的是不花钱的皮子,可在草甸子上兜长了,难免有个闪失的,这人犟到什么时候是头?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不瞒你说,东家相中了你的枪法,想聘你去做枪法师傅哩。”

  巴山这才弄明白了隋二的来意,说:“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可不想做什么师傅,我只会打猎。”说罢,把盒子塞给隋二。

  隋二继续说道:“跟了阎大爷有什么不好?阎府的山珍海味也够你吃的。阎家的差事可都是美差,只有占便宜的事,没有吃亏的时候。”他说着说着得意起来:“你要是相中了张三的媳妇,可以摸一把,看中了李四的衣服,可以扒下来,这有什么不好?”

  还没等隋二说完,只听李巴山大吼一声:“滚。”就把礼盒扔进隋二怀里。

  隋二跳出门来还磨叨道:“你可别后悔。”

  巴山对兰花说:“你把我的猎枪拿来,我给这小子留个眼。”

  隋二听见一溜烟地出了院子。他就像惊枪的兔子跑出老远才惊魂甫定,边走边骂道:“果真不识抬举,这样的好差都不做,见鬼!”

  可是,就在他刚说完“见鬼”两个字,竟又鬼使神差地重重跌了一跤。原来是一脚踢在了石头上。礼品盒子也被摔烂了。

  这隋二琢磨了一路,终于拿定了主意。

  当他回到阎府时,阎大头问他:“李巴山怎么说?”

  他将左手一扬,哭丧道:“你看看这个盒子就知道了。”

  阎大头说:“这李巴山真的这样不给面子?”

  他又将右手一扬说:“您再看看这个盒子。”

  阎大头心中一急,抓过那两只盒子踩在地上大吼道:“我是问你,李巴山是怎么说的?”

  隋二嗫嚅道:“他说他只会打猎。”他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尾他添枝加叶地说:“瞧,这两个礼盒都被李巴山给摔了出来,他还要拿枪打我呢。”

  阎大头摸着他那颗大头,在椅子中呆坐了一会,他还是不死心,对隋二说:“一定是你小子不会说话得罪了人家。你赶紧给我想想,还有什么招没有。”

  “没有。”隋二蔫头巴脑地说。

  “给我想。”阎大头说:“想不出,就别回去见你媳妇。”

  这句话果然生效。过了一会儿,隋二小眼一转说:“那只有在老徐身上下工夫了。”

  阎大头立即来了兴致,张着大嘴说:“我就说你有办法吗。那就让老徐去说吧。”

  老徐是兰花的大舅,和巴山一家在一个村中住着。虽然和菱花是兄妹,但却与菱花的性格不同。他一向胆小怕事,生怕树叶落下来砸到脑袋。菱花死后,巴山和兰花对他更加尊重,时常将猎物与皮张送过去。

  这天中午,兰花舅正在灶前烧火,隋二来了。兰花舅见这个瘟神进来不敢怠慢,忙招呼道:“隋二爷,这些天还好吧?”

  隋二说:“好啥呀,都让你妹夫把我逼坏了。”

  “他又怎么啦?”兰花舅问。

  “东家相中了他的枪法,想聘他去做师傅,他死犟眼子一个,就是不答应。东家生气了。”隋二说:“挺好的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到他那儿变成了坏事。”

  老徐一听慌了,心中想道:“这个李巴山也不看看时候,阎家可是不好惹的。”于是对隋二说:“一会儿我再劝劝他,他人虽拧,我的话也许能听进去。”

  “得罪了阎老爷可不是件好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老爷还急着听信呢,我在这等着你的话。”他说着坐在了炕上。

  老徐无奈只得朝李巴山家走去。

  大阎坨子的人都知道李巴山倔强的性格。这性格几乎像世袭的一样,从他父亲身上留传下来,兰花舅也拿他没办法,但一见事态严重,便一路小跑来到兰花家。见着巴山就说:“巴山哪,你不去也就是了,好歹说个软话,怎能得罪人家呢?”

  “隋二说的不是人话,我听不惯。”巴山说。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主有多大,奴有多大’呢?”

  “他比谁大?”巴山说:“大哥,咱不要说他。”他回头对兰花说:“快给你大舅倒碗水。”

  “我说你是为你好,你让兰花跟你过点安生日子行吧?”兰花舅说。

  兰花一面倒水一面说:“大舅,这事不怨我爹,是那隋二不说人话。我们可不能帮着他们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兰花舅一口喝下那碗水说:“你们就犟吧,早晚会吃亏的。”说着,把碗向炕沿上一撂走出了巴山家。

  兰花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理,一心想着怎样回隋二的话。

  隋二还坐在炕上呢。他一见老徐回来了,就问:“李巴山答应了吗?”

  老徐无可奈何地说:“我这个妹夫就是这么个脾气,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他没说中,这件事八成是不行了,我也没有办法,您另谋划吧。”

  隋二回到了阎府,刚一进上房,阎大头就迫不及待地问:“事办得怎么样了?”

  隋二说:“老徐去说,李巴山照样没有答应。”

  阎大头说:“这人既然专门喜欢和獐狍野兔闹别扭,我们也没办法。这‘卧兔不拿,拿跑兔’的事,只有他李巴山才会干。这人还真得归拢归拢。”

  这天晚上,阎大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会是吴妈嘤嘤的哭泣声传进了耳朵,一会又是另外的一个女人拼命挣扎的呼喊声。最后,他干脆捂上了两耳,将头埋进了厚厚的被子中。

  忽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伸出双手向他抓来,阎大头猛一翻身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几年来,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时常闯入他的梦中,令他心有余悸。那个女人就是兰花的母亲菱花。

  十年前的那天,巴山出去打猎三天未归。菱花独自一人到草原上去寻找巴山。

  草原上的菱花真像是一朵绽开的鲜花。这个爱花的女人今天却无心采寻小花,她一心惦记着巴山。自从公公被狼群吞噬后,每次巴山出猎,这女人便总会心神不安的。巴山这次破例不归,令女人忧心忡忡,她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爱使这个柔弱的女人变得坚强和无惧。

  她心想:“也许自己刚出村口,巴山就会回来的。”带着这样的幻想,她向草原走去,不知不觉间,大阎坨子村已被她远远抛在了身后。她想再翻过前面的那个沙丘,也许巴山就在那沙丘的下面。她刚翻过了沙丘,忽见两个人从沙丘那边走过来。仔细一看,才认出原来那两个人正是阎大头和隋二。菱花急忙避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人已奔了过来,并一前一后地将她夹在中间。她有些吃惊:“你们要干什么?”

  阎大头说:“菱花呀,你可想死我了。趁巴山不在,陪我快活快活。”

  菱花这才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她一把推开隋二,回头便跑。

  跑动的菱花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兽,那失魂落魄的动作,那飘飞如云的衣裾,更能激发阎大头猎狗一样的心情。他简直疯狂了,全身的关节都舒展开,人高马大的他疾步赶了上去,那个无辜的女人被他鹰爪一样的大手捉了过去。

  菱花惊恐地喊道:“快放开,巴山不会放过你们的。”

  阎大头嬉笑着道:“巴山这几天没回来,怕是喂了狼了吧。”这时隋二也喘着粗气赶上来。菱花拼命地挣扎着,她凄厉的叫声才一出口,便被隋二狠狠地堵住。最后,单薄的女人被那个巨大的男人压在了胯下。菱花痛苦的表情和耻辱的泪水渗入了草原的土地,她身旁的几朵兰花在草原的风中剧烈地摇曳着。

  做完了这一切,阎大头忽然想起了李巴山,由于害怕巴山来复仇,就将菱花勒死在了草原上。

  其实,自从菱花进了这个村子,阎大头就对菱花垂涎三尺。无奈菱花是李巴山的女人,他又不敢用自己的命去撞巴山的枪口。直到今天,隋二的消息证明了菱花一个人去草原上寻找巴山,他一发狠就做了这件事。

  阎大头想到这,心中便是一紧,心想:“李巴山执意不肯做自己的枪法师傅,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李巴山是个办事有根有据的人。他如果真拿到了证据,也许,自己这颗大头早就搬了家。他这才想到自己聘请李巴山当枪法师傅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和可笑,自己与李巴山从来就是两路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仿佛与女人有着纠缠不清的债,为了女人,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被他得罪了。“咳!”他叹了一口气,马上又想到了吴妈。

  一想到吴妈,阎老太的话又到了耳边。他披上衣服向吴妈的房中走去。

  转眼间,阎大头到了吴妈的房前,两个家丁迎上来说:“东家,你来了,这吴妈今天才消停些。这不,正在房中坐着呢。”

  阎大头说:“你们可要看住她,寻死上吊是女人惯用的把戏,这吴妈要是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

  “明白了。”那两个家丁说。阎大头转身进了阎老太的房间。

  阎老太那时还没有睡,一见阎大头进来便说:“昨天,那婆娘哭了半宿,到现在却没了动静,你去看看吧。”

  阎大头说:“谅她也死不了,两个家丁牢牢地看着呢。”

  阎老太说:“我的儿呀,这回就看你的能耐了。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事一过三就是自己的毛病了,再怀不上孙子,我拿你是问。”

  阎大头说:“娘,您放心吧,我一定让阎家续上香火。”

  “你去吧。”阎老太冲阎大头摆摆手。阎大头从阎老太屋中出来,直奔吴妈的房间。一进门便看见,吴妈的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

  阎大头嚷道:“别他娘的哭了,我烦着呢。你要是能给阎家留条后,我保你有福享。”

  吴妈只是不言不语地呆坐着。阎大头向吴妈身前靠去,吴妈一扭身避开。“好啊!跟我较劲是不是?”他猛然双臂用力,将吴妈按在炕上。

  可怜的吴妈两眼呆直地望着屋顶,任凭阎大头摆布着。

  只听阎大头说道:“我阎文举上心的女人,没一个能跑掉的。那个猎户李巴山的女人怎么样?还不是被我玩了个够,丢在草甸子上。这李巴山过一段我也得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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