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妈妈的汤罐

　　[美]利奥·布斯卡利亚佚名译

　　在生活当中，有太多珍贵的东西，我们视之为理所当然，无法完全了解它的价值。直到它们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才会被理解。

　　在生活当中，有太多珍贵的东西，我们视之为理所当然，无法完全了解它们的价值，直到它们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才会被理解。我妈妈的汤罐就是如此。

　　我似乎还能看见它端坐在火炉上——一个蓝白相间的彩色瓷釉罐，里面的东西正在沸腾，蒸汽像从活火山口喷发出来的一样升腾起来。当我走进后廊，弥漫的芳香不仅让我垂涎三尺，还让我安下心来，不论妈妈是否站在汤罐边，拿着一柄长木勺在一旁忙碌，我都知道自己已经到家了。

　　妈妈的意大利浓菜汤并没有依照菜谱，而是一直在改善，这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秘方，她少年时代在意大利北部的皮埃蒙特山脉的时候，就从奶奶那儿学会了。

　　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大移民家庭来说，妈妈的汤是我们免受饥饿的保障，也是平安的象征。它的配料自然由厨房里的东西来决定，而且，汤的成分也显示出了我们家的经济状况。用蕃茄、意大利通心粉和面条、豆子、胡萝卜、芹菜、洋葱、玉米和肉等炖成的浓汤，表明我们布斯卡利亚一家一切顺利，而像水一样稀的汤则说明我们现在处于困难时期。我们家的食物永远不会被扔掉，那是对上帝的不敬，每种食物最终都要放到妈妈的汤罐里。

　　对于妈妈来说，熬汤的准备是非常神圣的。烹饪是她对上帝眷顾的一种庆典。她怀着感激，虔诚地将每一片番茄、每一块鸡肉放进汤罐里。“天空还是一片黑暗，她就起床了，为她的家人准备食物。”

　　无论何时，当我读到《圣经》中的这句话，就会想起妈妈。

　　但是，妈妈的汤罐曾一度成了我困窘的源泉，因为我害怕它会使我失去一个新朋友索尔，他是我在学校新结识的一个男孩，瘦瘦的，头发很黑。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特殊的朋友，因为他爸爸是一个医生，他们住在镇上最好的公寓区。索尔经常邀请我到他家吃饭，他们家有—个厨师，穿着白色的制服，在一个有着锃亮铬合金和光洁厨具的厨房里工作。食物都很好，但我觉得味道平淡，没有我家那被熏黑了的汤罐炖的食物那种令人舒心的滋味。而且，与食物一样，就餐的氛围也了无生趣。一切都很拘谨！索尔的父母都很客气，但言谈之间透出做作和沉闷。而且，没有人拥抱！我看见索尔和他父亲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握手。在我们家，男人、女人、男孩和女孩之间经常拥抱，如果你没有亲吻妈妈，她就会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但是，在我生命中的那段时期，这一切都令我难堪。

　　我知道索尔想到我家吃饭，但我实在不想这样。我的家这样与众不同——再也没有其他小孩子的家里有一个这样的汤罐放在炉子上，也没有谁的妈妈看见你进屋，第一个举动就是让你拿着汤勺和碗坐下。“在美国，人们都不会这样做。”我试着说服妈妈。

　　“噢，我不是人们，”妈妈自豪地反驳道，“我是罗西娜，我的蔬菜通心粉汤只有傻子才不想吃呢！”

　　终于，索尔明确地问道，他是否可以到我家来。我只好答应了。

　　我知道妈妈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是，我却焦虑不安：跟我的家人一起吃饭，一定会让索尔头也不回地走掉，我相信是这样。

　　“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做些美国式的食物，比如说汉堡包或者炸鸡？”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最好还是别问了。

　　那天，索尔到了我家，我紧张极了。妈妈和家里其他九位成员拥抱他，还拍拍他的后背，表示热烈的欢迎。很快，我们都在餐桌边坐好了，这张雕刻着花纹的餐桌，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深色油渍，上面铺着一张耀眼的明亮油布，它是爸爸的骄傲和快乐。

　　爸爸做完祷告后，果不其然，我们面前很快有了一碗汤。

　　“呃，索尔，”妈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汤？”索尔答道。

　　“不只是汤，”妈妈郑重地说道，“是蔬菜通心粉汤！”然后，她对蔬菜通心粉汤的功效作了一番长长的、生动的解说。它如何治疗头痛、感冒、心绞痛、消化不良、痛风以及肝病等。

　　摸了摸索尔的肌肉后，妈妈又使他相信，她的汤会让他像那个意裔美国英雄查尔斯·阿特拉斯那样强壮。我心里直发毛，确信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朋友索尔了。这样一个行为古怪的家庭——有着奇怪的口音和食物。他一定不会再来的。但让我惊异不已的是，索尔礼貌地喝完他碗里的汤后，又要了两碗，啧喷地喝着，说道：“我非常喜欢。”

　　当我们告别时，索尔向我吐露：“你真的有一个非常好的家庭，我希望我妈妈也能做这么好的东西。”后来，他又说道：“小子，你真幸运！”

　　幸运？我不禁愕然，他一边笑着向我挥手，一边沿着街道往下走。

　　今天，我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我也明白，在我家餐桌上，索尔所感受到的欢乐不仅是妈妈的蔬菜通心粉汤所带来的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温暖，而是一个家庭未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快乐，爱才是真正的盛宴。

　　妈妈去世多年了。自从妈妈下葬后，有人关掉了汤罐下面的煤气，随着火焰的熄灭，一个辉煌的时代就这样逝去了。但是，时至今日，沸腾在汤罐里的美味佳肴所饱含着的圣洁的爱和信心，始终温暖着我的心。

　　我和索尔的友谊持续了很多年，在他的婚礼上，我是男傧相。不久前，我去看望他，在他家吃晚饭。他拥抱了所有的孩子，他们也都拥抱了我。然后，他的妻子端出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汤，是浓鸡汤，里面还有蔬菜和大块的肉。

　　“嘿，利奥，”索尔说道，“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汤？”我笑着应道。

　　“汤！”索尔眨着眼睛，大声说道，“这是鸡汤！能治感冒、头痛、消化不良，还有益于肝脏！”

　　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家里。

　　作者简介

　　利奥·布斯卡利亚，美国著名作家。他的作品注重对细节的描写，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诠释一种精神。

　　【心香一瓣】

　　“妈妈的汤罐”之所以如此美味可口，是因为那里面有一种叫做母爱的调料。母爱就如涓涓细流般细腻，滋润着我们的心田，直到有一天它远离了，我们才感觉到心头的干渴。正因为它的无私、普遍，太多的时候我们都视之为理所当然，感觉不到它的价值。

　　当岁月的青藤渐渐枯萎，当我们经历了人世冷暖，才懂得母爱原来才是真正的盛宴。它永远冒着滚烫的热气，它的香气永远萦绕在游子的心头，令人百食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