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蔷薇·星辰·时间海(6)

　　像这样的话还有很多很多，苏夏不知道黎落到底有没有听到。她想要捂住黎落的耳朵不让她听见这些闲言碎语，她想要站出来把这些人都骂一遍，她想要赶快的带着黎落逃离这里。

　　可是人是这么多，即使好不容易的挤出去一点别的人却又从后面涌了上来。苏夏觉得自己哭了，要不然怎么眼眶里这么疼。

　　她甚至看见了无数人的脸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一点一点的像是要吞噬着他们。

　　顾今朝把人推了开来，费尽力气刚挤到苏夏身边就看见她哭的泪流满面的样子。而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变的静谧。

　　而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顾今朝听见了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吼声。

　　“你们能不能滚远点！”

　　你们能不能滚远点，你们能不能滚远点，你们能不能滚远点……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一句话了。周亦宸扭过头就看见了顾今朝护着两个女生的样子，表情已经微微的有点扭曲。

　　如果放在以前周亦宸觉得自己一定会去嘲笑他，可是现在他除了觉得胸口发酸外没有了其他的想法。

　　而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嘶吼的声音给吓到了，可是只微怔了几秒钟，人群和声音又都再一次的涌了上来。像是涨潮着的不知停歇的海水，一点一点的覆盖住所有的一切。

　　顾今朝觉得有人在狠狠的抓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在隐隐作痛的疼着。但是他却不能看也不能管，只能够用两只手把苏夏和黎落护住，不让她们被伤害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抓到麻木了，他甚至突然想起了周亦宸，想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跟他一样在受着全身上下都被抓的痛苦。

　　今朝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疯了，都变成了一场闹剧。或许在一觉醒来睁开眼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最初的平静。

　　可是即便是这样想着，但是脑海里那根叫做理性的神经却在狠狠的嘲笑着他。

　　——顾今朝，你他妈的就尽做白日梦吧。

　　苏夏躲在顾今朝的怀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每次都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味道这一刻却不管用了。她的耳朵里依旧还是充斥着那些人的怒骂声，她的眼睛里依旧还是在源源不断的分泌出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她觉得她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看清楚了人性。那些在电视上说着社会很光明的人全是他妈的在放屁，只有黑暗才是这个社会展现给她看的样子。

　　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苏夏才感觉到顾今朝在拍着她的肩，“苏夏，没事了，没事了。”

　　苏夏抬起头，就看见所有的人群都在渐渐散去，而警察则是再用力的说服着。苏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黎落。

　　可是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旧还是眼神空洞着的看着这一切。而那一瞬间苏夏想到的就只有幸好黎落没什么事。

　　周亦宸揉了揉脸上被抓的发疼的皮肤转过脸就看见了陪在她们身边的顾今朝，有阳光打在他那张英俊好看的脸上。可是也这是因为这样，他才看清了原本那张漂亮的脸上现在都已经布满了伤痕，有血粘稠的往下流着。

　　那一刻，周亦宸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脸上也有着同样的伤痕，忘记了全身上下刚刚还侵袭着他的疼痛。他觉得胸膛里所有的难过都在这一刻喷涌了出来。

　　今朝，那时候我看着你站在阳光下，就好像是古罗马竞技场中的勇士。你成功的战胜了所有的敌人，伟大的站在阳光下面。

　　可是，那时候的我是多么想要问你到底累不累？

　　——周亦宸

　　夏日的白光像是泛滥的海水，倾盖了这个城市里的每个角落。苏夏站在黎落的家里面，周围布着几个白色的花圈。来的人不算多，大致上都是一些交往很密的亲戚。

　　苏夏把脸微微偏了偏就看见了正跪在祭奠旁边的黎落，她带着白色的孝带穿着白色的孝服，头低着看不清表情。而跟她跪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五十岁座右的妇人，苏夏知道那是家仆张妈。而这么多天，苏夏始终没有见到过黎落的妈妈。她想要问，却不敢问。

　　有人走过去给死者上香，跪拜，然后对着黎落说两句安慰的话就离开。大厅里还算的上嘈杂，但是苏夏却觉得这一刻是无声的，因为她的眼睛里只有黎落。

　　而这样持续的过程不知道到底经历了多久，等到苏夏微微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今朝和周亦宸都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而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悲悯。

　　她想要说话但是却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还能够说出些什么，好像所有的词汇都在这一霎那间变的匮乏起来。

　　整个葬礼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苏夏跟着顾今朝他们出来的时候浅岛的街上已经是灯火通明。可是在这一片声色犬马下，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暗涌在湍流。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提离开的事情。好像只要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就会一直的这么走下去。苏夏把头微微抬起来就看见了布满繁星的夜幕，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黎落的爸爸。以前总是听老人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那么这一刻黎落的爸爸也一定在天空上看着黎落吧。

　　而这个时候的他到底是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或许是难过吧，跟他们一样巨大的难过。

　　这些天，苏夏每天都在想黎落是不是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变成一个不说话自闭的人。把所有的人都隔绝在自己的心门外，活在自己独立的小世界里面。不理会外人，也不需要外人的理会。

　　自从出事之后她就请了假一直陪在黎落的身边，看着她一个人待着，不说话也不吃饭。每次苏夏都会把饭端在手上，然后一点点的拿勺子喂她。有时候黎落会怪怪的吃下去，而有的时候也会很排斥的把她的手打掉。而每当这个时候的时候，苏夏都会觉得心尖上有人在拿刀用力的割着。她的手疼，但是她的心更疼。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敢哭，她害怕自己一哭就会整个人崩溃掉。

　　顾今朝和周亦宸每天放学后都会来黎落的家，也不说话只是努力地想要帮上忙。所有的人都变的小心翼翼起来，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下。

　　黎落被张妈扶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经麻木了，就好像全部不是自己的双腿一样。所有的人已经都散去，大厅里到处充满了烟味以及檀香味。

　　地面上到处都是冥纸，带着几分凄凉的意味。黎落抬了抬眼皮就看见了正摆在桌子上的属于自己父亲的黑白照片，俊朗的脸上有着神采飞扬的色泽。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要哭。她以为自己可以熬过来，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只是没想到那么多的不堪而悲伤，竟抵不过这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张妈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看见黎落站在照片面前，叹了口气便转过身离开。她想所有的人都高估自己，而低估了感情的伟大。

　　黎落看着那张照片，像是要把那张脸刻进自己的心里面。而在最后，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就转过身走上楼。而在经过自己妈妈的门外时，她顿了下脚步随即走了过去。

　　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就好像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她们所做的一切。

　　她知道苏夏每天都在陪着她，她不说话她也跟着不说话，而好几次她都看见她躲着她站在远处偷偷的抹着眼泪。

　　她知道顾今朝和周亦宸每天都会来帮忙，年轻而英俊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一直都没有出过那扇门，即使是在今天的葬礼。

　　黎落不恨她，也不怪她。她知道一个女人一定是经历过极大的难过和绝望后才会做的如此决绝，她想或许在某一瞬间她的心里也会泛着疼。

　　第二天苏夏刚到黎落的家里面时就看见了黎落正在拿着一份东西在看着，而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她所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她小心的走过去，在还没有走到最近的时候就看见了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的“保险赔偿合约”。苏夏把脚步移了过去，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黎落回过头来。在看见是她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可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让苏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以为她会一辈子看见之前的那个黎落，可是却才过了一个晚上利落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她想要叫出来，但是又害怕这是一个太过于美好的梦境。

　　黎落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刚站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无声哭着的苏夏，叹了口气便走了过去拿手给她擦着眼泪。冰冷的眼泪在接触到指腹的时候让她有些微微的失神。

　　可是仅一瞬间她就把思绪拉回来对着苏夏说道，“哭什么哭啊，难看死了。快去卫生间把脸擦擦再出来见我。”

　　说完后还推了推苏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没反应过来，苏夏就这么被推了进去。

　　刚刚那个男人走过来跟黎落说了声打扰了就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走了出去，黎落坐下让自己的身体再次陷到沙发里面。

　　其实今天一早她就接到了保险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要谈谈赔偿金的问题。在看完合同和赔偿金额后黎落就把自己的名字签上算是办完这个手续。100万的高额赔偿金算是让黎落的心都安定了下来，这足够她付起爸爸公司所拖欠的工资和款项。

　　苏夏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闭着眼睛的黎落，这一刻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刚刚拍在脸上的那些冷水，却清醒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夏，你知道吗？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什么谢谢你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在乎的永远不会是这个。我不跟你说谢谢，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需要有谢谢这么客套的词汇。

　　可是即便这样，对不起我还是依旧要说。

　　对不起……

　　——黎落

　　高三开学的那一天，苏夏一个人在十二中的门口站了好久。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楚的了解到高三对于她，甚至于他们的定义。

　　以前他们做早操的那个操场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出现了。

　　以前体育课上打着篮球和排球的男女生再在也不会有他们了。

　　以前三三两两谈笑着的朋友和好友或许就会在某天各自离分。

　　苏夏想，高三还真是残酷的一年。

　　开学后的日子是在一片兵荒马乱里面进行着的，因为补课缺课的关系，顾今朝在每天放学后都会给苏夏和黎落补她们落下来的课程。

　　有时候苏夏看着一脸认真看书的黎落总是会想她终究还是改变了。曾经出现在她身上的那些乖戾这么多天来苏夏再也没有看到过，面前的这个黎落除了依旧还是会跟她说话谈笑好像所有的都被改变了。

　　苏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他们四个逃了课去时代广场看烟火，而当烟火炸开的那一瞬间苏夏似乎听见了教堂里面传来的赞歌。

　　身边有人在喊着“圣诞快乐”，有人到处的跑着。

　　苏夏看见黎落的脸在寒风里被冻的通红，可是脸上还是有着高兴的神采。看见周亦宸跑了过来，而手里面拿着的是无数只的烟火棒。

　　苏夏在转过脸，顾今朝好看的眉眼就冲进了她的视线里。嘴角微微的翘起，而最开始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也透过回忆再次的浮现在她的面前。

　　五颜六色的烟火还是在头顶上的天空里不停的炸开，发出巨大的声响。苏夏拉了拉顾今朝的衣袖，在看见对面望向她的时候突然转过脸去对着天空说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这一刻，烟火依旧燃起有落下。这一刻，苏夏觉得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一刻，苏夏感觉到耳边传来的鼻息。

　　接着是少年的声线传来。他问：“苏夏，你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苏夏想就算明年不得不面对分离，但是至少这一刻她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就算他没听见，那也没有关系了。

　　顾今朝看见苏夏把脸微微转了过来，然后吸了吸鼻子对着他大声的说道：“没说什么，就是觉得高中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

　　这一刻，顾今朝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面前的这个女生，鼻子被冻的红彤彤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滴，她对着他说能遇见他是她最好的运气。

　　可是今朝想，或许自己能遇见他们才是最好的运气。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烟火声已经没有了，周围的人开始慢慢的往回走苏夏才听见了顾今朝的声音。他说：“苏夏，考北外吧。”

　　林安琪出补习班的时候上海的街上到处都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氛，有卖花的小女孩在每看到一对情侣的时候就冲上去用力的推销着手里面的玫瑰花，而路边的餐厅、咖啡厅、奶茶店甚至是小吃部都坐满了人。

　　她忽然不想要这么快的回家，因为除了一室的冷清再也没有其他了。林安琪把脸抬了抬就看见一个女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然后在撞到她的时候一脸惊慌的道着歉。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就又看见这个女生再次急急忙忙的跑开。林安琪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和苏夏，也是这么横冲直撞的。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似乎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的心情。

　　时间太久了，这么快就两年了。

　　苏夏突然想起了秦沫锦，这个她费劲了一切手段终于在上个月成功逼走的女人。她恨她，可是却在逼走她的那一瞬间没有一丝的开心。

　　或许是当初的她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她离开那么父母就会和好，一切都会皆大欢喜。可是林安琪却看见父亲在秦沫锦离开后加倍的出去玩，甚至连家都不再回。

　　她知道他在外面另有几处房产，她也清楚那几间房子里或许都有着不同的女人。虽然没见过她们，但是林安琪知道她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跟秦沫锦一样。

　　只是她已经不确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心血和力气还逼走所有的人。

　　她想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无数个秦沫锦，离开了一个终究还是会有第二个和第三个的。

　　那一刻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用了那么卑鄙的手段，甚至不惜伤害到那个天真无暇的孩子。她不知道秦沫锦有没有恨她，她也不知道长大后的林颐会不会恨她。

　　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了。

　　苏夏，每次当我难过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以及那个我们关于北京的约定。我想现在的你还站在着一个我能够看到的位置上，你一定不知道我每次都会登陆十二中的学校网站。而每次当我看到你还有顾今朝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成绩榜单上面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很满足，我想我们其实离得还并不是那么远，至少没有隔过一个海岸。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妈妈，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可是我不敢打电话过去，不敢发邮件给她，因为我害怕打扰到她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在她已经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时再次出现打乱她所有的平静，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要看到她幸福。

　　苏夏，还有半年了。

　　而半年后的北京，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林安琪