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乐羊子妻——世之贤女

　　故事的开端，是她的婚礼。

　　她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她的男人，名叫乐羊子。那年她情窦初开，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了他。一场婚礼，让她从少女变成了少妇。

　　她家没什么钱，他家也是。所以，嫁给他，并没有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虽然生活拮据，但她并没有埋怨过什么，而是安于贫贱，每天辛勤劳作，默默尽着妻子的本分。

　　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块金子。

　　她问：“哪来的？”

　　他说：“捡来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高兴的表情，而是淡淡地说：“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道理还是懂一些的。我听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就算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块金子，不是你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是玷污了你的品行吗？”

　　她的话令他羞惭满面，赶紧冲出家门，把金子放回了原处。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对她说：“我想要出门游学，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男人应该读书致仕，封妻荫子，对于你的决定，我当然全力支持。”

　　“可是，我走了以后，家里的事……”他有些犹豫。

　　“有我在。”

　　“那辛苦你了。”

　　从此，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了她一个人肩上。

　　过了一年之后，他突然回来了。她觉得很奇怪，问：“你大老远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什么，我只不过是离家太久了，心里有些挂念，所以就回来了。”

　　他的回答令她觉得很失望，于是，她就拿起一把刀，走到织机旁边，对他说：“我每天辛勤织布，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织成一块布。如果我现在把这块布从中割断，则前功尽弃，所投入的时间精力全部白费。读书的道理，跟织布也是一样的，需要长年累月，才能获得成功，如果半途而废，平白无故就跑回家里来了，与割断布匹何异？”

　　“可是，我很想你。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你想我，我当然很高兴。可是你要明白，短暂的别离，是为了长久相依，等你学成归来了，还怕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在她的劝说之下，第二天他吃过早饭之后，马上告别妻子，再次踏上了求学之路。

　　这一去就是七年。七年来，她每日劳作，默默支撑起了这个家庭的一切，虽然十分辛苦，却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如果她仅仅是自己养活自己，那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她除了要供养婆婆之外，还要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寄生活费，所以，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有一次，邻居家的鸡飞进了她家的院子里，而她的婆婆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嘴馋得要命，所以，婆婆二话没说，就把那只鸡杀了炖了。她从外面回来，看见桌上摆着一只鸡，已经被吃掉了大半，就问：“这鸡哪来的？”

　　婆婆说：“是邻居家的鸡，一不小心飞进来的。当时没有人看见，所以我就偷偷把它杀了。我还给你留下了一点，来，快吃吧！”

　　她看着那只鸡，忽然悲从中来，哭了。

　　婆婆奇怪地问：“你不也是很久没吃肉了吗，为什么非但不吃，反而哭起来了呢？”

　　她说：“我恨我自己不争气，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为了吃一块肉，居然沦落到要去偷的地步！”

　　婆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半只鸡，也哭了。最后，那半只鸡就被婆婆扔掉了。

　　由于她与丈夫长期分隔两地，家里没有男人，所以，就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那人听说她生性刚烈，恐怕不好对付，于是，他就悄悄溜进了她的家，先把婆婆给绑了起来。婆婆的呼救声惊动了她，她马上抓起一把菜刀，冲去与那人对峙，愤怒地说：“快把我婆婆给放了，不然我就跟你拼命！”

　　那人手上也有刀，他把刀架在婆婆的脖子上，说：“你把刀给我放下，乖乖从了我，等大爷我玩够了，就放了你婆婆！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婆婆！”

　　从，还是不从？从，她保住了婆婆，却失去了贞操；不从，她保住了贞操，却失去了婆婆。她不能不贞，更不能不孝啊！苍天，有没有什么两全之法，能让她既不失去贞操，也不失去婆婆？有没有？

　　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许多，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要想贞孝两全，就必须放弃自己的生命！

　　最后，她仰天长叹，举刀刎颈而死。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她死了以后，那人果然放过了她的婆婆，逃跑了。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他就遭到了最终的审判，被送下了地狱。

　　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女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她无一遗漏地承担了，有些不该是女人承担的责任，她也一起承担了，而女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她却从来也不曾享有。她甚至没有在史书里留下自己的名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就是她的全部来历。她相信自己和乐羊子来日方长，相信乐羊子不会让她失望，可惜，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乐羊子衣锦还乡的那一刻。

　　故事的结局，是她的葬礼。也许，从婚礼到葬礼，才是女人真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