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奇怪的宗教战争——曾国藩VS洪秀全(2)

　　他交代曾衍胜：孩子，你要牢记你爷爷的教导，要读书，要读出个名堂来。

　　曾衍胜拿书本一看，拜托，你给我点儿别的活吧！这书我还真看不懂。于是曾衍胜也很快娶妻生子，生下一个曾玉屏。到了曾衍胜这一代已经三代人了，都没有读出名堂来，曾衍胜非常痛苦，对儿子曾玉屏教育得很严肃：你无论如何都要读出名堂来。

　　曾玉屏打开书一看，心想估计我这辈子读出名堂来是够呛了，一气之下他把书本一摔，花钱买了一匹马骑着离家出走了。去什么地方呢？他来到了衡阳，每天混在街头，跟一帮地痞流氓在一块儿打架斗殴，连续过了这么几年浪荡的生活。有一天他正在街头蜷缩着睡觉，忽然之间有一个人走近他身边，当时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那个人说：你还知道你是谁吗？你还知道你身负的家庭使命吗？你还要这么放纵你自己吗？记住，一个人要想在社会上做出点事业，不扎扎实实干，像你现在这样游手好闲，是绝对不行的。说完这话，这个神秘人就走了。

　　这个人是谁？曾家几代人去找，都没找着。曾玉屏从梦中醒来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开始自我反省：我对不起曾家，到我这儿已经四代人了，读书都没读出名堂来，不行，我要悔过自新，我一定要教育自己的后代好好读书。他是知道自己读不出来什么名堂的。

　　于是曾玉屏就把那匹马卖掉，步行返回老家，开始治理家业，生下儿子曾麟书。他对儿子说：如果你这辈子不给我读书读出名堂来，我不认你这个儿子。曾麟书可怜呐，只得眼泪汪汪地开始读，但他真的读不下去。

　　可是读不下去他爹不干，便打他。

　　就在这种痛苦绝望的挣扎当中，曾麟书度过了他的一半人生，终于迎来了他生命的辉煌时刻——他考中了童生。童生类似于现在的初中毕业。

　　四十多岁了才考个童生，丢人呐，没脸见人。而且考童生的时候跟他同期中榜的旁边有个小孩儿，刚十几岁，曾麟书往旁边一看，看到小孩的名字就乐了——曾涤生。我跟我儿子同时中榜了，我是没读出名堂来，要是我儿子读出名堂来了，我们家六代人也算有一个读书的了。

　　于是曾涤生就成了全家人的希望，带着钱去京城参加殿试，希望能考中状元。结果没有考中，名落孙山。落第之后，他花尽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套二十三史——那时候清史还没出来。曾涤生带着这套书回来了，之后就开始硬着头皮继续看书备考，又过了几年再进京赶考，竟然中榜了！

　　这下曾家人乐昏了，六代人终于熬出一个读书人。

　　考中了进士后，曾涤生就留在翰林院做了一名庶吉士。这时候他已经算是京官了，庶吉士的政治待遇是相当之高的，高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你考中了庶吉士，每三年就会有一次大考，考好了直接进翰林院，考不好也有一个县官做，就算你成绩再差，也可以做个县太爷。所以这些庶吉士们精神压力也很小，再学再考，完全是凭个人兴趣了。但曾涤生在京城，上没有支撑下没有根，就他一个人，如果他想在朝廷干出一番事业来，只能依赖他自己。可依赖自己还不行，能力不够，他必须巴结有权势的人。幸好，这些翰林院庶吉士的才学都很高，他找到了当时的理学大师倭仁——这个倭仁是当时修养非常高的一个人，曾涤生就请倭仁来指导他的学业。

　　倭仁见了他说：你这个名字好怪异，曾涤生是啥意思？

　　曾涤生说：我这个名字是来自一句话，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此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所以我起个名叫曾涤生，荡涤我的心灵，让我新生。

　　倭仁说：不行，你这个名字太怪了，这种名字即使能让人记住，叫起来也很拗口，我给你改个名，就叫曾国藩吧。

　　于是，儒家学者曾国藩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第五章）发财不成的曾国藩

　　当曾国藩在京城读书的时候，洪秀全正以雷霆之势席卷天下。当洪秀全割据天下的时候，曾国藩又在干什么呢？他正在修身。在曾国藩的家书、日记和奏折中，他叙述了他在北京城一段非常痛苦的生活。他每天反思自己：今天上街看到人多很热闹，我过去看，这是不对的，要批评；那天看到一个美女，动心了，这也是不对的，我是禽兽。

　　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他要巴结倭仁。除了修身、否定自我人格的痛苦之外，曾国藩还面临着另一个痛苦：生活的贫困。按说京城的消费并不高，可是曾国藩却早早地成了家，有了孩子，家庭的负担让他无力支撑。

　　就在这时候，他终于时来运转，被派往四川监考。到了四川，曾国藩立即大笔大笔地收取贿赂，共收了一千两银子。有了这一千两银子之后，六百两用来还债，四百两送给亲友，总算挣回来一点面子。随后曾国藩回到了朝廷，继续努力工作，这个时候他的过人才干便开始显露出来了。

　　大清帝国一共有六个部：户部、兵部、礼部、工部、吏部、刑部，当时的咸丰皇帝，给了曾国藩五个部门的侍郎职位，六大部委他一个人就兼任了五个部委的工作，但他的工资是最低的礼部的工资。咸丰皇帝这个老板也很抠。曾国藩头几年还咬牙顶住，心想我这么努力表现，一个人把几乎整个朝廷的活干下来了，皇帝该给我点奖金吧！可没那好事，你越能吃苦，咸丰皇帝就越给你加码，奖金这事你就甭想了。

　　几年之后曾国藩终于毛了，他每干一年都欠一笔银子，此时已经负债累累。他等于是一个人把整个朝廷扛起来了，可不但工资极低而且没有奖金。于是曾国藩上了奏章，大骂咸丰皇帝，说咸丰皇帝不地道。咸丰皇帝勃然大怒，甚至动了杀心，要杀曾国藩。但皇帝身边的大臣还是很明白事理的，赶紧给皇帝磕头说，恭喜陛下，因为您是明君，所以这曾国藩才敢这么说话，如果您是昏君，打死他也不敢这么说话。大臣的一番劝说，算是保住了曾国藩的性命。

　　这时候咸丰皇帝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不能鞭打快牛，曾国藩既然愿意干，那就应该多发点奖金。不过国库也没钱发，所以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外放，让他捞钱去。于是曾国藩又获得了一次外放的机会，去江西主考。

　　但曾国藩是命中注定发不了大财的。他还没到江西，母亲就死了，他得回去守丧丁忧。这个时候，洪杨之乱也已经蔓延到他的家乡湖南。咸丰皇帝急忙下令曾国藩说，丁忧的事先放一放，先国后家，你回家乡组建地方团练，给我把这个太平天国洪秀全摆平再说。

　　这个任务可就重了，要摆平太平天国，摆平洪秀全建立的空前强大的一个神权帝国，普通的能力是不行的，一定要有人生的大智慧。曾国藩虽不缺这个大智慧，可在实践中履行并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在曾国藩和洪秀全这两人的交锋过程中，他们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修身方法，不同的看待世界的视角，都构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

　　（第六章）我不想当圣人，我想要美女

　　洪秀全定都天京之后，他的天王府从里到外只有一个男人，就是洪秀全自己。洪秀全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走近他的身边，就连所有的卫士也全是女的。因为女人的天性都是忠诚的，而男人是具有野心的。但洪秀全对女人的惩罚也是非常残酷的，他有“十该打”，例如哪个女的抬头看他一眼，就要打一顿，还有什么神气不纯净、脾气有点大、神色不够恭敬，等等，都构成了挨打的理由。换句话说，洪秀全每天的生活，就是独居深宫打这些女孩子玩儿。

　　他的这个怪性格也可能跟他的伙食有关。据后来洪秀全被俘虏的儿子交代说，洪秀全吃东西很怪，他既不喜欢吃北方的面，也不喜欢吃南方的米，他喜欢吃大蜈蚣。洪秀全命人到处抓蜈蚣，抓来之后用油炸了给他当饭吃，天天吃这种怪东西对一个人的气质或许也会有影响吧。

　　洪秀全在本质上是一个不尊重女性的人，而曾国藩的人生命运又是另一种。我们知道曾国藩被许多人称为圣人，但是在这个圣人背后其实隐藏了一堆血泪。很久以前，曾国藩就希望能有一个温柔的女孩子陪伴他，在与洪秀全对峙时，曾国藩委婉地向他的部下表达了这个心愿，希望能找个温柔点的、漂亮点的女子。

　　他的部下就去替他找了，找来了之后，请他去看看。据曾国藩的日记记载，当他看了之后，当即勃然大怒、大发雷霆。为什么呢？部下给他找了一个肥妹，可他不要肥妹呀！最后大家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曾圣人想找个美女。男人想找美女也是正常，后来部下便给他物色到了一个陈姓美女。

　　陈氏嫁给曾国藩还引发了湘军一场乱子，原因是大家都把他当圣人，可是他居然找了个美女，这太不符合圣人的身份了！

　　然而曾国藩命中注定享受不了女人的温情，想不到这陈氏嫁过来之后，就立即吐血，吐血两年就死掉了。曾国藩很郁闷，白白地追求了一把爱情，居然追求到了一个女病人。

　　到了晚年的时候，曾国藩已经是德高望重了，成了帝国公认的真正的圣人了。但他忽然又不想做圣人了，他还是想找个美女。可让谁帮他物色呢？他儿子。曾国藩让他儿子帮他物色一个苏州的美女，要温柔的，脾气要好的。他儿子接到老爸的信之后，立即把这封信给曾国藩的妻子欧阳夫人看。欧阳夫人看了之后勃然大怒，全家立即出发去找曾国藩算账，为了这件事，中途还死掉了一个孩子。找到曾国藩之后，因为路途奔波，全家一起病倒，曾国藩既要伺候这个又要伺候那个，心里后悔莫及——我干嘛要找美女，以后不找了！

　　所以曾国藩这一生，是极力想做一个普通人而不得的一生。洪秀全这一生，则是极力想把自己美化成一个神仙而最终失败的一生。

　　（第七章）圣人与神棍

　　当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崛起于东南之时，谁最高兴？帝国主义列强最高兴。因为洪秀全说他是耶稣的弟弟，这就预示着一个新的基督帝国有望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传教士们兴奋地奔走相告。美国公使奉命来华，直接去天京找洪秀全，出发的时候国会授权给他，如果与洪秀全会谈的条件尚可，可立即承认洪秀全政权，也就是说，美国在原则上已经准备跟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建交了。

　　与此同时，大批传教士企图涌入金陵，与洪秀全展开理论。理论些什么呢？补叙一下，在洪秀全创立太平天国之后，他很快下令烧毁一切书籍，不管儒家的还是道家的书籍，他都称之为妖书，全部烧掉，然后他自己编书。在他编写的课本中，讲述了他在天庭上的很多经历，其中有一段他讲道上帝、耶稣和他爷仨斥责孔子，指着儒家经典对孔子骂道：这是不是你写的书，你怎么能这么乱写呢？你把我的人都给教坏了。孔子便一边狡辩一边企图逃跑，于是洪秀全就率领天兵天将去捉拿孔子，最后把孔子给抓回去了。当时太平天国的老百姓每天就学这些东西。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在他的文本叙述中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是谁呢？洪秀全称之为天嫂，也就是耶稣的妻子。在洪秀全的描述中，这个天嫂特别的温柔，对洪秀全又疼又爱。这个故事很浪漫，可是传教士们都要疯了。要知道，基督教是一神教，只认一个上帝。按照洪秀全的说法，耶稣又娶了个老婆，耶稣的老婆起码也是一个神吧，可是这样一来，基督教岂不成了多神教了？所以传教士们非常希望跟洪秀全讨论讨论，澄清洪在这个问题上的错误认识。要知道，宗教的教谕是非常神圣的，哪怕一个字的更改，都有可能引发流血千里的混战。

　　结果这些人到了天京，洪秀全并没有见他们，因为洪秀全不想见任何男人，他只见女人。但杨秀清却给这些列强发了一封函，告诉他们：你们不必磕头了，贡品留下就回去吧。美国公使一看，这个政权有点怪，没法承认。就这样，洪秀全便失去了获得列强支持的机会。

　　与此同时，曾国藩则开始研究数学，第一本翻译到中国的《几何原本》便是在曾国藩资助下，由数学大师李善兰完成的。中国人自己造的第一个地球仪，也是在曾国藩的支持下，由一个叫方子恺的人制作的，曾国藩还专门盖了一所大房子来放这个地球仪。

　　曾国藩一直在试图跟世界靠拢，而洪秀全却闭上眼睛关上门，距离世界越来越远。

　　当我们探讨为什么曾国藩能够战胜洪秀全，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曾国藩掌握了儒家思想的精髓——打开门户，广纳吸博。曾国藩能够接受西方的自由思想，也能接受西方的科学思想。而洪秀全脑子里未曾有一天想过这些问题，他想的问题很简单，临幸美女，吃油炸蜈蚣，除此以外没考虑过其他事情。

　　当湘军与太平军的战事最吃紧的时候，曾国藩每天所做的事情是激励士兵，调运粮草，观察战况。那么洪秀全在干什么呢？洪秀全曾经发布了一个诏书，诏书上说天王府中有一只鹦鹉，这只鹦鹉每天说话，说什么呢？说“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个江山是洪秀全的，将来就是洪秀全的儿子的，世世代代都是他们一家的，别人甭想坐江山了。洪秀全声称这只鹦鹉宣扬的正是上帝的旨意。

　　可以说，洪秀全本质上就是一个神棍，他虽然缔造了一个神权帝国，但是无改于他的愚昧，所以失败是一个必然的后果。曾国藩的成功在于一种探究精神，他探究军事，探究现代科学，探究儒家思想的精髓，探究做人做事的规律。曾国藩不仅在政治军事上非常成功，他的学术思想也有很高的造诣。

　　在曾国藩的日记中，他留下了对人生和世界规律的深刻解读。曾国藩认为，一个人一生事业的成功与否，百分之三十靠个人的能力，百分之七十靠运气。什么叫百分之七十靠运气？意思是说，那百分之七十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别人不支持你，你这百分之三十就无以立足；别人如果支持你，你即使不足百分之三十也能得到弥补。所以曾国藩一生都在精研如何与人合作。

　　正是这种对学问、对思想、对如何做人处事的探究，构成了曾国藩宏大的儒学思想体系。在这场奇奇怪怪的宗教战争中，儒家再一次取得了胜利，洪秀全那些奇特古怪的东西则终于被平灭了。

　　曾经有人假设，如果再给洪秀全和这个太平天国二百年的时间，一切会不会在基督教教义的教化下慢慢变好？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永远不会。

　　因为这个神权帝国所信奉的只是权力和无尽的杀戮，不是人性中的善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