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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梦 第七集 三大战役》 作者:唐人

第十三回 休提剿匪 怅望长江滚滚流 莫问大选 愁听银元叮叮当

话说蒋介石自从更深一层明白美国居心之后,心情更为烦躁。那一天中央训练团举行会议,蒋本来可去可不去,但他终于去了。一到会场,不待主席致词,就血脉贲张,声音颤抖,沉痛地说:“我们年年开会,月月开会,我不知道我们开会有什么用处!前方军事失利,各地行政腐败,再闹下去,我们明年今日能不能还在这里开会,都很难说。”

 

  众官员齐吃一惊,只见蒋介石气得眼都红了,还在使劲骂道:“如果你们再不改,不久之后,我就会做俘虏,你们便要做战犯,我们大家都要变成白俄!你们为什么这样腐败颟顸,目无法纪,结党营私,一塌糊徐!你们为什么不看看敌人?他们决定做什么的时气便全心全力去做,认认真真去做,可你们呢?”蒋介石右拳在桌上擂鼓似的敲着:“我们党员只知道贪污享乐,只知道挂着招牌什么都不做!……”众人越听越惨,深感蒋介石已充满了失败情绪,局势之严重可知。没料到蒋介石散会之后,率领几名侍卫,驱车江边,找个地方停车,一个人背手踱步,望着那滚滚江水,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间已是民国三十七年(一九四八)三月中旬,距离大选日近,眼看要坐上总统宝座,但他一点也不快活。蒋介石忽地问侍卫:“你们近来听说什么没有?”侍卫们对目前情势,民间舆论,朝中内幕,岂有不了解的?但都回报没什么,这使蒋介石格外感到孤独,连他身家性命的保护者,都当着他面前扯起谎来了。

 

  蒋介石拄杖江边,披着那件避弹大氅,低头沉思。这一阵局势更紧,洛阳、四平街、周村、皖西等几个重要据点竟在一天之中同告失守,实在令人心焦,而这些失去的城镇中,四平、永吉,小丰满和洛阳是有现代化永久防御工事的坚城;沐阳、涟水、阜宁是交通联络的中心据点;张店、周村是济南大城市的外围防线;永城、洛阳是大据点徐州的外围据点;莱芜、新泰、蒙阴是津浦路和胶济路交通干线的侧翼;延安与西安之间的甘泉、鄞郭县,中部、宜君等地也都失去了。

 

  蒋介石长叹一声,手杖在水面狠狠一击,水花四溅,倒把卫士们吓一大跳。前面的江心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剧烈摇幌,他把手一扬,问侍卫道:“这条船你们看过得去码?”

 

  众侍卫明知蒋介石想些什么:在他心目中,那条小船有如南京政府的化身,能回答说此船马上要翻吗?当然不能。于是都说毫无问题,波浪无论有多大,这条船一定能过得去。蒋介石闻言展颜,透过一口气来,却又陷入沉思。他好象想得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想到。他的眼睛落在长江远处,只见有几块孤零零的石头,在水中央,给那巨浪不断拍击,水花四溅。蒋介石忽有所感,登时目瞪口呆,恨不得耸身江水,把那几块石块,抱上岸来。

 

  “沈阳,”蒋介石暗自思量:“拿目前的情势来说,东北只剩下两个孤立围困中的大据点:长春和沈阳,有如江中孤立的石头,毫无办法。”

 

  “西北何尝不如此?延安、西安两大据点也是在孤立围困之中。华北又何尝不如此?同样剩下平津保几个孤岛,表面上调兵增援,事实上是孤立无援。”

 

  蒋介石的眼睛不敢再望江中,瞅着那条小船,正在吃力地、一颠一落往上游摇去。蒋介石的心头不禁一阵烦闷。沿黄河与陇海线上的洛阳已不在手中。郑州、开封、济南、徐州,照样陷在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且这些孤岛与孤岛之间,蒋介石只得到一个个的点,面和线大部分掌握在对方手中。除了平保和平津,济南和徐州还有线的联络外,都各不相接了。而即使保有联系,也是时断时续。

 

  蒋介石不想再看任何东西,因任何东西对他都有不愉快的意义。他见渔船起网,鱼儿翻着个雪白肚皮在船头上使劲跳跃,这使他心头十分徬徨。在目前仅存几个战场,特别是东北战场,对方已经到了“先取小城市、中等城市及广大农村,后取大城市”的阶段。毛泽东说“保守或夺取城市及地方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结果”,而且现在巴经到了“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时候,令蒋心寒!有如鱼儿在网,走投无路!而且这形势不仅东北为然,事实已发展到黄河陇海路沿线,各大据点已遭孤立,对方已经进入“后取大城市”的地步,洛阳便是例子。

 

  蒋介石忽然感到周身乏力,天旋地转,连忙示意侍卫在江边支开马架,一屁股坐了下去;却又不能在人前示弱,弯腰执杖,随手在地下左划一道,右划一道。侍卫还以为他在思考战略,都不敢出口大气。蒋介石突又支杖凝思,深感双方有生力量的消长变化,已经十分严重地从敌弱我强互易其势。而且战志与战力也作同一比例的消长,自己不但不能攻,连防守都陷绝境。检讨东北各战役中,无论是野战或城防战,被俘数竟到达百分之九十三以上,这还了得!四平街之战去年曾经过十六昼夜的死守,今年却守不住二十三小时,连一天时间都不够。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徐州会议有没有效果呢了?”蒋介石自我安慰道:“人孰无情,将领们总不能看着我东飞西飞,由我一个人干着急吧?”徐州军事会议在三月上旬召开,接着又来了个“华中绥靖会议”。蒋介石同将领们讨论共军五月间可能大举过江,威胁京沪,决定应付之道,为了确保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大中原地区。而且为了东北、华北、华中三个战场迟早变成单独作战情势,决定分区作战,加强实力,强调党政军密切配合,以求灵活运用。——但这样做行不行?会不会给对方消灭呢?

 

  蒋介石真想找个术士算算命,找个亲信谈谈心。过去他素以独断独行闻名于世,今天却彻底失捧了自信。

 

  春寒料峭,江风呜咽,远处号角,凄凉悲怆,蒋介石身上感到冷,心头更颓唐。他缓缓起立,怅望江水滚滚,感到未来的战场态势,将是:华北变成今日的东北和西北,华中变成今日的华北,而华南变为今日的华中,正如长江浪涛,后浪推动前浪,一个新的战场开始,而另一个旧的战场就告消逝。今天的东北战场,是一个个孤岛在沉没;今天的华中战场,是由面而分割为片,再由片缩小为点,形成孤岛,这景象眼看就要接踵南移,“分区作战”固针对着这种局势,但发展到最后,将如何估计?

 

  蒋介石再也不能在江边逗留下去,匆匆上车,只见暮色苍茫,江中远处那几块孤立的巨石已模糊不可辨,正如前方几个孤立的处境一般。

 

  宋美龄、陈布雷见蒋介石脸色大变,不知又出了什么事,皆皱眉不敢言,静待他开口。

 

  宋美龄为了缓和空气,笑道:“大令,刚才我看报纸,见到几件有趣的新闻,你要听吗?”

 

  蒋介石这一阵看报,没注意到报上还有“有趣的”新闻,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是吗?我怎么没见到?”

 

  “可有趣呐!”宋美龄拍手打掌道:“新闻说是昨天南京阴雨绵绵,江边平政桥到北固山两里多路江面,忽然有盈千累万的大批乌龟搬家,自西顺流浮来,连江水都变成一片棕色,真正奇怪。”

 

  “嗯?”蒋介石一怔。

 

  “这大批乌龟搬家搬了两点多钟,合计有十万只以上,南京市民传为怪谈。”

 

  蒋介石脸色再变,成苍白色,小时候他所感染到的什么“预兆”之类的恐惧顿时泛上心头,嘴唇搁在杯上,却颤栗不已。

 

  宋美龄还以为他爱听,又笑道:“报上又说,这几天广州也有新闻,广州市近郊黄竹歧码头发现百余头乌鸦,由附近树上撞到河里,好象集体自杀,你说怪不怪?”

 

  陈布雷一旁看得分明,立刻转圜道:“夫人,这些真是有趣的事情,现在先生需要休息,布雷告退了。”说罢离去,宋美龄会意,也就驱车外出散心,按下不提。

 

  陈布雷回到办公室,接到陈立夫电话道:“忙完了没有?出来吃饭吧!”

 

  陈布雷忙不迭谢绝道:“最近冠盖满京华,我怕出门,碰到熟人,人人都有一肚子心事,不如杜门谢客。”陈立夫道:“那我来找你吧,我也有心事。”说罢挂上电话,立刻赶到。

 

  “你说‘冠盖满京华’是什么意思?”陈立夫道。

 

  陈布雷便把蒋介石如何烦闷,侍卫如何见他一个人上江边纳闷等等说了,补充道:“唉!老兄,他眼看总统名义就要获得,谁知道他的心情竟是这样落寞?所以连我也闷闷不乐。”他反问:“你说你有心事,什么心事呢?”

 

  “这个,”陈立夫一顿:“这个好难讲。我问你,今日保卫首都的军队,是谁的部队?”

 

  陈布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那还用问,不是他的是谁的?你这一阵紧张过度,连说话都搞不清楚,我很难过。”

 

  陈立夫叹道:“你弄错了,唯其我头脑很清楚,所以想到了这一层:南京附近的部队不是他的,是李宗仁的!你怎么不想想,难道不怕第二个双十二西安事变码!”

 

  陈布雷一听大惊,倏地起立,张口结舌。

 

  李宗仁的本钱固然不多,但夏威、李品仙和张淦多少还有一些部队。而这些部队偏偏又在京师之侧。陈布雷想到这里,忽又微笑道:“不怕不怕,李宗仁同张学良不同,大选同抗战之前那种气氛又不同,李宗仁不会出此一手,我们可以放心。”陈立夫还在皱眉,陈布雷叹道:“何必担心这个?你这样子,那根本连睡觉都睡不成啦!”

 

  陈立夫苦笑道:“这次竞选,能睡得着觉的有几个人?根据孙中山的说法,在训政时期结束以后,就该召集国民大会,制定宪法,施行宪政,可是一直拖到现在,我们贻人口实之处,本来就很多啦。”

 

  陈布雷捧着个宜兴小茶壶沉吟道:“真是的,这个训政时期一训训了二十年,召开国大先后开过六次支票。记得第一次是决定在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第二次改在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第三次又改为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第四次改为三十四年十一月十二日,第五次拖到三十五年五月五日,最后一次到同年十一月十五日才开成,其中变幻无常,翻云覆雨,的确教人睡不好觉。”

 

  陈立夫长长地透一口气道:“还政于民真是说说容易,做起来好不困难!那一次我们踢翻政协决议,撕掉停战协定,动用了十几万人,早在十一月十一日那天拿下了张家口,满以为这一手便可以证明中共军事惨败,从此可以用不着多方顾虑,不料——”陈立夫忽然问道:“据你看,他在本党临全会上宣布不参加竞选,提出未来大总统应具备六个条件,而人人认为这六个条件是为胡适而设,你有什么意见?”

 

  陈布雷先反问:“你相信胡适会当大总统吗?”两人接着一齐摇头。陈布雷笑道:“我看这不过是一种什么——,他不会让位的,你先研究这第一条:‘并非国民党员’,这分明是鉴于本党名声太差,招牌不佳,因此特别强调结束一党政治,有意要美国人听听嘛!”

 

  “第二是‘有民主风度’,这一条更说明了马歇尔、麦克阿瑟等人对我所要求的民主已很迫切,不能不这样说。”

 

  “第三是‘对中国文化要有相当了解’,这句话也就是说要维持原有的传统地位。”

 

  “第四是‘对国际问题有研究’,其实这一条是可有可无的,作为一个大总统,难道对国际问题一窍不通?他所以这样提,只是希望华盛顿知道,今后的方针将更符合美国的要求,你说是吗?”

 

  陈果夫这时候也找上门来,哥儿俩低低地说了些什么,又走了。陈立夫只苦着脸说了句:“这个年头儿钞票象废纸,七千万只说‘七千’,这个万字都不提了,物价实在涨得凶。”陈布雷无意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下去道:“刚才说到第四,第五是——”

 

  “这一条我记得特别清楚,”陈立夫道:“他说第五条是‘忠心拥护宪法并忠心实行宪政’,这样子大总统的权力便可以尽量扩大。第六是‘有国家民族思想,勇于为国奋斗’,这一条不必解释,一望而知是要坚决戡乱的意思。”他摆动一条大腿,说:“不过,他的手法也够高明的了。你看那六条,他除了第一条‘非国民党员’以外,其余五条都具备了。但他必须在本党会议上表示辞让,不要本党推他出来做总统候选人,可是那个代表全国民意的国民大会中签署提名以后,他就不算是以国民党领袖资格当大总统了。所以我以为胡适当不了大总统,那怎么成?”

 

  陈布雷微微一笑道:“我当时听到你们说过一些,但没有这样明确。现在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当年袁世凯做皇帝,也曾向他的干部所组成的民政院再三谦辞,而由这个民政院请他非接受被制造出来的民意不可。我今天说这几句话,是希望我们,尤其是你们几位经常对外的人,多动动脑筋,千万不可授人以柄。

 

  陈立夫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们今天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你知道的不比我少,我也不多说了。”

 

  “危机四伏。”陈布雷浩然长叹道:“我希望象嚼橄榄那样咀嚼你说的这四个字,希望有点甜味,但我辨不出,这四个字极苦涩,一点儿回味都没有。”

 

  “你,”陈立夫不安地说:“你为什么这样消极?”

 

  “消极?”陈布雷道:“我今天说了很多话,你们或许会奇怪,为什么今天我的话特别多?正因为你刚才讲的四个字:‘危机四伏’。”

 

  “那是我说话太不检点了。”陈立夫连忙岔开话题:“今天我的心情不好,事实上局面没有这么严重。”

 

  “你何必劝我?”陈布雷惨笑道:“我不是他。”

 

  陈立夫背着手踱了几步,见陈果夫办完事又赶来,三人也投招呼,只是彼此默默地望了一眼,喝茶、抽烟、咳嗽、叹气。半晌,陈果夫开口道:“外面的冷言冷语,一天比一天多了。”

 

  “刚才你又听到什么?”

 

  “刚才我去过几个旅馆和招待所,里里外外,一片大头(银元)叮叮当当之声;如果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听了,一定以为是金融市场交易所,绝对不相信这些是国大代表的居处。这些代表们高谈阔论,莫名其妙。其中有几个头脑比较清新,但发言荒谬,听了恨不得给他们一记耳括子!”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咳!”陈果夫道:“他们说,蒋某人的地位,在上面是依靠美国支持,在下面是依靠他们这些大老板、大买办、大地主的拥戴,如今局势紧张,蒋某人接受这两方面的委托而尽着把舵的任务,在风风雨雨中支持着这条独木舟。”

 

  “现在,谁都知道这条独木舟很危险了,这个是否因为把舵人的威望与才能已经不够了呢?是否让这个把舵人稍稍退后一点,反而对于挽救这条独木船有利呢?这个问题,在华盛顿与南京中央政府之中,已经在考虑到了。因此蒋某人的辞让表示,已在整个政府中引起了一种波动,并不被简单地看作例行的‘谦虚’。”

 

  “这种说法值得注意。”陈立夫朝陈布雷点点头,两人十分注意陈果夫的叙述。

 

  “他们说,蒋某人表示可以不干总统,但是除了他还有谁来?”

 

  “他们说有些外国人一直在中国找寻最能干的人,来做他们的代表。他们丢开了袁世凯,找到段祺瑞、吴佩孚、曹锟等人,他们摔掉了北洋军阀,又找到了国民党。现在美国手里拿着一个蒋某人,但蒋某人已经山穷水尽,非要找一个比蒋某人更强的人来代他,但找来找去找不到,所以美国的通讯社在南京发出电报说:‘国内国外对蒋主席之辞让声明,不免有种种之推侧。不少观察家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作法,意在显出个人之绝不可少。’这种语气不很明显吗?”

 

  “我们也听过相反的意见。”陈立夫插嘴道:“我们党内对他的辞让反应,不少人认为可以赞同。那天在中常会讨论时,二十个发言人中有六个人主张接受辞让意见,记得其中有何浩若、黄宇人、倪青原、刘不同等几个。”

 

  陈布雷呷了口浓茶,苦笑道:“华盛顿的意思也很明白,还是寄望于他;那些主张请他下台的人,到头来会倒楣的。”

 

  陈果夫不解,问:“华盛顿没有表示意见嘛。”

 

  “那是刚才的消息,”陈布雷道:“已经送给他看了,他看过之后,心境应该好些。”

 

  “是什么消息?”陈果夫道:“这两天把人忙坏了,一脑门子‘消息,消息’。”

 

  “华盛顿通过合众社表示了一些意见,”陈布雷道:“不过官方的这种意见,通常都是隐隐约约的。电报说:‘灵通人士在评述南京非官方消息所谓蒋主席不拟在中国新宪法下重新当选事,美国政府认为在目前观察可能。据称,如蒋主席当真辞职,则可表示蒋主席确信中央政府在华北抵抗共军之军事已告绝望。’这分明表示‘还是要靠你来打共产党!’”陈布雷双手轻轻一拍:“咳!美国分明找不到合适的人,也只好将就将就咯!”他向陈家兄弟惨然一笑:“我们怎么办呢?万一连他也将就不来,那就糟啦!”

 

  “你想得太远,”陈立夫道:“何必这样泄气,想当年共产党给我们东追西逐,只有延安一地,尚且可以弄到今天地步,我们再泄气点,就说是平分秋色,或者三分天下我居其二吧,他们怎么能同我们比?”

 

  陈布雷变色道:“问题不能看表面,你的意见似是而非。说来话长,我很悲伤,不谈也罢。”

 

  陈果夫安慰他俩道:“我看前途虽艰难,但有长江天险,共产党绝对过不来;再说西南西北广大地区,我们还有很大的实力,布雷兄不必这样悲观。介公处境不佳,但拥护他的人还不少。例如于胡子他们几位元老,在今天紧要关头,说几句话还是很需要,他说‘际此戡乱期中,除蒋主席外,无人能出而担负此局面’,这就很不错了;例如于斌主教说‘总统系一重负,特别是在此困难阶段中,故蒋主席必须复出’,这也可以反映美国的态度;例如张伯苓校长说‘蒋总裁如不当选总统,中国局面很难逆料有何结果。目前谁来做总统都有困难’。这也证明了介公还是受人爱戴。”

 

  陈布雷长叹道:“但愿如此。我现在身体精神大不如前,如能熬过这一关,就算不错了。”说到这里,侍卫官前来传达蒋介石有请,陈布雷便急急忙忙前往,只见书房里蒋介石灯下默坐,似笑非笑地说:“陈主任,外面叫出一个怪名词,叫做‘触雷代表’,很不好,你听过么?”

 

  陈布雷干笑着道:“听见过,听见过。外面的胡说八道太多了,先生不必理它。”

 

  “我有气!”蒋介石皱眉道:“什么触雷不触雷的,真不吉利!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的不详细。”陈布雷就弓着背说:“这一次有六百多个代表闹什么‘触雷纠纷’。原来在上次制宪国大闭会以后,大家对国大代表很有兴趣。其中民社党、青年党因为力量单薄,自知无法同本党竞选,于是在去年底便大吵大闹。最后经过几番斡旋,才决定了政党提名的分配办法,由本党及民、青两党提名的分头推荐,介绍理想人选,并且规定在某些地区,民青两党的提名代表保证当选。民青两党也就心满意足了,但因党员有限,一方面在各大城市公开出高价招请党员,一方面提出要公布代表花名册。”

 

  “有人告诉我,”蒋介石低声说:“这是岳军和孙科他们提出来排除异己的计策,是吗?而且又有人说,这个办法实施后,果夫立夫不敢放松,因此又有了‘签署提名’的决定,就是凡能有五百人以上签名推举的,就可以参加竞选,许多未被中央提名的人,就走了‘签署竞选’这一条方便之路,是这样吗?”

 

  陈布雷忙说:“大概是这样,大概是这样,本党起初以为在党的力量控制下,由党提名的代表准可竞选,结果却爆了冷门。签署提名的代表竟有六百多名入围,也就是说,政党提名的各方有关人物被挤掉了六百多人,本党才有些着急,连忙抬出党纪来,要签署提名的当选代表以党护党,把代表资格让给落选的民青两小党,以安慰民青两党的负责人,勿使发生离心,又要党内互让,请有些人让给落选的本党提名候选人,这就是所谓‘触雷’的两种情形。”陈布雷道:“先生对这个问题的形成早已知道,‘触雷代表’的来由就是这样子的。先生知道,好多签署代表都用了成亿法币,花了很多心机,绞了好多脑汁,才争得个代表身份,他们怎肯就此罢手?”

 

  蒋介石沉下脸来道:“果夫立夫在你那里?好,希望你转告,希望他们对我表示心迹。我听说代表们把这玩意儿当成发财门路,你争我夺,再加上果夫立夫他们撑腰,于是也抬出法律和宪法来对抗,吵个不休,增加了我的困难,会期越近,吵得越凶,问问果夫立夫,叫我怎样下台?”

 

  蒋介石发脾气,在陈布雷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他唯唯诺诺,婉为辩护,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叙述蒋的愤激。二陈一听连忙告退,到大本营屏退左右,低声商量道:

 

  “这是怎么回事呢?拿国大代表当作生意经,也不只我们二人,为什么光对我们打官腔?”

 

  做哥哥的叹道:“他心情不好,一定是踱方步踱到布雷房间外面,看见我们两个,以为有什么事不通过他,却要布雷帮忙,于是脾气来啦,一忽儿就雨过天晴了,别理他。”

 

  “也真是的,”做弟弟的愤愤然道:“人家说,我们搞的团体,本来是他运用来建立和平衡他的统治机构的不可缺少的一个手段,事实上也差不离。可是年来华盛顿把本党腐败的责任都归罪在我们两人头上,我看内中情形可不简单。不然的话,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发起我们的脾气来?”

 

  半晌,陈果夫道:“这一点我们该小心才好,否则发展下去,我们可要变成替罪的羔羊了。华盛顿为了支持他,又要缓和人们对本党的不满,很可能牺牲我们为本党赎罪,而事实上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我看我们非要争取更多的权力不可!”

 

  “是的,”陈立夫道:“至少也要在人们面前造成一种形象:二陈是不能抛弃的。”

 

  二陈于是召集CC干部,商讨今后的战略战术。国民党在政治方面负责者多半属于张群的政学系集团,CC便利用讨论时局这一题目给对方以打击。

 

  CC在“国民大会”上不但发动“讨论时局”,抑且发动“修改宪法”、“提高国大职权”,闹得满天星斗,显示了CC的“不可抛弃”。而在“国大代表”的争夺战上,“中央提名当选人”本是国民党中央讲资格讲地位够得上被指定的人,而“签署当选人”则是地方有势力的豪绅党官,他们不能在国民党中央提名,却能在地方上以权势来造成多数选票的纪录,而这些代表多半属于二陈,因此声势不小。

 

  “严重的问题来了!”陈果夫向CC干部警告道:“我们如果不能选出一个副总统,就得吃大亏。这个副总统已不是本党内部的问题,大家都得看白宫的眼色了!要是我们自己选不出一个副总统来,这可如何是好?”于是议论纷纷,有人主张选于右任,因为他一把胡子,在国民党内道行甚深,但又有人反对,认为选于无济于事。

 

  有人说:“选于右任做副总统,不如抬孙科出来,据各方消息,美国人心目中的副总统,除李宗仁之外,以孙科较为合适。”

 

  陈果夫道:“也好,两个人我们都抬,抬出一个,也就够本。但抬不出又如何?”

 

  又有CC大将表示意见道:“我看一个副总统也没什么,我们花这么多气力,合算不合算呢?当心把有用的金钱和精力浪费了。”

 

  陈立夫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按照宪法,副总统本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但目前情形不同,大家都明白,万一有一天他不能不告退下野,副总统就不再是冷门了。我们一定要争!我们自己内部选不出副总统不要紧,一定要抬两个人出来,吹吹打打,大家放手做去!”

 

  有一位CC大将感慨而言道:“我们平时帮助介公打击政敌,但今天为了国民党的名誉,显然介公在同意牺牲我们,为党赎罪,这是不公平的!”

 

  众人闻言,为之一怔。只听他说下去道:“直到今天,我知道介公还对立老果老表示不痛快,可是我们还在为介公动脑筋,去政敌,要抬出一个副总统同李宗仁打擂台,我说,这又何苦来!”他叹息:“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看前途,望后路,玩儿政治还没玩够吗?我说算啦!”

 

  “咳!”陈果夫道:“何必牢骚,前途还大有可为,何必牢骚?阁下身为委员,该沉着一点好。”

 

  那委员苦笑道:“我想我们够沉着的了,方今全国大闹饥荒,大学教授不断绝粮自杀,学生教职员们正举行什么反饥饿运动,各级公务员也在对八折发薪办法展开反抗,谁都对明天没希望了,可是此刻我们在南京大选,那种酒池肉林实在近乎神话!什么国大代?什么选举?说出来可使人难过:普普通通一个国代,由某县动身到南京各方致送的什么旅费,为数已经惊人;而一到南京,什么都不用花钱,相反地大头叮叮当当响,直往他口袋里装,这还成话?再说这几天副总统的票价一日三跳,国大代们即使照‘一女一嫁’的办法,老老实实脱手一张票子‘从一而终’,每人收入达七亿元之多,知名一点、会调皮揭蛋一点的不止此数。各位想想,我们岂不是太糊涂了,太无聊了吗?”他向陈果夫一揖到地,说:“我少陪了!”说罢摇头叹息而去,倒使与会人等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正是:闹剧开始,银元叮当;有识之士,为之神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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