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蔷薇·星辰·时间海(1)

　　我们要把所有的爱谱成一曲最美好的乐章。

　　我们要把所有的痛变成青春里狂欢的歌谣。

　　我们要原谅所有该原谅的。

　　我们要忘记所有已恨着的。

　　时间是一片海洋。

　　隔开了所有，却隔不开思念。

　　蔷薇花又开。

　　那年的星辰却已不再。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苏夏一个人窝在被子里面看电视。爸妈都出去玩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躲在家里。

　　苏夏去客厅倒水的时候，透过窗就看见了满眼的雪白。这场雪从下午的时候就一直稀稀落落的在下着，而现在已经变成了鹅毛大小，地面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

　　苏夏想这么快半年就过来了。

　　在离校之前，林安琪就跟她定好了她回来的日期。而在之前期末考的时候，顾今朝也一直都没有回到学校来。而在他住院的时间内，苏夏也学会了她人生里面的第一道汤羹——山药炖鸡。

　　顾今朝出院的那天是二十七，原本苏夏想要跟周亦宸一起去接他的，但是却因为妈妈回来而不得不去机场接机。

　　接机的那天，浅岛也下了雪。虽然没有今天的这么大，但是也不失为一场大雪。苏夏记得那天机场的人特别多，她等妈妈的时候就一直在想顾今朝是不是已经回到家了。

　　她想他的伤口还疼不疼，刚想发个信息去问问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丢在了家里。

　　心情有些复杂的一直等到妈妈出来，然后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就跑到自己的房里去找手机。刚按亮屏幕，就看见了顾今朝提前发来的信息告诉她他已经到家了。

　　苏夏说不清那种心情，带着点甜蜜。苏夏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但是这样的想法却把她吓了一跳。她和顾今朝？苏夏觉得有点失落，毕竟她不知道顾今朝是怎么想的。

　　十二点整的时候，电视里出现了浅岛时代广场上万人跨年的场景。苏夏闭上眼默许了个愿望，而耳边似乎传来了烟花的声响。一声声的抨击着心脏。

　　回到房间里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林安琪的未接电话，刚想回过去手机再次的响了起来。只是不同的是打过来的是顾今朝。

　　苏夏看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了又闪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的按下通话键。

　　电话那端很嘈杂，等了没几秒钟苏夏就听见了顾今朝的声音。像是冬天里的暖阳，让她整个人都变的温热起来。

　　顾今朝说：“苏夏，新年快乐。”

　　然后话音刚落，苏夏就听见了周亦宸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的传过来。他说：“顾今朝，别忙着给你小女朋友打电话了，快点过来放烟花。”

　　苏夏愣了下，然后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下一秒钟，苏夏就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先挂了，开学见。”

　　一直到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苏夏才反应过来。

　　小女朋友。这个词语苏夏没有忽略掉。

　　而更没有忽略掉的是顾今朝的不否定，心里有些欣喜但是也有不安。苏夏想或许顾今朝以为她是没有听到才没有解释的吧。

　　胸口有点闷闷的。

　　苏夏摇了摇头，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手机再次响起，是林安琪的短信。苏夏翻了翻，黑色的宋体在视线里变的清楚起来。

　　——夏夏，节日快乐噢。给你打电话一直不通所以只好发短信了。上海的风很大，还下了大雪，不知道浅岛那边有没有下雪呢。

　　有件事情或许我也该告诉你了，我决定下学期不回浅岛了。别为我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而夏夏你一定也要更坚强的生活，没有我在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被周亦宸欺负啊。

　　我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日子里告诉你这件事很不好。但是我想夏夏今天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就会减少一点对我的怨恨呢。我知道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好朋友的责任，但是夏夏，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那么两年后的北京我们再见面吧。

　　那时候你看到的我，一定不再是以前那样的脆弱了。

　　最后祝我亲爱的夏夏，新的一年里开心快乐。

　　爱你的林安琪

　　苏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林安琪的信息，只知道越往下看的时候之前清楚的视线就渐渐的变的模糊起来。

　　再打电话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是移动客服冰冷的声线。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苏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大片大片的风不断的往里面涌。她觉得很冷，但是裹了再多层的被子依旧还是于事无补。

　　她不明白林安琪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决定，但是她能够做的就只有给她支持，告诉她自己依旧会等。

　　手指触在手机上，苏夏不知道用多长时间才打出了那一行字。

　　——08年的北京我等你。

　　然后手指移到OK键上，手一点，最后短信发送成功。

　　苏夏闭上眼，脑袋里出现的是所有和林安琪相处的片段。她笑着抱住她的样子，她哭着对她诉说的样子，她站在阳光下的微笑，她和周亦宸的打闹……

　　而最后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回忆里面倾倒。

　　苏夏想成长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她们必须得去学会一个人去面对很多。而在今后的日子，自己是不是一抬起头就会想起当初林安琪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呢。

　　林安琪是在裹了一层很厚的风衣才出了家门，外面热闹的街和之前那个冰冷的家有着鲜明的对比。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是上海的街道上依旧是人头攒动。

　　林安琪吸了一口气，把身上的衣服裹的更紧了。

　　身边有叫卖的小贩，有相拥的情侣，有一家人……可是似乎也只有她是一个人。林安琪觉得很难过，但是却只能够把自己的脸埋在大衣里面。

　　随意的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丢了硬币就到最后排坐了下去。

　　靠窗的座位可以把这一整个个城市的繁华吸入眼底，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群。公交车内的乘客也换了好几拨，林安琪不知道终点站在哪里，就一直的待在车上。

　　经过人民广场的时候又下去了一大批的人，苏夏抬抬眼才发现整个公交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停了一分钟左右车再次开启，重心不稳的林安琪头一倾就撞上了前面座位的后背。疼痛感从她的额头上传了过来，那一瞬间，林安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也并不是真的很疼，但是人总是希望可以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自己放声的哭出来而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的。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林安琪把脸往衣领里缩，在没有一个乘客的公交上突然就哭的歇斯底里。而司机正在专心的开着车，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林安琪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也不想要去知道到底对不对。她忍受的已经够久了，如果还这么下去的话那她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就在给苏夏发那条信息之前，林安琪刚跟她名义上的继母谈过话。

　　那个女人霸占了她的家，她的父亲，现在却连所有她的一切就想要霸占。林安琪想她永远会记得2005年的除夕夜，以及这一年的年夜饭和那个女人出现在她房间所说的一切。

　　林安琪不知道苏夏他们今年的除夕是怎么过的，但是她知道她在这一天把一个人恨入骨髓里去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林安琪从来没有这么难过。她记得以前的时候都是妈妈亲自下厨，而不是叫来饭店里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饭菜。

　　她记得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饭桌上都会很活跃，她会讲很多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给爸妈听，而他们也总是笑着去附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一言不发，爸爸和那个女人也是沉默着吃着饭。

　　她记得以前的时候她总是会把菜里面的葱姜挑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它们然后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

　　林安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熬过这一顿饭的，再回到房间之后她很想念浅岛，想念十二中，想念苏夏和所有的人。

　　她把脸蒙在被子里，然后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了门口处传来的关门声。那一刻她心里甚至邪恶的在想他们俩最后出去了就永远都回不回来。

　　可惜还没两分钟，她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打开。把脸从被子里伸出就看见了站在面前的那个女人，笑的一脸狐媚。

　　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了下来，伸出手刚想一个巴掌打过去就被女人给接住。然后是她略带嘲讽的声音。“林安琪，你以为这样就能斗的过我吗。”

　　不是疑问句，甚至连反问句都不是。

　　然后在下一秒钟，林安琪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狠狠的甩了开来。手臂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微微的清醒过来，仰起头看向那个女人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怎样？”女人笑了起来，使的原本就精致的脸颊更加的吸引人，但是林安琪知道她是一个拥有着美丽表皮而内心蛇蝎的女人。

　　可是即便是这样，林安琪还是只能对着她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也不知道她到底笑了多久，林安琪才听见她的声音。“林安琪，我告诉你，我要得到的可不止是你爸爸，更是你们家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爸的公司，以及本该留给你的财产。”

　　林安琪恨恨的看着她，但是她却依旧还是笑的灿烂，就好像刚刚的那些话不是她所说的一样。林安琪紧握着双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秦沫锦，你的心肠怎么能这么坏？”

　　这是林安琪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要喊她的名字。林安琪不明白为什么拥有这么美好的一个名字的女人竟然会生了这样蛇蝎心肠。

　　她笑着一张脸说道：“林安琪，我的心肠还可以再坏一点。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让你爸把你赶出这个家门，我可以让你曾经所有的骄傲都变成耻辱。”

　　林安琪来不及抓住那一瞬间心里的想法，但是动作却比意识快一步的伸出手，而一个巴掌也在这片静默的夜里显的格外的响亮。

　　她看见秦沫锦的脸被微微的打偏，但是嘴角却依旧还是挂着那抹笑。然后抬起眼看向她说道：“林安琪，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话说完后，她就走了出去。林安琪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伸手打人，打的却是她的继母，这真是有点可笑了。她跌坐了下去，软软的床铺让她放松了下去。可是心里面依旧还是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那是她活该的，她这么一个贱人就是欠打。

　　公交车停稳后就再也没动了，林安琪看了看准备下车的司机才知道终点站到了。下了车，抬了抬天空，上海的夜幕永远没有浅岛那么漂亮。

　　收回视线后，林安琪低头想了想，然后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奶茶店。

　　暖色的灯光让她的心情莫名的好了点，有一对情侣在最左边的位置离窃窃私语。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妈妈带着小孩在吃薯条，柜台里面的店主正在半眯着眼看门口。

　　她走了过去，点了杯原味奶茶就到最右边的吧台柜前坐了下去。

　　把奶茶放在了柜子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贴满五颜六色便条的墙壁。

　　红色的字条上写着：亲爱的，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紫色的字条上写着：我希望所有的朋友都健康快乐，我爱的那个他可以早一点的喜欢上我。

　　蓝色的字条上写着：保佑我考上大学吧，阿门。

　　绿色的纸条上写着：请告诉上帝，让他老人家把世界变的和平。

　　……

　　林安琪喝了口奶茶，低头的瞬间看见了旁边放置的五颜六色的便条本和五颜六色画笔。拿起了黑色的纸和红色的笔。

　　林安琪想了想低头写下了一行字贴了上去，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

　　五颜六色的字条里，那抹黑色格外的醒目。店员看了看刚出走去的林安琪，又转过身跑到了吧台柜前看着墙壁。

　　黑色的便条上，红色的字体显的十分的诡异。

　　——秦沫锦，你去死吧。

　　新学期刚开学班主任就在讲台上宣布了林安琪转校的事情，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苏夏的心里却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可以这么轻易的离开她的生活，没有一句道别和一个拥抱就抛开了所有人在另一个城市里面独自生活。

　　下课的时候周亦宸也问起了这件事情，但是苏夏只是沉默着不回答。她自己都不清楚林安琪为什么会离开，那么又拿什么样的答案去告诉周亦宸呢。

　　时间好像突然变的慢起来。

　　苏夏觉得那些曾经和林安琪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不断的闪现在脑海里。平时两个人在一起做的事情总是不会觉得无聊，但是现在要一个人去做那些事情总是提不起兴趣。

　　开学后的两天，浅岛又下了一场很稀松的雪。

　　苏夏站在走道上看着天空，她从没去过上海，她在想上海的天空是不是跟浅岛的一样。微微出了神，就连顾今朝走到了她的身边都没有发觉。

　　就像是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一样，顾今朝站在他的左侧偏头看向苏夏所看向的天空。

　　雪依旧还是疏散的往下落着，顾今朝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见过这样的雪。浅岛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冗长，每年总是会下几场雪。

　　苏夏并不是那种特别好看的女孩子，但是顾今朝总是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想要让人去亲近的气息。

　　“进去吧，这里很冷。”

　　苏夏有些惊讶的低下头就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顾今朝，有些窘迫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顾今朝没有回她的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苏夏望向他，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林安琪转学这件事肯定是她自己的决定，所以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照着你原先的路程向前走不是吗？

　　苏夏看向顾今朝，他的眼睛在这个空间里显得特别的明亮。苏夏愣了愣神就听见了黎落喊她的声音，越过顾今朝的肩就看见站在了不远处的黎落。

　　来不及作出反应，顾今朝就径自走进了教室。

　　苏夏看着黎落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她想黎落就是这样从她自己的世界里走进了自己的世界。黎落走到苏夏的身边站住，把放在口袋里面的手拿了出来搓了搓说道：“这个冬天还真是冷呢。”

　　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夏觉得这个冬天是她所经历过浅岛最冷的一个冬天，但是即使是那么冷身边依旧还是有那些照耀着她的火焰。像是黎落，像是顾今朝，像是周亦宸。只是那个曾经点亮她人生里第一把火焰的林安琪却不在了。

　　黎落把头偏了偏看向苏夏，原本想要出声安慰的话却断在了喉咙里。她想有些事情或许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并不会达到预定的效果。就像是苏夏之于林安琪，虽然她想安慰想告诉苏夏看开一点，但是却在看见她眼底的那一刻觉得还是让苏夏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毕竟就算是朋友，也有些事情是朋友插手不得的。

　　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长时间，苏夏才淡淡的开口说道：“黎落，你有特别想念过一个人吗？”

　　黎落抬了抬眼，眼里的世界依旧是浅岛亘古不变的苍白色。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过了许久苏夏才听见黎落的声音传过来，飘渺的像是来自于亿万光年之外的另一个星球。

　　她说：“苏夏，想念一个人是需要力气的。如果那个人不会再回来，那么想念也是无用。”

　　苏夏，那个时候我总是想你那么的思念林安琪会不会感觉到很累很无助。后来我才知道你比我幸运，因为她回来了。

　　而我呢，等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被我叫做爸爸的人回来。

　　我没有等到他变回最初的那个他，没等到他再一次对着我笑喊我落落，没有等到他还我一个温暖的家庭。

　　——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