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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之殇:晚清三十年金融战争》 作者:李德林

招股幕后博弈

招股幕后博弈

1872年12月27日,紫禁城一片萧瑟,古老而又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

一名领事太监弯着腰向站在宫门外的李鸿章拱手问好,李鸿章的胡须上已经冻满了霜花,身子在微微颤抖。领事太监上前一把扶住李鸿章:“李中堂,怎么啦?万岁爷正等您呢。”已经在宫门外站了一个小时的李鸿章强打起精神,冲着太监挤出一丝微笑:“有劳公公前面带路。”李鸿章一直缩在袖筒里的双手用力紧紧地握了握,手心有冰冷的汗液。

同治皇帝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精神是出奇的好,盯着台下跪着的李鸿章:“前段时间朝野上下反对造船的人很多,宋晋说得很有道理,造船造的就是银子,从鸦片战争到现在,我们的国库已经没有银子了,这个问题很严重。你说办轮船招商局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通过发行商股募集资金,为了提升朝廷的公信力,施行官商合办,朝廷也要出一部分银子,这个问题有点儿难办。”李鸿章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当初我不是已经非常详细地分析了募集资金的渠道等问题了吗?国家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掏出合办的银子,难道同治皇帝不让开设轮船招商局了?

“皇上啊,宋大学士看到的只是国库里没有银子,之前臣就说过,没银子没法造船,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通过发行股票筹集民间资本来造船嘛,当然是涉及朝廷出一部分银子的问题,现在朝廷出一小部分,将来就可以募集大量的社会资本,我们紧一时,将来就能扭转财政困难的局面,这是长远之计。”李鸿章扑通一下又跪下了,“皇上,造商船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呀。”

同治皇帝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朝李鸿章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朕的忠心臣子,你在折子里说的也有道理,天朝上国要固疆土保尊严,抵御洋人没有船是不行的,你们的造船计划可以实施。不过朕听说你在前期的调研过程之中遇到不少麻烦,轮船招商是新鲜事,大臣们的意见还是要虚心权衡的,那些商人能不能掏银子,你之前给朕说的是天花乱坠的,不要让朕失望,朕已经将批复的折子交给了总理大臣奕,你们要通力筹划。”

李鸿章这下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只见同治皇帝在龙椅上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懒腰,赶紧拜谢而去。

轮船招商局发行股票的批文算是拿到手了,一只只看得见看不见的手正跃跃欲试,轮船招商局的路才刚刚开始。走在空旷的午门外,寒风烈烈,李鸿章有一种千钧压顶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李鸿章,如芒在背,创设轮船招商局之后,漕帮沙船的十万人生计是个大问题。河道淤塞、洋船竞争,将漕运逼到了绝境,一面是北方粮食危机,一面是十万漕帮生死存亡。中国人聪明了几千年,偏偏在运输方面极为低能,上千年河运漕粮困扰着统治者,却一直在疏浚上浪费钱财也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十万漕帮已经无法维持基本生计,几年前曾国藩担心商船运送漕粮引发沙船主的暴动,太平军刚刚镇压,帝国上下已经身心俱疲,不想再看到小民的暴动。现在是洋人不让沙船主活,这个时候造船厂的商船分运漕粮,既可以将漕粮掌握在帝国的手里,又可以增加税收,夺回航运权,但同时进一步将漕帮沙船主逼向了绝境。为此,李鸿章已专门派出自己的机要秘书盛宣怀到江浙一带仔细地调研,力求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漕帮问题。

谁知这个问题还没有摸清楚,之前支持宋晋的福州将军文煜又开始找事了。曾国藩在临死前责成机器局的道员吴大廷与江南局道员冯焌光筹划轮船招商等事宜,从马尾船厂调几艘船向商人租赁,来弥补造船造成的亏空。这本是一件为马尾船厂解围的好事,没想到吴大廷等人一到福州,文煜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文煜没有理会曾国藩以前的属员,就两个字,没船。现在曾国藩已经死了,吴大廷跟冯焌光的靠山也就没有了,于是就跑到李鸿章跟前诉苦。还没等李鸿章找到文煜从中斡旋,不承想文煜却自己个儿给同治皇帝写了一封信,信中痛陈了自己收关税的艰难,造船的辛苦,并一再追问用国家的银子造的船一旦租赁给商人出了问题怎么办?文煜向皇帝感叹说:“租给殷商,殊属可惜。”

让李鸿章头疼的还不是文煜的百般刁难,而是恩师曾国藩重托的吴大廷这个时候也站出来跟自己唱对台戏。李鸿章原本谋划通过调马尾船厂的船来商业租赁,筹集一部分银子筹建轮船招商局,进一步掌控左宗棠创办的洋务基业马尾船厂,没想到吴大廷两人不仅仅对马尾船厂的后事处理撂挑子,还罗列了轮船招商的五大难处。

这一次,吴大廷可谓是有备而来,拉上了与李鸿章地位平等的新署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何璟。吴大廷作为基层官员,不想因为李鸿章跟南洋的势力交恶,当初曾国藩派自己去那是因为整个帝国的官员都敬畏曾国藩,自己到马尾船厂去调船不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现在曾国藩死了,整个帝国除了恭亲王奕,就数李鸿章跟左宗棠能够对峙,如果自己继续跟文煜硬来,到马尾船厂调船,自己可就得罪了左宗棠,一旦招商局将来出现什么问题,李鸿章完全有可能将责任推到自己的头上。吴大廷在官场混了多年,政客的升迁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的,更何况现在李鸿章还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就已经将自己当成跟南洋博弈的筹码呢。要撂挑子就要讲究策略,吴大廷跟高居庙堂的宋大学士不一样,很讲究策略,撂挑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打击轮船招商,如果自己跟李鸿章直接对着干那无疑是飞蛾扑火。吴大廷做出非常谦逊的样子,同时给李鸿章与何璟一南一北两位中堂大人写了一份报告,报告一开始说:“招商出租承领,既可取偿造船之款,又可节省行船之费,俾商民习知轮船之利,渐推渐广,由富而强,诚为当今之急务。”吴大廷这一招看上去是替李鸿章说话的溜须拍马之词,其实软刀子在后面,他接下来告诉南洋北洋两位中堂大人,兴办新式轮船业仍然有不少“窒碍难行”的地方,比如招商难、设埠难、保险难、揽载难、用人难。

何璟何大人接到吴大廷的报告,很快就给了吴大廷一个批复:“沪局已成四船,既称不敷周转,招商之说,似可从缓。”何大人说得很明白,我南洋已经有四条轮船了,跑遍南洋没有问题了,不需要再搞什么轮船招商局了。

吴大廷这一炮仗将南洋与北洋两大臣的关系一下子就挑拨得紧张起来。招商局轮船一开,海运业务就不再是洋人垄断,一直靠着收洋人关税的上海江海关道台沈秉成有点儿坐不住了,李鸿章搞这么一个轮船招商局岂不是要争夺自己的饭碗吗?沈秉成跟吴大廷聊了一晚上,听吴大廷分析了招商局的种种难处,摸准了两派的脉搏。他在吴大廷的五大难后再给李鸿章找出一道难题,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花上轮船畅行,老关税项大减”。

沈秉成的意思很明白,上海作为大都市,鱼龙混杂,洋人瞄准的就是上海的未来,江海关主要靠征收进进出出的洋人关税过日子,现在轮船招商全是华商来运输,找谁收银子去?这一帮蠢材,之前文煜嚷嚷说关税的银子越来越少,尤其是华商依附洋商名下,现在沈秉成又来这么一招,李鸿章的牙咬得嘣嘣响。还没有等李鸿章反驳,何璟先跟李鸿章说话了:“李大人呀,之前你给万岁爷说很多依附洋人的华商都愿意回来,我看未必吧,轮船招商的资本不是那么好筹集,尤其是漕运。我江苏可是漕运大省,还有那么多沙船主靠漕运为生,现在用轮船运漕粮,沙船主肯定也不会让的,当年你的恩师曾国藩老中堂就担心一旦轮船投入使用,沙船主就更加没有活路了,太平军的暴动可就在几年前啊。”

李鸿章一直担心的就是漕帮的问题,何璟的话让李鸿章触目惊心,从鸦片战争到太平军叛乱,帝国皇帝已如惊弓之鸟,这些话一旦上达天庭,年轻的同治皇帝又要犹豫不决,一旦有人火上浇油,捏造李鸿章蓄谋颠覆朝廷的谣言,自己甚至还有人头落地的危险。面对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李鸿章的心里感到阵阵的孤独,官员故步自封,千年积弊不除,帝国还将面临更大的危险。李鸿章左思右想,给何璟写了一封信,信中点名批评吴大廷碍于私情,沈秉成怀有私计。

何璟接到这封信无话可说,虽然李鸿章指责的是自己的人,但何璟身为南洋大臣,非常了解李鸿章的秉性,这是李鸿章指桑骂槐,敲山震虎的小把戏。何璟权衡了一下当前局势,现在自己刚刚当上南洋大臣,李鸿章的手就伸向了南洋,如果现在软下来,李鸿章一旦把福州船政局的船政大臣沈葆桢拉入伙,自己就毫无退路。何璟将李鸿章的信函啪的一下丢在案头,视若无睹。

李鸿章的心里很是没底,尤其是南洋大臣跟自己唱对台戏,找钱的事情就有点不好办。轮船招商第一步就是要招商,江南商人甚多,如果何璟一再推诿,自己给皇帝拍胸脯的保证就成了空话。

一直跟随李鸿章南征北战的第一秘书盛宣怀,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走进了李鸿章的书房。李鸿章眉头紧锁,见盛宣怀进来,将吴大廷何璟等人的信函递给盛宣怀:“杏荪,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何璟手上那几条二三百吨的小火轮,还号称南洋无需他船,简直就是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盛宣怀接过信函,其实这一段时间盛宣怀都在暗中打探各方面的消息动静,南洋北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李鸿章应该清楚面临的情势。

盛宣怀盯着李鸿章,试探着问:“中堂大人,如果给何璟挪一挪,那样我们岂不是就好办了?”

“我也想给他挪一挪,毕竟何璟才刚刚上任,你也知道左大胡子虽然远在西北战场,却是一直盯着南洋,他一旦给太后以及皇帝写封信,现在新疆局势危急,太后和皇帝还能不依?”李鸿章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堂大人,左宗棠远在陕甘,阿古柏虎视眈眈,这个敏感时期,左宗棠根本不可能回来。拿下何璟,一来距离遥远,左宗棠鞭长莫及,二来何璟不是左宗棠的嫡系,他这个时候给太后以及皇帝写信,就不怕落下一个结党营私的把柄?”盛宣怀微微一笑,“中堂大人,你现在一心想着拯救大清的财经金融危机,夺回大清航运权,要跟西方洋鬼子在商场上展开一场挽救帝国命运的商战,可是从宋晋那个书呆子到现在跳出来的这些人,他们名义上是反对造船,事实上这场斗争已经慢慢地演变成了南洋跟北洋的斗争,很明显就是冲着中堂大人你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挪动了何璟的位置,让北洋的人接管南洋,这一招杀鸡儆猴之后,还有谁敢对轮船招商说三道四?”

李鸿章何尝不想来一招杀鸡儆猴呢?但宋晋那个顽固派跳出来要朝廷废船,慈禧太后明明知道废船意味着大清危亡却没有立即驳斥宋晋,宋晋这个辛酉政变功臣这个时候跳出来不仅仅是财政困难那么简单。慈禧太后这个小寡妇是个对权力疯狂的女人,现在大清王朝的江山有一半的督抚都是从镇压太平军匪乱的血海之中趟过来的,一旦这些督府们不高兴了,那就可能真正成了爱新觉罗的致命隐患。李鸿章一直在揣摩慈禧太后的心思,他甚至担心宋晋是慈禧太后扔出来的一枚石子,来给湘军集团与淮军集团敲警钟的。盛宣怀说得不无道理,但是挪动何璟需要理由,还要让慈禧太后看不出自己打击南洋的任何蛛丝马迹。

李鸿章突然感到一阵惆怅。

盛宣怀离开之后,李鸿章一个人静静地独坐了一会儿,研好了墨,铺平了信纸,是该给何璟敲个警钟了。他再给何璟写了一封信,这一次信中李鸿章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南洋无熟悉情形肯任大事之人,则筑室道谋,顾虑必多。”李鸿章一针见血指责何璟是无能之人,意在警告何璟。

自觉并无过错的何璟依然没有理会。

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在李鸿章为何璟等人的对抗撮火的时候,李鸿章亲自点将任总办的朱其昂给他带来了安慰。

朱其昂,江苏宝山人,以沙船为世业的淞沪巨商,在漕帮声望颇高。这个朱其昂跟一般的商家子弟不太一样,对官场颇为向往,却苦于是个商场的巨人、考场的矮子,最后只得花钱买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头衔。李鸿章发现朱其昂的时候,这家伙正在受命管理沙船运输漕粮事务,在沙船行业影响很大,这正是李鸿章理想的人选,朱其昂来招徕富商,筹划轮船招商,也就不会引发沙船主暴动。通过考察,李鸿章欣喜地发现,朱其昂有钱,在北京、上海、天津、广东等地都设有票号,这家伙还非常了解洋船的运作,对南北的口岸也是了熟于胸,海运事宜、轮船生意样样精通,简直就是一个万花筒,轮船招商的完人。李鸿章看重朱其昂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家伙跟洋行的买办们关系很熟,茶商起家的清美洋行买办李振玉跟朱家是世交,上海滩最大的洋船旗昌轮船总买办陈竹坪跟朱其昂也是至交。

朱其昂与弟弟朱其绍很快就草拟出《轮船招商节略并各项条程》,说白了就是轮船招商局的章程。章程有二十条,非常详细,轮船的招商租用、轮船保险、码头的筹建、水手的选用、运输的价格、纳税、轮船的燃料用煤、轮船招商局的管理等等都囊括在这二十条之类。

章程送到李鸿章的案头,李鸿章非常满意,当即批示:“所拟各条,似尚妥密,较诸其余各员条陈,尤为扼要切实。”章程很快被李鸿章送到了总理衙门,总理衙门是洋务运动的领袖人物、恭亲王奕把持,自然对朱其昂草拟的章程满意,于是要求朱其昂到上海,与江海关、上海机器局认真地复核,争取早日开张。

李鸿章对朱其昂进行了一番激动人心的鼓励,心情异常激动的朱其昂回到上海,在自己的广昌号商号内开辟了一间办公室,但是朱其昂坐在办公室里面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个味,自己代表的是政府,可是真正到卖股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商人投入银子购买轮船招商局的股票。俗话说得好,“赚钱不赚钱,摊子要扯圆”,自己虽然是轮船招商局的筹办负责人,连个旗号印章都没有,那些一直跟洋人合伙成立合资企业的商人,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呢?朱其昂赶紧向李鸿章提出,轮船招商局除了要悬挂大清王朝的龙旗,还应该有自己的旗子,朱其昂都想好了,既然是轮船招商局那么一定要跟水有关,还要代表生意兴隆年年有余,双鱼龙旗最好不过啦。当然,除了旗子,做生意按照西方模式,是需要公章的。很快总理衙门就致函兵部,旗子到手,公章因为属于商局,朱其昂就自己到路边刻章的地方刻了一枚公章。

招商的道具都准备齐备,朱其昂决定重新找一个独立的办公场所,这是代表朝廷面子的问题。很快朱其昂在上海洋泾浜南永安街租了一套房子,对房子装潢一番,轮船招商局的旗子挂在大清王朝龙旗的旁边,迎风招展,很是气派。

朱其昂叼着大烟斗,给阜康钱庄的大老板胡雪岩以及清美洋行的买办李振玉各写了一封请柬,邀请二人到轮船招商局的新办公室参观做客。李振玉是朱其昂的老朋友,李老板的生意不错,深知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危险性,这一次朱其昂是替李鸿章搞轮船招商,这样背景深厚的企业一定有前途,至少在业务方面能得到朝廷的保障,能入股这样的企业肯定能够赚钱,拿到朱其昂的请柬就直奔朱其昂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朱其昂的新办公室,望着装潢气派的房间,李振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轮船招商局是官商合办,朱其昂装修办公室肯定都花销了不小的一笔银子,照这样的运作,轮船招商局迟早要给败光。

胡雪岩正忙着和德国、法国的商人洽谈生丝贸易,还有就是帮助左宗棠摸底德国人的枪炮行情,没有时间搭理朱其昂。朱其昂深谙官场商场之道,胡雪岩的生丝生意在江浙处于垄断地位,外国人对其都要敬重三分,只要胡雪岩掏银子入股,轮船招商局的股票发行就容易得多,江浙的商人还不排队购买股票?

朱其昂再给胡雪岩写请帖,胡雪岩看了看请帖,很是无奈,最近左大帅在信中说要在西北用兵,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事实上就是打银子,朝廷根本就没有拨银子,没有银子怎么打仗?左大帅有了银子才能早点打胜仗,才能早日回到内地,那样自己的生意也才能得到左大帅的更多支持。镇压回民、平灭捻军,左大帅已经花了自己不少银子,现在俄国人玩阴招,招了阿古柏这么一个傀儡来骚扰新疆,一直没钱的左大帅现在屯兵嘉峪关迟迟不能进剿。为了支援一直支持自己生意的左宗棠左大帅,胡雪岩已经从自己的整个阜康集团抽调了不少银子购买棉衣棉裤等军需品支援左大帅,但是阿古柏有俄国人支援的长枪大炮,左大帅总不能用大刀片子跟阿古柏的军队开战吧,那样无疑是用身体堵大炮,不成肉泥也得成肉块。现在朝中李鸿章因为与慈禧太后的父亲是老乡,所以成了慈禧老娘们身前的红人。江海关的关税银子一直被李鸿章拖着,原本是给左宗棠的军费,可现在就是不给左宗棠,李鸿章给慈禧太后出了一个点子,让左宗棠向各省收要协饷银,连年的战争,各省都如同骷髅一般,根本收不上来银子。胡雪岩给左大帅支了一招,向洋人借款买枪买炮,但是这个必须要慈禧那个老娘们同意,这个时候朱其昂三番五次给自己送请帖,如果自己不去会会这个李鸿章钦点的轮船招商局负责人,朱其昂在李鸿章面前说两句,向洋人借款的事情肯定泡汤,先稳住朱其昂,拿到慈禧太后以及总理衙门准许用各省协饷银以及海关税收作抵押向外国银行贷款的批文再说。

朱其昂见大商人胡雪岩亲临轮船招商局办公室,满面笑容地走到门口迎接,上前一把握住胡雪岩的手:“胡老板,稀客稀客。”朱其昂一边迎着胡雪岩,一边冲着里屋的弟弟朱其绍吩咐道:“其绍,赶紧给胡老板泡一壶上好的碧潭飘雪。”

胡雪岩一脸歉意地说:“云甫兄客气了,最近实在太忙了,你也知道现在西北俄国人不老实,小动作多,左大帅准备在西北用兵,俄国人从康熙朝就跟我们作对,这么些年来俄国老毛子越来越厉害了,火器精良,一旦开战,可以想象我们的子弟兵们在战场上那个惨呀。朝廷又没有银子购买枪炮,过冬的棉衣都只能靠捐赠,我们总不能让年轻的小伙儿活活冻死在战场上吧。左大帅一直写信让我购买枪炮,购买枪炮可不是购买生丝,出手就是上百万两的银子,我现在整天是东奔西跑找银子,一回到办公室,看到云甫兄的请柬,还是两份,马上就赶过来。办轮船招商局是富国强民的大事,再怎么紧,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为朝廷作贡献呀。”

朱其昂一听胡雪岩的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没想到胡雪岩竟然如此爽快,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帝国首富。“胡老板,李中堂筹划招商局就是要夺回航运权,富国强民,朝廷已经将二十万串钱划拨到账户。”朱其昂微微一笑,“之前很多老板受不了朝廷的苛捐杂税,纷纷依附洋商名下,洋人是无利不起早,连年故意将账面作亏损。这一次中堂大人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朝廷与民间合办的方式,名正言顺地跟洋人在航运权上展开竞争,这样一来即使跟洋人再发生什么纠葛,也有朝廷为我们出面调停,不会影响到商人的利益嘛。”

胡雪岩心里冷冷一笑,但脸上还是做出一副很感激的样子:“航运权本是我天朝上国所有,作为帝国的子民,跟朝廷一道齐心协力是理所当然,云甫兄,中堂大人委你重任,我们都属江浙相与嘛,我胡雪岩怎么能不支持呢?”

“胡老板爽快之人,云甫先谢过了,云甫还有事情想冒昧问问胡老板。”朱其昂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胡雪岩的阜康票号已经在全国各地开有分号,当年左宗棠在马尾一片荒芜的海滩转悠的时候,发现那里竟然是可修筑造船厂的好地方,手上没有银子的左宗棠给胡雪岩一封书信,胡雪岩就带着银子到福州开设阜康分号,左宗棠亲自出席开张典礼,福州的商家纷纷将银子存进了阜康钱庄,左宗棠也得以借出巨款筹建马尾船厂,马尾船厂后来遇到财政拨款不到位,都是通过阜康拆解银子补充流动资金。这一次胡雪岩如此痛快答应购买轮船招商局股票,如果仅仅招胡雪岩作为一个股东,那就太浪费资源了,拉胡雪岩入伙共同筹建轮船招商局,让胡雪岩将轮船招商局当成自己的事业,将来轮船招商局有急需银子的时候,阜康票号也能随时保证资金的供给。

胡雪岩见朱其昂吞吞吐吐,就知道这个漕帮老小子心里在打阜康钱庄的算盘,胡雪岩有一个小妾的哥哥就是漕帮里面的大哥,对于漕帮这些人的一言一行那简直就是了如指掌。胡雪岩呵呵一笑:“云甫兄,有什么你尽管吩咐,我胡某能办的事情一定尽心尽力。”

朱其昂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胡雪岩两眼,搓了搓手说:“胡老板,我知道从打太平军到剿灭捻军,你这些年一直忙着帮助左大帅筹钱筹粮,自己还有一大摊子的生意要做,现在左大帅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原本想请你也参与到轮船招商局的筹办之中,但是细细想来觉得不合适。”

胡雪岩一愣,很快又打起哈哈:“云甫兄,你这是看得起我胡某,左大帅打仗重要,筹办轮船招商局也重要嘛,我们有了自己的船,漕粮什么的都自己运,还可以揽客载物赚取银子,那样一来我们打仗也就不用老是跟外国人借银子了嘛。眼下最要紧的也就是朝廷批准跟洋人借款,我就能替左大帅买枪买炮,别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比筹办轮船招商局更重要啦。”胡雪岩心里在盘算着,自己跟朱其昂的见面,朱其昂肯定要跟李鸿章汇报,这个时候自己积极一点,李鸿章在慈禧太后面前对向洋人借款就能不再刁难,也许还能说上两句好话,至于之后掏不掏银子购买轮船招商局股票,还要仔细斟酌,尤其是李鸿章划拨到轮船招商局的那二十万串钱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有搞明白,在没有搞明白之前稳住朱其昂就稳住了李鸿章。

朱其昂哪里看得明白胡雪岩这个票号伙计耍的鬼把戏,立马将江浙红顶商人、左宗棠的财神爷胡雪岩入股招商局的事情向李鸿章做了汇报。李鸿章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地琢磨朱其昂汇报的关于胡雪岩的情况,左宗棠的帐下红人胡雪岩为什么那么痛快答应购买招商局股票,左宗棠要将十万大军开进新疆,靠胡雪岩在国内已经实在筹措不到十万将士所花的银子了,这家伙眼睛真够毒的,提出了用上海江海关的关税作抵押向洋人贷款。李鸿章派自己的第一秘书盛宣怀摸了摸胡雪岩的情况,发现胡雪岩这小子心狠手黑,名义上帮着左宗棠筹钱筹饷买枪买炮,实际上六十两的炮弹,胡雪岩硬是向左宗棠开价三百两,左宗棠在前线等米下锅,只有忍着。

既然胡大财神这一次利用借款折子靠上来,何不就此把他牢牢地拴住呢?李鸿章给朱其昂指点迷津,胡雪岩是一个收烂账的小伙计出生,在理财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无论是当年任杭州粮道坐办还是现在任左宗棠的后勤大总管,这家伙总能想方设法弄到钱。这一次居然开口向洋人借款,胡雪岩就是摸准了慈禧那个老女人的脉,这一次北洋的人可以作一个顺水人情,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两句顺口话,胡雪岩一定会感激北洋的人,对招商局掏银子肯定不在话下。李鸿章语重心长地对朱其昂说:“云甫啊,胡雪岩跟你说的可能只是一个缓兵之计,不过他跟左大胡子也不是铁板一块,你想想办法,留住胡雪岩。”朱其昂一听就明白了。

很快,朱其昂就找到了胡雪岩,非常谦虚地说:“胡老板,你看我一介书生,虽然家里也搞过沙船,这一次办轮船招商局不是搞沙船,是一门生意,这方面你胡大老板是我的老师了。”

胡雪岩这段时间收到过一封信,是左宗棠发来讨论火炮价格的,希望能将价格降一降,加上这一次为了准备跟俄国人打仗购买军火的价格奇高,胡雪岩明显感觉到左宗棠对自己的不满,于是开始盘算起脚踩两只船的小算盘,答应了朱其昂的请求,购买轮船招商局股票,参与轮船招商局的筹建工作。朱其昂非常高兴。

李振玉见胡雪岩答应掏银子买股票,当初李鸿章可是邀请自己也参与筹建轮船招商局的,且不管朱其昂怎么官僚,还是先认购一部分再说吧,也跟着胡雪岩在朱其昂那里进行了登记,银子嘛,等公司抽出现银再补上。胡雪岩李振玉两人这样带头开空头支票,一下子倒是吸引了不少上海商人,估计有十万两银子的认购。

胡雪岩的空头支票一开出,李鸿章心里有点底,就对来京汇报成果的朱其昂吩咐道:“云甫啊,你回去了马上就去江南制造局和马尾船厂调拨船只,马尾船厂可能因为经费问题,租用也行,免得马尾船厂到时候将资金问题推给轮船招商局。”

朱其昂屁癫儿屁癫儿地跑到上海,发现船厂根本就没有船。吴大廷等人看见朱其昂,一通嘲笑。沙船漕帮压根就没有动工建造轮船招商局所需要的轮船,理由很简单,财政没有拨银子。李鸿章一听肺都快气炸了,现在看来吴大廷完全跟何璟站在一边了。

生气归生气,吴大廷没有银子的确造不出轮船来,李鸿章让朱其昂催胡雪岩等人交银子。为了能让胡雪岩掏银子,李鸿章不得不在慈禧太后面前帮胡雪岩的贷款申请说话,很快慈禧太后就批准了向洋人借款的折子,得偿所愿的胡雪岩却就此打起了太极:“云甫兄,你看我们刚刚从外国银行贷款,枪炮还没有买,左大帅在新疆可是等着我们的枪炮的。就在昨天,洋人还没有等我说枪炮的事情,就问我是不是在筹办轮船招商局,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些洋鬼子一直磨磨叽叽的。后来德国的中介商说了,如果我胡雪岩买了轮船招商局的股票,有三个选择,一个就是我将股票抵押给他们,他们卖给我们枪炮,还有一个就是不抵押,他们不卖枪炮,还有一个就是不买股票,卖我枪炮,你说这些狗日的,不是逼我掉脑袋吗?我听说帝国的企业股票卖给洋鬼子视为通敌,唉,我想买股票呀,可是左大帅打仗是为了我大清江山,不买回枪炮,慈禧老佛爷下了那么大决心将老毛子赶出新疆,一旦西北战事出现什么问题,那就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啦,云甫兄,我难呀。”

抵押招商局的股票?怎么可能?总理衙门可是三番五次地强调,轮船招商局的股票只能华商持有,凡是卖给外商者,通敌论处,那可是要杀头的。朱其昂这下明白了当初李鸿章的担心,看来胡雪岩真的就是拿入股轮船招商局作为换取向洋人借款的筹码,还玩的是虚的。临走的时候,胡雪岩还抓住朱其昂的手,异常诚恳地说等买完枪炮,一定入股。

朱其昂长叹一声,只有跑到李鸿章跟前汇报。李鸿章哗啦一甩袖子:“这个小跑堂的居然耍手段耍到我的头上。”胡雪岩不拿出银子,上海滩其他商人也拖着静观其变。李鸿章一咬牙,申请向户部拨借直隶练饷局存放的制钱二十万串,作为设立轮船招商局的股本,“以示信于众商”。李鸿章从自己地盘拿出了练饷银子,这个时候还是没有人交银子买股票,李鸿章很是纳闷,办轮船招商局是拯救我大清王朝,为国为民的大事,政府都掏银子了,商人为什么不掏呢,难道真是唯利是图?

一个可怕而又直指要害的传言在商人之中流传,说李鸿章从直隶练饷局拿出的钱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政府掏出的商股银子,而是政府借给轮船招商局的借款,扣除利息手续费什么的,只有十二点三万两,就这么一笔银子,利息还贼高,年息七厘,跟洋人银行的借款利息差不多,政府拿出的银子只收官方利息,根本就不负责公司的盈亏责任,这笔钱借款期三年,现在上海没船,福州没船,轮船招商局要么从洋人手里买船,要么自己造船。在太平军叛乱的时候,宋晋就提出了租借洋人轮船,结果曾国藩等人担心买洋船不懂技术会被洋人控制,现在洋人控制中国的航运权,买船之后同样存在这个问题,造船可不是一天两天,一条沙船都要七八千两银子,马尾船厂五年花了三百四十万两才造了六艘兵轮,一艘的成本在五十万两,直隶的钱还不够一艘船的成本,三年之后船没有造出来,哪里去还朝廷的借款?只要现在入股,将来朝廷逼还钱,这可是练兵的银子,不还借款就有可能背上谋反的罪名,谁敢不还?可能将来朝廷会让入股者倾家荡产。之前已经公开宣布官商合办,原本就脆弱的政府信用经过流言这么一传,更没有商人相信朝廷了。流言猛于虎,不过这一切的说法都是现实存在的问题,朝廷打了几十年的仗,已经没有银子了,左宗棠跟俄国人打仗都要靠借洋债,政府的这笔练兵饷银虽说是三年归还,说不定战事一开,说还就得还。

为了进一步做个表率,李鸿章咬咬牙,掏私人腰包,拿出五万两银子,这可谓千古奇闻,身为军机大臣,一国的宰辅,为了推销千百年来第一股,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让李鸿章感到欣慰的是,很快上海滩沙船主郁熙绳拿出一万两银子认购了一百股的轮船招商局股票。郁熙绳的入股在漕帮里顿时掀起一场猛烈的沙船主对抗风暴,郁家门口排起长队,要郁家限期还款,半夜三更在郁府大门还会挂上几只鲜血淋漓的死耗子甚至是臭烘烘的大粪。

朱其昂原本以为老哥们儿郁熙绳入股是件好事,没想到此举引发了漕帮的震动,群起诧异。李振玉这个时候也提出了:“以众论不洽,又经辞退。”茶贩子李振玉的反复让李鸿章大为光火,作为轮船招商局章程的起草者之一,他这个时候撂挑子,承诺的入股现在不兑现反而走人,实在太不给李中堂的面子了。这个时候,南洋大臣何璟又再次从中作梗让李鸿章不高兴,原计划是要拨运二十万石漕粮给轮船招商局运输,这一笔李鸿章为轮船招商局提前拉的业务却让何大人给撅回去了,还特意给李鸿章写了一封短信,内容的核心就是轮船招商问题很多,什么都没有整出来,二十万石漕粮的运输还是“缓办”。

李鸿章决定杀鸡给猴看,再不给何璟挪一挪,轮船招商局的事情恐怕就要整黄。毕竟何璟跟自己一样也是国家重臣,李鸿章给何璟写了信,要求何璟严加管束江海关这些顽固分子。清史稿穆宗本纪描述:“丙子,何璟忧免,以张树声署两江总督。”事实上,何璟收到李鸿章那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仅仅过了五天,就接到朝廷的圣旨,回乡丁忧,事实上何璟的老娘早就死了,丁忧只是李鸿章要将何璟整走的一个台阶。吴大廷、沈秉成一看何璟都被整走,也就不再敢跟朱其昂作对。李鸿章将自己的老部下张树声署两江总督。张树声上任没几天,就接到李鸿章的书信,李鸿章在信中说:“倡办华商轮船,为目前海运尚小,为中国数千百年国体商情财富兵势开拓地步。”李鸿章还跟自己这位老部下,现在的张总督张中堂说出自己的决心:“破群议而为之。”

何璟丁忧去了,张树声张大人上台,反对轮船招商局的绊脚石基本清理,朱其昂开始挽起袖子用直隶的练饷银以及李中堂的那五万两银子买船,先花五万零三百九十七两银子从大英轮船公司买了一艘载重一万石的“伊敦号”轮船,后来又从利物浦、苏格兰、德国商人等处买了三艘轮船,从浙江调拨了一艘“伏波号”轮船,准备为来年的漕粮运输之用。尤其是张树声大人调拨的二十万石漕粮需要通过海上运往天津,张树声大人给李鸿章拍了胸脯,只要轮船招商局的船可以运,再拨十万石都是可以的,江南那可是鱼米之乡富庶天堂啊。朱其昂对轮船招商局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买了几条船,有了漕粮运输这笔业务作底,轮船招商局就可以开张营业,其余的商人就能纷至沓来。却没承想昔日李鸿章的老同事,湘军猛将刘坤一又向自己猛烈开炮了。

现任江西巡抚的刘坤一,指责朱其昂“既于外洋情形不熟,又于贸易未谙,买船贵而运货少,用人滥而靡费多,遂致亏损”。刘坤一实际上一针见血地指出别看朱其昂是沙船世家出生,对于新式轮船业,根本就不懂,压根儿一个外行。刘坤一可不是乱开炮,招商局第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就反映出了问题,朱其昂购买的伊敦号经行业评估就多花了两万两银子,多花钱还不算,这破船还忒耗煤,装货的量还很小,还有当时从苏格兰买的福星号,船舱容量小,根本就装不了一点七万石粮食。刘坤一嘲笑朱其昂跟外国人打交道是“表现低能”,根本就不会跟外国人打交道,“朱其昂及其同事显然还不能发展其船运计划”。

面对刘坤一的指责,李鸿章给朋友的信中表现出几分无奈,虽然朱其昂对于轮船招商局来说“非贞固正大之选”,但是李鸿章还是不想立即将朱其昂赶出轮船招商局,之前何璟说的沙船主的问题还是要考虑的,沙船主虽然有抵制情绪,但是朱家在漕帮里的影响也是存在的,留住朱其昂“取雉之媒,笼兽之囮”。李鸿章是想用朱其昂这一只菜鸟来诱捕沙船漕帮这一群大兽。

李鸿章决定力挺朱其昂,不惜以北洋大臣的名义“照会绅商,妥为劝募”,为此,李鸿章还从自己的地盘河间由兵备道丁寿昌派出同知林士志到上海帮助朱其昂招徕殷商。林士志之前受李鸿章的委托草拟过轮船招商局的章程,但是林士志对海运不是很熟悉,给李鸿章提交了一个关于朝廷拿出三十万两银子筹建的粗糙章程,李鸿章对林士志的章程很不满意,那个时候正好遇上曾国藩撒手人寰,林士志制定最早版本的轮船招商局章程也就不了了之。这一次再次被李鸿章委以重任,林士志是感恩戴德,一到上海就打着李鸿章李中堂的招牌公开允诺有钱的可以学学郁熙绳“出资搭股”,也可以像之前的胡雪岩那样“入局办事”,但是朱其昂有了这样的招牌支持,依然募股不力,让李鸿章很生气。1873年五月,林士志一到上海,就邀集怡和洋行的买办商人唐廷枢、中国茶王徐润商洽接办招商局,二人一进入轮船招商局就开始大势清算朱其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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