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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之殇:晚清三十年金融战争》 作者:李德林

1872资本封喉

1872资本封喉

1872年1月23日,紫禁城北风狂卷。

寅时三刻,朦朦胧胧的夜色还笼罩着皇城,内阁大学士宋晋坐在朝房的茶几边,从怀里摸出怀表看了看,这个时候帝国皇帝同治还在梦中。旁边的大臣们围在一起闲聊,突然门上的棉布风帘掀起来了,直隶总督兼署北洋大臣李鸿章一步跨进来。身材魁梧的李鸿章将官帽摘下来,轻轻地抖了抖,接着又抖了抖身上的沙尘。朝房顿时安静下来。宋晋瞟了一眼李鸿章,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顺势摸了摸放在左袖筒里的折子,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卯时的钟声响起来,一名太监掀开了风帘。净鞭三声响,群臣鱼贯而入养心殿,还没有亲政的小皇帝同治哈欠连天,小毛孩儿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仪,帘子后面的西太后慈禧轻轻地哼了一声,同治皇帝顿时规规矩矩地坐端正了。

没等李鸿章说话,宋晋就迫不及待地走出群臣班列,上奏小皇帝,要求内阁否决福州船政局昨日的拨款请求,并宣布马尾船厂停止造船——由于连年造船,马尾船厂的经费已拨用至四五百万两,“靡费太重”,两次鸦片战争已经结束,太平军匪患也已经剿灭,因此朝廷不必在传统水师木船外再造轮船,增加巨额费用,尤其是在财政如此紧张之时还“殚竭脂膏以争此未必果胜之事,殊为无益”。

宋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现在国家反正内外都没有仗打了,耗尽国家的财力跟外国人比造船,能造好甚至比洋人的还好吗?这样白费功夫、浪费银子的洋务搞了也没意思。宋晋说着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的李鸿章。李鸿章脸上毫无表情。宋晋微微地抬了抬头,同治皇帝在龙椅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显得百无聊赖。宋晋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江南制造局跟马尾船厂一个模式,都应该关门。

旁边的李鸿章眉宇一颤,面色十分凝重。

整个朝堂顿时乱轰轰一片,耳语不断。宋晋这简直就是在打李鸿章的脸,天下人谁不知道,江南制造局是李鸿章跟大清帝国的再造者,更是湘军领袖曾国藩创立的洋务样板企业,将江南制造局关门岂不是否定了李鸿章的洋务功绩?

李鸿章很镇静地走出群臣班列:“启奏皇上,宋大学士所说在理,造船应该停止。”

此言一出,朝臣们的目光立刻都齐刷刷地盯住了李鸿章,纷纷摇头不解,宋晋也很惊讶地看着李鸿章,很显然这在他的意料之外。同治皇帝也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在帘子后面的慈禧太后一看朝堂上炸开了锅,也是眉头紧锁。

宋晋不仅曾经是英法联军攻打北京留守护城的功臣,还在辛酉政变过程之中潜伏在慈禧太后的对手里面,成为慈禧太后夺取中央大权的忠诚内应,慈禧太后的军功章里,宋晋居功至伟。但慈禧太后也拿这个宋晋头大,辛酉政变之后,宋晋擢升工部侍郎,穷苦出生的宋晋是十年寒窗的八股文人,对浪费是看不惯的,别说马尾船厂耗费了几百万两银子,就是先皇咸丰的陵寝,这穷文人都说太浪费了。现在宋晋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了,大清王朝在平定太平军匪患之后,满洲八旗日渐衰落,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一帮再造社稷的大功臣成了帝国的权力中枢,慈禧太后一方面要提防老情人奕,一方面又要钳制这些汉人的权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汉人遏制汉人,政变大功臣宋晋正好是钳制李鸿章的理想人选。

马尾船厂跟江南制造局确实耗费了朝廷不少银子,慈禧太后又通过安插在曾国藩与李鸿章府上的密探掌握了重要情况。李鸿章跟曾国藩通过书信商议民办商船货运的事情,李鸿章的机要秘书盛宣怀,就是那个久考不中的落魄秀才已经进入筹划阶段,一旦李鸿章跟曾国藩创办商运轮船,那又将是洋务派向朝廷索要银子的一个绝好机会,现在将马尾船厂跟江南制造局给关了,洋务派也就不会再要银子,他们也就不会整天在朝堂上或者背地里相互攻讦。

现在,宋晋将一颗地雷扔到朝堂上,总得有个说法,否则皇权威信何在?慈禧脑子里也有点没有转过来,以李鸿章的脾气秉性看,怎么可能在宋晋面前一败涂地呢?两人根本还没有交手,难道这个李合肥背后又有什么鬼把戏?还有那个远在西北的左宗棠,虽然现在没管着马尾船厂,当初看到李鸿章创办了江南制造局,那可是拍着胸脯,从商人胡雪岩那里拆借银子创办的。为了能将马尾船厂成功地办下去,左宗棠这个老狐狸三请丁忧的沈葆桢出任福州船政大臣,主抓马尾船厂的工作,可见其有多么上心。一直以来,左宗棠对马尾船厂也从未彻底放弃过。这家伙现在西北握有重兵,可恶的沙俄人扶植了傀儡阿古柏进军我西北门户、帝都咽喉新疆,得罪不得。慈禧太后仔细权衡,一旦两个船厂都关门了,老情人领衔的洋务派可就要翻天了,他们的中坚力量都是像左宗棠、曾国藩、李鸿章、沈葆桢等地方总督、巡抚一类的高级官员,一旦奕煽动这些人合起来对付她们孤儿寡母,自己就得不偿失。思虑再三,慈禧太后命人将宋晋的折子先收走了,让李鸿章、曾国藩等人好好商量之后再议。

李鸿章的秘书盛宣怀听到了宋晋在朝堂上语惊四座的上奏,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李鸿章的书房。

“中堂大人,前段时间你让我清理江南制造局旗下的公司,现在问题基本都解决了,现在就因为宋晋那个顽固老头儿的几句话,你就真的同意将江南制造局给关了?”盛宣怀有点激动,两手一摊,痛心疾首地陈诉道,“中堂大人,江南制造局可是洋务派的样板企业,如果关闭了江南制造局,就意味着对洋务派的否定,进一步也是对你提出的海防国防策略的否定呀。”

李鸿章放下手上的书卷,一脸的轻松:“杏荪呀,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你放心吧,江南制造局是关不了的。”

盛宣怀突然搞不明白李鸿章这个人了,自己跟随李鸿章也有些时日了,大人今天说话怎么有点颠三倒四的呢?

“中堂大人,你不是在朝堂上跟宋晋站在一边,同意将江南制造局关了吗?”盛宣怀忍不住追问到。

李鸿章呵呵一笑:“我说杏荪啊,看来你还是年轻呀,江南制造局可以说是我跟恩师曾国藩的洋务实验田,也是我提出海防国策的后勤保障基地。你想过没有,这个江南制造局这些年给我带来多大的压力,筹钱都愁白了我的头发,这么大的企业,没有银子,我恼火呀。”

盛宣怀听着听着眼前一亮,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微笑。李鸿章五十多岁成为核心领导人,智慧非常人所及。江南制造局的规模小于马尾船厂,如果说资金压力大,那么李鸿章的压力绝对没有左宗棠的压力大,如果说李鸿章割不下江南制造局这块心头肉,左宗棠更是割舍不下,宋晋的第一目标是马尾船厂。李鸿章太了解左宗棠的脾气了,这一次李鸿章同意关闭船厂,左宗棠肯定要跳出来反对。宋晋这一次明面上是财政不济,无力造船,一旦船厂关闭,左宗棠靠钱庄拆借银子维持运转的兰州制造局关门只是时间问题。看来李鸿章今天在朝堂上就是要让左宗棠物极必反,盛宣怀向李鸿章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书房。

李鸿章陷入了沉思,今天朝堂上慈禧太后收走了宋晋的折子,还让大臣们好好商量商量,这种不支持也不反对的举动让李鸿章有些无奈。这就是统治者的御臣术,只可惜现在大清王朝已经中落,应该学习邻居小日本明治维新那样进行经济制度上的变革,才能真正让大清王朝强盛起来。这一点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不平等条约的签订,慈禧太后应该比宋晋那样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更清楚大清王朝的形势。都到这个时候了,慈禧还在想着让宋晋这样的人来钳制洋务派,用政治手段钳制经济制度的变革,进一步达到钳制其政治膨胀的目的。这一切都注定洋务运动只能是一场变态的制度变革,扭曲而悲壮。

在李鸿章的心里,江南制造局是万万不能关闭的。想当初李鸿章奉湘军首领曾国藩的命令,率领6500名刚刚招募来的淮军子弟乘英国轮船到达上海,与洋人联合围剿太平军。一直跟随曾国藩的李鸿章那一次可是开了眼界,当看到洋兵洋器,对其精利的武器,整齐的阵容,李鸿章是满脸惊奇,即使有千个帝国王爷武士僧格林沁,面对这样的尖锐火器,也只能是板上鱼肉,充当炮灰的下场,可想而知,帝国这么多年受人欺负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一次洋枪队的刺激让李鸿章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尸体横飞的太平军叛军,同样在这十年中,洋人老毛子也用这些火器与船只将帝国的子民打得血肉模糊。同治三年春,李鸿章在写给总理衙门大臣、领军机大臣、恭亲王奕的信函中说:“鸿章以为中国欲自强,则莫若学习外国之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其人。”1865年,李鸿章与恩师曾国藩在上海创立江南机器制造总局。

李鸿章望着书房外纷飞的雪花,宋晋这个老东西仗着当年守卫京城外城的功劳,以及辛酉政变中成为慈禧太后的功臣,就盯着马尾船厂资金问题而对洋务的旗帜性企业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居然还说两次鸦片战争结束了,没有战争的大清王朝没有必要自己造轮船。

这个宋晋简直是太天真了。洋鬼子是铁了心要从我大清王朝榨银子,一次鸦片战争打完了,强迫大清帝国签订了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的不平等条约,将大清帝国白花花的银子给搬走了。大把的银子没有满足那些红鼻子蓝眼睛的家伙,还要打第二次鸦片战争,他们杀了那么多大清子民,几个义愤填膺的文人忍不住挽起袖子举刀剁了几个嚣张的英国老鬼,英法联军就长驱直入,先帝咸丰一路惊吓跑到了承德。正是那些在帝国眼中让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洋鬼子,他们用一把疯狂的大火,使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转瞬变成了废墟,隆隆的黑烟让整个紫禁城在哭泣。宋晋看来是早已把那段触目惊心的日子抛诸脑后了,想到此,李鸿章决定跟恩师曾国藩商量一下对策。

曾国藩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躺在病床上的曾国藩看见李鸿章进了卧室,努力地撑起身子。没等李鸿章问安说话,曾国藩的脸就跟乌茄子一样:“我说少荃,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几年前你就说不仅要造兵船,还要造商用轮船,今天你在早朝的时候怎么宋晋一说,你也就跟着附和?宋晋书生一个,不懂战舰对大清的重要性,难道你也糊涂了?兵船都不让造了,你说你造轮船的计划还能实现吗?”

“恩师,现在无论是造兵船还是轮船,我们都必须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钱,用西方人的说法就是我们没有雄厚的财力,没有资本。宋晋今天反对造船看上去是在利用钱这个问题打击我们的洋务企业,打击我们的洋务变革,更深层次说是太后利用宋晋来钳制我们这一批从镇压太平军匪患走过来的湘军淮军势力,担心我们尾大不掉。虽然今天朝堂上太后收走了宋晋的折子,却不难看出太后对宋晋这个政变大功臣还是很重视的,如果我早上在朝堂上跟宋晋当庭激辩,恐怕我们之前兴办商业轮船的计划,就会彻底被太后的帝王钳制术给扼杀。”李鸿章顿了顿,接着给曾国藩详细分析大清王朝面临的金融危机,“鸦片战争之前我们是靠茶叶丝绸出口,洋鬼子是靠鸦片交易走了我们大清国库里的银子,到现在我们依然没有改变这种被动的贸易局面。如果说英国人设在印度的鸦片交易公司是为了方便他们交易白银的话,那么现在上海滩林立的洋行、银行、保险公司,已经超过四十家,这些洋鬼子的金融企业将大清王朝的民间资本全部吸纳到他们的腰包里,大清子民到他们那里去存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吸储了银子后的这些洋鬼子利用金融机构拉高了汇率,这背后是洋人对中国贸易的一次有预谋的系统性围剿。洋人的商船快于中国贸易出口的帆船,中国商人自己运输出去的茶叶往往是亏本,回国了换银子却由于汇率的拉高,换的银子越来越少,导致这些出口商人跟国内的商行、钱庄形成了贷款呆账甚至坏账的紧张局面。而洋鬼子的金融机构现在是不断收缩贷款,基本不给国内的商人贷款,即使贷款,利率也高得吓人,甚至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利率。不少商行钱庄为了周转资金,只有向外资金融机构高息贷款,商人为了周转资金也高息贷款,这样一来国内的钱庄和商人资金链断裂,江浙一带的茶商不少都破产了,商行钱庄半年之内破产数量超过五十家。”

“恩师,外资金融机构围剿大清的商人跟钱庄商行,导致我们的出口遭遇系统性的毁灭打击,可以说破坏了我们固有的出口生态模式。这种模式跟病毒一样逐渐延伸到我们的种植业、加工业,导致的一个恶果是民生凋敝。而外资产品流入中国后由于他们的交通运输比我们强,导致我大清进口交易额越来越大,流出去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鸦片战争之后,我们的关税是跟洋人协商,进口的关税很低,出口去别的国家收的很高。这样一来在财政税收方面的缺口就越来越大,我们的贸易逆差和财政赤字只能是越来越大。”李鸿章摇了摇头,“现在赔款都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洋人又通过商业途径卷走了我们的银子,你说我们搞洋务产业,银子从什么地方来?我知道,洋鬼子现在可是变着法子找我们麻烦。一旦我们的兵船都停下来,真正到了要打仗的时候,我们可能毫无还手之力。那样我们可能又要赔别人数万两银子,我们的财政可能面临破产,我们的朝廷可能面临破产。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保住造兵船,还要想办法改变我们航运落后的局面,想方设法改变财政危机,渡过金融危机。”

曾国藩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从鸦片战争之前,洋鬼子就策划了一场深远的资本战争阴谋。他们跟大清王朝展开进出口贸易商战的背后,是以制造大清王朝贸易逆差来拯救他们的金融危机并富国强兵,带给大清王朝的是连年的财政赤字,民生凋敝,会将大清王朝推向金融风暴的猛烈旋涡之中。大清帝国的命运悬于资本,现在大清王朝可谓让资本一剑封喉。

“看来我们是得周全谋划,在战场上我们真刀真枪地拯救了大清王朝。但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看不见敌人的商场上,我们也决不能让洋鬼子的阴谋得逞。”曾国藩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大清帝国拯救者、一等毅勇候曾国藩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行了,自己不能带着最后的遗憾离开。对慈禧太后隐忍了几十年,这一次如果自己再沉默,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大清帝国的航运业出一点力了。曾国藩很艰难地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信,态度比较明确:“船局不宜停止。”在信中,曾国藩认为,船局应该查找造船技术方面不足的原因,而不能断然说因为技术问题就不造船,至于费用问题在节省的基础上,想办法筹措,而不能没钱就要关门。曾国藩在信中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马尾船厂投入了几百万两银子,除了造兵船外,还可以造四五艘商船,平时租借给商人运货,如果遇到战争,就调集来运兵。朝廷可以派熟悉商情、公廉明干的人与商人交接,但要做到言必信,让利于商。当然这些商船还可以通过海路运送漕粮,招揽公家业务来拓展自己的业务,海运漕粮的费用比沙船费用低,也可以夺回洋人垄断的大清航运权。曾国藩还委派江南轮船操练的道员吴大廷与江南制造局道员冯焌光筹划轮船招商事宜。令人遗憾的是,曾国藩很快就撒手人寰,也一并带着他跟李鸿章商定的谋定而后动,借力打力夺回大清王朝航运权的遗愿永远地走了。

陷入丧师阴影之中的李鸿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谋定轮船招商的事情。在上海滩跟太平军大决战血肉横飞的一幕幕时时浮现在眼前,林则徐老英雄龙搁浅滩的那种彷徨与无助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幻化。现在恩师已逝,帝国的重任就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帝国像一条破船一样四处漏水,可恶的英吉利胖娘们维多利亚伙同西方鬼子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坚船利炮威逼大清,利用恶毒的贸易战争搞垮我大清的经济。自己当年成立江南制造局给娃娃皇帝同治上书时,还认为:“查治国之道,在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以制器为先。自洋人构衅以来,至今数十年矣。迨咸丰年间,内患外侮一时并至,岂尽武臣之不善治兵矣。抑有制胜之兵,而无制胜之器,故不能所向无敌耳……臣等每于公余之际,反复筹维,洋人之向背,莫不以中国之强弱为衡……我能自强,可以彼此相安、潜慑其狡焉思逞之计。否则我无可恃,恐难保无轻我之心。设或一朝反复,诚非仓促所能筹画万全。”现在却不能这么狭隘了,武力可以敲开我们的国门,可以摧毁我们的城池,却动摇不了大清王朝的根基。现在洋鬼子的商战已经动摇了大清王朝的上层建筑经济基础,所以我们不仅仅要造兵船,还要造商船,只有夺回大清帝国的航运权,才能扼住大清命运的咽喉啊。

一直在悲伤中思考对策的李鸿章,终于在六月下旬复奏,上《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这一份看上去是回复皇帝令其商讨是否停止造船的奏疏,实际上是李鸿章精心策划的一份相当于现代股票发行的上市申请书草稿版。这份奏疏从国际国内环境、融资条件分析、申请股票发行等多个层面向皇帝进行了汇报,在千年封建帝国,这可是亘古未有。由核心领导人向皇帝申请发行股票,这份奏疏也开启了中国现代资本发展的序幕。

在这份奏折中,李鸿章可谓胸怀天下、气吞万里:“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李鸿章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列强之所以能横行中土、中国之所以受制于西方各国,就在于中国传统的弓矛、小枪、土炮不敌彼之后膛枪炮,中国传统的舟楫、艇船、炮划不敌彼轮机兵船。堂堂天朝如何继续维持天朝尊严,如何确保主权完整?就是守卫疆土,也要向西方学习,而谋求自强之道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安见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耶?”

李鸿章痛心疾首地告诉同治皇帝,宋晋一介书生,眼界太窄了。我们常常被洋鬼子暴揍,不仅仅是长枪大炮的落后,更重要的是经济体制制约了我们的国家基础的发展。洋鬼子在发动战争之前,运用了最新的商战阴谋,将我们的国家拖入贫瘠的深渊。如果我们依然沉溺于马背上的血与火,如果我们连看护国门的兵轮都不造了,我们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挨揍,连我们帝国的命运都会被洋鬼子彻底操控。

同治皇帝听着听着,冷冷一笑。千百年来最令人讨厌的莫过于酸腐文人,朝廷让他们读书,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钻进八股之中寻找所谓的文人气节,人人都想通过咬文嚼字名垂青史,还美其名曰死谏,这些读书人往往就是拿大话、空话唬人。“李爱卿,你有点儿夸张了吧?”同治皇帝把玩着一柄如意。

“皇上,道光朝我们的国库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每年年底道光皇帝拿到户部的财务报表,最为刺眼的莫过于贸易逆差,莫过于铸钱银的减少,导致我们的铸钱越来越不值钱,为什么这样?他们的鸦片在印度种植,成本低廉,基本上是空手套走了我们的银子,为此我们付出了两次鸦片战争的代价,我们的赔款越来越多,我们越打越穷,这难道还不能让我们看到战争背后我们的命运已经被洋人掌控了吗?”李鸿章痛心疾首,是要帮助这个小皇帝好好地回忆一下,“在1868年那一年,我们的天庾正供南粮北调工程出现了大问题,江浙一带的漕粮不能按时调运京城,米价扶摇直上,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大运河淤塞严重,加上太平军匪乱导致运河无法疏通,漕帮的沙船根本无法行走,有人建议借黄济运,走黄河道,这个法子在道光爷的时候用过,当时两百万石漕粮花费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都没有运抵京城。我的老师曾国藩大人提出租借洋人的商船进行海运,考虑到漕粮是国之命脉,于是试运普通大米以解京城米荒。当时美国的满洲号轮船很快将三万石大米全部通过海运运抵天津,从这以后洋人盯上了我们的漕运,一直垄断着皇粮运输的漕帮这个时候正面临生死抉择,洋人已经完全掌控了我们的航运权,掌握了大清帝国的命脉。”

同治皇帝最近比较烦,由于女人的问题跟自己的老娘慈禧太后一直在闹别扭,整天跑到花柳胡同寻欢解忧,李鸿章说的这航运的事情还真没有细细地想过,反正按照祖宗家法在自己没有亲政之前,由老娘慈禧太后说了算。今天听李鸿章这么一说,同治皇帝有点毛骨悚然,漕帮可是控制着漕粮业务最大的黑帮,上千条的沙船,数十万的水手盘踞在运河之上,一旦朝廷真的将漕粮交给洋人运输,那就意味着大清帝国的命脉都让洋人掌控,一旦大清跟洋人打起仗来,洋人把控漕粮,京城就会出现粮食危机,引发粮食暴动,帝都危机,跟洋人的战争就只有挨打的份,还可能因为饥民暴动失去江山。将漕粮交给洋人运输还将得罪组织严密,规模庞大的漕帮。当年洪秀全跟那几个烧炭的土包子在穷山恶水之间闹腾起来,差点就把爱新觉罗家族的江山给抢走了,这十万水手一旦因为朝廷的决策失去了漕运业务,就相当于朝廷砸了他们的饭碗,十万人一闹起来,大清江山危矣。同治皇帝顿生警觉:“李爱卿,漕粮运输不能交给洋人,还得我们自己掌握在手上,这个问题你们得尽快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李鸿章一看同治皇帝的表情,这小鬼皇帝这么快就上道了,看来大清王朝有中兴的希望。拯救大清于危难,曾国藩立下不世奇功,自己若能中兴大清于衰落,这也将是功耀千秋。饱受八股毒害的读书人人人都有这样一个梦想,历史的经验证明,这只是皇权制度下统治者的御人术,治者治于人,智者治于心,最舒服最王八蛋的还是莫过于皇帝。成功者是功臣,失败者是佞臣,成功者终有一天成为刀下之鬼,因为你功高盖主,失败者终将有一天被挫骨扬灰,因为你祸国殃民。李鸿章作为帝国的政治新星,依然在重复着老祖宗们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实在是太沉重了,天朝上国的风华已经被西来的风暴给吞噬殆尽。现在应该是自己绝地反击的最佳时机了。他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皇上,这个问题确实有一定的困难,宋晋宋大学士当年连先帝咸丰的陵寝都觉得建造得太繁华,没有必要,国家贫弱能省就省,现在他说造兵船是一种浪费,所以解决漕运问题就不是银子的问题那么简单了。”

坐在帘子后面的慈禧太后听了李鸿章的话,火冒三丈。她想起陵寝那一茬就来气,国家就是再穷,两个坟场的钱都要抠门,这个宋晋是有点儿过分。喜欢权力快感的慈禧太后骨子里奔涌的权力欲望,致使她内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骚动。历史的经验证明,女人可怕,有权力欲望的女人更可怕。慈禧太后的老情人奕现在一定在后悔,当初如果不跟这个女人联手发动政变,她也就不会坐在帘子后面打击自己操控朝政。满洲八旗的男人在马背上是英雄,却永远趟不过女人那温软深浩的乳沟。大清王朝从入关以来就掉入一个神秘的陷阱,走不出女人的魔咒,就这样一步步迷失在女人的乳沟里。在帘子后面的慈禧太后慢腾腾地道:“李爱卿,你当时不是也说马尾船厂和江南制造局可以关门吗?现在你就别扯其他事情了,说说解决办法吧。”这些天来,这个女人一直在左右为难,宋晋是政变功臣,洋务派是中兴希望,到底谁能够真正拯救大清于危难之中呢?

李鸿章等待几个月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拿出一份调查报告,非常详尽。“回太后,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欧美的洋人欺负我们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欧美的洋人远在万里,不是我们长久的隐患,我们的邻居小日本现在正在进行明治维新的变革,还将军国主义深入到了军队里面,小日本土地很少,他们变革仅靠那一点资源土地是不够的。小日本第一个肯定盯住我们的附属国朝鲜,然后就是我大清,无论是保护朝鲜还是我大清,中日早晚有一战,日本人正在筹建海军,所以我们的战船绝对不能停造。宋大学士说停止造船的一个关键原因就是钱的问题,洋鬼子在打仗之前跟我们打贸易战,打完之后还是打贸易战,因为长枪大炮打来的只是赔款,贸易战打来的却是对一个国家经济命脉的掌控,如果这个时候停止造兵船,那么我们的国家就会彻底完蛋。”李鸿章说着话,悄悄地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同治皇帝。

见小皇帝正襟危坐,李鸿章接着分析道:“我们可是上千年靠着茶叶瓷器丝绸贸易赚取外汇的,现在跟洋人贸易突然败下阵来,贸易逆差越来越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航运业出现问题。沙船、帆船危险、速度慢、影响产品质量,洋船靠着蒸汽发动机的强大动力,速度快,市场的制胜关键在于快,当我们的产品运送到目的地,我们的丝绸茶叶早就卖不上价了,加上运输途中的耗损,我们的贸易商资金链紧张甚至断裂,洋人兴办的银行这个时候有意提高利率,并且只收贷款,却不放贷款。江浙已经出现了商行、钱庄挤兑破产的现象,这样将恶化大清的对外贸易产业,我们国家的银子就出现只出不进的局面,那么我们的铸钱就越来越不值钱,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我们的经济基础没有了,国家财政就会破产。”

宋晋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这个李鸿章两面三刀,越说越离谱,这简直就是恐吓小皇帝。他不以为然地道:“李中堂,恐怕言过其实吧?”宋晋哪里是老谋深算的李鸿章的对手。李鸿章当初赞成他的观点就是为了激怒左宗棠,让左宗棠先跳出来,这样洋务派才能够在造船问题上一致站到宋晋的对立面,轮船招商的事情才能够借机实现,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鸿章不紧不慢,开始耐心地给宋晋好好上一堂课:“宋大学士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现在面临多么艰难的国际形势?无论是欧美还是小日本,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打垮我们,打仗的背后是为了银子,用西方人的话是资本,他们是要通过资本战争来掠夺我们的财富。你看看他们每次跟我们签约,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开放通商口岸,你看看现在他们多少商船在我们的江河湖海上航行?他们的蒸汽机轮船那么快的速度,人员少,成本小,运费比我们的沙船、夹板船低很多,我们的沙船是上千艘,可是你看看那些沙船,我可是统计核算了一下,要想维修好沙船,至少要花费三千万两白银,现在朝廷年年赤字,哪来银子修船?漕运河道淤塞,要动用多少民工疏浚?要多少粮食银子给民工工资吃喝?更危险的是暴动,元朝是怎么灭亡的?就是派十万人疏浚黄河,一帮农民开始暴动,最后整个元朝到处烽烟四起。之前太平军的匪患已经让朝廷疲惫不堪,难道你还想引发更大的暴动吗?”

说着说着,李鸿章又从袖筒里拿出一份调查报告,哗啦一下展开:“大家看看,洋人这么些年除了打我们还干了些什么?早在鸦片战争后不久,即有洋商船只航行于沿海。1842年英船‘美达萨’号首抵上海;1844年,怡和洋行派‘哥萨尔’号赴香港、广州做定期航行;1850年,大英火轮船公司派‘玛丽乌德’号开辟香港、上海间航线。1853年美轮‘孔晓修’号亦开抵上海。1858年《天津条约》和1860年《北京条约》签订后,在五口开放之外,又开了南至琼州、潮州,北至牛庄、天津,西至汉口等多处为商埠。于是外轮得以直入长江、大沽口。各国闻风而至,英、法轮船公司和在华洋行,纷纷自行其是地派轮船航行于各埠。60年代的10年间,外商在港、沪、津等处设立的轮船公司,主要有:美国的旗昌,英国的会德丰、上海拖驳、大沽驳船、太古洋行,以及英葡合营的省港澳轮船公司、德国的美最时等等。到70年代,外轮侵入的势头继续扩大和深入。揽载客货和漕运,剥夺大利,帝国曾经兴盛航行于江海的沙宁帆船停业,咸丰年间沙船2000余只,到70年代初只剩400只,因为它们不能与迅速、安全和取价低廉的外轮争衡,帝国沿海内河航行权逐渐沦于洋商之手,同时原为中国沙船、钓船所得的水脚,日益增多地流入洋商之腰包。更为可怕的就是福州将军文煜说的那样,现在很多华商依附洋商名下,大清的财税慢慢地流入洋人的腰包。”

“皇上,上海有个叫顾福昌的老头死后,英美驻华使馆却为其降半旗致哀,这是英美国王以及总统死了之后才有的最高礼节,英美大使馆却将这样崇高的礼遇给了这个老头。这个顾老头之前是上海四马路丰盛丝行的老板,1862年美利坚合众国的南北战争开始之后,国内的投资形势恶化,美商旗昌洋行在上海设立了旗昌轮船公司,顾福昌便是大股东之一。那年,旗昌轮船公司在十六铺建造了上海滩上唯一的外洋轮船码头——金利源码头,是现在上海港规模最大的客运码头,这个码头最早是顾福昌的,后来顾福昌就用这个码头入股了旗昌,这个旗昌有一半的股份是大清的商人持有,现在这个旗昌轮船掌握了大清航运业的半壁江山。”李鸿章义愤填膺,说到动情处,声音提高了一点,“皇上,顾福昌依附洋人固然可恨,降半旗也并非洋鬼子尊重顾福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洋鬼子的一个阴谋,他们是要给大清的商人做样子,吸引更多的商人将钱投给他们。对了,第二次鸦片战争那个肇事的‘亚罗号’轮船真正的船主就是我大清子民。洋人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钱越多,他们的生意就越大,控制我们的航运权就越牢靠,我们的漕帮沙船主生存的空间就越来越小。洋鬼子揍我们,他们是整个帝国的仇人,但是连年的战争、多如牛毛的税捐压得华商们喘不过气来,而洋人跟大清打仗后签订了不少条约,他们在我们的江河湖海航行只缴纳非常少的关税就可以,这样一来,就拉开了朝廷与商人的距离,政府的公信力在战争与洋人利益诱惑的双重消磨下,越来越脆弱,这样的后果就是华商依附洋商,我们的税赋越来越少,我们的贸易缺口越来越大,我们的财政越来越困难。”

“李鸿章,你怎么这么啰唆,究竟有没有解决办法?”同治皇帝越听心里越害怕,照李鸿章这么一说,大清帝国马上就有亡国的危险,洋人这么猖獗,必须得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出来才行。

“皇上,您别着急,顾福昌依附洋人名下,但这个码头我们迟早是要收回来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依附洋人名下的华商,日子都是那么好过,臣调查发现狡猾无赖的列强资本对更多的帝国商人是连蒙带吓唬,最后本利都不给结算,完全不认账,这些商人们受窝囊之气还没有地方说。”李鸿章又开始给同治皇帝讲上海巨商唐廷枢在轮船上的尴尬遭遇。话说有一次唐廷枢乘洋轮由上海到香港,因避风停航,船上每人每日只供应淡水一磅。实在是饥渴难忍,唐富豪就到夹板上透风,远远看见不少上来透气的中国人用舌头舔着干涸的嘴唇。他转了一圈,顿时火冒三丈,发现拴在船夹板上的羊在咕噜咕噜大口喝水,实在是可气可恨之极,但是当时洋人势大,愤怒与无奈交替刺激着唐廷枢的心脏,唐廷枢在“待人不如羊,殊为可恨”的感叹下,愤而在香港筹股资10万元先租两轮往来港、沪。“皇上,民心可用,像唐廷枢这样的富豪也是帝国子民,他们是愿意回到帝国的怀抱的,皇上,宋晋大学士说财政困难没钱,没钱就停造船,那财政依然会没钱,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赚钱呢?更何况造船是可以赚钱,可以将中国的航运权、国之命脉掌握在大清自己的手上的。”李鸿章在给皇帝讲完国际国内形势,讲完了民心向背之后,是该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了,“皇上,洋人能够吸引华商的钱创办新式轮船,我们既不能禁华商之勿搭洋船,又何必禁华商之自购轮船?以中国内洋任人横行,独不令华商展足耶?我们为什么不能将这些商人的钱聚拢来设立轮船招商局,则华商可以名正言顺入股,这样使华商不至皆变为洋商,实足尊国体而弭隐患,尤为计之得者。”

国际形势严峻,国内形势也犹如泰山压顶,步步紧逼。李鸿章准备采用那个用自己撒尿来解释抛物线的留学生容闳提出的方案,以通过发行股票募集商股来试办轮船招商局。说起这个容闳,也是一个人物,堪称大改革家、教育家,是曾国藩、李鸿章等晚清重臣的经济、教育方面的幕后高参。这位容爷曾积极怂恿朝廷派遣公派留学生,后来这些学成归来的留学生有一大批成为国民革命的骨干,成为大清王朝的掘墓人,为推翻没落的清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位容爷同时也是中国近代资本发展的推动者,中国股份制概念的奠基者,以及中国真正意义上股票的开拓者。早在太平军疯狂期间,作为中国第一留学生,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容闳就带着一腔抱负回国了。这个容闳当时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那就是清廷已经统治了上百年,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太顽固,不可能接受西方的改革思潮,他认为信奉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国应该很容易接受西方思想,于是小伙儿风尘仆仆直奔南京,当时太平天国国务院总理是洪仁玕,洪仁玕听了小伙儿的一番政治军事教育等治国七策,觉得不错,就引荐给整天寻欢作乐的天王洪秀全。洪秀全夜夜笙歌,正沉浸在自己一手谋划的王杀王大阴谋之中,让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这些烧炭的土鳖相互残杀,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独霸太平天国统治权,根本没有闲工夫听容闳啰唆什么公派留学生这一类扯淡的话。洪秀全毕竟是落地书生,看到同为读书人的容闳小伙儿一脸的汗水,就给他赏了个四品,容闳很是失望,于是开始做小买卖。突然有一天正在摆地摊的容闳被几个当兵的给抓走,直接提到曾国藩的跟前,容闳瞪大眼睛一看,吓了一跳,这不就是那个打败洪秀全的两江总督曾国藩吗?当时身为两江总督的曾国藩正在搞江南制造局,需要采办机器等,曾国藩看了看容闳的简历,正好缺一个采购员,容闳就这样成为了曾国藩的手下,也是帝国第一个留学生采购员。封建集权下的等级制度异常森严,容闳每次有想法总不好意思直接向曾国藩反映,而是通过江苏巡抚丁日昌代为转呈。天津教案发生后,容闳再次提出按照西方公司章程筹组新式轮船企业,1867容闳提出《联设新轮船公司章程》,这是华商筹划组织轮船公司最早的一个章程,但是曾国藩担心轮船招商成立引起漕帮水手起事,加上拿到折子的军机大臣文祥家母去世,这事也就一拖再拖了。

容闳的折子让李鸿章深受启发,已经研究容闳草拟的《联设新轮船公司章程》很久,不过章程的实施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爱新觉罗家族自入关以来还是儒家治天下那一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重农抑商,生意人跟妓女一样备受歧视,这也是不少华商宁愿跟洋人合伙赚钱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朝廷没有诚意,诸如唐廷枢这样可用的民心未必真能投入帝国的怀抱。李鸿章反复地琢磨怎样想一个更好的办法,既让朝廷的公信力得到伸张,又让帝国的商人心甘情愿地拿出钱跟朝廷一起做生意。终于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轮船招商策略:为了彰显朝廷诚意,朝廷与商人联合创设轮船招商局,朝廷拿出一部分银子作为股本,其余的部分股权公开向华商出售,可以自由交易,这部分出售股权募集到的资金全部用于购买轮船,组建帝国自己的轮船招商局,在国内的江河湖海广泛开展运输业务,夺回帝国航运权,等轮船招商局发展到一定阶段,业务再向海外延伸。

小皇帝听完李鸿章的宏伟规划,连声叫好:“爱卿,你会同六叔仔细商议筹建轮船招商局事宜,夺回我大清航运权。”

1872年12月23日,天寒地冻的紫禁城宫门刚刚开启,李鸿章就夹着《试办招商轮船折》走进了养心殿。

“皇上,臣已经吩咐手下人将轮船招商局的公司章程,具体的筹建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具体的筹办人员也找好了,总办是非常有海运经验的海运委员候补知府朱其昂,但是现在官造轮船并无商船,我们可以招徕各省的所有轮船归总到轮船招商局,所以我们现在第一步就要试办招商为将来的官商铺路,发行股票募集富商资金,然后购买商船,朝廷可以调用招商局的商船进行漕运,将国之命脉真正掌握在朝廷的手上。”李鸿章将折子递给了同治皇帝。

同治皇帝翻看了李鸿章的折子,点了点头:“李爱卿你先回去吧,容朕周全思量。”李鸿章的心里一咯噔,难道皇上变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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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之殇:晚清三十年金融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