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个农民

他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坎坷多舛。

他长得英俊潇洒，细皮嫩肉，线条挺拔，聪明伶俐，似乎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可问题出在肚子上。

他胎里带出个“水晶肚”，肚皮像玻璃一样透明，里面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

部落长老们听闻此事，都当是天降神人，争先恐后地簇拥过来皆欲先一睹究竟。那时尚没有镜子，所以大姑娘小媳妇把他肚皮围了个水泄不通。

忽然，他放了一个屁。肚里的野鸡肉从酱红色渐变成了紫青色，继而乌灰色，继而铁黑色。

是人就要大便的。但是人就不会喜欢看大便的生产过程。

男男女女们立刻捏着鼻子扇着手掌落荒而逃。

真的太矬了。所以他自名小矬。

小矬很自卑。

自卑是一种充满邪恶的毁灭性力量。

小矬很忧伤。

忧伤就是想好了怎么死但又不想死。

小矬在自卑和忧伤中长大。

最严峻的人生考验骤然降临——小矬嫁不出去了。

母系时代都是男人嫁到女方家中的，并且在那里才能获得姓氏。

所以，中国第一桩正式的婚姻该是倒插门。

寂寞男人的悲哀，谁明白？尤其是青春期，且是不会耍任何滑头的小矬。

小矬犹豫了很久，决定自杀。与其失眠困死，不如跳崖摔死。

可面对幽幽的万丈深渊，小矬的心再一次打滑。他有严重的恐高症。

悬崖边开满了灿烂鲜艳的花，小矬伸手去摘了几朵，塞进嘴里开始大嚼起来。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个古老的智慧，小矬一直铭刻在心。

小矬忽然间精神亢奋了起来，飘飘然，全身上下又似充满了无限的斗志。一股股热浪在水晶肚里源源不绝地翻腾。他忽然决定，推迟自杀时刻表，先为族人做点有意义的事。

天赐神才，以德报怨，具备这两点素质的人想不做圣贤实在是难上加难，纵使他长得很诡异。

后来人们才知道，改变小矬一生的那朵美丽的花，名字叫罂粟。

但小矬立刻成功戒毒。为什么小矬能戒掉？不为什么，人家不过是天才而已。

小矬掰指头一算，族人现在最火烧眉毛的事有两件，吃饭与治病。他决定寻找到一种植物，能像罂粟花一样可以吃可以治病，却不会有毒。

第二天，黎明静悄悄。小矬腰上缠着两只牛皮橐袋，脚登无耳乌拉草鞋，向着理想世界出发了。

他没有目的地，却有目标。

他跋山涉水，四海为家。饿了，就拽把野草野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渴了，就把植株连根拔起，扭裂它们的茎干，啜取汁液。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

每一种植物的药性、药理、能否入食、生长发育指标等，小矬都了然于胸，死死地记了下来。

大概在仓颉诞生之前，能做成这件事的唯有小矬。一般人脑内存哪有那么大？

更关键的是，小矬天赋异禀，每次误食毒药后虽会痛得脱掉三层皮，可每次死去前都必然能活过来。

上帝是公平的。赐予你丑陋的面孔，必强大你的心灵。若你面孔丑陋，心灵又不强大，那只说明一个问题，你是黑户。

历时六年，小矬走遍了大江南北，遍尝百草，终于弄清了各种可用药材的寒、温、平、热之性，并一一记下。真可谓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又一件奇功。

但小矬正趴在一个土包上黯然流泪。他不是激动，而是激愤。须知，小矬的第一目标是解决族人的吃饭问题，而并非是医疗保障。

无心插柳柳成阴，可柳阴再浓，它也不能拿来当饭吃。

小矬泪眼滂沱望着青天。可青天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只麻雀当然更不知道。所以，它从东南方悠悠然飞了过来。当看见小矬的沮丧落魄时，麻雀忽然幸灾乐祸起来，因为它刚刚捡到一束稻穗，心中甜蜜泛滥。它故意在小矬面前像战斗机一样来了个低空俯冲。

但它却啪的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是操作失误！

麻雀全身起鸡皮疙瘩地发现，小矬肚皮里竟有个和它一样的孪生兄弟轴对称后以同样姿态俯冲过来。

小矬刚想伸手去抓麻雀，麻雀怎可能失误两次，立刻拍拍翅膀惊慌失措地逃了。小矬毕竟不是雷震子，也不是孙悟空，只能望鸟兴叹。

被麻雀调戏后，小矬本以为是雪上加霜，却没想到是柳暗花明。

地上丢落的稻穗引起了小矬的注意，他没想别的，像往常一样直接拿过来摘下一粒向嘴里扔进去。稻穗当然无毒，但它有尖壳。所以狠狠地卡在了小矬的嗓门眼里。

小矬这才开始对它注意。他小心翼翼地用石块砸开了稻穗，里面便蹦出了晶莹洁白的米粒。刚第一眼看上去，小矬就认定它是个好东西。

人对食物，总是心有灵犀。

大米太小，不宜烧烤。小矬便用陶罐装起来，又舀了些水，挖灶架柴，煮了起来。

中国第一锅稀饭就这样在?山野岭间寂寞面世。

族人实在想不到小矬还能够活着回来，更想不到他还带回了草药和水稻。很多姑娘开始向小矬抛绣球让他嫁过去，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小矬家的门槛。可小矬都一一拒绝了，今非昔比。小矬昂首挺胸地说：男人该以事业为重。

几经摸索，小矬带领族人们逐一攻破了水稻种植中的各种技术难题。可是，没有充足的水源却依旧深深地困扰着他们。

不能每用一瓢水都跑到黄河去舀。

有天晚上，小矬内急，反正原始社会到处都可当厕所，小矬提着榆树皮纤维裤躲到一棵老槐树后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好长好长的尿。

爽，真的很爽。但小矬忽然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大地。

尿呢？我的尿呢？很显然，尿已渗透进大地，哪回不是如此呢？

小矬一拍脑门，立刻飞也似的跑回部落，把大家都给折腾起来，兴高采烈道：问你们个脑筋急转弯，你说为什么雨水落到地上后就不见了？

大家鼻子都气歪了，懒洋洋地答道：这也脑筋急转弯？漏地下去了呗！

小矬一拍手大笑道：对头！那我们把地挖开不就可弄到水了吗？

小矬犯了个常识性错误，地下水也是流动的，并非像他想像的那样在等着他去挖。但他运气好，歪打亦能正着。

大伙一听，可不是吗？说干就干，立刻回家找石锄石刀石锹热火朝天地掘起来。天佑圣人，第一口井他们就打成功了，下面汩汩地冒着泉水。

有了井后，农业种植终于可以稳定，族人也渐渐脱离了四处迁徙的游猎生活。生产力得到有效提高，生活质量也大幅改善。周围其他的部落也逐渐地靠拢过来，大家均感恩戴德小矬的不世功勋，遂决定各部落联盟起来，小矬就做了第一任的盟主。

亦即中国第一个农民。

那时农民是很尊贵的，不用交公粮，更不用纳税。

当了盟主，自然也得换个拉风的名字。经各部落首领头脑风暴，敬呼小矬为：神农氏。这不仅成为小矬的称谓，后也渐渐成为小矬所在部落的代号。

团队再大，除首领外，其余也只是垫脚石而已。

部落联盟在小矬的带领下一天天走上正轨，小矬似可安享晚年了。

然而，一场瘟疫却击碎了他的退休梦想。这场瘟疫来势凶猛，族人一个个开始死去，神农氏用遍了采集回的草药，却依然不见效果。

确实，你用速效感冒胶囊来治十二指肠溃疡，能有用才怪呢！

神农氏苦苦思索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进深山采回仙草神药来挽救部落联盟。因为，越是珍稀名贵的药材，越是长在不寻常的地方，就像雪莲生于悬崖，灵芝长在峭壁。

第二天一早，神农氏挑出联盟内尚未染病的几百名青壮年，历经艰辛，终于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前。山太陡，人根本爬不上去，神农氏却早已成竹在胸。他让青年们伐取周边的林木，搭出一层层的架子，一直近半山腰。然后，他便攀着史上第一个脚手架没入了这片森林。

众人在山外焦急地等待，直到一个月后神农氏才跌跌撞撞地摸了出来。左手擎着还魂草，右手握着断魂草。

半个月后，神农氏溘然长逝。再过半个月，部落联盟内的瘟疫得到了控制并逐步消除。

久病成良医，良医又死于病，世道轮回，就是如此吗？但也勿悲伤，是人都是要死的，没死的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五百年后，当年神农氏伐树搭架子的地方又早是一片郁郁葱葱，岁月掩盖了很多红尘痕迹，却始终磨灭不了神农氏感动天地、万古长存的赤子之心。所以，纵万年之后，那片森林还叫神农架。

……

三皇已说完，现来个承上启下的小总结。

有巢氏、燧人氏、神农氏合称三皇，常常被孔孟派儒生反复引述，以证明上古时代的民风淳朴，仁义礼智信条条中的。客观地说，确实如此，因为三皇时代，人不团结，就要被饿死，丝毫没有权谋生存的空间。

纯净的人，都是被迫的，在潜意识中。

所以，像陶渊明那样一直念叨着要返回上古时代的手无缚鸡之力却偏格调清高的文人，真要帮他扔回去了，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其他部落抓住当牺牲祭祀，或活活吃掉。

然而，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怀念那个大家坦诚相对的年代。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还记得初中历史上的这些专有名词吗？

历史其实有它很深刻的一面，只是常常被我们忽略掉了。

吹尽浮沙，方显峥嵘。

从下面的章节开始，将逐步进入一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桥段。生产力越发达，人越热衷于利益的争夺，因为剩余价值也越来越多。

如果说五帝时代还勉强能分出些好坏，那么到了春秋战国则只剩赤裸裸的利益角逐。各为自己而已。手段上更是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今天对于权谋的运用，我们已无声胜有声、无招胜有招了。反正，我们也习惯了。

春秋战国时代的利益争夺和阴谋诡计虽说不择手段，却是凝聚了先辈们的无穷智慧。所以，勿矫枉过正，勿蜻蜓点水，还原在那个社会环境和博弈体系下众人所做事情的缘由和成就才真的有意义。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大家诟病很久，硬说他歧视女性。其实若联系下文，应知他的论述点本是着眼于对女子与小人的日常关系处理。我一直认为 他说得很准，很现?。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下面掌声一片。其实，孟子说这句话是因为《尚书》这本典籍里有一些记载并不符合儒家的标准思维，所以他要 进行文字清理。

有人说，苏秦能佩戴六国相印，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主要是因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到处在重复着“宁为鸡口，不为牛后”这一蛊惑性论断，所以六国君主就头晕了，所以苏秦就成功了。笑掉大牙！你现在跑一写字楼里一口气蛊惑六个老板试试？

不要把古人想得那么笨，尤其是帝王，尤其是春秋战国时的帝王。没两把刷子，能纵横江湖吗？

就像我们一直认为长平之战中赵孝平王因为很轻率地任命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一口气折损了45万生力军。扪心自问，你坐在赵王的位置上，会把45万士兵的生命当儿戏吗？敢悉数交给一个没战役指挥经验的嫩瓜？

说了些废话，想来没人爱听。那么，我们还等什么？来吧，继续看历史，因为从有熊氏部落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又一个天才降临人间。只要地球不倒着转，有趣的事就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