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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追传奇》 作者:张叹凤

第34节:第六章 未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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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楚国临湘的小伙子,听了陈平转告的汉皇意思,不禁目瞪口呆,吓得一跤跪在地上,长揖不起。陈平问他,你心中的人影原在哪儿,倘不献出原型,告慰万岁,只怕你我二人都有性命之忧。小伙儿说,回侯爷,美女实出小人虚构,因大人有命,绘一楚楚动人佳丽即可,目的只在打动那单于夫人,引她嫉妒生恨。小人便取意我楚辞离骚中《山鬼篇》,并集合小的少年时代所经所见过的漂亮姊妹,偶然捉成。再绘二幅,恐也不能。倘定要小人找到原型献出来不可,小人只有死路一条,乞恩侯大人救小的一命。小的三个兄长先后阵亡楚汉沙场,家中还有老母要靠小人奉养。乞恩侯垂怜。小伙儿说到后边,已经泣不成声。

  陈平当时听了一语不发,只是呆立沉吟,过了许久,他双手将小伙儿冉冉扶起。他说:"年轻人,你连夜逃跑吧。离开都城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山来……"

  小伙儿听了瞪大眼睛,看陈平道:"小的叩谢恩侯救命……可是……小的跑了……侯爷……您……"

  陈平摇摇头,命心腹舍人取出一枰黄金,亲手送与小伙道:"我有自保之法,你不用管我。且拿了这财物,远走高飞,他日图个平静的生计吧。只是终身不可向人道起这段渊源。"

  小伙儿垂涕谢恩,坚拒赏赐,拗不过陈平,收下半数金子,磕头而去。连夜从军中逃得无踪无影。这人据后来案查才知名叫李可阳。

  这厢陈平假意下令追捕,反向穷缉。到后斩了一个年轻囚犯的首级,去向汉皇复命。只说那画师笔下美女已有线索,不日或可为皇帝找到。刘邦听了既忧也喜,吩咐厚葬画师,并要陈平事宜从速。

  陈平担纲寻美,不吝花费。恰于此时,丞相萧何上殿奏请于长安兴建新宫之事,汉皇几番因战事不允新造,此时心思美人,挥之不去,整个儿无精打采,听了萧何见奏,便点头应允了,且说道:"新造宫殿,只为寡人梦中可人,画中娇娇。因未寻得,眼前尚是暧昧不明,故宫殿可直称未央宫。"萧何伏应接旨。

  未央可做夜未央、夜未浓解,也可做太阳还没有中天当顶的解释,它表现了汉皇对倾国倾城美色的相思,同时也是对自己人生猛志的更大希冀。

  与此同时,陈平专门组织了一个寻美班子,凭着记忆画工复制,在关中、江南、巴蜀一带按图索骥,遍觅国色秀美,先后选入宫中待选的美少女竟达千人之多。绝大多数不合汉皇的口胃,却也有极少数恍兮忽兮,几分与那图画中相似者,汉皇日夜征逐实验于榻笫,真伪难辨,怏怏然若有所得,若有所失。却也无奈。陈平权且将此事搪塞过去。心上的石头方才落地。也不知那李可阳跑到哪儿去了,他是否对自己说了真话。

  大汉定都,先后兴造宫殿,天下征召力夫匠石,我利苍因之几番出征为徭工,被迫与新婚的妻子云暂别离,那种新婚别的滋味,可令人肝肠寸断呀。我娘、妻、妹妹喜鸽将我送出很远很远。黄土坡一个连一个,像天地间祭享的大馍,又像远飞的雁行一般振翮远我而去。

  我娘、妻子、妹妹停留在高坡上,看着我消失在天涯。

  泪水模糊了我两眼,两只衣袖也揩湿了。回头回得脖子都发酸了。

  我娘他老人家,身子骨虽还结实,可毕竟上了岁数,早年生育我们时落下一身的毛病,现在一个个找上门来。妹妹正当华年,可寡居未适,她性格又倔怪,我不在家,对她可真不放心。一切托付在我妻身上了。我的妻,云,那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画梦。

  我的至爱,她名叫云,很真实地站在我娘与我妹子中间,携扶着我娘,远送我出役。虽然翻了年头,云还不满二十岁,荆衣布裙,不掩其窈窕,她却已像是我们家的擎天柱。即便那么远,我还能够看见她那星斗一样明亮的眼睛。离别前夜,我们夫妻通宵不眠,时间对我们来说,特别残忍,一更鸡叫到五更鸡叫,像是串着脚跑一样。一宿苦短。云那时轻轻附耳告诉我说,咱俩有了。我开始尚听不明白,当明白她的意思时,我惊呆了,也喜呆了。我的妻子腹中有了,我们小俩口的骨肉果实结下来并要一天天成长了。那时我是如何地亲着我的妻呀,亲遍了她的全身。我反复摸索着她那光滑平实的肚腹,贴耳倾听我们孩子的心音。云轻轻手推我说木敦儿。这是云婚后对我的昵称,也是从我们当地学到的方言土语,那意思就是傻瓜。她这样叫我,特别亲切,我很喜欢。她两眼含笑说:"木敦儿,孩子还小呢,怎么听得到他?"我说:"不要紧,等我应征回来,兴许就能听见了。"云收笑伏枕啜泣起来。她舍不得我离家。我将妻抱在怀中,抱得很紧。我说:"云,云彩飞去又回来。你不要担心,从前我多次从师傅出去服役,我有经验,也有把握,我一定能够安全回来,提前归来。你尽管放心好了。"云从我怀中抬起脸畔来,她止住了离别的伤感,揩干泪水,她目光莹然看着我说:"苍哥,你放心去吧,在外边一切靠自己。家里事不用操心,都有我和妹妹。"我说:"妹妹虽小你不多,但仍不懂事,心事实难猜。你要告诫她。"云说:"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去好了。"我说:"娘咳喘病常犯,又痛风,要吃雪山上的贝母。"云说:"昨儿你打柴去,我和妹妹上山挖了贝母回来,娘的病你别牵挂。我在,一定会照顾好她老人家。"我摸着妻的如花面颊说:"可是你要不了多久,身子就会不方便了。"云说:"不怕,我能行。毕竟咱们一家还有三口子呢。"我点头说:"但愿到那时,我已完役回来。"云说:"如有乡亲回来,一定捎个信儿。"我连连点头。还没出去,我就盼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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