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奇怪的宗教战争——曾国藩VS洪秀全(1)

　　（第一章）被科考逼“疯”了的洪火秀

　　洪火秀原本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有智慧的书生，是一名秀才。自古道华山一条路，在中国要想出人头地，也就一条路：科举考试。不走科举，不考试，不当官，你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所以洪火秀就开始了他的漫长的科考生涯，他考了一年没有考上，再考一年也没有考上，眨眼工夫考了十年，还是没有考上。他没有泄气，继续考，考到第十七年仍然是名落孙山。就在这一年去广东赶考的时候，他遇到一个传教士叫梁阿发，塞给他一本小册子，洪火秀也没看这个小册子是什么内容，就随身揣上了。

　　第十七次落榜之后洪火秀回到家就病倒了，既悲愤又绝望。胸有大才，却始终无法通过考试，达不成自己的目标，他的人生只能宣告失败。他很悲伤，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于是病情一天比一天重。终于有一天，他把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叫到身边，哭着说：父亲、哥哥，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是无以回报了，我的志愿这一生也完不成了，就让我来生再给你们做牛做马吧，这辈子我是没希望了。说完这句话，洪火秀就死了。

　　家人悲伤之余，开始为他守灵，准备七天过后将他安葬。到了第七天，正准备下葬的时候，洪火秀突然坐起来了，把全家人吓了一跳。洪火秀坐起来之后，神态就完全不一样，精神抖擞地对家人说出了一番话。他说：父亲，我刚才确确实实死了，当我闭上眼睛之后，我的一缕魂魄溢出身体，这时候前面来了一条龙、一只虎和一只大公鸡，这三个奇怪的动物结伴而来，引领我到了天庭。天庭上有一个老夫人，见到我之后就流泪说，让你不要跟世人玩弄，弄脏了自己。接着我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前面出现一个富丽堂皇的金殿，好多人聚集在那里，正在责骂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老人。那老人满脸悲泣，眼含着热泪望着这些人，只是不说话。我过去之后，老人把我带到一边，流泪说，你看外面这些人，他们都是我生我养，他们吃的是我的饭，穿的是我的衣，可是他们却不尊重我，你千万不要跟他们学，要保持自己身体的清白。说完这句话，道袍老人拿出一柄剑，剖开了我的肚子，取出了我的心肝，给我换了一副，然后叮嘱我说：你要保全自己，不要跟世人玩弄，弄脏自己。于是我就回来了（可参阅史景迁：《太平天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9月，第67页）。

　　洪火秀讲完这个过程之后，他的父亲和他两个哥哥都弄明白了：这孩子连续十几年科举落榜，受刺激过于严重，疯了。

　　洪火秀疯了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村民们蜂拥而来，都来看疯子，来了之后就故意逗洪火秀讲这段故事，洪火秀就一字不差地从头到尾讲一遍，讲完了全村人就哈哈大笑。这时候洪火秀的父亲就觉得很难堪，因为家里出了个疯子，当然不愿意让人这样来羞辱他，于是把他锁在屋子里，让他两个哥哥轮流看守。忽然有一天，他的一个哥哥从外边回来，发现门被撬开了，进屋一看，疯弟弟跑了。跑了就跑了吧，贴一张寻人启事也就完了。

　　转眼八年过去了，他们终于得到跑掉了的疯弟弟的消息。这时候的洪火秀已经不再叫洪火秀，而是叫洪秀全，他已经在天京登基，自称天王，要接他的父亲哥哥们去享福。

　　这时候他的父亲忍不住要问一句：到底是我儿子疯了还是全地球人都疯了？如果是我儿子疯了，怎么这么多人会追随他？可是他如果没疯，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正常人说的啊！

　　注意这句话——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正常人会说的——它隐含着洪火秀八年成功的秘密。

　　（第二章）洪火秀的艰辛创业路

　　洪火秀离家出走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呢？其实他只逃到了离他家不远的一个地方，因为无衣无食，他就求职去当一名私塾老师，想做教书先生。

　　由于当时他没有流露出自己精神失常的症状，他成功地谋到了这个职业，每天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课。一天，他正在讲课，他的一个表弟来了，进到他屋里随手一翻，突然发现了广东传教士梁阿发给洪火秀的那本小册子。

　　他表弟便说这个小册子里面讲了个上帝，讲了个耶和华，讲了个耶稣，这故事挺好玩。直到这时候，洪火秀才拿起这个册子翻翻，看看里头写的是啥。这一翻，洪火秀如受雷击，他一下明白了：我死之后在天庭上见到的那个道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帝耶和华！原来我不是凡人，我是耶稣的弟弟，我是耶弟！

　　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洪火秀就立即出门，敲开了邻居家的门。这个邻居也是一个屡次参加科举却考不上的不第书生、落第秀才，他叫冯云山。洪火秀把门敲开，冯云山出来问有什么事。洪火秀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其实我不叫洪火秀，我是耶稣的弟弟，我是耶弟！你快点膜拜我吧！

　　冯云山一看，对头！我正要找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必须神志不正常，然后我打着他的旗号，去号召民众。当时冯云山立即拜倒：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于是洪火秀就收了他的第一名弟子，然后他带着冯云山又去找他的一个表弟，叫洪仁玕。就这样，洪火秀创业的第一年，收了两个弟子，他便带着两个弟子开始传教了。

　　整个传教的过程就是告诉所有人，我洪火秀是耶稣的弟弟，快来信奉我吧，把你的钱给我。但是传教非常不顺利，谁也不信。这时候冯云山就出了一个主意，说我们去广西深山吧，去找那些少数民族。那些少数民族新近闹了几次群体事件，对朝廷有意见，我们去那儿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于是洪火秀就带着他两个弟子奔赴广西深山，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不对。为什么那些少数民族闹事呢？因为他们不会说汉语，无法与中土文化相融合。这个时候冯云山就离开了他，仅仅到了创业的第二年，他就剩下一个弟子了。

　　到了第三年，洪火秀的身边还是只有洪仁玕，此时他才发现这个路头不对，这么下去不行，必须要去找组织。找基督教会，去广州找基督教会！

　　于是他们赶到了广州，找到了基督教堂，也找到了一个传教士。那名传教士一看洪火秀是信奉耶稣的，就答应说我可以安排替你洗礼，以后你就做主的信徒吧。事情就这样安排好了。

　　可是传教士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一个姓黄的助手来办，那个姓黄的助手一看洪火秀，有了私心，心想如果我让他来到教堂，以后就没我的容身之地了，不行，得想办法把他赶走！

　　于是这个姓黄的就骗洪火秀说，教会有规定，凡接受洗礼的，都会给一笔钱，具体多少钱你去问传教士。洪火秀就傻傻地去找传教士了，问：

　　我受洗礼，你给我多少钱？这个传教士一听，上帝啊，惩罚这些恶人吧！

　　你信主你还要钱，有这么信主的吗？于是传教士就放弃了对洪火秀的洗礼。

　　这件事成了欧洲传教士的一个奇耻大辱，后来这个传教士挨了无数人的骂：你要当时给他洗了礼，那基督教义就在中国扎根了，你怎么就把他给放弃了呢。可那个时候哪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呢。

　　传教士不再给洪火秀洗礼，洪火秀带着洪仁玕待在广州也无所事事，就这样，几个星期之后，钱也花完了。洪火秀就跟弟子洪仁玕说：要不我们回老家？洪仁玕说，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也看透你了，你就是个瞎忽悠的骗子，我不回了，就在广州给人家干干粗活、扛着沙包什么，总之找个活干。

　　洪仁玕也离开了洪火秀。

　　（第三章）我是耶弟！我是天王！

　　创业第一年，收两个弟子，第二年还是两个弟子，第三年剩一个弟子，到了第四年，洪火秀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极度失望伤心地回到了家乡，在那儿无所事事。又是一年过去了。就在创业第五年，他忽然听到了大弟子冯云山的消息，听说冯云山替他招了三千弟子。洪火秀很是吃惊，急忙赶过去，到那儿一看，还真是这样。他走在路上，络绎不绝的信徒就迎上来了，跪在那儿，沿途跪倒恭迎洪火秀，史称迎主。

　　当时洪火秀一看，心想，人生事业就这么开始吗？这也太容易了吧？

　　没错，就是这么容易！从创业第五年开始，每一年他的弟子就增长十倍，从三千人增加到三万人。当他拥有三万人的时候，地方的官兵已经赶来镇压，而当时洪火秀正带着几个人去游说一个大财主胡以晃，希望能让他也加入组织。正忽悠得高兴的时候，官兵李段员带人来了，胡以晃立即派出家丁迎战，将官兵击退。但是官兵也将他们团团围住了，想把洪火秀困死在里边。这个时候，胡以晃找来一个家丁，发髻上藏了密信，去寻找洪火秀的信徒。于是在洪火秀的信徒里发起了一场迎主之战，三万多信徒抛家舍业，拎着锄头菜刀前来保护洪火秀。一战而成天下，这一年他拥有三万人，次年他已经拥有三十万之众。此后这三十万之众横穿两湖，直贯两湘，洪火秀已经坐拥了东南的天下，跟清廷分庭抗礼了。

　　洪秀全建立的国号，历史课本上总是称为太平天国，其实不对，他的国号全称是“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前面的六个字省略不得，这六个字是关于所有权的主张。太平天国是谁的？是天父耶和华的，是天兄耶稣的，是天王洪秀全的，跟任何一个老百姓都无关。有关无关先甭管，但是他已经成立了一个空前强大的神权帝国，这一帝国已经跟清帝国形成了一个最基本的对峙。而且当时清帝国正是咸丰皇帝执政，整个国家趋于崩溃的边缘，无力与之对抗。

　　天王洪秀全为什么成功得那么快？他认为他是耶稣的弟弟，是耶和华的小儿子，难道就凭这一点，他就能成功吗？真正的成功的秘密，不是来自于洪秀全，而是来自于他的手下，一个名叫杨秀清的人。

　　前面说他的大弟子冯云山逃走之后，给他招了三千弟子，就是杨秀清他们这伙人。这伙人一直在想着闹事，想着搞一起群体事件，但是他们缺乏领袖，这个时候冯云山来告诉他们：耶稣的弟弟下凡了。这帮人一看说正好，以后就喊这个政治口号吧。从此，他们虽然谁也没见过洪秀全，但都奉着洪秀全的口号开始行动。当洪秀全来了之后，他就被他们奉为天王了。但是，即使他有三十万人，要想在短短的三年内席卷天下，还必须要有一个绝妙的成功窍门，没有这个窍门是做不到的。这个窍门就是杨秀清提供的，如果把这个窍门翻译成现代语言的话，那就是要组织重建。

　　什么叫组织重建？现代社会学中有一条规律，叫组织就是一切，意思是说，社会组织的结构决定了它自身的规律，社会组织的权力结构决定了每个人在其中的位置。太平天国史书上又称洪杨之乱，此二人者能割据天下，正源于他们的组织重建。

　　这两人将什么组织进行了重建呢？家庭。中国有句老话叫家国天下，整个社会都是以家庭为单元的，每一栋房子居住着一家，有父母、有妻子、有老人、有孩子，通过血缘关系的延伸构筑成了一个经济单元、一个社会单元。

　　家是每一个人的生存堡垒，孩子在父母身边获得安全，父母在孩子身上看到希望。但是，这种社会结构不是洪秀全所喜欢的，洪秀全认为这种结构是错误的。

　　那么他认为正确的结构是怎样的呢？他认为没有什么兄弟父母这些，也没有什么妻子的说法，只有兄弟姐妹。所以洪秀全按照兄弟姐妹这个结构来重建社会，每攻下一城，就命令所有的居民都去报到，男子要入男营，女子要入女营，小孩要入童子营。他把每一家拆开，根据年龄和性别，进行重新组织。这样组织之后，就形成了一种精密的作战团体，无论有多少家人，女人都留在洪秀全的身边，老人则服侍他，而年轻力壮的，必须上前线去杀敌，甭管敌人跟你有关系没关系，即使他不是你的敌人你也必须杀。因为你的父母在洪秀全身边，你的妻子在洪秀全身边，如果你不替洪秀全去杀清兵，那么洪秀全可就拿你的妻子、孩子、父母下手了。

　　他把每一家的老人、孩子、妇女都视为人质，把年轻人都送上战场，这是洪秀全早期的战术。这种战术是空前的恐怖，恐怖到什么程度了？所有的人在战场上都奋不顾身。为什么不顾性命？你死了，你留在后方的妻子孩子有可能得到一个好的待遇，而如果你稍有退缩，太平天国的惩罚措施是非常恐怖的，点天灯是太平天国最喜欢干的事情。正是因为将每一个独立的社会单元拆散进行重组，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建立了一种全新的社会组织。在这个组织里，儿子要管父亲叫哥，女儿要管母亲叫姐，所有的人都奉洪天王号令，成为他的奴隶，这样他就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战斗力。

　　史书上曾经记载过一次战役，太平军这边出战的全是年轻妇女，而且一个个悍不畏死、不顾性命，对于儒家学者来讲，是无法理解这一现象的，而且儒家学者痛恨摧毁家庭结构这一无耻的做法。要知道，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很孤单，只有在家庭中才能获得保护，获得安全感。可是洪秀全的组织重建把你的家庭摧毁了，你从此再也没了安全感，你身世飘零，活一天就得替洪秀全攻城略地一天，死了就算幸运。

　　（第四章）读个破书需要六代人

　　洪火秀成功了。从社会规律和历史规律上看，已经无人能与他形成抗衡了，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中华儒家文化的千年俊杰之士曾国藩又横空出世了。在中国历史上，有无数次的邪教搞群体事件，基本上每一次都被儒家文化击溃，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我们说洪火秀连续科举考不中很痛苦的时候，他的痛苦远远比不了曾家这六代人。曾家第一代人是曾贞祯，他原先是江西人，大明立国之初天下之乱，他就迁徙到了湖南。曾家世代务农，到了曾贞祯这一代之后，他把家业治理得有模有样，有点钱，这时候他就考虑了：不行，我们曾家不能世世代代的只是务农，一定要读书，要光大门楣。于是曾贞祯就把儿子曾尚庭叫过来，谆谆教诲道：孩子，你要光大门楣，要光宗耀祖，今天交给你个任务，以后给我好好读书。

　　这曾尚庭拿起书本一看眼睛就闭上了，这些字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可这是老爹交代的任务，不得不读，有没有什么招呢？有了，我赶紧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把这个任务交给下一代。于是曾尚庭娶妻生子，名曾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