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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短篇小说集》 作者:全集

伯纳德·马拉默德:银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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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甘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们对他的病各有各的说法,他们都有各自的理论。他们在谈论说要给他做一个探索性手术,可是这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只有一个医生说他是癌症。

  “是心脏病。”老人痛苦地说。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甘斯,叫阿尔伯特,在一所中学教生物,每天下午忧心忡忡地在街上走来走去。癌症又有谁有办法呢?他的鞋底都磨薄了。他特别容易激动,对这场战争十分气愤,还有原子弹,污染,死亡,而最突出的却是他父亲的疾病。可是他又束手无策,简直有点急疯了。他这一生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

  他有一个曾和他上过一次床的女同事,是教英语的姑娘,看上去显得老一点。她曾劝过他说:“如果连医生都不知道是什么病,阿尔伯特,那就不如用信仰疗法。无论是谁,他所知道的也都是有限的。没有什么万事通。你对人体也不怎么了解。”

  阿尔伯特苦笑着,但还是在听着。如果专家们都意见纷坛,那你又听谁的好呢?如果一切办法都想过了,那你还能想什么法子呢?

  一天下午,他在外面逛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正要在布朗克斯的一个地方下楼梯去乘坐地铁,由于事情仍然没有一点改变,他心事重重,这时一个胖姑娘上来和他搭讪,她露着一双又白又胖的胳臂,往他怀里塞进一个硬卡片,他想躲外,但没有躲开。她那个样子真够叫人难受的,智力迟钝到了极点。他想,她也就是十五岁吧,可看上去有二十岁的样子,而智力上不会超过十岁。她的皮肤胖得发亮,脸上湿漉漉的,肉乎乎的,嘴不大,但似乎总是张开的。两只眼睛分散在宽大面庞的两边。水汪汪的,似蓝非绿的,或是一只蓝色,另一只是绿色的,他也说不清楚。她对他的品评观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地嗤笑着。她那浓密的头发用了两根绳子般粗的发带扎着辫子,穿着胖头胖脑的拖鞋,鞋已绽开了线,底子也都飞了边。一条褪了色的红裙子几乎盖住了粗壮的脚踝,一件沉甸甸的汗衫遮着吹气般鼓胀的胸脯,尽管那汗衫还是炎热的九月该穿的。

  这位老师本来想闪开她突然伸过来的小胖手,但还是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张卡片。这可能是出于好奇,你刚学会识字时,不也是什么都想看看吗?还是出于同情心的一时冲动呢?

  阿尔伯特认出那是意第绪文和希伯莱文,但是他还是用英文来读的:“治疗病者,拯救垂危,制做银冠。”

  “那是怎样的银冠呢?”

  她嘟囔着,声音不小,可他听不明白。他失望地把脸转过去,但转回来再看她时,她已经跑开了。

  他反复看着那个卡片。“制做一顶银冠。”上面有一个拉比的名字和地点,但地点不清楚:乔纳斯·利夫斯齐兹,家住附近。这个银冠让他困惑不解。他对于救死扶伤倒不知该做些什么,但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起初他不想去管这类事儿,后来还是决定去找一下拉比,这样他的心里踏实些。

  这位教师急匆匆沿街走过几个街区,最后找到了卡片上的地址,是一个仓库里破烂不堪的犹太会馆。窗子的玻璃上高高低低地写着几个白漆字,西奥多·赫兹尔教友会。拉比的名字是用较小的金字写的:A.马库斯。仓库左侧的门旁也写着房子的门牌号,是白铁铸的数字,在门柱圣卷下的名牌下面还有一个用铅笔写的卡片:“J.利夫斯齐兹拉比,已退休,如有事,请按门铃。”他想试试运气,按了—下门铃,但门铃不好使,根本按不动。阿尔伯特心里有些不宁,又去扭门钮,门一下子就开了,他犹犹豫豫地走进去,迈上又黑又窄的木楼梯,一面上楼一面心里犯嘀咕,向上一看一片昏暗,几次想退回去,但最终还是在第一段楼梯的平台处看到了一个门,就敲了敲门。

  “有人在家吗?”

  他又用力地敲了几下,心里后悔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呢?来了又何必敲门呢?可是一小时之前谁能知道情况会是这样?门开了一道缝儿,这时那张五官不整的胖脸出现在门里。

  这个智力迟钝的姑娘,眯缝着一只圆圆的眼睛,发出的声音就像同时在煎两个鸡蛋。她突然又缩回去了,把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这位教师,愣了一会儿神,立刻反应过来,把门推开,这才看到她,扭着肥胖的身子沿着狭长的走廊向里跑去,她的身子不断地撞到两边的墙上,最后跑进后面的一间屋子。

  阿尔伯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着,他感到有些尴尬,虽说不是因为有什么危险,但心里还是警告自己,要尽快离开这里。但还是停下来好奇地往过道的第一个房间里看上一眼,里面由于放下了绿色的遮阳窗帘,显得更暗,只有几缕阳光细流般泻进来。那窗帘有点像褪了色的旧地图。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左眼皮显得厚重,戴着一顶亚莫克便帽【亚莫克便帽是犹太男人在祈祷、学习、进餐时戴的无沿小帽。】,坐在扶手椅上睡着了,腿上还放着一本书。屋里发出一股污浊的气味,如果不是扶手椅上这个人发出的,就是屋里还有别人。就在阿尔伯特向里窥视的时候,老头突然醒了过来。腿上那本不大但很厚的书啪嗒一声滑落到了地板上,可是他并没有拾起来,而是用脚跟把它踢到椅子底下去了。

  “刚才我们到哪儿啦?”他心情愉快地问道,气脉有些不足。

  阿尔伯特把帽子摘了下来,想起了他现在是在谁的家里,又把帽子戴上了。

  他自我介绍一番,“我是来找J.利夫斯齐兹拉比的,是你的——呃——女孩儿叫我来的。”

  “我就是利夫斯齐兹拉比——那是我的女儿利夫凯尔。她不是完美无缺的。上帝是按照他的形象创造了她,尽管上帝自己是完美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他那只厚重的眼皮眨了一下眼又放下去了,显然有点儿不情愿。

  “这是什么意思?”阿尔伯特问道。

  “她这么做也是完美的。”

  “不管怎么样,是她领我来的,我也就来了。”

  “那么你选定了什么呢?”

  “你在说些什么?”

  “你选定了我们正在谈论的事情——银冠,不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停地在四下游动着,有力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搓动着。原来一定是个做手艺活儿的,阿尔伯特看得出。我必须用他来观察一下自己。

  “我到这儿是来找你在广告上所说的那个冠的,”他说,“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谈论这件事,或者说我们什么也没有谈呀。我进来时,你还在睡觉。”

  “到了我这个岁数——”拉比解释说,又微微一笑。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我对于你来说是个陌生人呀。”

  “如果我们都信上帝,怎么能说我们是陌生人呢?”

  阿尔伯特没有反驳。

  拉比拉起两扇窗帘,黄昏的斜阳照进了这间宽大房梁的房间,屋内至少有十几只硬背折叠椅,还有一个破沙发。他在这儿搞什么名堂?集体咨询吗?他给他们开拉比的药方吗?这位教师又一次对自己来到这个地方而懊悔。墙上挂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四周装饰着一圈金色的金属环,大小不—。墙上没有画儿,尽管屋里只有几把空椅子,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椅子,屋子更显得冷落寂寥。

  阿尔伯特注意到拉比的裤子,再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得成碎片。他还穿着一件没有熨烫的破黑西服上衣,一件发了黄的白衬衣,没系领带。湿润的浅蓝色的眼睛总是有些不安的神色。利夫斯齐兹拉比黝黑的脸膛,松垂的眼皮是古铜色。身上有一股老人的气味。就是刚才在门口时闻到的那股气味。也说不好是他像他的女儿,还是她的女儿像她的这个种族。

  “坐下吧,”老拉比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坐在沙发上,坐在椅子上。”

  “有指定的位置吗?”

  “你真是头等的幽默。”他无心地笑了笑,指着两把厨房用椅,自己先坐上了一把。

  他递给他一支细长香烟。

  “我不吸烟。”教师谢绝道。

  “我也不吸。”老人把烟放到—边。“谁生病了?”他问道。

  阿尔伯特听到这个问题心情有些紧张,因为他想起了他从姑娘手中接过的卡片上写着“治疗病老,拯救垂危”的字样。

  “直说吧,我父亲在住院,他病得很重,可以说是垂死的人了。”

  拉比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摸出一副眼镜,用一块又大又硬的手帕把镜片擦拭了一下,戴上了,眼镜腿儿是细线做的,他把线套套在两只招风耳上。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为他制作一顶银冠。”

  “那得看情况。我来到这儿就是想弄消楚这件事。”

  “你想要弄清楚什么?”

  “坦白地和你说,”教师擤了擤鼻涕,然后慢条斯理地擦着鼻子。“我的思想自然是经验主义和客观主义的,你也可以称之为非神秘主义的;我不太相信信仰疗法,但我来到这儿,确切地说,是因为我想只要能帮助我父亲恢复健康,我什么都不妨—试。换句话说,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你爱你的父亲吗?”拉比关切地问,眼睛里立刻闪现一种情感的光芒。

  “我觉得我是很爱他的。我现在真正关心的是那顶银冠真的奏效吗?你能清楚地解释—下它是怎么起作用的吗?比如说,谁来戴它?是他戴还是你戴?或者说我也得戴?也就是说它是如何起作用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它的原理是什么?有什么依据?又依据什么?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想如果我认为它的确有道理,我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你这儿有样子吗?就是说,你手头上恰好有一顶吗?”

  拉比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开始慢慢地挖鼻孔,而没有准备去回答他一连串的提问。

  “这种冠是什么?”他问道,开始时挺傲慢,但是接着又和颜悦色地说:“冠就是冠嘛,没有什么别的两样。《塔木德经》的密西章里有,圣经的《箴吉》中有,神秘哲学中也有【塔木德经是犹太教律法书,密西章为该经的第一卷。这里的神秘哲学是指犹太教神秘哲学,是中世纪一批犹太教士对《圣经》进行神秘解释的学说。】。摩西五经的那些圣卷常常是受到这些冠的保护的。但我们这种却是不一样的。你会明白它是怎样发挥作用的,简直是不可思议,神奇得很。样品倒没有,我得专门为你父亲做一顶,那他就会康复如初。价钱有两种——”

  “请给我解释一下它是怎么治病的,”阿尔伯特问道,“是不是那种感应巫术【即通过持续的无形联系可以使一事物影响远处的另一事物,如中国用针刺某仇人偶像可以让对方疼痛的做法。】之类的方法?我倒不是说它不行,你知道,只是我对这一过程很感兴趣。它是不是就像膏药一样可以把病给拔出来?”

  “这种冠不是一种药,它是你父亲的健康。我们把这顶冠呈献给上帝,上帝就会赐还你父亲健康。但首先我们必须按适当的方法来制作它。我得和我的助手一块儿做,他是个退休的珠宝商。他帮我做过不下一千顶了。相信我,他是懂得银子的,要根据你要的尺寸,放入一定量的银子,一盎司也不能差。我不必告诉你原因。冠做好了,你父亲的病就会好转。这我可以打包票。不信你听我给你念一段这本神秘的书。”

  “密西章?”教师心怀敬畏地问道。

  “和那差不多。”

  拉比站起身来,走到扶手椅那里,然后慢慢地跪下,从那张已变了形的椅子下面拣回那本书。那本书小而厚,封皮是紫色的,已褪了色,但上面没有印一个字。拉比吻了吻那本书,口中念念有词,做着祈祷。

  “我刚才把它藏起来了,”他解释说,“就是你刚进屋时。现在可不得了,那帮家伙大白天就闯进你屋里,就是不要了你的命,也把你的东西给抢走。”

  “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是你女儿带我来的。”阿尔伯特不好意思地说。

  “你一说我就知道了。”

  这位教师又问:“如果我不相信这种疗法呢?我是说一个人尚心存疑虑,他要向它发号施令,它还能奏效吗?”

  “我们谁都心存疑虑,我们怀疑上帝,上帝也同样怀疑我们,根据存在的本质这是很自然的事。只要你爱你的父亲,这类疑虑我是不在乎的。”

  “你好像是在提出一条悖论。”

  “悖论又有什么不好?”

  “我的父亲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也不怎么好处,但是他一直对我挺好,我也总想以某种方式回报他。”

  “上帝是尊敬孝顺的儿子的。只要你爱你的父亲,这就会进入到冠中去,会帮你治好你的父亲。你懂希伯莱文吗?”

  “很抱歉,我不懂。”

  拉比把那本厚书飞快地翻过几页,然后端到眼皮底下,用希伯莱文朗读起来,然后又把它翻译成英语。“‘冠是上帝仁爱的结晶,他的仁爱是普爱众生,’这句话我要对银冠读上七遍:这是最重要的祝愿。”

  “很好。但你刚才说的两种价钱是怎么同事?”

  “那要看你希望你父亲多快康复。”

  “当然是要他立刻康复:”阿尔伯特说,他极力地压着火儿。“你是在试探我的诚心,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尽管这和我的信念并不一致,但我还是愿意一试的,我把前因后果的都说得一清二楚了。”

  “谁说不是呢?”

  这位教师发现利夫凯尔站在门门,正吃着一片面包,面包上有一大块奶油。她两眼望着他,呆呆地,好像是头一回看见他似的。

  “别在这儿,利夫凯尔。”拉比耐心地说。

  那个姑娘把面包塞进嘴里,笨拙地沿过道跑开了。

  “那两种价格到底是多少?”阿尔伯特问道,他对刚才的中断有些不满。每当利夫凯尔一出现,他对这个行当的疑团就骤然升起,就像暴风雨来临那样。

  “我们有两种冠,”拉比说,“一种是四百零一,另一种是九百八十六。”

  “你是说美元?我的天:这有点太离谱了吧!”

  “那冠可是纯银的。顾客当然也要付银元喽。我们把银元熔化,多的就铸大号的,少的就铸中号的。”

  “小号的呢?”

  “没有小号,小号的冠有什么用?”

  “我倒不是非要知道,只是照此推论是越大越好。请告诉我,九百八十六元的冠比四百零一元的有什么不同的功用?是不是病人康复得更快呢?它可以促进反应呢?”

  拉比用手捋着朗须,表示同意。

  “还有没有其他费用呢?”

  “其他费用?”

“就是在这个价钱之外,再加上点?”

“这个价格就是全部在内了。多余一个子儿也不要。这些钱包括了银子、加工费和祈福的费用。”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如果我要是决定制作一顶的话,我到哪儿去弄四百零一块银元去?如果我要买—顶大的,更没法去弄九百八十六块银元呢。那可是一大堆呀,我想整个布朗克斯的银行也未必有现成的这么多的硬币。现在的布朗克斯可不是西部没有开发那个时代了,利夫斯齐兹拉比。再说,听说现在铸币局也不再用纯银来铸造银币了,这是不是真的?”

  “如果他们不用纯银,那我们就买批发,只要你把这笔钱留下,我们就找批发商买银子,这倒省得你一趟一趟地跑银行,我们让它银子数量相同,只是都是小银锭,我可以当你的面用天平称给你看。”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用我个人支票付款是不是可以?那样的话,只要我最后定下来就可以立刻付钱了。”

  “我倒是希望能行,甘斯先生,”拉比说,他那只青筋暴露的手仍然在胡子里抠抠这儿,摸摸那儿的,“不过,你最好是付现金,病人病得那么厉害,我们早点开始总是好些。支票有时候给你打回来,或银行给你弄丢了,这都会影响银冠的。”

  阿尔伯特也没有问这怎么会影响银冠的,心里想,支票被打回来或银行把支票丢失都不是什么问题,准是曾有些要制作银冠的主顾后来又后悔了,又通知银行停止兑现已开出的支票。

  这时,这位教师在思考下一步的问题:是该买?还是不该买?理智与情感在激烈地交锋。老拉比坐在椅子上,正飞快地读着那本神秘的书,只见嘴唇不断地嚅动,但却没有出声。

  阿尔伯特终于站起身来。

  “今天夜里我好好想一想。—旦我定下来要制作一顶的话,我明天下班后就把现金带过来。”

  “愿健康与你同在。”拉比说。他把眼镜摘了下来,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也不知有没有眼泪,教师想。

  当他走出楼下的房门时,他越发感到根本不该去制作什么银冠,想到这儿,他心里轻松多了,甚至是心情愉快。

  但是第二天早晨,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之后,阿尔伯特的情绪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战胜了忧郁,抑制了恼怒。不就是花些钱吗?这很简单,也没有什么。我很清楚我是在同一个有信心并且很聪明的人打交道,但我也不会有理由反对这样做。可能是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应随波逐流,做上一顶银冠。做完之后再看结果,管它是雨雪阴晴呢。我想也不—定有多大效果,但不管怎么样,我的良心上是过得去的。

  但是第二天下午,当他再次来到利夫斯齐兹拉比的堆满椅子的空屋子时,虽说他已带足了那些钱,可还是有点舍不得交出去。

  “如果病人康复了之后那些银冠又该怎么处理呢?”他问拉比,这可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很高兴你问到这个问题。”拉比也十分警觉地回答。这时他的厚重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它们要被化掉,化成银子,然后分给穷人。一桩善行会带来另—桩善行。”

  “你是说分给穷人?”

  “现在有很多穷人,甘斯先生,他们有时也需要一顶银冠来为他们的妻儿治病,可他们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断循环,或者说有点这个意思,但是银冠可以重复使用吗?我的意思是,在熔化银冠之前你还要保留它们一段时间吧?比如说一个垂死的病人恢复以后不久病又复发了,不还要用它吗?”

  “对于一种新的病症要一顶新的银冠。明天的世界不再是今天的世界,尽管上帝还是用同样的耳朵倾听。”

  “你看,利夫斯齐兹拉比,”阿尔伯特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告诉你实话,我就打算做一顶,如果你能给我看一眼你曾做过的银冠,我就更容易下最后的决心了。我只看一眼,五秒钟就足够了,或者说为别的主顾正做着的也行。”

  “五秒钟你能看出什么来呢?”

  “那就足够了。对于它是否可信,值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而且知道是否值得投这么多的钱,就足够了。”

  “甘斯先生,”拉比回答说,“这可不是可以先看样品的买卖。你不是从我这儿买一辆新的雪弗莱汽车。你的父亲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死。你难道不爱他吗?难道你不想让我给你做一顶来治愈他的病吗?”

  这位教师发火了。“别唬啦,拉比!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别东拉西扯地不谈正题。你是在利用我的负疚心理,好不让我对你这套把戏提出合理的质疑。我不会上当的。”

  他们两人怒目相对。拉比的胡子直哆嗦,阿尔伯特也咬牙切齿。

  利夫凯尔在隔壁的屋子里在咕哝着什么。

  拉比的呼吸平稳一些了,过了一会儿,完全温和了。

  “我拿给你看一顶。”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刚才发了脾气,请接受我的道歉。”

  拉比接受了他的道歉。“现在你告诉我你的父亲得了什么病?”

  “啊,”阿尔伯特说,“这个,至今还没有人敢确定。一天晚上,他上了床,面朝着墙,说,‘我不舒服。’他们说他是白血病,可是检验报告又不能证实。”

  “你曾和医生谈过吗?”

  “是和几个医生一块谈的,当时我气得脸色发青,一群庸医。”

  教师提起此事仍愤愤不平。“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准确地确定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现在各种医学理论涉及血液疾病的也不多。也可能是内分泌系统的什么癌症,我也听说过一些类似的一些综合症,如帕金森症啦,还有阿迪森症啦什么的。或者是什么硬化症啦之类的,或单独发作或和什么别的病症并发啦。总之这是个挺复杂的病。”

  “这就意味着仍需要一顶特殊的银冠。”拉比说。

  教师欲言又止。“你说的特殊是什么意思?要花多少钱?”

  “价格不变,”拉比毫无表情地答道,“但是设计和祈祷语就不一样了。要对付这种莫明其妙的病,你就得用另外—种,大号的。”

  “效果怎么样?”

  “就像天上的两股风,它们在空中相遇。一白一蓝。蓝的说:‘我不仅是蓝色的,我也是紫色和橘黄的。’这样,白的就走了。”

  “如果价钱不变,那就随你了。”

  利夫斯齐兹拉比把两扇窗帘放了下来,屋里立刻暗了下来。

  “坐下,”他在黑暗中说,“我来给你看银冠。”

  “我已经坐下了。”

  “坐着别动,把脸转过去看墙上的镜子。”

  “为什么搞这么黑呢?”

  “你会看到光的。”

  他听到拉比在划火柴,亮了一会儿,把屋子里的蜡烛,坐了人的椅子的影子,投射到屋子里。

  “现在再看镜子。”

“我在看。”

  “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见。”

  “仔细看。”

  一个银制枝形烛台,开始是三支,接着是五支,然后是七支细细的蜡烛,一个个出现,就像魔术师的手一样,在镜中从冒着火焰的手中越出越多。那火光照到阿尔伯特的脸上,有些灼热,他一时惊得呆住了。

但是他回想起小时候的戏法,他想,这能骗谁?我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幻术,其中有一种和它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趁早离开。我可以容忍神秘的东西,可不能容忍戏法和拉比充当魔术师。

  枝形烛台消失了,光还在,现在他看清了拉比在镜中的阴沉的脸,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似乎在向他说着什么。阿尔伯特迅速地回过头去看一眼,看是否有人在他身后,但并没有人,刚才拉比藏在了哪儿,阿尔伯持不知道,仅在被烛光照亮的镜子里看到了他那满脸皱纹和干瘪的脸,他忧伤的目光,里面还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一种看透人内心的力量,它们看到的比要看的东西还要多,但是还是在看。

  这算什么?是幻灯片,还是家庭电影?阿尔伯持找到了一些投射源,但没有看见光线是从墙上或天棚的什么地方射出的,也没有找到通过镜子可以反射的物体或影像。

  拉比的眼睛闪着光,就像隐在云中的太阳。月亮升上了蓝天。这位教师不敢动,害怕发现自己已不能动了。这时他看到拉比的头上有一顶银冠,闪闪发光。

  它最初就像珍珠串儿编成的穆斯林人的包头巾,后来又发起光来,就像夜空中的群星璀璨,变成了银冠,上面有条状,三角形饰物,还有半月,新月,塔尖,角楼,树,矛尖等,就像一阵狂风把这些东西从地面上吹起,卷入了一个旋涡,然后又编织成这样一个光闪闪的雕塑,使许多不相干的东西聚集在一起。

  魔镜里的景象,一个美丽非凡的银冠,非常动人,阿尔伯特思忖着,但它只持续了五秒钟,然后那反射镜就浙渐暗了下去,又空空如也了。

  阴影又出现了,吊在天棚上的那个百合花形状灯罩下的电灯泡给屋里带来刺眼的光,已经是黑天了。

  老拉比坐在破沙发上,显得精疲力竭。

  “这回看见了吧?”

  “我看见了。”

  “你相信你所看见的是只银冠吧?”

  “我想是的,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做—顶。”

  拉比两眼看着他,但若有所思。

  “我是说我同意做一顶。”阿尔伯特说,他说话前又清了清喉咙。

  “大号还是小号?”

  “我刚才看见的是大号还是小号?”

  “两个号都有。大小号设计都一样,但九百八十六元的银子和祈福祷文都要多一些。”

  “你刚才不是说我父亲的病情比较特别,所以银冠也要与众不同吗?那么这种特殊的银冠也要有与众不同的祈福,是吗?”

  拉比点了点头。“那也还是两个型号,四百零一元的和九百八六元的。”

  这位教师沉吟了片刻。“要大号的。”他掷地有声地回答说。

  他手里拿着钱包,从里面掏出十五张崭新的纸票,九张一百元面额的大钞,四张二十元的,一张五元的还有一张一元的,一共九百八十六元。

  拉比戴上眼镜,急忙数钱,用拇指和食指搓着每一张硬爽爽的钞票,生怕它们粘到一块儿。他把钱查数过后,折成硬硬的一叠,放到了裤子的口袋里。

  “我是否应该有个收据?”

  “我倒很想给你开一张收据,”利夫斯齐兹拉比很诚恳地说,“但是做银冠从来不开收据。并不是什么事都是买卖。”

  “既然是以金钱交换,为什么不是买卖呢?”

  “上帝不答应。我的父亲没开过收据,我的祖父也不曾。”

  “万一出了差错,又怎么证明我付给你钱了呢?”

  “请相信我,什么差错也不会出的。”

  “是的,但是万一有个不测的话,”阿尔伯特似乎仍要坚持,“那你还要返回这笔钱吗?”

  “给你钱。”拉比说,他把那沓钱又递回给阿尔伯持。

  “请别介意,”阿尔伯特忙说,“你能告诉我银冠什么时候能做好吗?”

  “明天夜里,最迟不过安息日到来之前。”

  “这么快?”

  “你的父亲已经垂危了嘛。”

  “太好了,不过这顶银冠也必须精工细作,那些该有的东西也要应有尽有。”

  “我们会抓紧的。”

  “我可不想让你匆忙从事。这样,比如说,会损坏银冠的效力,或偷工减料而影响质量,要像我在镜中看到的那顶一样,反正我是看到了那一顶。”

  拉比的眼皮又有拉下来了,但又很快地抬了起来,似乎没有自我意识似的,“ 甘斯先生,我们的银冠都是一流的活儿,要是这方面的事,那就尽请放心。”

  他们握了握手。阿尔伯特想他就算把这笔钱当做一次经验投资,到时候再看吧。受教育要花钱,不花钱又怎么能受到教育呢?他想象着这顶银冠,就和拉比头上戴的一个样。这时又突然想起当他注视镜中那个人躲躲闪闪的脸时,他厚重的右眼皮完全地垂下眨了一次眼。他是否记忆得很真切,或是只是头脑中的想象而把在他离开那座房子之前的什么事与过去的什么事混淆起来了?他眨眼又是什么意思?——不仅是他做了假,而且是戏弄了你?他又一次不安起来,他清楚地想起了,当他注视镜中拉比的那双鱼一样的眼睛时,他们在那后面燃起了一种幻觉性的光,那光使得他变得十分困,不得不极力克制不打瞌睡;接着就出现了那个老小子的景象,就像在电视屏幕上一样,戴上了一项高高的神奇的银冠。

  阿尔伯特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催眠术,这个王八羔子变戏法儿地给我催了眠了!他从来没制作过什么银冠,那完全是给我制造的幻觉,我上当了!”

  他让乔纳斯·利夫斯齐兹拉比这种无赖、伪善、厚颜无耻的做法激怒了。银冠治病的概念在他头脑中已完全消失了,尽管当时他也曾信以为真,他现在想的是那九百八十六美元就这样不翼而飞了。有三个地铁乘客看着他,投以莫明其妙的目光。到了下一站,他跳下车,又飞快跑上台阶,穿过马路,又在对面地铁车站焦急地等了二十二分钟,地铁列车才慢腾腾地进站,他登上车,到靠近拉比的那条街下了车。尽管他用两只拳头拼命地砸门,用脚踢门,按那只根本不好使的门铃,他的拇指都砸出了血泡,但是那只大木箱般的房子,包括那就要倾坍的仓库都是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就像巨大坟场上稍微倾斜的石碑,最终也没唤醒一个人,这时已过了子夜,他只好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还咒骂着那个拉比,同时也骂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居然相信信仰治疗这类事儿。可是这类情况谁都会遇上,那怕只有那么一会儿,让一时的糊涂战胜了你的理智。给垂死的父亲治病当然也还有其他不这么让人受惩罚的办法。他想到报警,可是他一方面没有收据作凭证,另一方面也不想让这种上当受骗的蠢事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也曾想打电话向学校请病假(这在他六年教学中还没有过),然后打一辆出租车,直奔拉比的住处,要他返还他的钱。这个念头强烈地鼓动着他,可是又一想,万一拉比正在和助手认真地装制着银冠呢?或者他买了银子,又付给那个退休珠宝商工钱,而他自己只纯挣一百美元又怎么样呢?因为这也不算多呀,再说那顶冠真的是纯银的,拉比也真的相信这种银冠的确可以使病人起死回生,又会怎样呢?尽管阿尔伯特感到这里疑窦丛生,但还是先不叫警察参与进来为好,因为银冠也还没有做成呢。那个老先生不是说了吗,得到安息日之前才做好吗?那他还可以等到今天日落嘛。

  如果他到时候真的做出来了,即使做得不好,他也没有理由控告他。所以,我只好等。其实我蠢在订了一个九日八十六元的,而不是四百零一元的,这一下子就白扔了五百八十五元。

  心不在焉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阿尔伯特乘坐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拉比的家,想要唤醒他,对着临街的窗子大声喊叫,可是这两个人要么是都不在家,要么就是都躲起来了。拉比可以藏在沙发底下,利夫凯尔把肥胖的身子挤到浴盆后面。阿尔伯特决心等他们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老小子就得走出这个犹太会堂,来到这周末夜晚的户外。他会去和他谈,让他把实情和盘托出。但是,太阳已落山了,暮色笼罩了大地;天上的星星已在眨眼,一轮银色的月亮也爬上了半空,可是整个房子还是黑黑的,阴森森的;利夫斯齐兹并没有出现。小会馆里有光闪了一下,几支蜡烛点燃了。阿尔伯特有点懊悔地想,拉比可能开始祈祷了,他原来一直在犹太会堂里。

  教师走进长长的、灯火通明的仓库。在那些黄色的折叠椅上,散落地坐着十几个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本破旧的祷文,正在祈祷。拉比A.马库斯,一个中年人,嗓门挺高,蓄着发红的胡须,正在面对神龛作祈祷,他的背对着这些教友。

  阿尔伯特走了进去,一个脸—个脸地看,这些教民瞪着他,令他很尴尬。老拉比并没有在这些人中间。这位教师十分失望地走出去了。

  坐在门口的一个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呆一会儿和我们一起来读。”

  “对不起,我倒想这样做,可我在找一位朋友。”

  “那就找吧,”那个人说,“或许你会找到他。”

  阿尔伯特在街对面等候,他站在一棵栗子树下,树叶儿都已落光了。他很耐心,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等到明天早晨。

  九点钟刚过,会堂里的灯熄了。最后一个教民也离开了。红胡子拉比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钥匙,他要把仓库的门锁起来。

  “劳驾,拉比,”阿尔伯特走上前去说,“你认识乔纳斯·利夫斯齐兹拉比吗?他和他的女儿利夫凯尔就住在这儿的楼上,我不知道利夫凯尔是不是他女儿。”

  “他以前常来,”拉比说,他微微一笑,“但是他自从退休以后,就常去莫寿鲁公园路的那个犹太大教堂,那里和宫殿一样。”

  “你认为他会很快回家来吗?”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吧,这是安息日,他必须步行。”

  “那你,呃——知道关于他制作银冠的事吗?”

  “什么银冠?”

  “就是帮人治病的那种,帮那些垂死的人。”

  “没听说过。”拉比回答说,他把门锁上,把钥匙装进衣袋里,匆匆走了。

  那位教师在栗树下面一直等到半夜,心里像什么东西在噬咬似的,有几次他都决心放弃回家算了,可是那股上当受骗的怒气又让他难以拔腿。在快到一点钟时,他看到有人影,是两个人沿着这条铺满影子的街道晃晃悠悠地走来,老的一个是老拉比,他穿着一件新的土耳其长袍,戴着一顶挺神气的黑色霍姆堡毡帽,走路的样子显得有些累。利夫凯尔穿着件很性感的黄色迷你裙,粗大的膝盖以上很大一截都露在外面,腿就像两根柱子似的。她在他身后轻快地走着,不时停下来,用手敲打自己的耳朵,一条又白又长的头巾系在颈间,右边的一端留得太短了,左边一端快耷拉到左脚踝。

  “花我的钱,他们买了这些破烂倒挺高兴!”

  利夫凯尔哼唱着“嘭,嘭”的什么曲子,不时地捂起耳朵,不时又放开,感觉着不同的声音。

  他们走上了那个灯光昏暗,狭小的楼梯,教师尾随着他们。

  “我来看我的银冠。”他告诉拉比,他一时吓呆住了,脸色苍白地站在前屋。

  “啊,银冠,”拉比粗声大气地说,“已经做完了。回家等着吧,你父亲很快就会好的。”

  “我离开公寓时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说没有一点好转。”

  “如果连医生都说不清是什么病,你怎么可能期望他会恢复这么快呢?你也得给银冠一点时间嘛!上帝也不是一眼就看明白人类疾病的呀。”

  “我要看一眼我花钱买的东西。”

  “你已经看过了,你在订货前就看过了。”

  “那不过是一种传真图像之类的玩意儿,我要看一看真货,我为它花了将近一千块钱。”

  “听着,甘斯先生,”拉比耐心地说,“有些东西我们可以看,是因为上帝允许我们看。有时我真希望他不许我们看。而有些东西是不许看的。摩西是知道的,一个是上帝的脸,另一个就是他所制作并赐福的银冠,神奇的东西就要让它神奇,这是上帝的事儿。”

  “难道你不看吗?”

  “我也不用眼睛看。”

  “我根本不信这一套。你这个骗子,不值钱的变戏法的家伙!”

  “银冠是货真价实的,如果你认为那只是戏法,实际上只是某些人非要亲眼看一看它的借口,我们只需告诉他们这么一种思想:只要你相信它,那它就不是什么戏法啦。”

  “利夫凯尔,”他连忙喊道,“把爸爸那本夹有信件的笔记本拿来。”

  她离开了屋子,但不是立刻离开的,似乎有点害怕,两只眼睛躲躲闪闪的。过了十分钟才回来,先有冲马桶的声音,然后穿着一身很不像样的长睡袍,拿着一本黄色封面的大笔记本,笔记本里的纸页已经松动,中间夹了不少旧信件。

  “这就是证据。”拉比说。

  翻过几页几乎快掉下来的笔记,然后用颤抖的手从中抽出一张信纸,开始朗读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情感。

  “‘亲爱的利夫所齐兹拉比:自从我的母亲麦克斯·科思太太奇迹般地康复之后,我真想亲吻你的脚,你的银冠创造了奇迹,我将向我的朋友推荐。你的真诚的,埃丝特·波莱特尼克(太太)。’

  “这是位大学老师。”

  他又读另一封信。“‘亲爱的利夫斯齐兹拉比,您的九百八十六美元一顶的银冠完全彻底地治好了我父亲的胰脏癌,而且他还患有肺病的综合症。什么别的药都没有奏效。以前我并不相信会有奇迹发生,但现在我已不再心存疑虑了。感谢你,感谢上帝。你最真诚的,丹尼尔·斯克瓦兹。’

  “这是个律师。”拉比说。

  他又把这一本子递给阿尔伯特。“你自己看吧,甘斯先生,有几百封信呢。”

  阿尔伯特没有碰它。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银冠,利夫斯齐兹拉比,而不是看这些没用的信件,我要看的是我父亲的银冠。”

  “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给你解释过原因了。上帝的话就是法令。”

  “既然你说到法令,那好,我要么从现在起的五分钟之内看到银冠,要么明天上午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布朗克斯县地区检查官把你和你的这些事说一下。”

  “嘭,嘭——”利夫凯尔又唱了起来,一边用手捂着耳朵。

  “要有礼貌,”拉比喊道,“这个就知道吃的家伙。”

  “我要去投诉,地区检查官非把你关起来不可,把你的那个工厂也都关闭掉。否则你就快点把我那九百八十六块钱还给我。”

  拉比有些乱了阵脚。“这是同上帝的拉比谈话的方式吗?”

  “贼就是贼。”

  利夫凯尔又抽泣起来,声音很尖。

  “嘘,”拉比对阿尔伯特说,两只灰色的手十指交错着一张一合地。“你别把邻居吓着,听我说,甘斯先生,你已亲眼看见了,它和真的没有什么两样。相信我,我所有的顾客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的。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才给你看的,所以你才决定做一顶的,这样才能救他,千万别破坏了这个魔法。”

  “魔法,”阿尔伯特吼道,“全是骗人的戏法!让你的傻丫头充当诱饵,还有那些催眠的镜子。我是受了你的催眠术才上当受骗的。”

  “仁慈点。”拉比哀求道,他在那些空椅子中间走来走去,已有些蹒跚。“可怜一下老年人,想想我那可怜的孩子。想想你的父亲是多么爱你。”

  “他恨我,狗娘养的,我真希望他噎死。”

  那个女孩突然在恐惧之中说出这样的话来,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

  “唉呀,”拉比睁大了眼睛,大叫道,他一手指着天上的上帝,“这是要我命啊。”他惊骇地叫道。

  一面啜泣,父女一面拥抱到一起。阿尔伯特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一头冲到外面的楼梯下去了。

  一小时后老甘斯闭上了眼睛,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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