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李重甲蒙着眼，言辞激切，“新军起义硝烟还未散尽，铁军力量有限，准备也不足；阿四已经暴露，革命党方面没有内应，情报严重缺乏。铁山最怕革命党此时发动大规模起义，他没把握！此人生性最是多疑，重用我却又见疑，日夜担心我暗通革命。近来阿四深得宠信，铁山于是与他密谋，买亡命徒沈某，精心设计，信口雌黄，栽赃我杀害小丁！此计一能令阿四重获信任，再成卧底刺探情报；二能令革命党疑我为卧底，逼我死心塌地替他卖命；三则令革命党误以为起义计划已泄密，不敢贸然举事，不战而屈人之兵，一箭三雕！真是好计，毒计！”

　　秦少白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重甲蒙受不白之冤不足惜，报效革命的一腔热血不足惜，少白兄一世英明作了蒋干亦不足惜！可上了铁山和阿四的当，凭白葬送了起义的大好时机，难道也不足惜？”

　　秦少白微微变色。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李重甲痛心地，“少白若再相信那个巧舌如簧的无耻小人，起义必遭惨败！新军起义的血，流的还不够吗？”

　　这番话一气呵成，言辞恳切，丝丝入扣，秦少白一时间也含糊了！

　　“我话说完，请少白兄三思！”

　　他缓缓起身，忍辱负重地道，“叫镇伟来，送我回去。”

　　秦少白走上前去，伸手摘掉了蒙眼黑布。李重甲泪水夺眶而出，又竭力掩饰，转过身去。

　　“你和阿四，都说自己清白。我倒真希望你们都是红脸。”秦少白摇了摇头，深望着李重甲，“可不管我是不是小花脸，你们俩，必有一个是大白脸，重甲，咱们向前走，慢慢看。”

　　李重甲转过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上岸，与船头的秦少白抱拳致意。

　　于镇伟送李重甲走了，秦少白向邻近另一条船上喊道，“老杨！”

　　老杨从踏板上过来，“少白！”

　　“香港过来的同志里，挑几个有经验的，日夜监视李重甲的行踪。”

　　老杨望着李重甲离去的方向，“是！”

　　秦少白特意嘱咐，“不要让镇伟知道。”

　　老杨点头，“明白。”

　　“爹，又让您猜对了，”李宅里，阿四在房间里给区巡抚洗澡，闷闷不乐，“今天我想见少白，您猜怎么着？不让见！对我还是猜疑，他李重甲反倒又没事了，得意洋洋在我面前装出一副革命志士的臭德行，恨死我了。您说秦少白是怎么回事？咱们煞费苦心，好一顿折腾，白搭！”

　　阿四越说越气，一把将毛巾摔进水里，水花贱了区巡抚一脸。

　　“自讨苦吃，怨得了别人？你以为造反容易？”区巡抚抹了一把脸，“别说泄气话，怎么是白搭？成功阻止起义，拦住他们去送死，救了成千上万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奇功一件！”

　　阿四稍感安慰。

　　区巡抚哼哼着道，“跟铁山、李重甲斗，是细活儿，急不得，先洗澡先洗澡！我这背痒得厉害，给我好好搓搓！“

　　区巡抚的轻松态度感染了阿四，阿四笑起来，用力搓起背。

　　“嗯，舒坦！”

　　东校场里，又是一条黑布带蒙住李重甲的双眼。一个陶罐高高扔向天空，清脆的铜钱碰撞罐壁声。

　　李重甲低头侧耳听着，手中的火枪，手指紧扣扳机，他突然抬手，砰的一枪，陶罐在空中粉碎！

　　鼓声欢呼声大作。巡防营士兵高举军械呐喊。

　　“重甲，好武功！”铁山脸上也蒙着一条黑布带，由衷道。

　　“大人的箭法才是天下无双。”李重甲蒙着双眼，恭敬回话。

　　铁山刚要说话，叮当声又起！远处的阿四，兴致勃勃地喊道，“大人，该您了！”

　　霎时鸦雀无声。铁山正色，双膀较劲，一张硬弓拉的满月般圆！

　　他侧耳细听。嗖一声，铁箭出手，咔嚓一声，陶罐在空中碎裂！

　　鼓声欢呼声地动山摇。“大人英勇神武！箭术高超！”

　　阿四一通大嚷，“神了！简直就是后羿、李广、吕布、薛仁贵……还有，小李广花荣！”

　　阿四把他知道的箭术高手都喊了出来。两张蒙了眼的脸上都露出笑容，铁山笑得轻松，李重甲带着嘲讽。

　　“不过瘾哪！大人，再来一个！”阿四一抬手，又一个陶罐飞上天空。

　　铁山弯弓搭箭，对准天空。箭尖儿随着陶罐划了个弧线。

　　陶罐落在地上，碎了。

　　兵士们都不敢出声。阿四不解地望着铁山。

　　铁山手持弓箭肃立着，像在想什么。李重甲默默等着。

　　“这听音辨位之技……”铁山抬起头，蒙眼望着天空，“最讲究时机，出手要果断，胆子要大！”

　　李重甲知道他后头还有话，侧耳听着。

　　“想重新获得革命党的完全信任，也要胆子大。”铁山低声，认真地，“敢于出奇招、走险棋！重甲，时间不多，容不得文火慢炖。”

　　李重甲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立即拿出这个奇招、险棋！”

　　“嗯。”铁山点了点头，仰起头朗声道，“重光，罐子还有几个？”

　　阿四正在猜测二人低声密谋的内容，赶紧答道，“还有俩！”

　　“都扔了！”

　　“走着！”嗖嗖两声，叮当声不断。

　　铁山箭已离弦！李重甲等了几秒，抬手一枪。

　　两个陶罐同时碎裂。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锣鼓声。

　　“厉害厉害！”阿四屁颠颠跑上前，满脸钦佩，“今天我算是开眼了。重甲哥哥、姐夫，有你们这两条大龙，乱党那些小泥鳅，翻不起浪头。全拿下！”

　　李重甲解下布条，嘲讽地看着阿四，“重光这罐子煨得好！”

　　铁山解下布条，笑道，“阿四，你说说，这叫什么？”

　　阿四奇道，“什么叫什么？姐夫又考我？”

　　铁山一手一个搂住二人，“这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大人说得好！”阿四凑趣，“重光也有个说法！”

　　“说来听听！”

　　阿四讨好地道，“三人为众，众志成城！”

　　铁山哈哈大笑。

　　新的据点里，秦少白接到一封新的情报，十分意外，“炸药？”

　　老杨回复，“没错，确实是炸药。”

　　秦少白思索着。

　　“那个人的身份也查清了，名叫安允成，是个流亡的朝鲜军人，热衷于暗杀，尤其擅用炸弹。去年在哈尔滨刺杀伊藤博文的安重根，据说就托他搞过炸药！”

　　“李重甲和他混在一起？难道要暗杀？暗杀谁呢？”

　　“现在还看不出来。”

　　秦少白站起身，“一定要迅速查明！”

　　“是！”

　　东校场练习完毕，铁山又带着众人站到了校场高处，居高临下看着对面，校场对面早已停了一辆小汽车，铁山点点头。

　　一声巨响，汽车爆炸！

　　阳伞下，铁山审视着浓烟滚滚的汽车。

　　李重甲喊道，“出来吧！”

　　没动静。铁山皱起眉头。

　　“吓傻了。”李重甲微笑着，他正欲起身。卡郎一声，车门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只颤抖的黑手。咣当又一声，变形的车门脱落，摔在地上。

　　一个兵士穿着铁山的袍褂，满脸漆黑，哆嗦着下来。

　　铁山走到近前，笑问，“怎么样？”

　　兵士抬起头，傻愣愣地。

　　李重甲吩咐，“抬抬胳膊动动腿儿，叫大人看看，缺了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