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回 国际野心家图吞台湾 国内独裁者想毁延安

　书接上回。话说在重庆奉蒋之命，协助组织台湾训练班的陈仪，总以为日阀一旦投降，他就能前往合湾受降，做出~番事业，对自己的工作倒也不敢马虎。当下答蒋道：

 

　　“这个还是上次主席批准的，如草拟接管计划，确立具体纲领，翻译台湾法令作为根据。其他如对于合湾军事、政治、经济、教育、文化、习惯等等的研究，接管程序及其实施宪法的拟定，各级接管人员的选定，合湾行政经济干部人员的训练，也都在举办了。例如中央训练团的台湾行政干部训练班，有关经济的银行干部训练班，重庆、福建等地的警察干部训练班等等。”

 

　　“你们一共训练了多少人？”

 

　　“这个，”陈仪想了想；“大概一千人。”

 

　　“我希望多一点。”蒋介石低声嘱咐道：“最近我接到三个有关台湾的情报，一个说：美国华盛顿大学里，成立了什么台湾问题研究室，训练了两千多人。这些人拿来干什么？这个我们要注意！第二个情报说：麦克阿瑟在前线吃了日本人很多苦头，而这些日本飞机和军舰，几乎都是从台湾开出来的，因此他跟旁人说，合湾不管是个什么鬼地方，美国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你想麦克阿瑟这句话的真实企图何在？第三个情报更伤脑筋，说美国已经拟订成了一个计划，叫做什么台湾军事管理期间实施办法，他们准备接收台湾，你说这还成话？”

 

　　陈仪一头大汗道：“这真是个大问题，台湾分明已经决定归还中国，美国怎好这样做法？”

 

　　蒋介石皱眉道：“现在我也想不出办法来，如果这是斯大林的主意，那我可以发表声明，大做文章，把他们骂得个狗血喷头。可是娘希匹美国会来这个调调儿，我大出意外。”

 

　　陈仪道：“主席先让胡适打个招呼怎么样？”

 

　　蒋介石忽然又改口道：“公洽兄，这个你暂时不去管它罢，你只要替我训练一些干部，至少三四千，千把人太少了。”

 

　　陈仪不便再问，只得告辞。蒋介石对着沉重、紧张的局势，仍旧感到迷惘，接踵而来的消息，也只增加了他的不安。

 

　　“报告主席，”何应钦道：“进攻苏浙边区新四军的十个机械师，已经转移了。”

 

　　蒋介石如给淋了一头冷水，大骂道：“美式配备也不行？我自己指挥也不行？”

 

　　何应钦惶恐道：“损失还不少，大概他们对主席的指挥，没有好好遵守。”

 

　　蒋介石免不了又要枪毙几个带兵的，出一口气。但戴笠却送来了使他高兴的消息：“陈公博来了回电，说盟国一旦对日作战时，江浙地带由他保护一节，他答应了，电文上说；‘此也为余素来之怀抱，，看样子蛮乐意的。”

 

　　可是蒋介石又不乐意起来，七月十日，斯大林、杜鲁门、邱吉尔在柏林附近的波茨坦地方举行会议，没有邀请蒋介石。议决了设立五国外长会议；受命与意大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芬兰草订和平条约，解决了管制德国与德国赔偿问题；同时三国参谋首长也集议多次，商定了太平洋联合作战的战略。

 

　　蒋介石正愤愤不平，却接到了杜鲁门、邱吉尔发自波茨坦的电报。蒋介石大为紧张，一看之下，原来是说关于对付日本部门，将由中、英、美三国联合发表公告，对日本提出劝降牒文，主要内容是：日本主权限于本土四岛，开罗会议宣言必须实现，日本本土必须占领，战犯必须审判，杏则日本将遭毁灭。

 

　　杜鲁门、邱吉尔在电报末尾问他：“如果阁下同意，请立即回电，马上以中、英、美三国名义公告天下。”

 

　　蒋介石透过了口气，心想这下子面子是有了，但对“东洋老友”方面，未免有点儿那个，可是也顾不得，当即命令外文部火速复电，说也真快，这个电报距离重庆答复不过几小时，杜鲁门的报界联络秘书罗思，已把这个声明从波茨坦发出来了。

 

　　蒋介石愈加紧张起来。

 

　　“日本收到这个公告没有？”第二天他问戴笠。

 

　　“报告先生，”戴笠道：“到目前为止，只知道这个波茨坦公告已经由美国战时情报局用可能方式送到日本去了。”

 

　　“报告先生，”戴笠当晚到黄山官邸去见蒋道：“这个公告已经由查克瑞斯上校向东京广播，东京已经收到了。”

 

　　“天皇怎么说？军部怎么说？赶快调查！”

 

　　“报告先生，”戴笠以及外交部人员等纷纷报告：“日本政治会总裁南次郎大将，在二十八日下午接见记者，说军部对于这个公告，不大感到兴趣。说日本只能在与世界其他国家，根据正义与平等，获得和平的生活保证，才可以准备谈判和平。敌国作战领袖在波茨坦公告中所提和平条件，同日本人民所想象的公正和平恰恰相反。因此，这个自然结果就是日本除了继续作战之外，实无他途可循。”

 

　　蒋介石不作声，自己苦苦思索。想了一阵，走到会议室开口道：“日本这种做法，一定会有人骂他执迷不悟的，我们且不管他。我要问大家的：日本凭什么敢这样强硬？以后的发展如何？”

 

　　亲信纷纷发表意见，不外乎日本还有一百个师团的实力在东北和朝鲜，而关东军更是“皇军之花”，厉害无比。还有一个理由是波茨坦三国宣言中并无苏联在内，日本军部便象吃了一服定心丸。

 

　　蒋介石点头道：“这个推测还差不多，苏联不出面，关本军便没有问题，他们这种武士道精神我是深知的。”但蒋介石又陷入不安的思绪里：“可是苏联如果出兵，情形就不同了。苏联一定要出兵的，据我所知，斯大林正在更严格地练兵。”他叹口气：“你们想，德国已经投降，苏联练兵显然是针对日本！”

 

　　蒋介石对日本更加关心起来，那架落地收音机一天到晚收着东京的广播。那一晚蒋介石等人正在纳闷，忽听得收音机中在唱着一支凄幽的歌：

 

　　　　樱花肖人　非草非木

　　　　美丽蝴蝶　便是妻子

　　　　樱花盛开　落叶缤纷

　　　　随风而去　永作芳魂

　　　　今晨飘飘　明日冉冉

　　　　樱花樱花　我将效汝

 

　　这歌声凄婉哀怆，立刻使蒋介石回忆到在日本时候的深刻印象：武士道、女人和樱花，以及日本军部对他的“交情”，他对日本军部的期望与默契。这些东西在蒋介石面前交织成一副“落樱图”，飘飘荡荡，迷离恍惚，蒋介石只有叹息，终于不忍卒听，命令把收音机关了。

 

　　“这是日本自杀飞机‘神风特攻队’的《空中荣誉突击队之歌》。”何应钦道：“据说日本青年只要听一两遍，便会参加这种自杀攻击。‘东京玫瑰’前天还广播，有九架Ｂ—２９飞过荷属东印度古班城的时候，给自杀飞机击毁了七架。”

 

　　“不足为训，不足为训。”陈布雷慨叹道：“新华日报说这种做法，是日本的末日到了。事实上自杀飞机的队员已经在少起来，日本青年也不肯干了。”

 

　　董显光道：“英国记者佛兰克摩里斯曾在伦敦图书周刊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说太平洋的盟军部队经常听到东京这样广播：‘当勇士们辞别了他们的父母兄弟，参加一种突击的任务，束装待发时，他们的长官和同僚便举杯为他们祝贺。高唱着《空中荣誉突击队之歌》以壮行色，我们大家都该养成习惯去唱这个歌，安慰已逝去的灵魂和激励他们的后继者。’不过很多人批评说，这不是一支英雄的歌曲！——”

 

　　“那是什么？”蒋介石急问。

 

　　“说这是一杯止渴的鸠酒！”

 

　　蒋介石疲乏地说道：“那又是共产党的论调！”

 

　　众人一怔，董显光连忙接嘴道：“是的是的，是左派的说法。”

 

　　正冷场间戴笠入报，蒋介石问道：“什么事？”

 

　　“报告先生，是关于八路军、新四军的事。”

 

　　蒋介石道：“就在这里说罢。”

 

　　“这几天来，”戴笠道：“延安方面打得比以前还有劲。”他掏出一份文件：“睢宁、交河、郯城、阳谷、祟礼、玉德、丰县、大城、钜鹿，一共有三十八个县城，又给他们攻下了。”

 

　　“三十八个！”蒋介石好象无动于中，喃喃地说了几遍“三十八个”，突地把何应钦拉到大地图下，搜索半天，棍子停留在陕甘宁边区的爷台山前，低沉地、狠狠地下令道：“立刻！你马上替我增兵九个师到那里！”

 

　　“是！”何应钦立正。

 

　　“还有！”蒋介石在地图上找到陕西：“这里的队伍是不是已经完全美式装备了？”

 

　　“是的！”何应钦站得笔挺。

 

　　蒋介石双手蟹螯地作合围状：“两面夹攻！要大规模的！”

 

　　“是！”

 

　　“要配合得好！要向全国民众宣布，我们要在绥察两省建立防共区！”

 

　　何应钦等人闻言一怔。

 

　　蒋介石感觉到众人面有难色，便问：“怎么？你们以为我这个决定是不应该的？”

 

　　“不不！”何应钦道：“只是顾虑国际反应，说我们在这个时候大举反共，是否合适。”

 

　　“别管这么多！”蒋介石声色俱厉：“我有生之日，就是反共！难道不在这个时候把他们铲平了，待他们羽毛丰满的时候再来个手忙脚乱吗？战前十年剿共，娘希匹还不够教训的吗？字”

 

　　众人见蒋介石又在发脾气了，只得正立静听，然后诺诺连声，鱼贯而退。

 

　　蒋介石接着把宋子文、王世杰找来，嘱咐道：“我的心很烦，苏联出兵东北，看祥子是会实行诺言的。不过这件事不能让美国同苏联统筹办理，我们也有我们的做法。赫尔利他们对于这个问题，也曾经发表过意见，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想请你们两位到莫斯科走一趟，同苏联签订中苏同盟条约，以及谈谈苏联出兵进攻关东军问题。”

 

　　“我可以去。”宋子文笑道：“看看苏联到底有没有诚意，这是很要紧的。”

 

　　“你是新任外交部长，”蒋对王道：“也到莫斯科去看看，对今后的外交有帮助的。”

 

　　“是的。”王世杰道：“是应该去看看，我们同苏联之间，好多问题是太微妙了。”

 

　　“你们应该注意苏联的态度。”蒋介石道：“你们都是老资格，用不着我来多说。不过有一点很重要，如果谈到国内剿共问题，就给他一百个不知道，或者说我们同共产党相处很好。”

 

　　但在八月六日那天，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终于把这件事揭穿了。叶剑英发表谈话，举出蒋介石使用美式枪械进攻八路军的具体事实，并且把八路军缴获的美式枪械号码都报告出来，这使蒋介石十分难堪。

 

　　“叶剑英还说了些什么？”他问戴笠。

 

　　“他还骂人，还举出了一连串数字，并且说：‘租借法案为美国帝国主义分子赫尔利之流，和中国的法西斯主义蒋介石辈所滥用。民主的兵工厂变成了被中国封建法西斯所利用的兵工厂，而租借法案的武器变成了破坏抗日战争胜利的工具’。”

 

　　“由他去吧。”蒋介石冷笑：“中国的共产党我怕什么？让叶剑英骂去吧，顶多几个月，我要他们全部消灭。”他冷笑：“为日无多，欲骂请早！”但他又闪出一个念头，便要陈布雷发电报给远在莫斯科的宋子文、王世杰道：“闻叶剑英为围剿事情对我有所指摘，兄等在俄，务须妥为应付为要。”还是那老一套：能赖就赖，能骗就骗。

 

　　却说抗战胜利前夕，蒋介石却反而心情恶劣起来。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瞧在眼里，便约他夫妇俩漫步黄山，看风景，进野餐，树下细谈。蒋介石叹道：“万一苏联出兵不利，给关东军打败了，那末两败俱伤，我心头一块石头，也就落地。如果苏联打胜了，这件事情，实在……”

 

　　赫尔利频频点头道：“对苏联出兵的忧虑，倒真是一个问题。你是怕苏联得胜，怕东北落入苏联手中，怕中国共产党因为红军的得胜而大为振奋。”

 

　　蒋介石只是点头。

 

　　“在我们，”赫尔利道：“未尝没有顾虑，万一苏联打得过关东军，那苏联在国际间的地位更高，这对美国战线在世界各地的活动，影响很大。”赫尔利作神秘状：“不过，我们也已想到这一着，有办法对付这个问题。”

 

　　蒋介石问：“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清楚。”

 

　　“何必不废止苏联出兵东北的决定？”

 

　　赫尔利指一指蒋介石，笑道：“那怎么行？罗斯福在世时的做法，一直到今天还受美国人的拥护，方今杜鲁门上台，不能大胆更改。罗斯福在一九五四年一月间说过，如想战胜日本，需要相当年月，并须付出几十万生命的代价。如果苏联不肯出兵，打垮日本在东北的战略基地，击遗日本的精锐陆军关东军，那就很困难。所以雅尔达会议时，美、英双方就要求斯大林在打垮德国后出兵。”

 

　　蒋介石叹息：“罗斯福同邱吉尔都错了。”

 

　　赫尔利道：“不过在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拼命拉四十六出来。日本的趋势一如罗斯福生前所预料：他丧失了德意两个帮手，在军事上便陷于孤立。但他还想依靠基本上尚未受到损失的陆海空三军，与前临太平洋、后依中国大陆——特别是东北有利于负隅顽抗的战略地位，作最后的抵抗，一如他们在‘总决战计划’中所说的。”

 

　　“而我们盟国军队自苏军击溃希特勒后，得以大量调到远东反攻，日本于是在陆上海上缩短战线，收集兵力，给英美反攻的军队相当打击。你当然记得，琉璜岛之役，我们死伤好几万；冲绳岛之役，我们又在日军反击下死伤十来万，损失军舰一百多艘，这种仗再打下去，前途很难乐观。所以当罗斯福在日方‘总决战计划’中找到漏洞后，便非请斯大林出兵不可。”

 

　　蒋介石怅望长江，叹道：“话是这样说，波茨坦宣言发表以后，日本拒绝投降，就是因为三国签名中没有苏联的关系，他不怕。不过万一苏联出兵了，而假使能打胜仗的话，我不就很惨吗？”

 

　　赫尔利道：“我们的利害是相同的，你也不必多虑。今天华盛顿特别着急的问题，也就是怕苏联出兵以后，会使它声誉大振。”赫尔利瞅一眼四周，只见树影婆婆，除侍卫远远地四散站立外，更无旁人。于是对两人再作神秘状道：“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我们已经发明了一种新武器，杀伤力异常强大。”

 

　　蒋介石大为兴奋：“嗯！是什么？”

 

　　“目前还不能公布。”赫尔利道：“而且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这种武器厉害极了，一旦对日本使用，那简直有如末日来临，可怕极了！”

 

　　蒋介石大喜道：“那太好，那太好一”

 

　　“现在，”赫尔利皱眉道：“为了该不该使用这种武器，我们的最高行政机构中，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这有什么好辩的？”蒋介石道：“我只恨没有这种东西，如果有，我早已用上了。”

 

　　“你是指光是使用在对付日军方面？”

 

　　蒋介石呲牙一笑，摇摇头道，“不，我用，便用到延安去。”他说着把手一伸：“给我一个！”

 

　　“不不！”赫尔利摇手道：“你如果把这个新东西用在延安，那你自己也会吃亏的。靠近延安的，属于你的土地，也会化为平地，不，变成泥沙了！”

 

　　蒋介石夫妇啧啧赞叹：“哇！嗯！”

 

　　“因此，”赫尔利道：“就因为这个东西太厉害，我们的高级官员之中，便有人反对。认为对付日本的问题只是在苏联击溃关东军的问题，只要苏联一出兵，问题已经解决，毋需使用新武器，要日本人民生灵涂炭，死伤以千万计了。”

 

　　蒋介石紧张起来：“赫尔利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认为你们应该决定——”

 

　　“决定不用新武器？”赫尔利微笑。

 

　　正是：只因缺理，不能信你，后果严重，累了自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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