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岛·笙乐·浮光暖(1)

　　后来的你是带着哪一种的心情来回忆我。

　　快乐的，难过的，欣慰的，伤感的。

　　或许哪一种都不是。

　　记忆里的一场大雨突然而至。

　　斑驳了我们的岁月和年华。

　　抬起眼是整个世界最繁华的一面。

　　你在我的故事中。

　　而我在你的记忆里。

　　在回市内的大巴上谁也没有说话，就连一向都闹腾的周亦宸都沉默了下来。

　　苏夏撇过脸看向窗外，四周是郊外特有的荒芜。她闭上眼睛，耳边似乎传来了飞机起飞的声音。嗡嗡的，一点一滴的撞击着心脏。

　　以前苏夏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是在不断的疼痛中成长起来。

　　而在这一刻，她忽然很害怕自己的成长。或许是因为害怕疼痛，又或许是因为其他。

　　苏夏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经过风雨才能够长大，在她看来如果可以不谙世事的长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夏突然有点怀念起了林安琪。

　　尽管从跟她道别到现在还没三个小时，但是她却还是突然抑制不住的想起她。

　　安琪，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回去，如果你没有那些家庭因素，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你所想的。那么后来的你是不是还是会跟以前一样。

　　会很开心地笑，会跟我打闹，会有当初那个年纪该有一切。

　　——苏夏

　　回到宿舍就听到了莫晓的询问，大抵上是问苏夏林安琪是不是家里面出了什么事。苏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把放在桌子上的课本拿到手上。

　　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准备上晚自习。

　　可是刚走到操场上，苏夏的眼泪就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打在手背上，是一片的冰凉。

　　因为天已经黑了下去的原因，所以苏夏可以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走到不远处的看台角落坐了下去，苏夏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出了声。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苏夏听见了黎落的声音。

　　——苏夏，你在这里干嘛？

　　微微的抬起眼，苏夏便看见了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黎落。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夏日里的萤火虫，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她站在她的面前，像是要为自己挡住所有的风雨。

　　苏夏看着她，内心汹涌而过的是感动的海啸。

　　苏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够看着黎落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坐下。这个场景就像是发生了很多次一样，让她一点都没有觉得陌生。

　　紧接着是黎落的声音，没有了从前的那份冷漠，是一份温暖人心的声线。“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要哭呢。

　　其实连苏夏自己都想不明白。或许是黑色的夜总是容易让人害怕现在的一切会崩塌，又或许是因为林安琪的事情而想到自己，更或许这是自己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了。

　　想要放声的大哭一场。以前不敢，而现在的哭泣可以被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这些，苏夏也说不清。

　　没有回答。然后在下一秒，苏夏就听见了黎落的声音。像是从最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不真实的感觉。

　　她说：“苏夏，其实我们的这一生也无非就是经过和停留。我们总是在每个人的生活里经过，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在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们还是会离开再重新的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生活里。我们谁也不知道能够陪着彼此多长的时间，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把握好现在在一起的时间吧。”

　　苏夏偏过脸去看她，黎落的脸在黑暗中被月光照耀的棱角分明。她不知道黎落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她不说，那么她便不问。

　　每个人的总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何必掏空自己所有的回忆来告诉别人呢。苏夏觉得既然她跟黎落成了朋友，那么她便有义务这样一直陪着她。

　　就算是世界末日，地球轰塌。

　　然而一直到后来，苏夏都不曾忘记那天黎落的话是带着怎么样一种磅礴的力量。

　　林安琪是跟妈妈一起在外面吃的饭，晚上八点的上海依旧是她所认知的光怪陆离。这个世界果然不会因为谁的难过就会停止转动，林安琪想。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还是没有回来，林安琪说了声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暖色的光芒一瞬间打在了她的身上，覆盖住这房间里面所有的一切。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是什么都已经变了。

　　林安琪关上门，把自己丢在床上。被子很软和，林安琪还记得这床被子是当初她和爸妈一块去商场选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呢。林安琪想应该是开心和幸福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像她这样被自己的爸妈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其实，电话里所说的恨也不过是气话吧。

　　林安琪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爸爸还没有现在这么忙，那个时候他会陪着她去游乐场，把她放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把她逗的笑呵呵的。再大点，在林安琪的印象中就是爸爸的公事包，每次林安琪都很好奇那里面究竟时装了什么才让爸爸不再像从前那样的陪着自己。但是即便这样，林安琪依旧还是能会想起当时他哄着自己说着那些美好许诺时的样子。尽管后来的那一切，从未被实现。但是林安琪想，那依旧还是属于她以及爸爸最纯真美好的回忆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二点了，走出房门林安琪就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午餐。

　　绕了一圈，在发现家里已经没人后又回到餐桌上坐了下来。味如嚼蜡般的吃着已经冷透的午饭，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怀念十二中食堂里那些她曾经以为是人都不会吃的饭菜。

　　林安琪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长时间才把这一碗冰冷的饭吃下去的。在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掉着眼泪，她觉得那些饭菜都凉到了她的骨子里。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她总是会笑那些人傻，一点小磨难就接受不了。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每个人在事情发生后都能真的像自己以前说的那样从容面对。

　　她从来就不没有强大到可以无坚不摧。以前的林安琪有自己的父母为自己挡住所有的一切。但是现在当所有的一切破灭，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自己把自己保护好，背上一个可以多风避雨的壳。

　　林安琪知道，很多东西在这一刻就变了。

　　就像是五月灼灼的阳光，永远都不会有在冬日里出现的那一天。

　　林安琪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走在大街上满目全是这个城市里面的繁华，那些男女穿着最单薄的衣服神色冷漠的穿梭着，一副根本不畏惧寒冷的样子。

　　她想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一天就会变成她眼里的这些人，带上一张冷漠的面具，然后渐渐的就在那些灯红酒绿里忘记了自己。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会不会记得现在所有的一切。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哭，又为什么会笑。

　　应该一切都不记得了吧。就像是风吹过大地，雨滴落在湖里，然后都会消失的没有一点的踪迹。

　　林安琪抬起脸，上海的天空是一片灰色。万年不变的颜色，让人觉得窒息的颜色。林安琪突然很想念浅岛的那一片天空，以及那片天空下的所有人。

　　而刚刚那个自己所预想的未来，其实还是会让人觉得害怕的。

　　苏夏把刚洗完的衣服晒在阳台上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宿舍楼已经熄了灯。摸着黑回到房里的时候，只能听到莫晓和顾瑶浅浅的呼吸声。

　　月光很亮，透过窗苏夏看见林安琪的被子整齐的摆放在床上。

　　突然多出来一点小伤感。

　　距离林安琪离开已经有三天了。在三天内苏夏没有接到她的任何一通电话或者是一条短信，她想打电话过去问但是却又没办法开口。

　　苏夏想，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吧。

　　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有等着她回来，然后给她一个拥抱或者是一句问候。

　　周亦宸喊苏夏的时候，她正望着林安琪的座位发呆。

　　平时她在宿舍赖着不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现在在苏夏看来就觉得格外的刺眼。空气里没有属于林安琪的气息，耳边也再也没有林安琪的笑声。

　　一切都好像跟从前划成了两个横切面。反着光的在这面是现在，背着光的那面是过去。

　　周亦宸见苏夏还没有反应过来，索性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

　　不算微小的触感让苏夏一瞬间反应过来，回过头就看见周亦宸一脸抱怨的对着她说道：“苏夏，你刚发什么呆呢？我喊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见。”

　　苏夏刚准备说“抱歉”周亦宸的声音就接着落了下来。

　　他说：“苏夏，林安琪有打电话给你吗？”

　　苏夏看见周亦宸的脸不断的在自己的瞳孔里变的清晰起来，似乎细小的连面颊上的绒毛都能够看的见。

　　她觉得眼前的周亦宸好像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但是却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够压了压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对着他摇了摇头。

　　“噢，原来是这样啊。”

　　苏夏看着周亦宸无奈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有事找她吗？”

　　“哈，也没有什么啦。”周亦宸摆了摆手，然后在下一秒苏夏就听见了他的嘟囔声。“只是少了一个人，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呢。”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其实连周亦宸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是初三那一年顾今朝去外地参加比赛，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一直等了他五天。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被挖空了一样。

　　周亦宸觉得这真是一个怪念头。

　　其实周亦宸是跟自己一样吧，因为林安琪不在身边而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吧。

　　苏夏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觉得声音一直都哽在喉咙里。她有点难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再看向周亦宸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来该有的样子，对着苏夏笑眯眯的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苏夏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够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夏觉得自己所坐的那张桌子已经被所有人的眼光给射烂了，毕竟十二中除了她另外两个很有名的人物都在那。

　　或许是她自己太敏感，又或许是其他两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这么看着的感觉。饭桌上，只有她一个人坐立难安。

　　周亦宸笑眯眯的跟顾今朝讲着那些不好笑的笑话，而顾今朝依旧低着头沉默的吃饭，认真的样子差点都让苏夏以为他饭碗里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一顿饭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苏夏吃完后整个食堂里就只剩下她们这桌还有人。并且这张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吃着。

　　有点不好意思的把碗放下，刚想说句什么就听见周亦宸夸张的声音。

　　“苏夏，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吃，怎么以前跟你吃饭的时候我没感觉到呢。”

　　尴尬的表情迅速的浮上脸颊，苏夏想幸好没有别人要不然她真的可以撞墙自杀了。

　　而就当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顾今朝的声音传了过来。语调是一贯的平稳，但是在那一刻的苏夏听来却多了一份温暖。

　　他说：“周亦宸，我们该回教室了。”

　　苏夏转过脸看向顾今朝，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无懈可击。而在心里的某一处地方，似乎有什么正在破土发芽。

　　时间似乎就这么样的过去了，一转眼林安琪已经离开了一周。从刚开始的不习惯，也慢慢的演变成了习惯。

　　只是每次苏夏还是会望着宿舍里林安琪的床位或者是教室里她的座位发呆很久。

　　有时候苏夏会想林安琪这一去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对着她说“苏夏，你这件衣服真的很土耶”。

　　或许不会再有了吧。

　　但是这样的想法真的很让人害怕。

　　林安琪走出法院的时候，太阳光铺撒了一地光辉。正午十点钟的光线是暖洋洋的，但是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就好像走进了一片冰川内，四周没有任何一个人。而自己穿着最单薄的衣服，冷的全身发抖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出路。

　　那种绝望而悲伤的感觉，像是一个蛊迅速的种在了她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林安琪觉得所有的飞鸟都涌上天，所有的山坡上都疯长出了蒿草。整个世界在她的眼睛里都乱了起来，变成另外一个她所不认识的样子。

　　妈妈走过来拉她的手，“安琪，我们该回去了。”

　　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对面的那个年轻女人。她穿着红色风衣，就连头发都被染成了酒红色。而她的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安琪的父亲。

　　那一刻，林安琪突然很想要哭。

　　但是她知道现在不能够流泪，因为她不想被别人看不起。纵使她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丢了面子，但是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她一定要保留住自己的尊严。

　　林安琪不想要再看见她刚在法庭上嘴角露出的那抹嘲笑。那样的笑容，让她想要把对方那张精致的脸给划烂。

　　林安琪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

　　而对面的那个女人，不仅让她恨上了，并且还是恨的深刻。

　　她想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女人对她们家所做的一切。她发誓，她一定会不惜一切让这个女人后悔她现在所做的一切。

　　林安琪看见自己的父亲揽着那个女人的腰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她咬着牙，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得爆发。

　　妈妈轻轻的拥了拥她，怀抱一如小时候那样的温暖。但是林安琪知道，这个怀抱已经很脆弱了，甚至有可能根本承受不住她内心的重量。

　　林安琪看着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可以称作“小三”或者是“狐狸精”的女人一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眼神下意识的冷了下去。

　　父亲说：“安琪，一会别乱跑，晚上我接你回家。”

　　“呵。”林安琪冷笑了声，目光寒冷如冰。她说：“哪个家？是你和这个小三的家吗？被我插进去恐怕有点不好吧。”

　　林安琪看着自己的父亲脸色迅速黑了下去，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没有办法把那个女人从父亲的身边弄走，所以她只能选择最幼稚的反击，想要在口头上羞辱她。

　　但是她忘了有本事插足别人婚姻成为第三者的人肯定都不是凡人，所以那个女人丝毫不在意的拨了拨头发，妩媚的笑了起来。

　　林安琪感觉到妈妈紧紧拉住了她想要冲上去给那女人一巴掌的手，然后对着她说道：“安琪，那个是你爸爸。”

　　林安琪看向妈妈，她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典雅。很多时候，林安琪就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早就已经看透了一切一样。

　　其实她并不一定就是这场婚姻里面的败者。

　　下一秒钟，林安琪听见了爸爸的声音。他说：“安琪，你别忘了，法官把你的监护权判给了我。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是要跟我住在一起的。”

　　林安琪转过脸看向他，四十岁的他依旧还是意气风发。自从家里出事了之后，林安琪总是会想如果爸爸不是那么精明的话，那么他是不是还是一个无名小卒。而他和妈妈以及自己，或许可以很开心的生活在这片都市丛林里。

　　可是想象终归只能是想象。

　　而林安琪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出轨背叛的人可以有她的监护权，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力能够给予自己更好的生活吗？

　　刚刚在法院里，妈妈拿出了他出轨的证据。婚姻很自然的破灭，法官把她判给了爸爸，然后让他给予妈妈一定的赡养费。

　　他很大方，把妈妈现在住的房子让了出来，还签了张五十万的支票。

　　而自始至终，妈妈都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出来，她甚至可以笑出来。林安琪不知道是她不再对这段婚姻留念，还是她只是不想要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